在朝廷为官,跟打理家族生意完全不同。楚关河先前打理家族生意,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只要不违法,什么生意都能做,只要给家族带来利益就行。而现在朝廷为官,更多了一份谨慎。违法的事不能做,牵扯利益的事也最好远离,方能保长久。目前莫国朝廷为官的少壮派分成了三派,一派是以陈安为首的激进派,一派是以姜永为首的保守派,另一派就是以楚关河为首的观望派。激进派和保守派的较量,更多时候是观点的较量。而观望派呢,因为看不清形势的发展所以不选择站队,既是处于明哲保身的考虑也是不想沾惹更多是非。朝廷为官,其实观望派是最安全的,谁都不得罪,由你们另外两派折腾去,反正头上这顶乌纱帽,怎么着都是稳妥的。

    对于楚关河的做法,秦寒烟是赞同的。秦寒烟不希望因为她的缘故,楚关河站队陈安或者姜永,她知道无论站队哪一方都会得罪另外一方,所以目前不表态,是最最稳妥的方式。如此,陈安和姜永也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对楚关河照拂一二。至于今后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她告诫楚关河:“关河,你切记住,当官的第一要则是自身本事要够硬,不是依傍谁过活。第二要则是只忠于皇帝,不拉帮结派,不参与任何小团体。第三要则是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楚关河觉得她大嫂说得实在有理,频频点头:“大嫂说的话,为弟都记下了。大嫂放心,为弟行事一定遵照大嫂的吩咐。在朝廷为官,我一定兢兢业业,不给咱家族蒙羞。我想大哥在天之灵,也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你大哥在世的时候,也想给自己谋个一官半职,但是未能如愿。你现在圆了你大哥的梦,他一定很高兴。过段时日,我要回临安府一趟,到时候我到你大哥墓前,把你在莫国朝廷为官的好消息,你和翠儿成婚的好消息,都告诉他。” 秦寒烟安慰着楚关河,他知道楚关河,一直记挂着逝去的大哥,所以他才拼命读书,比楚关流在世时不知用功了多少倍!有时候一个人的成长,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顺境的时候楚关河不成熟,反而一连串的变故,让楚关河越来越有家族继承人的风范了。

    和楚关河成婚后的翠儿,在秦寒烟手把手的指导下,对朱鹊来的生意也是越来越上手。而且翠儿这个人还好学,平时得空也会阅读儒家经典,诗词歌赋、女教典籍以及诸子百家等等,阅读各种各样的书籍来扩充自己的知识。她希望自己不断有进步,越来越配得上楚关河。如果她不多读书,那么她就跟不上楚关河的步伐,这一点她还是明白的。看着翠儿一天天在成长,秦寒烟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翠儿,我过几天就要回临安府一趟看看爸妈,可能会待一些时日。这里的生意,你多关照一些。不明白的,就回家问问关河,也可以问问陈同甫。他们二人,都可以相助于你,我相信你也可以打理好一切。”

    “寒烟姐,我一定尽力。但是你不在,我心里还是不太有底。”翠儿多少有点担心,毕竟独当一面的事,她还没做过。

    “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秦寒烟,还是看好翠儿的。之前翠儿是没机会历练,有机会摆在面前,像翠儿这么好学的,自然扶得起来。

    自从莫国和临安府两国休战,两国之间经贸往来愈加频繁,人员流动也频繁。秦寒烟一路上瞧见往来穿梭的商客,比战争之前还多了不少,甚是感佩。到达“宋福来”时,得知秦寒烟今日到达的王女士和秦先生,早早在门口迎接。

    “爹,娘,我回来了!”秦寒烟连忙给站在门口的爹娘行礼。

    “寒烟,一年多未见,你消瘦了不少。” 王女士上前拥抱她这个女儿,心疼啊!原本想着女儿嫁到朱鹊来是享福的,想不到人操心不说,姑爷还早早殁了。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家,多多少少是辛苦一些。这次回来,王女士说什么也不肯再把女儿放走。

    “寒烟啊,我听说你们到达莫国以后,朱鹊来的生意,在你的打理之下,已经蛮有起色了。你也对得起他们楚家了。你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好好歇息一段时日。娘还想给你再好好找一份人家结亲。” 王女士这些话,已经憋了好久了。之前她一直想去莫国看女儿,秦先生就拦住她,说她身体不好经不起奔波,一直跟她说女儿会回来的。

    “娘,是女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现在朱鹊桥的生意,在莫国确实是起死回生了,我也没有之前那么辛苦。现在楚关河已经在朝廷为官了,家里的生意也顾不上。公公婆婆年事已高,已经不管事了。现在楚关河已经和翠儿成婚,我准备把翠儿培养出来。等一切上了正轨,我就回来。” 秦寒烟一五一十告诉爹娘,她不想爹娘再为她操心。

    “儿啊,咱家的产业,你几辈子都吃不完用不完。你如今在婆家这么辛苦,我们是心疼的。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情义的孩子。楚关流在世时,也待你不薄,我们能理解。你想把朱鹊桥的生意恢复到从前,你觉得这样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楚关流。儿啊,你既然主意已定,我们就不多加干涉了。但是你这次回来,一定要多住些时日。”

    秦先生长话短说,他知道他这个女儿还是拎得清的。婆婆妈妈,对他这个女儿无用。他这个女儿一旦打定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

    “这次回来,我一定多陪爹娘一些时日,我答应你们。” 秦寒烟依偎在王女士怀里。只有回到娘家,她觉得她才是那个从未出嫁过的女儿,蛮不讲理也好,娇嗔满面也罢,整个人是放松的,身上没有那么多担子,也没有那么多责任。

    回到宋福来,秦寒烟每天睡到自然醒,琴棋书画等娱乐更是一样没落下,日子潇洒得很。今朝盛事累了,这里边不是,一杯深劝,更把新词齐唱。或是乐秋天,晚荷花缀露珠圆。风日好,数行新雁贴寒烟。银簧调翠管,琼柱拨清弦,捧觥船,一声声,齐唱《太平年》。秦寒烟一直觉得,做一个宋代名媛,可比现代的姑娘潇洒百倍。点茶、插花、投壶,每日的生活也是丰富多彩。特别是在插花方面,秦寒烟近日又有了不少心得。不同的花卉如何搭配不同的花器,如何根据花器的大小来做造型,花枝的切口该如何修剪等等。现如今是春天,秦寒烟给自己的房间还有爹娘的房间,都摆上了牡丹花。

    更让秦寒烟惊喜的是,她在夜市上居然重遇多年前,来朱鹊桥买过金银首饰的成都府姑娘欧阳燕。当晚欧阳燕戴着一副芙蕖耳环,秦寒烟先认得这副耳环眼熟,好像是自己店里曾经卖过的。再看佩戴她的人,才认出是旧日相识。欧阳燕虽然稍稍有些发福,但是清秀的气质没变。两位美女重逢,自然是欣喜万分。欧阳燕告诉秦寒烟,她从成都府嫁到了临安府的曹家,曹家是临安府最大的书籍经销商,财力自然也是和宋福来不相上下。再次重逢的两位美女,相约来日再聚。

    隔天,欧阳燕带来一些礼物前来拜访秦寒烟。得知秦寒烟结婚以后的遭遇,欧阳燕唏嘘不已:“那一年我从临安府回去,就对秦娘子念念不忘,我们可谓是一见如故,秦娘子还送我这么好看的耳环。你看这副你送我的芙蕖耳环,一直是我最钟爱的。成都府的很多姑娘看到她,都问我哪里买的?我就告诉她们,是临安府的朱鹊来。不过可能买不到了,因为我这一副是老板娘亲自送的。”

    “今后,你就叫我寒烟吧,这样你我之间,更加亲切一些。” 秦寒烟对欧阳燕这位旧相识,也是记忆深刻。有些人见过一面就好像相识许久,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得知欧阳燕嫁到曹家后,曹家公子对她甚好,秦寒烟真为她高兴。说实话,秦寒烟的闺中密友并不多,和楚关流成婚以后更是和以前的朋友疏于联系。如今有了欧阳燕这个朋友,这在临安府的日子,就过得更加充实了。

    过了些时日,秦寒烟也带了些礼物到曹家看望欧阳燕。看得出来,欧阳燕的夫君为人谦和,待欧阳燕也是彬彬有礼。毕竟曹家是临安府最大的书籍经销商,浸淫在书籍里的人少不了书卷气。这对远嫁而来的欧阳燕来说,实在是一件幸事。万一所托非人,家人天高皇帝远的,那欧阳燕不得后悔死?看到欧阳燕夫妻和睦,秦寒烟是真心为她高兴。

    看到秦寒烟来了,欧阳燕很开心,拉着秦寒烟参观曹家最大的一家书籍铺。只见这一家书籍铺面积很大,上下总共三层。售卖书籍的是上下两层,第三层就是刻书的地方。宋朝时雕版印刷发展迅速,不仅官方印刷书籍兴盛,民间的刻书也是十分繁荣。当时流行一种说法,“今天下印书,以临安府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有地方比岁印板,殆不减临安府,但纸不佳。蜀与福建多以柔木刻之,取其易成而速售,故不能工。而福建本几遍天下,正以其易成故也。”

    “欧阳燕,你家这里可谓是我们临安府最大的书籍售卖和刻印中心了吧。我怎么没看见有《夹注华严经》?前段时间不是挺火嘛!” 秦寒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颇为不解。

    “不瞒寒烟,前段时间有一个福建泉州的商人,从我这里刻本佛经《夹注华严经》等书,私自运往高丽等地售卖,获利颇丰。后来有官员向朝廷上奏《论高丽进奏状》请求禁止,所以我这里就不刻印和售卖了,免得惹上麻烦。” 欧阳燕如实相告。

    “你这样小心些是对的,免得被好事之人利用惹上官司,我们经商之人最忌讳这些。赚钱虽然要紧,但是堵住漏洞也是很要紧的。” 秦寒烟很认同欧阳燕的做法。

    “寒烟,你帮我看看,我家的刻印技术,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你看啊,现在我们采用的是胶泥刻字,薄如钱唇。每字为一印,火烧令坚。先设一铁板,其上以松脂蜡与纸灰之类冒之,欲印则以一铁范置铁板上,乃密布字印,满铁范为一板。持就火炀之,药稍镕,则以一平板按其面,则字平如砥,若只印二三本,未为简易。若印数十百千本,则算神速。可是有些书籍,客官要的量也不会太大。有些书籍呢我们也不敢一次性刻印太多,怕销量不好积压在货仓里。你跑的地方多,见多识广,你快帮我看看,这个问题该如何破解?”  欧阳燕诚心请教,这个问题困扰她和夫君很久了。

    “你有没有试过,请两个字写得好又写字快速的人,来给这种要量少的客官来抄书呢?你看啊,要量少的,等你活字排出版来,再裁剪装订,人家估计都抄写好了。在只发几本书这个量级上,你印刷还真不见得比抄书快。而且写字的人,不用在你店里坐班,你有活儿就交给他们,限期交货时间,等货到再付给对方银两。这样对方自由,而你呢又节省了一笔把他们请到店里的开销,你看如何?” 秦寒烟的脑子,转的就是快啊!

    “这个主意妙啊,我和夫君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光琢磨刻印了。寒烟,谢谢你啊,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今天中午我们去樊楼吃酒,我请客。” 欧阳燕的难题今日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真是开心!

    好朋友就是这样,相互扶持相互帮忙最打紧。

    两个女子上樊楼,雕花蜜煎、砌香咸酸不能少。今日运气好,居然能有熟牛肉吃。要知道宋朝法律明文规定,严禁屠宰耕牛。在宋朝,谁家有牛,牛有几头,准备何时转卖,牛什么时候归天了,或者因何种原因归天都是要在官府登记的。牛只有在老死或者发生意外死亡,到官府做登记后,牛肉才能食用和买卖。而且,因为耕牛是古代重要的生产工具,所以一般农家即便有牛,也不会舍得食肉而杀牛。这样一来,牛肉就成了市场上的稀罕物,不仅价格贵还难以吃到。今日两位女子,算是有口福了。

    席间欧阳燕问秦寒烟今后的打算,她知道朱鹊来已经搬到了莫国。她希望秦寒烟能留在临安府生活,这样她也有伴了。毕竟人生能得一个和自己合拍的朋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寒烟,你是不是待一段时日还是要回到莫国的?我真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最近在临安府会多待一些时日,过后还是要回到莫国去,把那边一切都安顿好了,我就回来,再也不走了。毕竟楚关流已经不在,我再留在朱鹊桥名不正言不顺。不过看我公婆的意思,可能也不想我离开,毕竟我留在那边对朱鹊桥的生意有帮助。但是我考虑的是,朱鹊桥最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我也该回娘家了。” 秦寒烟其实已经有打算了。

    “那就太好了,以后我们都在临安府,见面就更方便了。”两个女子说到高兴处,把酒问盏好不欢乐!席间,秦寒烟还提议欧阳燕家的书籍铺,可以推出彩色套印技术。秦寒烟在莫国见过比较流行的交子,就是用六块印板,青蓝红三色套印而成:“我过段时间回莫国,可以向相关人员了解一下彩色套印技术,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出资购买专利。回到临安府以后,我看我们俩可以共同合作,推出彩色套印技术。我先前的出资,就当我入股了。以后通过这种彩色套印技术赚取的利润,我四你六如何?”

    和志趣相投的人能一起赚钱,那当然是好事啦。欧阳燕也是个爽快之人,秦寒烟提议的这个赚钱之法,她当然是赞同的:“你引进的彩色套印技术,虽然是我们书籍铺来实施,但是你是引进技术之人,当然是我们书籍铺的大功臣了。什么四六分成,我们说好了,利润五五分成,到时候立个字据,谁也不许反悔。”

    既然欧阳燕这么爽气,秦寒烟也没理由拒绝是不是?人生在世,赚钱当然很重要。经济实力强的人,任何朝代安身立命都比较容易,不会遇到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有时候,底气只能自己给自己,靠他人给予总是被动的。

    欧阳燕准备回去就跟她夫君商量,今后书籍铺的彩色套印技术就让她来负责。毕竟作为一个外来媳妇,能给夫家的生意带来很大的助力,又有谁会拒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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