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接连下了几场雪，慕山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疲乏，每日只在云隐寺附近走一走就累得气喘吁吁，姜辉说在外头找到了活计，起初隔几日回来一次，最近已经半个多月没见到人了，姜辉给他请了大夫也留了银钱给他，云隐寺的师傅每日帮他熬药，一碗碗的药喝下去可他的身子还是虚得发慌。
云隐寺的客房里除了慕山还住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慕山听寺里的师傅们说是前些年还在打仗时收留的他，那时他受了重伤逃进了云隐寺，寺里因为战乱也只剩住持和几个人，住持帮他止了血包扎好伤口，其他的便只能听天由命，可那人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伤好之后不仅一头黑发变得花白，也有些痴痴傻傻，住持就留他住在了寺里。
男人很少出房门，慕山在寺里住了一个多月之后才第一次碰见男人，那天天气很好，男人席地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痴痴傻笑。慕山上前去打招呼，男人被吓了一跳，好像见鬼似的逃回了房间。
第二次见他便是初雪那日，地上才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男人就躺在地上来回打滚，像个没见过下雪的孩子一样笑得合不拢嘴，慕山透过窗子悄悄打量他，谁知男人虽傻却十分警觉，马上就发现了慕山，又一次逃回房间。
到了腊八这日云隐寺按惯例施粥，附近的村民来了许多人，慕山便前去帮忙，刚过晌午不久慕山的身体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师父们便叫慕山回去歇着，慕山拿了两碗粥回到房间，他端着其中一碗走到对面想给男人，他敲了半天门男人都没开，就把粥放在了地上，他刚回到房间听见对面开了门，等他转身去看的时候，碗还在地上，但粥已经没了。
慕山无奈地笑笑，去把空碗拿回来，走到房门口便看见姜辉拎着些东西正朝他走来。
“山哥，”姜辉眉开眼笑，“我买了许多糕点给你，你怎么拿着空碗，寺里的师父们苛待你了吗？”姜辉立刻收了笑容。
“哪有的事，师父们都很照顾我，”慕山招呼他进去，“好些日子不见你，你有没有去王府打听，之桃回来了没有？”
姜辉把东西放在桌上，看到桌上有一碗粥便拿起喝了，喝罢抹抹嘴道，“味道不错就是太寡淡了些。”
“我与你说正事，你先回我。”
“我当然去了，山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若不是你把我带到京城，这样冷的天气我在襄原城只怕已经冻死了，山哥放心我日日都去，一有大嫂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慕山一如既往地失望，“等过了年若她还不回来，我便去找她。”
“山哥知道月支族在哪里？”
慕山摇头，“只要肯去找，我相信一定能找到。”
“山哥，你是个好人，我不想看着你为了一个女人日渐消沉，山哥，你放弃吧，振作起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若要我放弃，也需得之桃亲口对我说。”
姜辉回到出阳王府时，府外的整条街依旧挤得水泄不通，王府这日也在施粥，他们的粥可比云隐寺好得多，要先选各样米豆，以黏黍为本，再选上好的小枣煮熟，接着去皮核捣成泥，再加各种干果仁及果肉，和米、枣一起熬制成稠粥，许多百姓自己都舍不得放那么多材料，于是每年都拖家带口在出阳王府外领粥。
姜辉顺着墙根挤了过去，施粥的人忙得热火朝天，苏葵站在台阶上眼睛扫过前面的每一个人，提防有人趁乱混入王府行刺。
“这么冷的天姐姐回屋里暖和去吧，我在这儿替姐姐看着。”姜辉的笑容很谄媚，可放在他天真无邪的脸上，却又有些真诚。
“不用，你的事办得如何了？”苏葵说话的同时看到人群里有几个人推搡，她身子一动就打算出手，很快就有王府的人把那几个人想插队的人赶到了最后面。
“很顺利，他现在憔悴的模样，白姑娘看了一定十分心疼。”
“心疼有什么用。”苏葵说罢哼了一声。
“女人的怜悯心会让她们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能让她们爱上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男人是这世间的强者，所以只要男人在她们面前孱弱一些，她们便会在怜悯心的促使下张开怀抱，”姜辉故意往苏葵身边凑近，“姐姐不也是可怜我才让我留在府里打杂吗？”
“我倒是有些后悔了，慕山不辞辛苦把你从襄原城带到这里，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给他下毒，谁知日后你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姐姐这可冤枉我了，我怎么会做出如此恩将仇报的事，那毒要不了他的命，再说，若是山哥知道用些苦肉计就能让白姑娘误会王爷选择留在他身边，山哥自然也是乐意的，为了不让山哥欺骗白姑娘，我只能出手相助了。”
“听起来倒让你受委屈了。”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委屈，只要山哥高兴，只要姐姐也高兴，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你算什么男人。”苏葵不屑地看着他，不过兴许是在府里吃住都好很多，姜辉看着比刚来的时候要壮了许多，还真有点男人的样子。
姜辉心里暗骂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不是男人，脸上却是一副悲伤的神情，“若不是因为战乱，我爹娘此刻都该抱孙子了。”
苏葵想到自己的身世，心里一动没再说话。
入夜后苏葵端着一碗粥去了傅谨的房间，傅谨身前放在一个盒子，他手里正把玩着一颗珍珠，苏葵知道那是从白之桃抹额上取下来的，她离开之前特意留给了傅谨。
“王爷，今日是腊八，你用些粥吧。”苏葵把粥放下。
“腊八，”傅谨扫了一眼粥，“之桃已经走了三个月了，今日派粥顺利吗？”
“顺利，王爷无须费心。”苏葵看着那些珍珠，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莒神医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我想也许是什么人想找莒神医诊病，却又不愿让旁人知晓，他应该不会有事。”
“能派人干净利落地把人从问情城带走，自然是有一定势力不会出不起诊金，若真的只是看病白日里去找莒神医就是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再多派些人去找。”
“嗯，”傅谨起身朝床榻走去，“你去忙吧。”
“王爷，粥都要凉了。”苏葵跟了上去。
“你拿走吧，我没胃口。”傅谨正要宽衣，苏葵的手已经先一步放在他的腰间。
“让我来吧，王爷许久没让我陪你了。”
“不用，你去歇着吧。”傅谨轻轻打掉了她的手。
这是傅谨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拒绝她，她有些措手不及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王爷，我很久都没有服侍过你了。”苏葵委屈地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傅谨敷衍地抱了她一下，“大夫说了你身子不好要多休息多调养，咱们往后的日子多得是，你先下去吧。”
苏葵犹如万箭穿心，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没有了傅谨她便没了依靠没了目标，王府这么大，天下这么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小的见过主子。”
苏葵抬起头发现是春来，私底下他总是这么和她打趣，以往她会笑笑，可她现在连假笑都做不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看着不大高兴啊，”春来在她身边绕来绕去，“今日忙了一天，咱们喝酒去。”
苏葵没有答应也没力气拒绝，跟着春来去了他房里，他又叫了几个人，一桌人热热闹闹地说笑喝酒，苏葵很想问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为什么整个府里只有她不开心。
酒量一向很好的苏葵没喝多少就醉了，春来叫了两个丫头把苏葵送回了房，苏葵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口渴难耐，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去找水喝。
这时轻轻的叩门声传来，接着是姜辉的声音，“姐姐睡了吗？”
苏葵没理他，这个时候她不想搭理所有人。
“姐姐是我，姜辉，你睡了吗？我看你屋子里看亮着灯。”
苏葵拎着茶壶左晃右晃，水倒了一桌子就是没倒进杯子里，她捧着茶壶喝了起来，一仰头茶壶盖子就摔到了地上。
姜辉猛地推开门，见她后仰着身子马上就要摔倒，顾不得自己手里端着的盘子，扔到地上赶忙去扶她。
“你来干什么！”苏葵推开他，自己却没站稳，眼看着又要往前摔姜辉再一次扶住她。
“今日派粥姐姐劳累了一天，自己却连碗腊八粥都没喝上，”姜辉扶着她坐下，她顺势就趴在了桌子上，“我特意煮了粥送来给姐姐，可惜姐姐还是没能喝上。”
苏葵撑着头朝地下看了一眼，果然有一碗摔得不成样子的粥，“你有心了。”
“我再去煮一碗，顺便再给姐姐那些醒酒汤来。”姜辉说着已经走到门口。
“不用了，你回去吧。”
姜辉轻轻关上门走了回来，在苏葵身旁坐下，“姐姐不开心？”
“与你何干，快滚。”苏葵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也不知春来拿的什么酒，喝了这么难受。
“这府里能让姐姐这么生气的只有王爷了。”
“胡说，我让你滚你听见没有！”
“若姐姐想发泄只管骂我就是了，”姜辉起身走到苏葵身后，伸手帮她揉起了太阳穴，“姐姐总把心事藏着，时间久了难免伤身，姐姐不妨跟我说说，说出来自然就好受了。”
“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苏葵觉得自己舒服了一些，语气也好了一些。
“姐姐不想说那听我说好了，我小的时候被人卖到了北夷，那里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有一个长胡子的男人打我，他担心晚上有狼群来，就让我和羊睡在一起，”姜辉一边给苏葵揉着，一边不经意地用手指碰触她的脸颊耳朵，“能跟羊睡在一起已经很好了，至少不用挨冻，北夷的天气是真的冷，到了半夜一阵微风就能穿透骨髓。”
“你小时候吃了不少苦。”
“后来长胡子发现我晚上和羊挤在一起睡就不给我饭吃，我四五天一口东西都没吃，实在饿极了我就咬死了一只羊，姐姐吃过羊肉吗？”
“吃过，熟的。”苏葵闭着眼静静倾听。
“我一边吃一边吐，那个又腥又臭的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我需要填饱肚子，吐了我就继续吃，第二天就被长胡子发现了，他把我打了个半死，我好不容易吃进去的羊肉全都吐了出来，不怕姐姐笑话，我还拉了一裤子。”姜辉的手慢慢滑了下来，在苏葵的肩膀上轻轻揉着。
“长胡子以为我死了就把我扔了出去，我也以为我要死了，我就不停地朝南边爬，我想回到大戎国，想回家，也许上天可怜我，也许是我命不该绝，我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北夷人，他把我送到了边境。”
苏葵听得出了神，想着当年若是没有傅谨神兵天降般救了她，也许她的下场还不如姜辉。
“回到大戎国我从奴隶变成了乞丐，但我还是坚持朝南走，我相信我的爹娘冥冥中一直在庇佑我，在襄原城我遇到了慕山大哥，我终于回到了京城，可是我没有家也没有爹娘了。”
姜辉跳出了过往不堪的回忆，他的眼神变得坚定狠辣，“我娘是个温柔如水的女人，我印象中她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她总是在笑，可遇到战乱她除了惊慌失措痛哭流涕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喜欢那样的女人。”
“每每我冷得饿得睡不着的时候，我都幻想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出现在我身边，能让我尽情地倚靠她，像姐姐这样，只需要站在我身旁，我就能感到无比安心踏实。”
苏葵突然睁开眼，不知何时姜辉的手已经顺着她的衣领伸了进去，苏葵又羞又怒一把将他推开，“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账，找死！”
云隐寺的客房里除了慕山还住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慕山听寺里的师傅们说是前些年还在打仗时收留的他，那时他受了重伤逃进了云隐寺，寺里因为战乱也只剩住持和几个人，住持帮他止了血包扎好伤口，其他的便只能听天由命，可那人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伤好之后不仅一头黑发变得花白，也有些痴痴傻傻，住持就留他住在了寺里。
男人很少出房门，慕山在寺里住了一个多月之后才第一次碰见男人，那天天气很好，男人席地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痴痴傻笑。慕山上前去打招呼，男人被吓了一跳，好像见鬼似的逃回了房间。
第二次见他便是初雪那日，地上才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男人就躺在地上来回打滚，像个没见过下雪的孩子一样笑得合不拢嘴，慕山透过窗子悄悄打量他，谁知男人虽傻却十分警觉，马上就发现了慕山，又一次逃回房间。
到了腊八这日云隐寺按惯例施粥，附近的村民来了许多人，慕山便前去帮忙，刚过晌午不久慕山的身体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师父们便叫慕山回去歇着，慕山拿了两碗粥回到房间，他端着其中一碗走到对面想给男人，他敲了半天门男人都没开，就把粥放在了地上，他刚回到房间听见对面开了门，等他转身去看的时候，碗还在地上，但粥已经没了。
慕山无奈地笑笑，去把空碗拿回来，走到房门口便看见姜辉拎着些东西正朝他走来。
“山哥，”姜辉眉开眼笑，“我买了许多糕点给你，你怎么拿着空碗，寺里的师父们苛待你了吗？”姜辉立刻收了笑容。
“哪有的事，师父们都很照顾我，”慕山招呼他进去，“好些日子不见你，你有没有去王府打听，之桃回来了没有？”
姜辉把东西放在桌上，看到桌上有一碗粥便拿起喝了，喝罢抹抹嘴道，“味道不错就是太寡淡了些。”
“我与你说正事，你先回我。”
“我当然去了，山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若不是你把我带到京城，这样冷的天气我在襄原城只怕已经冻死了，山哥放心我日日都去，一有大嫂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慕山一如既往地失望，“等过了年若她还不回来，我便去找她。”
“山哥知道月支族在哪里？”
慕山摇头，“只要肯去找，我相信一定能找到。”
“山哥，你是个好人，我不想看着你为了一个女人日渐消沉，山哥，你放弃吧，振作起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若要我放弃，也需得之桃亲口对我说。”
姜辉回到出阳王府时，府外的整条街依旧挤得水泄不通，王府这日也在施粥，他们的粥可比云隐寺好得多，要先选各样米豆，以黏黍为本，再选上好的小枣煮熟，接着去皮核捣成泥，再加各种干果仁及果肉，和米、枣一起熬制成稠粥，许多百姓自己都舍不得放那么多材料，于是每年都拖家带口在出阳王府外领粥。
姜辉顺着墙根挤了过去，施粥的人忙得热火朝天，苏葵站在台阶上眼睛扫过前面的每一个人，提防有人趁乱混入王府行刺。
“这么冷的天姐姐回屋里暖和去吧，我在这儿替姐姐看着。”姜辉的笑容很谄媚，可放在他天真无邪的脸上，却又有些真诚。
“不用，你的事办得如何了？”苏葵说话的同时看到人群里有几个人推搡，她身子一动就打算出手，很快就有王府的人把那几个人想插队的人赶到了最后面。
“很顺利，他现在憔悴的模样，白姑娘看了一定十分心疼。”
“心疼有什么用。”苏葵说罢哼了一声。
“女人的怜悯心会让她们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能让她们爱上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男人是这世间的强者，所以只要男人在她们面前孱弱一些，她们便会在怜悯心的促使下张开怀抱，”姜辉故意往苏葵身边凑近，“姐姐不也是可怜我才让我留在府里打杂吗？”
“我倒是有些后悔了，慕山不辞辛苦把你从襄原城带到这里，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给他下毒，谁知日后你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姐姐这可冤枉我了，我怎么会做出如此恩将仇报的事，那毒要不了他的命，再说，若是山哥知道用些苦肉计就能让白姑娘误会王爷选择留在他身边，山哥自然也是乐意的，为了不让山哥欺骗白姑娘，我只能出手相助了。”
“听起来倒让你受委屈了。”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委屈，只要山哥高兴，只要姐姐也高兴，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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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辉心里暗骂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不是男人，脸上却是一副悲伤的神情，“若不是因为战乱，我爹娘此刻都该抱孙子了。”
苏葵想到自己的身世，心里一动没再说话。
入夜后苏葵端着一碗粥去了傅谨的房间，傅谨身前放在一个盒子，他手里正把玩着一颗珍珠，苏葵知道那是从白之桃抹额上取下来的，她离开之前特意留给了傅谨。
“王爷，今日是腊八，你用些粥吧。”苏葵把粥放下。
“腊八，”傅谨扫了一眼粥，“之桃已经走了三个月了，今日派粥顺利吗？”
“顺利，王爷无须费心。”苏葵看着那些珍珠，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莒神医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我想也许是什么人想找莒神医诊病，却又不愿让旁人知晓，他应该不会有事。”
“能派人干净利落地把人从问情城带走，自然是有一定势力不会出不起诊金，若真的只是看病白日里去找莒神医就是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再多派些人去找。”
“嗯，”傅谨起身朝床榻走去，“你去忙吧。”
“王爷，粥都要凉了。”苏葵跟了上去。
“你拿走吧，我没胃口。”傅谨正要宽衣，苏葵的手已经先一步放在他的腰间。
“让我来吧，王爷许久没让我陪你了。”
“不用，你去歇着吧。”傅谨轻轻打掉了她的手。
这是傅谨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拒绝她，她有些措手不及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王爷，我很久都没有服侍过你了。”苏葵委屈地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傅谨敷衍地抱了她一下，“大夫说了你身子不好要多休息多调养，咱们往后的日子多得是，你先下去吧。”
苏葵犹如万箭穿心，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没有了傅谨她便没了依靠没了目标，王府这么大，天下这么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小的见过主子。”
苏葵抬起头发现是春来，私底下他总是这么和她打趣，以往她会笑笑，可她现在连假笑都做不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看着不大高兴啊，”春来在她身边绕来绕去，“今日忙了一天，咱们喝酒去。”
苏葵没有答应也没力气拒绝，跟着春来去了他房里，他又叫了几个人，一桌人热热闹闹地说笑喝酒，苏葵很想问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为什么整个府里只有她不开心。
酒量一向很好的苏葵没喝多少就醉了，春来叫了两个丫头把苏葵送回了房，苏葵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口渴难耐，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去找水喝。
这时轻轻的叩门声传来，接着是姜辉的声音，“姐姐睡了吗？”
苏葵没理他，这个时候她不想搭理所有人。
“姐姐是我，姜辉，你睡了吗？我看你屋子里看亮着灯。”
苏葵拎着茶壶左晃右晃，水倒了一桌子就是没倒进杯子里，她捧着茶壶喝了起来，一仰头茶壶盖子就摔到了地上。
姜辉猛地推开门，见她后仰着身子马上就要摔倒，顾不得自己手里端着的盘子，扔到地上赶忙去扶她。
“你来干什么！”苏葵推开他，自己却没站稳，眼看着又要往前摔姜辉再一次扶住她。
“今日派粥姐姐劳累了一天，自己却连碗腊八粥都没喝上，”姜辉扶着她坐下，她顺势就趴在了桌子上，“我特意煮了粥送来给姐姐，可惜姐姐还是没能喝上。”
苏葵撑着头朝地下看了一眼，果然有一碗摔得不成样子的粥，“你有心了。”
“我再去煮一碗，顺便再给姐姐那些醒酒汤来。”姜辉说着已经走到门口。
“不用了，你回去吧。”
姜辉轻轻关上门走了回来，在苏葵身旁坐下，“姐姐不开心？”
“与你何干，快滚。”苏葵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也不知春来拿的什么酒，喝了这么难受。
“这府里能让姐姐这么生气的只有王爷了。”
“胡说，我让你滚你听见没有！”
“若姐姐想发泄只管骂我就是了，”姜辉起身走到苏葵身后，伸手帮她揉起了太阳穴，“姐姐总把心事藏着，时间久了难免伤身，姐姐不妨跟我说说，说出来自然就好受了。”
“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苏葵觉得自己舒服了一些，语气也好了一些。
“姐姐不想说那听我说好了，我小的时候被人卖到了北夷，那里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有一个长胡子的男人打我，他担心晚上有狼群来，就让我和羊睡在一起，”姜辉一边给苏葵揉着，一边不经意地用手指碰触她的脸颊耳朵，“能跟羊睡在一起已经很好了，至少不用挨冻，北夷的天气是真的冷，到了半夜一阵微风就能穿透骨髓。”
“你小时候吃了不少苦。”
“后来长胡子发现我晚上和羊挤在一起睡就不给我饭吃，我四五天一口东西都没吃，实在饿极了我就咬死了一只羊，姐姐吃过羊肉吗？”
“吃过，熟的。”苏葵闭着眼静静倾听。
“我一边吃一边吐，那个又腥又臭的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我需要填饱肚子，吐了我就继续吃，第二天就被长胡子发现了，他把我打了个半死，我好不容易吃进去的羊肉全都吐了出来，不怕姐姐笑话，我还拉了一裤子。”姜辉的手慢慢滑了下来，在苏葵的肩膀上轻轻揉着。
“长胡子以为我死了就把我扔了出去，我也以为我要死了，我就不停地朝南边爬，我想回到大戎国，想回家，也许上天可怜我，也许是我命不该绝，我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北夷人，他把我送到了边境。”
苏葵听得出了神，想着当年若是没有傅谨神兵天降般救了她，也许她的下场还不如姜辉。
“回到大戎国我从奴隶变成了乞丐，但我还是坚持朝南走，我相信我的爹娘冥冥中一直在庇佑我，在襄原城我遇到了慕山大哥，我终于回到了京城，可是我没有家也没有爹娘了。”
姜辉跳出了过往不堪的回忆，他的眼神变得坚定狠辣，“我娘是个温柔如水的女人，我印象中她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她总是在笑，可遇到战乱她除了惊慌失措痛哭流涕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喜欢那样的女人。”
“每每我冷得饿得睡不着的时候，我都幻想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出现在我身边，能让我尽情地倚靠她，像姐姐这样，只需要站在我身旁，我就能感到无比安心踏实。”
苏葵突然睁开眼，不知何时姜辉的手已经顺着她的衣领伸了进去，苏葵又羞又怒一把将他推开，“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账，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