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神殿的一刻是朦胧的。日后希达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自己是怎样登上的神殿。她记得奥希给她指明了方向,但没有与她同行。等她再次有记忆的时候已经在神殿之上了。

    神殿之上——一个房间里。

    不过不同于地上的那个粉红色的,这里的装修精美,木质的,有点像希达的家,但比文尔利特宅看起来要淳朴自然得多。

    是希达自己喜欢的风格。

    “喜欢吗?”熟悉的声音从希达左后方传来,声音的主人注意到希达对房间打量的目光。

    “拉法!?”希达惊喜地回头。

    身后的人正是拉法,她穿着松垮的白色神袍站在那里。

    拉法说:“我猜到你会喜欢这个风格,刚巧,我也喜欢,雅西法尔也一样。”

    希达上下打量着拉法,向后退了半步:“不,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和我们,和莱斯在一起?”

    “哈哈,我一直在这里。不过你没说错,我也的确在那里。很困惑吧?”拉法调皮地眨下眼睛,“我猜你的小脑袋已经转起来了,不过不要急,会给你解释的。”

    “毕竟我们等你等了很久。哦,应该用很久来描述吧,这没有时间的概念。”另一个声音说,是雅西法尔,她从房间的另一端走过来。

    “是的,就是很久。”拉法点点头。

    希达看着这一幕,它就像戏剧一样,让人感到迷幻。希达稍微结巴了一下,只有一小下。她说:“这里看起来,嗯,很写实。”

    两个女人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果然没人能猜出你会说什么。”

    “你知道吗,我们俩在这总是在猜你来到这里是什么反应,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不过还是我猜的靠近些。”拉法叉着腰说道。

    雅西法尔不置可否,她挽起希达的手,浅褐色的头发贴到希达的脸颊。

    “走吧,希达、拉法,我们去喝杯咖啡。”她微微俯身说。

    “好的,雅西法尔女士。”希达回答。

    雅西法尔笑了:“不要那么正式,我有好久没听到女士这个称呼了,好像做回了人类一样。亲爱的,我真喜欢你。”

    咖啡很香醇,雅西法尔做人类的时候估计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咖啡师。

    希达也这样问了,得到的答案是“我想做咖啡,可惜我的人生并没有给一个拥有家庭的女人留有一点点成为咖啡师的时间。等我有了这样的时间,我已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

    雅西法尔一边摆弄着咖啡杯,一边说道:“不过幸亏我有研究过咖啡,才可以在这里像这样给你泡上一杯。”她语气轻快。

    希达抿了一口,她原本并不喜欢喝咖啡,不过雅西法尔的手艺很好,她很喜欢。

    她也很喜欢雅西法尔,这是一种浑然天成的亲近感,就像她和拉法一样。

    这三个女人坐在这里,三个灵魂围绕在一张圆桌之上,她们感到从未有过的契合。

    “我们是多年的老友吗?”希达问道。

    另外两个人点点头。拉法说:“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你应该是第一次和我们一起喝咖啡,不过我们已经和你喝了很多次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怪,不过在这里并不奇怪,没有时间的地方什么都会发生。而且……能留在这的人不多。”

    雅西法尔说:“除了我们三个怪胎,还有谁会留在这呢?”

    希达问:“留在这,很奇怪吗?”

    雅西法尔点点头:“是很奇怪。这是时间之外,留在这就代表着放弃了在世界上的生存。没有小饼干、没有魔法书、没有金钱、没有名望、没有会饿死的痛苦,也没有权力的欢愉。没有你的孩子、没有你的父母,也没有你的爱人。”

    “什么都没有。”她补充道。

    拉法说:“舍弃这些很难。古古做不到,奥希也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希达问:“可是你在这呀?”

    拉法颔首:“只有一半在这,另一半在你那里。”她眨眨眼睛,“这就是我的狡黠之处,大胆又野蛮。”

    雅西法尔斜她一眼:“疯狂的编剧,又想做演员,很不称职。”

    拉法无所谓地说:“但作为神明很称职。我可是神明,草木与生机的神明。”

    雅西法尔点点头。她收起咖啡杯和甜品盘子,对希达说:“好了,梦寐以求的下午茶时间结束了,该谈点正事了。”

    “我接下来要跟你讲述一个重要的故事,关于你的未来、你的权重,而你接下来需要做选择,这个选择我们不会干涉你,不论你选择什么都是你的决定。”雅西法尔说。

    “是关于什么的呢?”希达问。

    “是关于剧本的构架。直白一点就是我们经历了无数次观测与摸索而发现的,世界与神明的真相。”拉法说。

    “以及你所处在的时空所上演的,关于龙神、关于拉法、关于四位灾难、关于圣瑟尔的舞台剧。”雅西法尔说。

    舞台剧?

    希达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因为林娜杰德的原因,她对舞台剧有着一些印象:夸张、简短、浓缩的表演性。林娜杰德总是享受在舞台上欺诈的感觉,她总说在那里她才真正做回了自己。

    希达看着眼前的拉法和雅西法尔,等待着她们的讲述。

    或者说,期待着她们的讲述。

    雅西法尔不愧是编纂计划的编剧,她讲故事要生动许多。

    在这两个女人的茶话会上,希达得知了编纂计划的构成。

    它诞生于一个荒谬的想法。一个年近半百的女人独自旅行到海洋,在海岸线那里遇到了与之一拍即合的朋友。

    “我们合适得就像一体同胞。”雅西法尔这样形容。

    那个朋友就是奥希。准确地说是年轻上许多的,仍在与沉默消亡对抗而不得法的奥希,那时候的她看起来暴躁得很,像个火团。

    奥希向雅西法尔诉说了自己的痛苦,当然她只是太过沉闷了,需要一个倾诉的出口。路过的普通冒险家是绝妙的人选。

    可没人想到这位看起来温和的女人是真正的冒险家。在她提出要只身前往时间之外的时候,奥希被这样荒谬的话震住了。

    “你经历过多次的毁灭,却没办法阻止自己消亡的本性。这很奇怪,谁规定消亡是你的本性呢?”雅西法尔当事这么说。

    “没有谁规定,这就是事实。就是这样的,从一切都没有的时候开始,就诞生了四个灾难,我们是从灾难中诞生的意识,不管我们希望如何,最后都会导向毁灭,只是毁灭的方法不同而已。”奥希摊开手,冷漠地陈述一个事实一样。

    雅西法尔却抓住了这里的诡谲之处:“这里很奇怪。世界之初,连好坏优劣都没有的时候,诞生的四个东西怎么就会被定义成灾难?好吧,那些事情太遥远,也许我不了解,姑且当这是灾难,那从中诞生的意识为什么也是灾难呢?它只是你的温床,你的子宫。”

    奥希摇头:“不知道,很多事情我们也不知道。最开始的意识就是我们,没人给我们编写教科书,也没人告诉我们什么是对的。一切的判断都是来源于经历。我们只经历过毁灭,各种各样的毁灭,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会导致这样的结局。我们已经尝试很多次了。”

    雅西法尔问:“现在,此时此刻,也是你们尝试中的一次吗?”

    “是的,从上一次的大灾难到现在,算是过去了很久了。很久很久了。”奥希说。

    “你在苦苦支撑?”

    “是的,我们都在苦苦支撑。没人会放弃的,我们一手创造出来的世界和生灵,没人会放弃的。就算是莱基那个家伙也不会放弃。”奥希机械一样地呢喃,即使再强韧,漫长支撑所带来的痛苦都难以掩藏。

    雅西法尔思考了一会,她不太能够完全理解奥希所描述的跨越亘古的痛苦,不过她将这些东西代换成自己可以认知的什么东西后,她共情到了巨大的痛苦和深切的绝望。

    “她在向我求助,而我一定能帮她,我得做点什么。”雅西法尔这样想。

    于是她提出了提议:“也许,我可以到世界的外面去看一看。你也好,你说的你们也好,一次次的失败都建立在摸索与经历上,像穷举法一样想办法然后实验,寄希望于在这种方法中找到唯一的答案是不现实的。也许你们需要一个别的视角。”

    雅西法尔在奥希看怪物的眼神中继续说:“一个飘在上面的眼睛。”她看向奥希,“别告诉我你们没想过这样做。”

    “我们想过,也尝试过,一样是失败了。”

    “也就是说有这样的方法,也存在世界之外!”雅西法尔惊喜道。

    奥希不再说话。

    然而这位疯狂的冒险家并没有放弃,她不断地提出,不断地寻找,最终她成功了,有了编纂者计划和现在的雅西法尔。

    在接触到世界之外的一刻,庞大的知识和存在摧毁了雅西法尔的身体,她成为了永远漂浮在世界之外的雅西法尔。

    在那之后她又摸索了很久,从零开始。

    “那时候我终于体会到了奥希所说的,没有教材、没有参照,一切都来源于经历的感觉。”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经历了几个失败。

    在奥希目送雅西法尔离开之后的一秒内,奥希的记忆里出现了竖琴,和编纂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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