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疯子!希纳歌尔!你不要命了吗?”

    封闭的会客室里发出了争吵的吼声。

    音色清脆,听起来除了愤怒之外很没有攻击力。很显然,这个声音来自伊琳。

    她被栓好了项圈,戴上了镣铐,领到了女王面前。

    准确地说,是她亲自走到了女王面前,带着那堆叮叮当当的“首饰”。

    希纳歌尔看着她发怒的小情人,并对“伊琳会因为担心自己而发怒”这件事感到由衷的欣喜。她说:“我要命,我很要。”

    “那你不要他们的命了吗?每天都在有人生病,反复治疗又反复生病,你别跟我说你没听到他们的声音。”伊琳沉下声音问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愤怒似乎沉了下来,压在心口和喉头。

    希纳歌尔垂下眼睫:“要,我也要。”她说,“我是女王,生来就是贪心的。所以我什么都要。”

    “那……”伊琳的话没说完。

    希纳歌尔的声音继续响着:“我要我的子民活着,我要我的故土复苏,我要所有觊觎这片土地、这些生命的家伙们付出代价,不论是神明还是子民,不论是家人还是爱人。”她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她浑身镣铐的爱人。

    希望她不要变为我的情人。

    希纳歌尔想着。她真的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她又了解伊琳。伊琳是一个头脑简单天真烂漫的理想主义者。

    所以她只能这样,用镣铐装点她,再把她送入牢笼。

    至少这样是安全的,至少这样她不用亲手给伊琳带来伤害。

    给伊琳的牢笼自然不同于那个家伙,那个在地底的、浑身污泥的、黑龙。

    伊琳似乎真的被气到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情绪沉淀,她说:“你到底打算做什么?用那个炼金术士给你的所谓神格成神吗?然后用你自己去吸收母树带来的污染、吸收那些人身上的疾病?先不说成神这个事情是不是真实的,假设它是真实的,你真的确定要用你自己的牺牲去换什么你臆想中的美好结局吗?希纳歌尔,你在王宫里太久了。只要你踏出去一步,看看外面的那些精灵、那些健康的、或是生病的精灵们,你就会知道一个牺牲什么都换不回来,没有人会讴歌你。”

    希纳歌尔说:“讴歌?哈哈哈哈哈哈哈,伊琳,你居然在担心这样的事情。”她笑得前仰后合,开心极了,“讴歌是后人的事情,这我明白。看看那位曾经的精灵神吧,谁在讴歌她呢?即使她做了那么伟大的事情,付出了牺牲,大家面对着疾病却都在憎恶她,即使这不是她的错,即使她已经为此付出了全部的努力。”

    伊琳抓住了关键:“疾病不是精灵神的过错?你和洛特蒂亚戈……你们知道疾病的真相?”

    希纳歌尔说:“哈,‘你待在王宫里太久了’,你送给我的话我也可以送给你。你待在你的脑子里太久了,伊琳。你把你自己与那些患者放在了一起,看他们所看,感他们所感,所以你会愤怒。他们怨恨精灵神,你也怨恨,即使你与洛特蒂亚戈待在一起,那样一个偏激的疯子都不能唤醒你。你的眼睛被愤怒遮蔽,所以看不见真相。”

    伊琳又要被点着了:“不是吗?精灵神——母树,一切都是从她暴走发狂的那个夜晚开始的。那个夜晚我们失去了太阳和天空,那个夜晚之后我们的生活里出现了疾病。也是那个夜晚将你送上了王座。你对抗她,如同对抗一个毁灭我们的灾难,然后你赢了,将我们从亘古的神明崇拜中拯救出来,你让我们相信自己双手的力量。你要和我说我们所拥护的女王,实际上也是一个愚蠢的神明信徒?”

    伊琳感觉自己被愚弄了,和无数的居民一样。

    希纳歌尔喝了一口树莓汁,鲜红的汁液在她的嘴上逗留,她说:“你太二元了,这就是我们的矛盾。你无法理解我,我无法理解你。伊琳,我的好伊琳。”希纳歌尔抚摸伊琳的脸颊,她眨了眨眼,说,“算了,再等等吧。”

    “等什么?”伊琳的眼珠快要凸出来。

    “等我的傻弟弟。”希纳歌尔说,“希望他会来。”

    希纳歌尔的另一只手捏紧了杯子。

    她只会等一天。

    如果再太阳落下之前,洛特蒂亚戈来了,那事情会完全不一样。

    这是她计划中的最后一个不确定因素。

    她无比地、无比地希望洛特蒂亚戈会风尘仆仆地赶来,敲响这道会客室的大门。

    否则她将没有选择。

    作为女王,她不介意没有选择,牺牲虽然愚蠢,但并不是什么问题。

    但作为希纳歌尔,她很希望能拥有自己的人生。她希望自己能够毫无顾忌地站在伊琳的身侧,像伊琳共情那些病人一样,毫无顾忌地共情伊琳。感她所感,爱她所爱。

    无所谓世俗公正也无所谓族群未来。

    更无所谓什么神明。

    她不想成神!

    在无数个只有她自己的夜晚,每当她想起地下的那条黑龙,那样的惨状和痛苦,那个身体背后蕴藏的过去,让她战栗和恐惧。

    她不曾恐惧的。

    可她是希纳歌尔,她无法控制地恐惧,这是本能。

    这是本能。

    辉煌的会客室里蜷缩的希纳歌尔拥有本能,阴暗地牢里的囚徒也拥有。

    炼金术士——莱基的双手被拷在墙上,整个人狼狈地被虚吊起来。

    他的兜帽被剥下,黑色的袍子被丢到一边,包括他作为炼金术士身上带的瓶瓶罐罐。

    希纳歌尔甚至没打算把这些东西收走,她不想碰这些肮脏的东西,肮脏的东西们就应该待在一起,在肮脏的地方。她只要保证这位囚徒无法接触到它们就行了。

    自莱基有记忆起,他就没这么狼狈过。

    想到这里,他又向脚边狠狠吐出一口口水。

    这是他在如今的限制下能做到的最能够表达愤怒的事情了。

    铁门响了。

    莱基抬起头,眼珠贴着上眼皮看着前方。

    每天都会有侍者来这里给他送饭,偶尔那位衣着华丽的女王也会来。

    女王从不说话,就只是坐在他面前,托着腮,静静看他一会,露出一些他很厌恶的表情,然后再离开。

    今天会是谁?

    侍者,还是女王?

    莱基听到了脚步声。

    听起来像两个人。一个沉稳,一个轻快。

    他们走到了莱基的视线之内。

    “怎么样,我的空间魔法还是很厉害的。”一个女声响起。

    “嗯,很厉害。”另一个男声回答。

    这两个声音莱基都很陌生。他从没听过。

    不管是在这片土地,还是在自己全部的记忆里。

    莱基抬起头,他想去看看这两个人的脸。

    然后他睁大了眼睛。

    对面的男人也露出了和他一样惊讶的表情。

    那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这张脸……”希达皱起了眉头。她见过莱基的,在那个莱斯不想回忆的过去里,她在更高的视角见到过莱基。

    他不长这个样子,更不可能和莱斯长得一样。

    “你们是谁?”莱斯率先发出了疑问。

    “我们是谁?”莱斯重复了一遍。让这个画面看起来更像是诡异的镜像。

    莱斯说:“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莱基皱起眉头:“我是莱基,从家乡一路旅行到这,莫名其妙被抓了起来。你们又是谁?长了一张和我一样的脸,怎么,你是女王的姘头?和我长得一样,所以她才对我这么恶劣?”他天南海北地猜着。

    “看起来你的脑子出了问题。”希达说。

    莱斯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神格呢?”

    “什么神格?”莱基反应很快,这句话的语速也很快。

    “你偷来的东西。”希达解释说。

    “哈!你说那块绿色的石头。你们很想要吗?我把它给女王了,不过你们想要的话我完全可以把它要回来。那女王看起来不太喜欢这玩意。不过你们得把我放出去,放心,我一定是可靠的盟友。”莱基大声说道,语气里藏不住的张狂和傲慢,哦不,他没打算藏,他的脑子里没这玩意。

    莱斯和希达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解。

    莱基……或者说龙神莱基,似乎不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头脑简单得冒泡的家伙,从眼前的信息看,这个莱基和他们以为的莱基怎么都有点货不对板,在长相和性格两方面都货不对板。

    “找错人了?”希达问道。

    “可能是,我们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他盗走神格的时候,我并没有看清他的脸。”莱斯思索着说,“只记住了他的味道,这个人的味道……的确是莱基的味道,但和偷窃者对不上。”

    “而且他的脑子似乎和莱基也对不太上。”希达说,“希望拉法快点醒来。”

    “我问你,你是否去过迷雾森林和海底?见过古古和弗洛拉?”希达她正色问眼前这个目光躲闪的莱基。

    “没有。”莱基一脸莫名其妙,但回答的尤其坚定。“嘿,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被关在这里,你们一个两个好像都笃信我有什么隐藏的阴谋,怎么,我长的很像逃犯吗?你们知道的话告诉我吧,我可不想在这受这种待遇!”

    “有点像。”希达点点头。她思索了一下,又对莱基说:“不好意思。”然后跑到了旁边的衣服堆那里,好一顿翻找,翻出了一堆瓶瓶罐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莱基看起来已经快要去咬人了。

    这个人明抢!

    她甚至连草纸都没有放过!

    “你还蛮富裕的。”拿完所有的东西,希达评价道。

    她转过头和莱斯炫耀说:“贼不走空!”然后她举起右手,在莱基眼前打了一个响指。

    啪!

    声音不大,但足够调动阵法,让两个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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