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啦。”周心悦拆开一包薯片。

    薯片被晃得哗哗作响,她取出两片塞进嘴里,抱怨一声薯片越来越不经吃后自然地将薯片递给下一个人。

    席桃接了,吃完又递给下一个人。众人习惯了分着吃零食,一包薯片能一手接一手地传遍整个办公区域。

    这时候,经常守在门口看家的两只猫叫了两声。

    胡牧言抻长脖子往门口张望,她记得今天没什么领养预约,难不成是来送流浪猫的?

    “牧言啊,你们忙吗?”

    人未至声先闻。一听到这个声音,胡牧言放心坐回原位。

    不多会儿,从玄关处转出一张圆圆带笑的女人的脸来。她穿着白色衬衫,手中提着一大堆桃子,鼻尖汗淋淋的。

    胡牧言当初执意来到这个城市工作,正巧,她母亲的妹妹,也就是她的姨妈同样在这个城市安居。她的姨妈答应会照看好她。也因为此,她母亲才勉强接受她的工作,放她一个人在异乡做她想做的事。

    不过她所要接受的就是姨妈时不时的“突击检查”,比如现在。

    胡牧言捞起一只猫撸它尾巴前的那块地方,每摸一下猫就舒服地颤叫一声。

    胡牧言摇头。

    “他们都……”她指向身后的同事。

    姨妈偏头瞧了一眼,脸色迟疑。胡牧言顿觉不对,抱着猫回头看。

    同事们正襟危坐,盯着电脑屏幕的领养公众号和领养平台账号,一手紧握鼠标一手指着屏幕同其他人悄声讨论。周心悦则迅速将零食扫进抽屉,专心敲打键盘写距截止日期还有一段时间的科普文章。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长辈面前极力营造出一副努力工作的景象。

    拿着逗猫棒,脚边围了一群猫的胡牧言:“……”

    她皮笑肉不笑:你们背着我偷偷卷是吧?

    她小姨不懂个中奥秘,笑呵呵地挨个发桃子。桃子个大皮红,果肉饱满丰盈,被清洗得光滑干净。

    同事们一边严肃地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局促而客气地推辞水果。

    这种伪装通常不会超过一分钟。果然,同事们维持着腼腆的笑容,室内啃桃声却诚实地响成一片。

    她姨妈握着最后握着仅剩六个桃的塑料袋走向胡牧言,眯眼笑着看她:“这桃子我吃了觉得甜,买来给你和你同事们分一分。”

    胡牧言无奈,语气都带了点不自知的撒娇意味:“这么远赶过来送桃子多累啊,大热天您多休息休息,不用担心我们。”

    姨妈笑容不变:“唉,没有我担心你谁来担心你?你身边都没有相互照看的人。”

    胡牧言往嘴里送桃子的手一顿,心中咯噔一声。她怎么忘了,姨妈在恋爱方面的问题和妈妈是统一战线的,上次那谁还是姨妈介绍的呢!

    她咬一口,咽下果肉:“姨妈,我一个人挺好的。”

    忽然,她姨妈惊叫一声,捉住她的左手点着她的伤痕问:“你手指甲怎么紫了?抓猫抓的?怎么照顾自己的?”

    刚说自己挺好就被打脸了,胡牧言搔搔脸颊,眼神心虚地飘忽。

    守门猫又开始叫唤。这一次有些不一样,守门猫一边叫唤一边紧随来人走到正厅。

    “我把猫玩具上的断口接起来了!”单熠大跨步走到正厅,兴奋宣布。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柱绑着会旋转的小鱼的木制玩具,一只猫的最爱。前几天,有人没看见这个被猫挪了位置的玩具,将它一脚踩断了。

    猫委屈地盯着断裂的玩具,郁郁不乐了好长一段时间,单熠自告奋勇地把玩具地带回去修。

    胡牧言的姨妈打量来人,欲言又止。她经常来救助团队这边逛,因为团队成员变动很少,她能喊出每一个人的名字,她现在却认不出来人。

    胡牧言急于把姨妈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介绍道:“单熠,新人,兼职集体照专用摄影师和猫咪陪玩。”

    “不错啊,今年几岁了?”

    单熠一走到正厅就留意到了生人,他不明所以地坐在另一侧沙发上,脸上维持着笑意:“今年24岁,生日还没过。”

    “那和牧言同岁,你在这工作多久了?”姨妈继续问,她自然地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个桃子递给他,“来,吃水果。”

    单熠摩挲着手里的猫玩具,给了胡牧言一个疑惑的眼神:“没有多久。”

    气氛怎么变得古怪起来了!胡牧言压抑不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如坐针毡,她转头向同事们发出眼神求助。

    同事他们一个个支着头,颇为专注地往这边看戏。猫们凭借强大的模仿能力,蹲在办公桌上同步看。

    爱凑热闹是人和猫的本质,这种时候还期待什么同事情。

    胡牧言赶紧朝单熠使眼色,小幅度摇头。

    单熠手中的桃子被他无意识的一番揉搓,表皮上已经留下了几枚椭圆的指痕。柔软的果肉在薄薄的果皮下涌动,脆桃变成了一枚软桃。单熠视线在胡牧言脸上短暂停留几秒,眨眨眼表示他理解了。

    正巧姨妈问道:“你在这工作习惯吗?”

    他震声:“不算习惯,还在学习。”

    “……”胡牧言放弃了。

    最后是流浪猫救助电话救了她。负责接听流浪猫救助电话的同事挂掉电话后,拇指反指,意思是出发了。

    胡牧言如蒙大赦:“姨妈,外面太阳小些了,趁天气凉快你早点回去。我们先去工作,有事晚上聊。”

    单熠看看冲出门的胡牧言,又看看她家长辈:“阿姨再见!有空多来玩!”

    他放下猫玩具,跟着冲出门。

    路上胡牧言得知同事接到是一个小朋友的电话,说她捡到一只小白猫。

    一行人赶到目的地,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衣着齐整的小姑娘怀抱一个纸箱子,在约定好的路边站得笔直。

    走近一点,胡牧言看着她的脸,觉得眼熟。她脑子里迅速回忆,然后笑了,这不就是给她指小区里流浪猫的小姑娘吗?

    小姑娘听见动静,怀抱着齐到她下颌的箱子转身,她右手指缝里卡着一张名片。

    “小朋友,我们又见面啦。”胡牧言对她打招呼,环顾一圈,“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扬扬她的电话手表。

    胡牧言略有意外,现在小孩真是沉着镇定到超乎她想象。

    “请问你在哪发现这只小猫的呀?”胡牧言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问。

    “在公园路上,我听见纸箱里有小猫叫就发现它了。你看。”小姑娘把纸箱朝她的那一面翻向外,纸箱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求领养”几个字。

    同事们拥上前看猫,一时间箱子外人头攒动。箱子巨大而猫很小,白乎乎一团在箱子内转来转去。

    箱子里的小猫毛发纠结,有几处湿漉漉的黏成一撮,因为是白毛所以看上去更脏。这些也就罢了。让人惊讶的是小猫的品种,不是常见的狮子猫或田园白猫,而是一只布偶。

    胡牧言发现小布偶一只眼睛有炎症,扒开它身上的毛,还看见几处猫藓。布偶被她伸来的手一吓,咪哇叫唤,听起来很像小婴儿的哭声。

    大家议论纷纷。

    “不会是后院猫吧?”

    “我也猜是。”

    “后院猫”在对话中出现的频率挺高,这词对单熠来说有些新鲜。

    他侧头问:“什么是后院猫?”

    “就是不正规猫舍为了赚钱大量繁殖出来的猫。”同事抢先替胡牧言回答了。

    单熠轻轻点头,面有纠结,眼神一直往胡牧言的方向瞟。

    “后院猫容易天生带病,而负责繁殖的母猫大多不能善终。”胡牧言察觉到他的目光,解释了问题所在。

    单熠头往下低一低,与小猫拉近距离。他仔细地观察小猫,打算找出它的特殊之处。

    “姐姐,我现在不能养这只猫猫,你能不能把它带走照顾。”

    胡牧言点头,她抱起纸箱,小姑娘却扒着纸箱壳没松手。

    小姑娘踮起脚,眼巴巴地问:“等家里同意养猫了,我能把它领养回家吗?”

    胡牧言犹豫一下,但还是选择说实话:“品种猫比田园猫更容易被领养走,小猫比大猫更容易领养走。等你来看它的时候,它可能已经被新主人接回家啦。”

    小姑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视线久久停留在纸箱里咪咪叫唤的布偶猫上。胡牧言知道她的心思,抱着纸箱静静地展示给她看。

    看了一会儿,小姑娘松开箱子:“姐姐带它走吧,一定一定要给它挑个好家。”

    胡牧言心头一酸,很快这点酸涩就变成了软乎乎的热意。她认真地点头。

    告别了小姑娘,一行人带着布偶去医院检查。

    她掏出随身带的猫零食,小猫伸出舌头乖乖舔舐着肉糜。她柔声安抚道:“等医生看好你的病,你就能找一个新家了。”

    单熠坐在她身边,偏头凝视着这一幕。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胡牧言回家后只匆匆洗一洗手就带着一身猫味猫毛往床上躺倒。

    被她随手放在床头的手机传来新消息提示音。

    她懒洋洋地点开手机消息,是姨妈发来的。

    “今天那个男孩子,姨妈看着挺有礼貌挺精神的,你有没有加人家?”

    胡牧言:?

    她翻一个身,把屏幕上的话看了又看,终于确定交谈时仿佛相亲的气氛不是错觉。

    “挺精神的”这个形容莫名戳到她奇怪的笑点,她闷声笑了一会儿才给出回复。

    “我们只是同事,没存联系方式。”

    “你们是同事,还会不加联系方式?”

    胡牧言觉得说不通,打字发给她姨妈:“我们有工作群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单加,没有联系方式很正常。”

    她撒谎了,他们的工作群根本没有单熠。

    胡牧言搁下手机,盯着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任由思维发散。

    好像……她确实没见到单熠给谁留过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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