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牧言和冯秋一起在店里看猫。
单熠坐在沙发上双手托腮，目朝着她们的方向神游天外。和他混熟的猫咪在他身上爬上爬下，喵呜呜地讨食他也完全不理。
“这地方，改成猫咖都没赚头。”谭明远伸手摸一把路过的猫，一只猫变成一条猫，从他手下窜走了。
单熠斜他一眼：“这是公益组织，被你说成什么了。”
谭明远耸耸肩：“也得有个收入来源支持做公益吧，不然猫粮猫砂和员工工资钱哪儿来的，靠爱发电？”
见单熠不答话，他又说：“她这么快就说服秋秋去收养流浪猫了。哎，单熠，这里靠谱吗？你有没有被流浪猫抓伤过啊？”
被单熠交代一通不要再提“未来女朋友”之类称呼的谭明远兴致缺缺，索性就用“她”来代称胡牧言了。
单熠朝他晃了晃手背：“你来看吧。”
手背上自然是什么都没有。这个姿势比起让他看清手背，更像高中时男生们炫耀武力的一种暗示——“再不安静我真的要动手了”。两人在高中相互开玩笑时就会做这个动作，最后多半不会真动手，但提个醒是足够的。
单熠见对方终于不再嘴欠说些无聊话，伸手把一只踩在他背上的猫轻轻拎下来，小橘白前爪的指甲还勾着他的衣服。
他揉猫耳朵，猫耳朵又软又韧：“不要闹，下次来给你带煮鸡胸肉。”
温热的小猫在他怀里躺成一团，仰头看他。他明显感到在说出“鸡胸肉”一词时手下的猫支愣起耳朵。单熠失笑。
那边的胡牧言还在给冯秋看领养表单，逐条指给她看念给她听。念到末了，胡牧言没听见冯秋如同雀鸟般兴悦的应和声，她抬头看，本来高高兴兴的冯秋笑容僵硬，盯着领养表单的眼神变得有些犹疑。
胡牧言见过太多类似的表情，她目光一动，收起领养表单探究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原本只是犹豫的冯秋像被这句话烫着了似的，突然说：“我不养了。”
像是黑暗中一扇虚掩着门，明亮的光线从缝隙中向外扩散，让人不由得畅想门内的景象。然后，“嘭”的一声响，这扇门毫不留情地合拢了。
啊，果然。胡牧言心道。
听到她的拒绝后，胡牧言悬吊的心反而平复下来，浮上心头的只有淡淡一层失落。厅中漫步的猫们尾巴尖勾起，走上前蹭她的脚踝，它们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不知道会不会为失去了到新家的机会而遗憾。
她笑容不减，追问：“那能麻烦问为什么吗？我们也好对此做出改进。”
冯秋紧握着航空箱的把手，塑料嵌合处被她捏得“咔咔”作响。箱子不能很好地保持平衡，箱中的布偶不住地向下滑。
她吞吞吐吐：“留电话号码、姓名和交押金我还能理解，定期回访这个……”
她顾忌着店内其他的工作人员，把胡牧言拉到一边，小声说：“我有点怕一堆人冲进我家看猫，感觉什么隐私都没有了。”
胡牧言沉吟一声，这确实是一条常被领养人反感的约定，于是温声安慰她：“不要担心，不会一堆人回访的。我们只是为了保证被领养的猫的安全。”
“实在介意回访，我们可以约定指定地点拍摄指定动作解决。如果猫没有应激反应你也可以带它回来看看。你的意见呢？”
话已至此，冯秋态度不像先前那么坚决了，她点点头接受了建议。室内光线充足，她涨得通红的脸无处可藏。胡牧言猜测她是为自己多变的决定感到不好意思，宽慰似的拍拍她。
“那，那来只性格好的吧，让云朵自己选。”她急说，埋头打开航空箱。
空气里飘荡着人类分辨不出的多只猫的气息，云朵小心地走出航空箱，不敢走远，绕着冯秋腿走了一圈，仰头连连朝她叫唤。有几只候在胡牧言脚边的猫，见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和它们格格不入的家伙，也不逃，大着胆子走上前。
一只黑狸花碎步接近，绕着云朵转圈，喉咙里压出“喵——”的长音。两方对峙，云朵偏偏抬起一只手，欠欠地朝空气勾两下。其他猫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围观看戏。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胡牧言眼疾手快地把那只抬爪子要动手的猫拦腰拎起来，避免了一场猫毛乱飞的争斗。
“黑狸12，怎么可以欺负猫妹妹。”胡牧言戳黑狸花的脑袋。黑狸花犹嫌不够，一个劲在她手心里挣动。
“我家云朵，”冯秋顿了顿，“是猫弟弟呀。”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她把云朵抬起来给胡牧言看。
胡牧言：“……”
她脑海里迅速掠过粉色蝴蝶结、漂亮蕾丝围脖和飘荡在天空中真正的云朵，再看看雪白软萌的布偶猫……
云朵注意到她的目光，巧克力色的耳朵抖了抖，它夹起嗓子喵了一声。
猫弟弟叫云朵怎么了！
胡牧言手里的黑狸12还在张牙舞爪地扭来扭去，她转身把它交给其他同事去哄。
“没关系，看来黑狸12不适合，我们还有其他猫。”
她笑眯眯地斜伸出一只手掌，悬在距地面约一拳远的地方。剩下的猫纷纷凑上来蹭脸，动作中饱含对她的十足信任。
她说：“这些猫都很亲人，不过没有被领走的原因你可以看出来。”
冯秋若有所思地点头。眼前的流浪猫们温顺是温顺，但长得别具一格，不怎么好看。有的猫脸猴腮，明明个头不大却一副老态，有的黑斑长在眼睛上，看起来好像心里有许多烦恼。
走在最后的那只橘猫双眼奇小，是个扁头，当它慢腾腾地蹭过胡牧言的手露出脑袋时，冯秋几乎要以为它的头是蹭扁的。
她看了又看，不断摇头，云朵对这些猫也是爱搭不理的。
样貌标志些的猫早就被人预先定下了，一些近期救助来的猫野性未消，有待训练。前几日收下的那只小布偶身上猫藓还没治好，是不可能早早交出去的。
胡牧言陷入思索。
“还没挑好吗？”一道声音响起。
谭明远和单熠走过来。单熠怀里搂着猫，一只温顺漂亮的小橘白，他摩挲着猫后颈的绒毛。
胡牧言眼前一亮。
胡牧言和单熠的视线短暂相接，后者自然而然地抓起怀中的小橘白递给她。
“这是我们的橘白21，上橘下白，橘色偏浅白色居多，短毛褐眼，健康无病，它的妈妈是一只已经被领养走的猫。”胡牧言展示给冯秋看。
小橘白毛色分布适宜，模样乖巧，尚是只能被称为“小猫”的年龄。它任搓任抱，甚至懒懒地翻了一个身，蜷缩四肢藏匿起锐利的爪尖。
它明显掌握了能被领养的基本素质，一举一动都逗人喜爱。
当它柔和的目光投向冯秋，胡牧言知道它无家可归的命运结束了。
冯秋接过小橘白，把它放在云朵面前。云朵看着这个大小只有自己一半小猫，谨慎地嗅嗅它身上的味道，喵喵叫了两声，往前一扑。小橘白巍然不动。
等云朵走开了，小橘白才颠颠地跟上去，前者怎么也甩不脱。
冯秋注意力全被小橘白吸引走了，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喜爱，她拍一拍手：“你会躺下吗？如果你现在躺下我带你走。”
橘白21和云朵都依言躺下，一大一小的白肚皮随着呼吸起伏。
冯秋抱起小橘白，目光盈盈地看向谭明远。后者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你喜欢，就养这只吧。”
就这样，冯秋领走了橘白21。
胡牧言注视着他们携猫上车离去的背影，若释重负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她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站久了的脚踝酸麻不已。
已是傍晚，天空灰蒙蒙的，仿佛笼上了一层欧根纱。对门店的外灯坏了，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将熄不熄地消磨时间。
她看见一旁的单熠没有跟着他朋友一起走，而是注视着相机默默出神，双眼专注而宁静。
她走上前，问：“你在想什么？”
单熠扭头看她，脸上满是笑意。这种笑意不让人生厌，是一种很轻松和煦的笑。
他取下相机，调出相册，将画面的大半向胡牧言倾斜：“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拍摄的时候多拍的一张照片。”
胡牧言偏过头去看，单熠像是没料到她突然的凑近，她长发上那种清爽的花香型洗发水的味道淡淡地散逸开。他的指尖停滞了一瞬。
说话间，他已经调至最后一张。
画面上是两个女孩漫步草坪的背影，阳光灿烂，她们的秀发与裙摆随风掀卷，脚边紧跟一只布偶。鲜亮的日光，活泼的小猫，无尽的碧草绿林。
视线所及的一切皆是明亮招展，仿佛上天为其施加了一层名为“幸福”的滤镜。
胡牧言凝视着照片，回忆起这段经历的心情。她微微笑了：“构图真好，等你把这张修好后能发给我吗？”
“叮。”
冥冥中有什么响了一声。
他手机软件里置顶的那则对话框终于迎来了新的消息。
单熠坐在沙发上双手托腮，目朝着她们的方向神游天外。和他混熟的猫咪在他身上爬上爬下，喵呜呜地讨食他也完全不理。
“这地方，改成猫咖都没赚头。”谭明远伸手摸一把路过的猫，一只猫变成一条猫，从他手下窜走了。
单熠斜他一眼：“这是公益组织，被你说成什么了。”
谭明远耸耸肩：“也得有个收入来源支持做公益吧，不然猫粮猫砂和员工工资钱哪儿来的，靠爱发电？”
见单熠不答话，他又说：“她这么快就说服秋秋去收养流浪猫了。哎，单熠，这里靠谱吗？你有没有被流浪猫抓伤过啊？”
被单熠交代一通不要再提“未来女朋友”之类称呼的谭明远兴致缺缺，索性就用“她”来代称胡牧言了。
单熠朝他晃了晃手背：“你来看吧。”
手背上自然是什么都没有。这个姿势比起让他看清手背，更像高中时男生们炫耀武力的一种暗示——“再不安静我真的要动手了”。两人在高中相互开玩笑时就会做这个动作，最后多半不会真动手，但提个醒是足够的。
单熠见对方终于不再嘴欠说些无聊话，伸手把一只踩在他背上的猫轻轻拎下来，小橘白前爪的指甲还勾着他的衣服。
他揉猫耳朵，猫耳朵又软又韧：“不要闹，下次来给你带煮鸡胸肉。”
温热的小猫在他怀里躺成一团，仰头看他。他明显感到在说出“鸡胸肉”一词时手下的猫支愣起耳朵。单熠失笑。
那边的胡牧言还在给冯秋看领养表单，逐条指给她看念给她听。念到末了，胡牧言没听见冯秋如同雀鸟般兴悦的应和声，她抬头看，本来高高兴兴的冯秋笑容僵硬，盯着领养表单的眼神变得有些犹疑。
胡牧言见过太多类似的表情，她目光一动，收起领养表单探究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原本只是犹豫的冯秋像被这句话烫着了似的，突然说：“我不养了。”
像是黑暗中一扇虚掩着门，明亮的光线从缝隙中向外扩散，让人不由得畅想门内的景象。然后，“嘭”的一声响，这扇门毫不留情地合拢了。
啊，果然。胡牧言心道。
听到她的拒绝后，胡牧言悬吊的心反而平复下来，浮上心头的只有淡淡一层失落。厅中漫步的猫们尾巴尖勾起，走上前蹭她的脚踝，它们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不知道会不会为失去了到新家的机会而遗憾。
她笑容不减，追问：“那能麻烦问为什么吗？我们也好对此做出改进。”
冯秋紧握着航空箱的把手，塑料嵌合处被她捏得“咔咔”作响。箱子不能很好地保持平衡，箱中的布偶不住地向下滑。
她吞吞吐吐：“留电话号码、姓名和交押金我还能理解，定期回访这个……”
她顾忌着店内其他的工作人员，把胡牧言拉到一边，小声说：“我有点怕一堆人冲进我家看猫，感觉什么隐私都没有了。”
胡牧言沉吟一声，这确实是一条常被领养人反感的约定，于是温声安慰她：“不要担心，不会一堆人回访的。我们只是为了保证被领养的猫的安全。”
“实在介意回访，我们可以约定指定地点拍摄指定动作解决。如果猫没有应激反应你也可以带它回来看看。你的意见呢？”
话已至此，冯秋态度不像先前那么坚决了，她点点头接受了建议。室内光线充足，她涨得通红的脸无处可藏。胡牧言猜测她是为自己多变的决定感到不好意思，宽慰似的拍拍她。
“那，那来只性格好的吧，让云朵自己选。”她急说，埋头打开航空箱。
空气里飘荡着人类分辨不出的多只猫的气息，云朵小心地走出航空箱，不敢走远，绕着冯秋腿走了一圈，仰头连连朝她叫唤。有几只候在胡牧言脚边的猫，见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和它们格格不入的家伙，也不逃，大着胆子走上前。
一只黑狸花碎步接近，绕着云朵转圈，喉咙里压出“喵——”的长音。两方对峙，云朵偏偏抬起一只手，欠欠地朝空气勾两下。其他猫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围观看戏。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胡牧言眼疾手快地把那只抬爪子要动手的猫拦腰拎起来，避免了一场猫毛乱飞的争斗。
“黑狸12，怎么可以欺负猫妹妹。”胡牧言戳黑狸花的脑袋。黑狸花犹嫌不够，一个劲在她手心里挣动。
“我家云朵，”冯秋顿了顿，“是猫弟弟呀。”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她把云朵抬起来给胡牧言看。
胡牧言：“……”
她脑海里迅速掠过粉色蝴蝶结、漂亮蕾丝围脖和飘荡在天空中真正的云朵，再看看雪白软萌的布偶猫……
云朵注意到她的目光，巧克力色的耳朵抖了抖，它夹起嗓子喵了一声。
猫弟弟叫云朵怎么了！
胡牧言手里的黑狸12还在张牙舞爪地扭来扭去，她转身把它交给其他同事去哄。
“没关系，看来黑狸12不适合，我们还有其他猫。”
她笑眯眯地斜伸出一只手掌，悬在距地面约一拳远的地方。剩下的猫纷纷凑上来蹭脸，动作中饱含对她的十足信任。
她说：“这些猫都很亲人，不过没有被领走的原因你可以看出来。”
冯秋若有所思地点头。眼前的流浪猫们温顺是温顺，但长得别具一格，不怎么好看。有的猫脸猴腮，明明个头不大却一副老态，有的黑斑长在眼睛上，看起来好像心里有许多烦恼。
走在最后的那只橘猫双眼奇小，是个扁头，当它慢腾腾地蹭过胡牧言的手露出脑袋时，冯秋几乎要以为它的头是蹭扁的。
她看了又看，不断摇头，云朵对这些猫也是爱搭不理的。
样貌标志些的猫早就被人预先定下了，一些近期救助来的猫野性未消，有待训练。前几日收下的那只小布偶身上猫藓还没治好，是不可能早早交出去的。
胡牧言陷入思索。
“还没挑好吗？”一道声音响起。
谭明远和单熠走过来。单熠怀里搂着猫，一只温顺漂亮的小橘白，他摩挲着猫后颈的绒毛。
胡牧言眼前一亮。
胡牧言和单熠的视线短暂相接，后者自然而然地抓起怀中的小橘白递给她。
“这是我们的橘白21，上橘下白，橘色偏浅白色居多，短毛褐眼，健康无病，它的妈妈是一只已经被领养走的猫。”胡牧言展示给冯秋看。
小橘白毛色分布适宜，模样乖巧，尚是只能被称为“小猫”的年龄。它任搓任抱，甚至懒懒地翻了一个身，蜷缩四肢藏匿起锐利的爪尖。
它明显掌握了能被领养的基本素质，一举一动都逗人喜爱。
当它柔和的目光投向冯秋，胡牧言知道它无家可归的命运结束了。
冯秋接过小橘白，把它放在云朵面前。云朵看着这个大小只有自己一半小猫，谨慎地嗅嗅它身上的味道，喵喵叫了两声，往前一扑。小橘白巍然不动。
等云朵走开了，小橘白才颠颠地跟上去，前者怎么也甩不脱。
冯秋注意力全被小橘白吸引走了，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喜爱，她拍一拍手：“你会躺下吗？如果你现在躺下我带你走。”
橘白21和云朵都依言躺下，一大一小的白肚皮随着呼吸起伏。
冯秋抱起小橘白，目光盈盈地看向谭明远。后者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你喜欢，就养这只吧。”
就这样，冯秋领走了橘白21。
胡牧言注视着他们携猫上车离去的背影，若释重负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她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站久了的脚踝酸麻不已。
已是傍晚，天空灰蒙蒙的，仿佛笼上了一层欧根纱。对门店的外灯坏了，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将熄不熄地消磨时间。
她看见一旁的单熠没有跟着他朋友一起走，而是注视着相机默默出神，双眼专注而宁静。
她走上前，问：“你在想什么？”
单熠扭头看她，脸上满是笑意。这种笑意不让人生厌，是一种很轻松和煦的笑。
他取下相机，调出相册，将画面的大半向胡牧言倾斜：“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拍摄的时候多拍的一张照片。”
胡牧言偏过头去看，单熠像是没料到她突然的凑近，她长发上那种清爽的花香型洗发水的味道淡淡地散逸开。他的指尖停滞了一瞬。
说话间，他已经调至最后一张。
画面上是两个女孩漫步草坪的背影，阳光灿烂，她们的秀发与裙摆随风掀卷，脚边紧跟一只布偶。鲜亮的日光，活泼的小猫，无尽的碧草绿林。
视线所及的一切皆是明亮招展，仿佛上天为其施加了一层名为“幸福”的滤镜。
胡牧言凝视着照片，回忆起这段经历的心情。她微微笑了：“构图真好，等你把这张修好后能发给我吗？”
“叮。”
冥冥中有什么响了一声。
他手机软件里置顶的那则对话框终于迎来了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