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们接下来是要举办一场关于流浪猫的展会吗？”
新的工作日，单熠清扫完一排猫笼走回他的工位，他看见办公桌多了一样东西。他坐下来，捧起这本封面写着“生活在城市角落的流浪猫”的宣传册样本。
他一目十行地扫完前几页纸，翻到最后一页时快眨了一下眼。
一只纤白的手从他身后伸来，捏住宣传册的一角。
反射了自然光的铜版纸油亮亮的，光斑随着掀页的动作忽闪，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
单熠眼角余光扫到来人蓝色的衣襟。
“对，是合作商家帮忙联系的场地。我们需要负责流浪猫照片布置，现场科普和解答参访人的领养咨询。”胡牧言幽幽道。
“那要好好准备给大众留个好印象，我再看看。”单熠研究起手中薄薄的册子。
纸张平滑，捻起来却有一种滞涩感。胡牧言松开手，脑袋搁在扫帚把的顶端，视线不离页面上猫咪日常用品促销介绍。
她不像单熠那般乐观，这次展会大概是最后一次合作了。一所民间救助站失去了商家的赞助，接下来会是……
她一皱眉，甩掉那些坏想法，埋头继续清扫地面的碎瓷块。
方才灰姑娘跑酷经过一个同事工位时，一脚把人家放在桌面当装饰的瓷制小猫摆件踹下地，摔得四分五裂。
猫做了错事，当然得由主人收拾残局。
胡牧言将碎块扫进簸箕，隔着纸巾捻一些扫不起来的碎渣。一直躲在工位桌阴影处的狸花猫悄悄探头，再走到她身边。它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绕着她的脚踝蹭，呜呜地撒娇，时不时将爪子探上她的鞋子。
胡牧言被绊得走不动路，索性蹲下来伸手揉猫脑袋：“你只是一只活泼的小狸花，没有人会怪你。”
“邦邦邦！”
窗户传来连续几声异响，本来眯眼享受抚摸的灰姑娘一震，霎时竖起飞机耳。
胡牧言回头，她看见周心悦像只活跃的兔子，一蹦一蹦地往铺面的玻璃壳上拍“请勿于此处弃猫，不负责救助有主猫咪”的贴纸。
“小周，轻点儿声。”
周心悦哗啦一声推开窗，店内比店外高出一截。她扒着窗框，脸涨得通红，她像是要从窗户爬进室内似的竭力道：“胡姐，这胶水不粘啊。”
听到这话，席桃抢先拿着一瓶胶水跑出去。
两个女孩一正一侧地站在窗边，她们一同把剩下的几张贴纸利落地粘好。
贴纸是宣传部特别设计的，是一只猫抱着饭盆状的对话框，模样憨态可掬。
本来胡牧言觉得太可爱的告示不能震慑不负责任弃猫的人，但站长说这贴纸主要是给那些不懂救助站救助范围的人看的，防止有误会他们救助所有生病的猫的人出现。至于有些人，即使贴了贴纸也会照扔不误。
贴纸透光，四枚排布规则的黑斑停滞在地板上不动了。几只在窗台附近嬉闹的猫察觉到了异样，讶异地凑头观察，继而一个凌空扑击，企图靠双爪拢住黑斑。
黑斑映在了它们的爪尖，它们迅速改变策略交叠前爪，却还是一无所获。它们盯着黑斑一动不动，心里或许盛满了好奇，猫尾巴偶尔甩一下尖强调存在感。
胡牧言收回目光。
“拍摄是我的强项，我们可以准备一下拍摄店里哪几只猫了，”单熠笑说，“包管它们上镜！”
胡牧言点头：“电脑有存一些救助时拍下的照片，可能当时拍得不是很好。我们还能联系一些领养人拍摄被领养后的猫的现状，做一个今昔对比……你笑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停下。
单熠手上速记了一些关键词，说：“因为你说的很有道理啊，还有建议吗？”
胡牧言摇头。
单熠又补充了两笔，将记录好的纸片举起来对着天光照，表情满意：“到时候布置一片照片墙，按颜色排列，一定很震撼！”
胡牧言看着他一挥手模拟照片墙有多震撼时，心被他快乐的情绪感染，一同明媚起来。
“好啊。”
这时候，去和丢弃品种猫的人交涉的站长回来了。他大步进门，春风满面，扶着墙摆了个耍帅的姿势。
众人簇拥上去听结果，他先卖个关子，拍拍掌，清一清嗓子，再带着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一屋子的人和猫。
等众人等不住，催他快说结果时，他才说：“你们站长，凭借一腔豪气、一身正气和好口才，要到了那个丢猫的赔偿！全额！”
众人齐齐后仰，嘘他：“不信！”
围观的猫跟着人学会了双脚站立往后仰的姿势。
站长挤挤眼，笑说：“你们是不信站长的人格魅力还是不信要到了全额赔偿。”
“人格魅力！”
站长大笑。
单熠惊讶地看向胡牧言，眼神仿佛在说“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能搭戏”。
“理解一下，这是团队氛围，你也是团队的一份子了。”她悄声说。
单熠不知道悟了什么，神色郑重地点头。
“这事得庆祝，下周咱们团建去聚餐！我买单！”喧闹声稍止，站长宣布了个大消息。
大家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声。猫不明所以，随了热闹喵呜喵呜，高高低低，长长短短地叫。场面乱成一团。
单熠听到聚餐，下意识看向胡牧言。
胡牧言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悄悄地退向隔离间。
他跟上去。
隔离间内的笼子里，剩余的四只小猫没有表现出猫瘟的症状，它们个头渐大，胃口见涨，观察期结束后就能离开隔离间了。
三只小猫叠叠乐一般堆在一起睡觉，圆滚滚的脑袋和小巧的爪子互相搭在彼此身体上。三种颜色和谐地交织，这副画面能让看到的人大呼“好萌！”
唯独那只幸存的小虎斑清醒着，它疯狂追逐着自己的尾巴，脚底的毛巾卷出一个漩涡……不对，他只是在旋转，目标并不是尾巴。它转了一会儿，又开始露出肚皮翻滚和用爪子推搡空气，仿佛眼前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在和它缠斗嬉闹似的。
胡牧言专注地盯着它看。
单熠想起刚才看到一群猫玩黑斑的样子，忍不住问：“它在，玩空气？”
“不一定啊，”胡牧言一点也不意外单熠的出现，她笑着叹气，“或许它真的在和玩伴玩耍呢？”
下班了，单熠磨磨蹭蹭不肯走。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他赶紧拦住悠哉的站长。
站长步履轻松又惬意，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今天听了太多员工玩笑一般的真心夸赞，走路都有点飘飘然了。
“站长，你好神奇啊，对面是不是一看到你的身份就赶紧把钱赔了？”单熠虚心请教，悄声说。
“哪有这么顺利，在你印象中我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世外高人的哦？”站长瞥他一眼，见他一脸认真后笑了一串，“那家弃猫的店面是找到了，但他们已经关门退租了。我们找到店主对峙，他就是不承认，拿出监控也不承认。唉，遇到这种情况咱也没辙。”
“他们甚至反问我们不是流浪猫为什么要救，说我们自愿救了猫，医疗费应该自负。”站长两手一摊。
单熠像是没有预料到这种回答，他张开嘴巴，好一会儿才出声：“那追回来的医疗费赔偿是……”
他一说完就沉默了。
站长点点头，随意道：“对，我垫付进去的。”
“不能叫他们付出代价吗？以后哪怕是那些有主的猫，但凡生病了就能丢在救助站不管了吗？我们是为流浪猫发声的啊。”
“可以是可以，但是纠缠下去耗费精力太多，不值得。我们以后只能硬下心肠放归这些非流浪猫的病猫了。”站长笑笑，似乎是对他这种热血上头的态度习以为常。
“从前经历过更糟心的事。有一次大清早，一只瘸腿又有口炎的橘猫趴在我们门口台阶上，我们把它抱回来。它挺肥的，听话，黏人。大家当时都笑说它有灵性，生病了还知道找救助站帮忙。”
“我们把它治好，让它能正常走路，甚至都为它联系好了领养人。这时候，一个人突然跳出来说这猫是他的，非叫我们把猫还给他。”
“我们不可能答应，把他拒了。接下来几天他就开始到处说他的猫是走丢的，我们偷了他的猫不还给他，还污蔑我们救助站是偷猫骗大众领养费的。我们吃了没有安装监控的亏，他疫苗本、合照齐全，还准备了寻猫启事。”
“真的是走丢？”单熠试探道。
“怎么可能，我们治猫的那段时间经常看见他鬼鬼祟祟地在附近游荡，透过玻璃偷窥的次数多到店里的姑娘都对他有印象了。一开窗看他，他就跑了。他说他的猫是治愈后那几天走丢的，半点没提猫的病症。”
“最后呢？”单熠问。故事应当有一个结局。
站长的目光注视远方，又像是看向屋檐，他淡淡道：“我们少了一只猫，多了一对监控。”
新的工作日，单熠清扫完一排猫笼走回他的工位，他看见办公桌多了一样东西。他坐下来，捧起这本封面写着“生活在城市角落的流浪猫”的宣传册样本。
他一目十行地扫完前几页纸，翻到最后一页时快眨了一下眼。
一只纤白的手从他身后伸来，捏住宣传册的一角。
反射了自然光的铜版纸油亮亮的，光斑随着掀页的动作忽闪，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
单熠眼角余光扫到来人蓝色的衣襟。
“对，是合作商家帮忙联系的场地。我们需要负责流浪猫照片布置，现场科普和解答参访人的领养咨询。”胡牧言幽幽道。
“那要好好准备给大众留个好印象，我再看看。”单熠研究起手中薄薄的册子。
纸张平滑，捻起来却有一种滞涩感。胡牧言松开手，脑袋搁在扫帚把的顶端，视线不离页面上猫咪日常用品促销介绍。
她不像单熠那般乐观，这次展会大概是最后一次合作了。一所民间救助站失去了商家的赞助，接下来会是……
她一皱眉，甩掉那些坏想法，埋头继续清扫地面的碎瓷块。
方才灰姑娘跑酷经过一个同事工位时，一脚把人家放在桌面当装饰的瓷制小猫摆件踹下地，摔得四分五裂。
猫做了错事，当然得由主人收拾残局。
胡牧言将碎块扫进簸箕，隔着纸巾捻一些扫不起来的碎渣。一直躲在工位桌阴影处的狸花猫悄悄探头，再走到她身边。它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绕着她的脚踝蹭，呜呜地撒娇，时不时将爪子探上她的鞋子。
胡牧言被绊得走不动路，索性蹲下来伸手揉猫脑袋：“你只是一只活泼的小狸花，没有人会怪你。”
“邦邦邦！”
窗户传来连续几声异响，本来眯眼享受抚摸的灰姑娘一震，霎时竖起飞机耳。
胡牧言回头，她看见周心悦像只活跃的兔子，一蹦一蹦地往铺面的玻璃壳上拍“请勿于此处弃猫，不负责救助有主猫咪”的贴纸。
“小周，轻点儿声。”
周心悦哗啦一声推开窗，店内比店外高出一截。她扒着窗框，脸涨得通红，她像是要从窗户爬进室内似的竭力道：“胡姐，这胶水不粘啊。”
听到这话，席桃抢先拿着一瓶胶水跑出去。
两个女孩一正一侧地站在窗边，她们一同把剩下的几张贴纸利落地粘好。
贴纸是宣传部特别设计的，是一只猫抱着饭盆状的对话框，模样憨态可掬。
本来胡牧言觉得太可爱的告示不能震慑不负责任弃猫的人，但站长说这贴纸主要是给那些不懂救助站救助范围的人看的，防止有误会他们救助所有生病的猫的人出现。至于有些人，即使贴了贴纸也会照扔不误。
贴纸透光，四枚排布规则的黑斑停滞在地板上不动了。几只在窗台附近嬉闹的猫察觉到了异样，讶异地凑头观察，继而一个凌空扑击，企图靠双爪拢住黑斑。
黑斑映在了它们的爪尖，它们迅速改变策略交叠前爪，却还是一无所获。它们盯着黑斑一动不动，心里或许盛满了好奇，猫尾巴偶尔甩一下尖强调存在感。
胡牧言收回目光。
“拍摄是我的强项，我们可以准备一下拍摄店里哪几只猫了，”单熠笑说，“包管它们上镜！”
胡牧言点头：“电脑有存一些救助时拍下的照片，可能当时拍得不是很好。我们还能联系一些领养人拍摄被领养后的猫的现状，做一个今昔对比……你笑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停下。
单熠手上速记了一些关键词，说：“因为你说的很有道理啊，还有建议吗？”
胡牧言摇头。
单熠又补充了两笔，将记录好的纸片举起来对着天光照，表情满意：“到时候布置一片照片墙，按颜色排列，一定很震撼！”
胡牧言看着他一挥手模拟照片墙有多震撼时，心被他快乐的情绪感染，一同明媚起来。
“好啊。”
这时候，去和丢弃品种猫的人交涉的站长回来了。他大步进门，春风满面，扶着墙摆了个耍帅的姿势。
众人簇拥上去听结果，他先卖个关子，拍拍掌，清一清嗓子，再带着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一屋子的人和猫。
等众人等不住，催他快说结果时，他才说：“你们站长，凭借一腔豪气、一身正气和好口才，要到了那个丢猫的赔偿！全额！”
众人齐齐后仰，嘘他：“不信！”
围观的猫跟着人学会了双脚站立往后仰的姿势。
站长挤挤眼，笑说：“你们是不信站长的人格魅力还是不信要到了全额赔偿。”
“人格魅力！”
站长大笑。
单熠惊讶地看向胡牧言，眼神仿佛在说“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能搭戏”。
“理解一下，这是团队氛围，你也是团队的一份子了。”她悄声说。
单熠不知道悟了什么，神色郑重地点头。
“这事得庆祝，下周咱们团建去聚餐！我买单！”喧闹声稍止，站长宣布了个大消息。
大家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声。猫不明所以，随了热闹喵呜喵呜，高高低低，长长短短地叫。场面乱成一团。
单熠听到聚餐，下意识看向胡牧言。
胡牧言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悄悄地退向隔离间。
他跟上去。
隔离间内的笼子里，剩余的四只小猫没有表现出猫瘟的症状，它们个头渐大，胃口见涨，观察期结束后就能离开隔离间了。
三只小猫叠叠乐一般堆在一起睡觉，圆滚滚的脑袋和小巧的爪子互相搭在彼此身体上。三种颜色和谐地交织，这副画面能让看到的人大呼“好萌！”
唯独那只幸存的小虎斑清醒着，它疯狂追逐着自己的尾巴，脚底的毛巾卷出一个漩涡……不对，他只是在旋转，目标并不是尾巴。它转了一会儿，又开始露出肚皮翻滚和用爪子推搡空气，仿佛眼前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在和它缠斗嬉闹似的。
胡牧言专注地盯着它看。
单熠想起刚才看到一群猫玩黑斑的样子，忍不住问：“它在，玩空气？”
“不一定啊，”胡牧言一点也不意外单熠的出现，她笑着叹气，“或许它真的在和玩伴玩耍呢？”
下班了，单熠磨磨蹭蹭不肯走。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他赶紧拦住悠哉的站长。
站长步履轻松又惬意，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今天听了太多员工玩笑一般的真心夸赞，走路都有点飘飘然了。
“站长，你好神奇啊，对面是不是一看到你的身份就赶紧把钱赔了？”单熠虚心请教，悄声说。
“哪有这么顺利，在你印象中我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世外高人的哦？”站长瞥他一眼，见他一脸认真后笑了一串，“那家弃猫的店面是找到了，但他们已经关门退租了。我们找到店主对峙，他就是不承认，拿出监控也不承认。唉，遇到这种情况咱也没辙。”
“他们甚至反问我们不是流浪猫为什么要救，说我们自愿救了猫，医疗费应该自负。”站长两手一摊。
单熠像是没有预料到这种回答，他张开嘴巴，好一会儿才出声：“那追回来的医疗费赔偿是……”
他一说完就沉默了。
站长点点头，随意道：“对，我垫付进去的。”
“不能叫他们付出代价吗？以后哪怕是那些有主的猫，但凡生病了就能丢在救助站不管了吗？我们是为流浪猫发声的啊。”
“可以是可以，但是纠缠下去耗费精力太多，不值得。我们以后只能硬下心肠放归这些非流浪猫的病猫了。”站长笑笑，似乎是对他这种热血上头的态度习以为常。
“从前经历过更糟心的事。有一次大清早，一只瘸腿又有口炎的橘猫趴在我们门口台阶上，我们把它抱回来。它挺肥的，听话，黏人。大家当时都笑说它有灵性，生病了还知道找救助站帮忙。”
“我们把它治好，让它能正常走路，甚至都为它联系好了领养人。这时候，一个人突然跳出来说这猫是他的，非叫我们把猫还给他。”
“我们不可能答应，把他拒了。接下来几天他就开始到处说他的猫是走丢的，我们偷了他的猫不还给他，还污蔑我们救助站是偷猫骗大众领养费的。我们吃了没有安装监控的亏，他疫苗本、合照齐全，还准备了寻猫启事。”
“真的是走丢？”单熠试探道。
“怎么可能，我们治猫的那段时间经常看见他鬼鬼祟祟地在附近游荡，透过玻璃偷窥的次数多到店里的姑娘都对他有印象了。一开窗看他，他就跑了。他说他的猫是治愈后那几天走丢的，半点没提猫的病症。”
“最后呢？”单熠问。故事应当有一个结局。
站长的目光注视远方，又像是看向屋檐，他淡淡道：“我们少了一只猫，多了一对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