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熠从店里出来，他盯着路，一步步走下台阶。
接着他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着蓝色上衣的女子静静站在停车处。夕阳斜照，橙红色余晖模糊了她的五官。
“你，你没回家？”单熠先是惊讶，朝她走近几步，又偷瞄了店门一眼。
胡牧言动了，她道：“本来想回家前和你商量两句拍摄细节，没看到你人出来就等了一会儿。”
“和我发两句消息就好了，抱歉让你等这么久啊。”
胡牧言摇摇头，她有一句话掖着没说。
她是打算商量完细节，等单熠走后回去找站长问几句话。她想起单熠刚才的表情，目光转向一边，好像不必去问了。
附近一带没有高大的建筑物，行人寥寥，街道空空荡荡。霞光倾泻，遍地流淌着灿然温暖的光芒。
“说过要请你吃饭，现在我们都有时间了，可以一起去吃晚饭吗？”单熠静了一会儿，忽然说。
胡牧言放空目光陷入思索，她对这话有模模糊糊的印象：“我确实想去一个地方吃东西，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那里。”
单熠一愣，隐蔽地取消了手机页面上的预约界面，随手把手机揣回口袋：“不介意。”
“我还没说去哪儿呢。”胡牧言笑笑，她脚步一转，走往相反的方向。
她走得不紧不慢。
单熠跟上，和她并肩走在一道。
他们在恒常的日落中向前行走，身后天光渐暗。
走过了几个街道，单熠观察四周，沿途的景色都十分眼熟，越走既视感越强。
目的地呼之欲出。
胡牧言正巧停下脚步，眼前是之前接猫时来过的大学。
这里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景象。暮色沉沉，华灯初上，各类摊贩在大学对面聚成一片连摊，摊位前人头攒动，多数都是该大学的学生。
暖风阵阵，胡牧言深吸了一口气，嗅出了一股混合了烧烤店炭火、糕点摊奶油糕、炸肉摊孜然辣椒面等一系列层次分明的食物香气。
“你想吃这些吗？”单熠指向那一片摊位。
“是啊，以前高中的时候门口有很多小吃摊。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光顾，那些摊贩就因为环境整顿迁远了。上了大学我就特别爱在校外买小吃。”
“高中。”单熠用只有他听到的音量喃喃一声。
“上次来接猫的时候发现这里有小吃街，一直想找机会试试，”胡牧言笑一笑，“谢谢你了，果然搭伴来这种地方才有感觉。”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职业符号，混迹在大学生中也毫不违和。
“居然有炸汤圆。”胡牧言轻叫一声，在一个摊位前驻足，她伸手比了两根指头，“来两串。”
炸汤圆被商家放在油锅里汆，等表面金黄了再捞出来，用竹签一只只串好交到胡牧言手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胡牧言递给单熠一串。
汤圆外酥里糯，嚼起来很有韧劲。
“好实在的份量，不知道高中时门口摊的炸汤圆什么味道。”她吃了一颗后感叹道。
单熠吃东西有他的节奏，一口一颗汤圆，停顿间隔的时间均匀，所以不显得狼吞虎咽。他将汤圆咽下，埋头回了一句：“芝麻馅的，齁甜，吃了腻人。”
“嗯？你手上的炸汤圆是芝麻馅的吗？我是在说我高中的时候。”胡牧言握着没吃完的炸汤圆一脸困惑，她手上的汤圆是实心的。
单熠不吭声，他将竹签换至左手，默默吃完最后一颗汤圆，抬手把竹签精准地扔进垃圾桶。
胡牧言沿着摊位继续往前走：“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没有那么遗憾了。”
他们吃了红豆馅车轮饼，饼的外皮香脆，红豆馅是现制的，沙沙糯糯，吃在嘴里有颗粒感。吃了脆皮肠，胡牧言的那份撒了辣椒面，咬开肠衣里面是滚烫鲜香的肉汁。
一轮小吃下去，他们已经吃了半饱。最后他们挑了一个外面摆有小桌板的面摊坐下，各点了一份小炒面，在等待期间商量拍摄和展会准备。
没过多久，炒面被系着围裙的老板娘端上桌。炒面热气蒸腾，佐以蛋碎，胡萝卜丝和包菜叶。油光光的一小盘，五颜六色，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
“展会上还会办现场领养，我们挑些年龄大不怕人的猫去现场。有几只在站里待了好久都没被人看上的猫也带去试试。不必带小猫了，人多会应激。”
“照片墙上的照片想要什么样的？可怜到让人想保护的那种还是快乐积极的那种？”单熠说。
桌板和凳子太矮，他不能安置好他的腿，说着说着他不自觉地将腿舒展开。舒展到快超过胡牧言那块区域时，后者随意瞥了一眼，他立刻缩回不动了。
“没事，你伸吧，弓着身子吃饭怪难受的。”胡牧言摆手。
单熠连连摇头，他将碗捧起来吃面，说什么也不肯继续伸腿了。
胡牧言只得继续说她的想法。
“照片墙的照片不用拍得和写真一样，自然最好，刻意拍出的东西会失真。到时候有人帮忙想文案……”胡牧言眨眨眼，忽然停下了话头。
“怎么了？”单熠问。
有什么温热的毛茸茸刚刚从她的腿边擦过去了。
她低头看，一只猫用屁股怼着她。这是一只浑身雪白，尾巴纯黑的猫，古代人管这种猫叫“雪里拖枪”。
似乎是察觉到人类的目光，猫转过脑袋对她叫。声线穿透力极强，在人声鼎沸的夜市中也明晰可辨。
胡牧言试探着伸手到猫鼻子前，猫被她的动作吓退半步，猫盯着她的手，尾巴尖左右摇晃，又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嗅嗅她的手。
“咪咪，好乖。”胡牧言摸摸它的脑袋，手下的小绒毛细细软软。
猫眯起眼睛，它像是得到了默许，被摸了两下后站起身，踮脚往桌上看。桌板刚好是它没法借力上桌的高度，它目标明确地盯着未动几口的炒面。
“咪——”
“去！”
头上突然炸起一声呵斥，直接盖过了猫接下来的一声叫唤。它扭头，狼狈地弃面下桌。
发出那声呵斥的正是之前端面过来的老板娘，她一脸怒容，居高临下地瞪猫。猫哇呜呜地叫着去蹭她，老板娘面不改色地躲开了。
“不要吓它呀。”胡牧言说。
“没事，你们继续吃。这猫被客人喂过几次面，没人看着它就一直来这边转。你看它肚子，吃得饱饱的还来，它上次吃撑了就肠胃炎了。”
老板娘托猫肚子给她看，猫任她动作。小肚腩在粗糙的手上堆起一层，柔软地晃。
“不长记性，走，进屋去。”老板娘凌空拍了巴掌，弯下腰张手。
猫一个飞扑，顺着她的手臂噌噌往上爬。老板娘揽住它，摸了两把背毛，不好意思地朝胡牧言笑笑。
猫被抱走了。它走时爪子搭在老板娘肩膀上，小半个身子越过肩头，昂着脑袋四处张望，似乎不太服气。再怎么不服气也不管用，它随着主人脚步，脑袋一颠一晃，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好险，差点就把它救助了。”单熠抄着筷子，目光缓缓地看回来。
“看它毛色油光水满的，肯定被养得好，可不能把别人养的猫拐走，”胡牧言笑说，“当面摊摊主的猫也好幸福啊。”
“我又来一个灵感，我们可以去拍摄那些领养人和猫现在的合影充实照片墙。”
胡牧言一合计，认同道：“好主意，我晚上去联系那些领养人，有意愿的可以直接把照片发来。”
单熠灵感无穷：“我们还能准备一些猫的艺术画，用相框装好。”
胡牧言边听边点头。
等展会的照片布置说得差不多了，炒面热气也散尽了。单熠夹起一筷子，油冷却凝固后的面条糊作一团，摇晃一阵才甩下多余的面块。
两个人赶紧安静地吃面。
“你当初是为什么想做流浪猫救助呢？”单熠问。
“很多原因吧，想离开家来外面看看，喜欢猫想救下更多猫，”胡牧言夹起一条胡萝卜丝，“而且能免费撸不同品种的猫啊，光这一条就能让人心动。”
虽然也收获了不同猫的抓痕。集齐七种猫的抓痕能召唤猫猫神吗？她想。
“有目标更有动力，挺好，”单熠低头挑起面条吃了几口，“这家店炒面味道真不错，凉了也不难吃。”
“可惜迁走后路就变远了，大概不会再来了。”胡牧言环顾一圈。众人或嬉笑，或安静，或高声叫嚷，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夜空辽阔，不见一颗星星，月光轻盈。清晰的是夜空，朦胧的是月亮。
“不会的，”单熠坚定道，“我觉得我们先把展会好好办了，还能再争取一下。”
“但愿如此。”胡牧言说。
“你信我，明天我就带相机拍猫，一定能把展会办漂亮的。”
“好，我没有不信你。”
胡牧言看着单熠吃面条吃到口干，抓起矿泉水瓶狼狈灌水的样子，又低头去看她盘中的面。
她想，他说话好像总是让人安心。
接着他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着蓝色上衣的女子静静站在停车处。夕阳斜照，橙红色余晖模糊了她的五官。
“你，你没回家？”单熠先是惊讶，朝她走近几步，又偷瞄了店门一眼。
胡牧言动了，她道：“本来想回家前和你商量两句拍摄细节，没看到你人出来就等了一会儿。”
“和我发两句消息就好了，抱歉让你等这么久啊。”
胡牧言摇摇头，她有一句话掖着没说。
她是打算商量完细节，等单熠走后回去找站长问几句话。她想起单熠刚才的表情，目光转向一边，好像不必去问了。
附近一带没有高大的建筑物，行人寥寥，街道空空荡荡。霞光倾泻，遍地流淌着灿然温暖的光芒。
“说过要请你吃饭，现在我们都有时间了，可以一起去吃晚饭吗？”单熠静了一会儿，忽然说。
胡牧言放空目光陷入思索，她对这话有模模糊糊的印象：“我确实想去一个地方吃东西，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那里。”
单熠一愣，隐蔽地取消了手机页面上的预约界面，随手把手机揣回口袋：“不介意。”
“我还没说去哪儿呢。”胡牧言笑笑，她脚步一转，走往相反的方向。
她走得不紧不慢。
单熠跟上，和她并肩走在一道。
他们在恒常的日落中向前行走，身后天光渐暗。
走过了几个街道，单熠观察四周，沿途的景色都十分眼熟，越走既视感越强。
目的地呼之欲出。
胡牧言正巧停下脚步，眼前是之前接猫时来过的大学。
这里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景象。暮色沉沉，华灯初上，各类摊贩在大学对面聚成一片连摊，摊位前人头攒动，多数都是该大学的学生。
暖风阵阵，胡牧言深吸了一口气，嗅出了一股混合了烧烤店炭火、糕点摊奶油糕、炸肉摊孜然辣椒面等一系列层次分明的食物香气。
“你想吃这些吗？”单熠指向那一片摊位。
“是啊，以前高中的时候门口有很多小吃摊。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光顾，那些摊贩就因为环境整顿迁远了。上了大学我就特别爱在校外买小吃。”
“高中。”单熠用只有他听到的音量喃喃一声。
“上次来接猫的时候发现这里有小吃街，一直想找机会试试，”胡牧言笑一笑，“谢谢你了，果然搭伴来这种地方才有感觉。”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职业符号，混迹在大学生中也毫不违和。
“居然有炸汤圆。”胡牧言轻叫一声，在一个摊位前驻足，她伸手比了两根指头，“来两串。”
炸汤圆被商家放在油锅里汆，等表面金黄了再捞出来，用竹签一只只串好交到胡牧言手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胡牧言递给单熠一串。
汤圆外酥里糯，嚼起来很有韧劲。
“好实在的份量，不知道高中时门口摊的炸汤圆什么味道。”她吃了一颗后感叹道。
单熠吃东西有他的节奏，一口一颗汤圆，停顿间隔的时间均匀，所以不显得狼吞虎咽。他将汤圆咽下，埋头回了一句：“芝麻馅的，齁甜，吃了腻人。”
“嗯？你手上的炸汤圆是芝麻馅的吗？我是在说我高中的时候。”胡牧言握着没吃完的炸汤圆一脸困惑，她手上的汤圆是实心的。
单熠不吭声，他将竹签换至左手，默默吃完最后一颗汤圆，抬手把竹签精准地扔进垃圾桶。
胡牧言沿着摊位继续往前走：“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没有那么遗憾了。”
他们吃了红豆馅车轮饼，饼的外皮香脆，红豆馅是现制的，沙沙糯糯，吃在嘴里有颗粒感。吃了脆皮肠，胡牧言的那份撒了辣椒面，咬开肠衣里面是滚烫鲜香的肉汁。
一轮小吃下去，他们已经吃了半饱。最后他们挑了一个外面摆有小桌板的面摊坐下，各点了一份小炒面，在等待期间商量拍摄和展会准备。
没过多久，炒面被系着围裙的老板娘端上桌。炒面热气蒸腾，佐以蛋碎，胡萝卜丝和包菜叶。油光光的一小盘，五颜六色，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
“展会上还会办现场领养，我们挑些年龄大不怕人的猫去现场。有几只在站里待了好久都没被人看上的猫也带去试试。不必带小猫了，人多会应激。”
“照片墙上的照片想要什么样的？可怜到让人想保护的那种还是快乐积极的那种？”单熠说。
桌板和凳子太矮，他不能安置好他的腿，说着说着他不自觉地将腿舒展开。舒展到快超过胡牧言那块区域时，后者随意瞥了一眼，他立刻缩回不动了。
“没事，你伸吧，弓着身子吃饭怪难受的。”胡牧言摆手。
单熠连连摇头，他将碗捧起来吃面，说什么也不肯继续伸腿了。
胡牧言只得继续说她的想法。
“照片墙的照片不用拍得和写真一样，自然最好，刻意拍出的东西会失真。到时候有人帮忙想文案……”胡牧言眨眨眼，忽然停下了话头。
“怎么了？”单熠问。
有什么温热的毛茸茸刚刚从她的腿边擦过去了。
她低头看，一只猫用屁股怼着她。这是一只浑身雪白，尾巴纯黑的猫，古代人管这种猫叫“雪里拖枪”。
似乎是察觉到人类的目光，猫转过脑袋对她叫。声线穿透力极强，在人声鼎沸的夜市中也明晰可辨。
胡牧言试探着伸手到猫鼻子前，猫被她的动作吓退半步，猫盯着她的手，尾巴尖左右摇晃，又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嗅嗅她的手。
“咪咪，好乖。”胡牧言摸摸它的脑袋，手下的小绒毛细细软软。
猫眯起眼睛，它像是得到了默许，被摸了两下后站起身，踮脚往桌上看。桌板刚好是它没法借力上桌的高度，它目标明确地盯着未动几口的炒面。
“咪——”
“去！”
头上突然炸起一声呵斥，直接盖过了猫接下来的一声叫唤。它扭头，狼狈地弃面下桌。
发出那声呵斥的正是之前端面过来的老板娘，她一脸怒容，居高临下地瞪猫。猫哇呜呜地叫着去蹭她，老板娘面不改色地躲开了。
“不要吓它呀。”胡牧言说。
“没事，你们继续吃。这猫被客人喂过几次面，没人看着它就一直来这边转。你看它肚子，吃得饱饱的还来，它上次吃撑了就肠胃炎了。”
老板娘托猫肚子给她看，猫任她动作。小肚腩在粗糙的手上堆起一层，柔软地晃。
“不长记性，走，进屋去。”老板娘凌空拍了巴掌，弯下腰张手。
猫一个飞扑，顺着她的手臂噌噌往上爬。老板娘揽住它，摸了两把背毛，不好意思地朝胡牧言笑笑。
猫被抱走了。它走时爪子搭在老板娘肩膀上，小半个身子越过肩头，昂着脑袋四处张望，似乎不太服气。再怎么不服气也不管用，它随着主人脚步，脑袋一颠一晃，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好险，差点就把它救助了。”单熠抄着筷子，目光缓缓地看回来。
“看它毛色油光水满的，肯定被养得好，可不能把别人养的猫拐走，”胡牧言笑说，“当面摊摊主的猫也好幸福啊。”
“我又来一个灵感，我们可以去拍摄那些领养人和猫现在的合影充实照片墙。”
胡牧言一合计，认同道：“好主意，我晚上去联系那些领养人，有意愿的可以直接把照片发来。”
单熠灵感无穷：“我们还能准备一些猫的艺术画，用相框装好。”
胡牧言边听边点头。
等展会的照片布置说得差不多了，炒面热气也散尽了。单熠夹起一筷子，油冷却凝固后的面条糊作一团，摇晃一阵才甩下多余的面块。
两个人赶紧安静地吃面。
“你当初是为什么想做流浪猫救助呢？”单熠问。
“很多原因吧，想离开家来外面看看，喜欢猫想救下更多猫，”胡牧言夹起一条胡萝卜丝，“而且能免费撸不同品种的猫啊，光这一条就能让人心动。”
虽然也收获了不同猫的抓痕。集齐七种猫的抓痕能召唤猫猫神吗？她想。
“有目标更有动力，挺好，”单熠低头挑起面条吃了几口，“这家店炒面味道真不错，凉了也不难吃。”
“可惜迁走后路就变远了，大概不会再来了。”胡牧言环顾一圈。众人或嬉笑，或安静，或高声叫嚷，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夜空辽阔，不见一颗星星，月光轻盈。清晰的是夜空，朦胧的是月亮。
“不会的，”单熠坚定道，“我觉得我们先把展会好好办了，还能再争取一下。”
“但愿如此。”胡牧言说。
“你信我，明天我就带相机拍猫，一定能把展会办漂亮的。”
“好，我没有不信你。”
胡牧言看着单熠吃面条吃到口干，抓起矿泉水瓶狼狈灌水的样子，又低头去看她盘中的面。
她想，他说话好像总是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