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骤然翻涌，瞬息唤醒浮光。
靳欢站在岸边，一袭墨色几乎融在夜色里。她听见动静，转过身背对飘浮的灵光。
就见一个戴着白猫面具的少年费力扒出鬼群。许是在鬼群里钻得太久，衣衫前襟凌乱，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如瀑布般的乌发散落，半披在肩上。
少年抓着衣襟，跑到靳欢眼前。
靳欢见状，挥袖结阵。
喧闹声被隔绝在外。
她盯着面具上那道被她的灵力击中，砍出来的裂缝，笑道:“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白猫少年仰头望向她，道:“没有，少主不用担心我会消散，在等来他们之前，我会坚持到底。”
“哪天想好就告诉鬼兵，我会来的。”
靳欢略高些，垂眸看向少年如明镜般透亮，湖水般平静的眼眸，暗道:当真是一双温柔的眼睛。
“若你魂体安稳，我倒不是不能准许你去一趟人界。”
白毛少年不以为意，声调微扬，乐呵道:“没关系，能守在这里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迟早会重逢的。”
靳欢眸光流转，伸出手指左右摆动，“说不准，如果你要等的人有造化，或许会飞升成神。”
“他们才不会。”白猫少年眼神坚定，斩钉截铁道，“我们约定过，来世要做亲人的。”
靳欢掐诀解阵，紫色光芒退散。她回眸看向横穿黄泉的碧绿的忘川河，思绪万千。
从古至今不知多少鬼魂葬送于此，他们也曾坚信自己等待的人会来，可如愿以偿的不过两成。
“那就祝你们的约定会实现吧。”
白猫少年拱手，“多谢少主赐福。”
靳欢没有搭腔，头也不回地离开忘川河。
站在半空，她望着那群固执的鬼，愤愤道:“真想把你们等的人抓来，一起扔进轮回滚去转世。”
“忘川河就这么长，固执鬼不减反增。迟早有一天，我颁布指令禁止鬼魂逗留在忘川河边。”
半晌，她又道:“若是忘川河能被哭出一条就好了。吴越镜眼泪多，加上这群鬼，不愁哭不出来。”
靳欢想着，脚尖一转，飞身回到寝殿。
寝殿清寂，靳欢半搭着衣袍，趴伏在案桌上，手握朱笔在卷宗上勾画圈字。
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又是一身窄袖劲装的邬童城主大摇大摆地提着长剑走了进来。
“见过少主。”
靳欢从浅眠里惊醒，迷茫地睁开双眼。半晌，她循声望去，对上邬童的目光，道:“坐吧！”
邬童倒也不推辞，将长剑置于一旁，落座翘起二郎腿，瞧见案桌上堆积的卷宗，故意道:“少主，下回去人间玩，还是早点回来吧。”
“你故意暗讽我？”靳欢道，“又没正事做。”
“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才从血海赶回来吗。时逾太不靠谱，行到半路突然消失，害我独自前去。”
闻言，靳欢愣了一下，回过神嗤笑道:“聚魂一事，父帝都束手无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邬童听不出靳欢的言外之意，眉峰微微一皱，道:“少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给那早夭的孩子聚魂，我不是同你讲过吗？还警告你不准告诉洛霜，怕她再生悲痛。”
邬童摇头道:“我并不知道此事，少主记错了。”
靳欢后仰斜靠椅背，支起手肘撑着额头，道:“可能是慕江，你也不准说漏嘴让洛霜知晓。”
“少主叫我来，是有何吩咐？”邬童转移话题，言语轻快，“总不会让我留着盯你批阅奏章吧？”
“有一事要交给你。”
靳欢起身，走进内殿。半晌，她拿着那把在死生之渊捡来的弯刀，递到邬童眼前。
邬童接过弯刀，瞥见刀柄上的赤红玉石的一瞬间，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听见靳欢的叫唤，他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道:“少主，我近来抽不出时间锻刀。”
“我现在能用冥锋剑。”靳欢道，“不催你。”
邬童哑然失笑:“恭喜少主，修为再涨。”
“待我处理完政务，和你比试比试。”
“静待少主吩咐。”
靳欢点了点头，“退下吧。”
邬童离开后，靳欢又端坐在案桌前，执笔圈画鬼界众位领主的奏章，其间还有新呈上来的政务。
忙忙碌碌，直到三日后，她才喘上一口气。
“启禀少主，殿外名唤谢淮的鬼求见。”
靳欢正埋头在卷宗里，一点都不想批阅奏章，闻言抬起头来，开口就让鬼兵将鬼带进来。
谢淮跟着守卫走进殿内，学着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这才将来找靳欢的缘由道来。
“那些鬼啊，你找邬童拿令牌去接回鬼界吧。”靳欢思虑片刻，缓缓道，“……安顿在西界。”
谢淮拱手道:“我这就去找城主。”
“嗯，还有时逾长老近来是不会理会你的，这段时日你也不用住在重阳殿，去西界练兵场练你的新兵吧。”
谢淮道:“谢少主。”
日子一天天过去，靳欢总算处理完手头积压的政务。人界元宵日，她穿戴鬼帝冠服，代替父帝在魔鬼城长老的伴驾下，巡视人鬼结界。
鬼界不似人界，繁文缛节。
只有鬼帝巡视结界才是大事。
回魔鬼城的路上，慕江突然凑上前，朝靳欢挥动折扇，笑眯眯道:“少主，浅草还没回来？”
“我准许她在人界多留几日。”靳欢道，“实在好奇她意中人是何容貌，迷得她自愿困在鬼界。”
“我觉得比不上少主想纳的那位……楚美人。”
靳欢斜睨向他，大方承认道:“那是比不得，本少主最爱安静的美人，但纳入殿内伺候还说不准。”
下一刻，慕江道:“纳不纳就是少主一句话的事，他若识趣，就该自请侍奉少主。”
屠宿插声道:“少主，你不要听慕□□说。少主取正夫纳侧夫都该与鬼帝商量，不可擅自做主。”
“是哦，我得跟父帝说一下。”
说罢，靳欢一拍坐撵，腾空而起。
“屠宿，少提鬼帝，她迟早会发现破绽。”
屠宿凝眸看向慕江，道:“我失言了。”
这边，靳欢在通天塔外落地。她拍了拍门，撩开衣摆坐在地上，笑道:“父帝，我来找你说说话。”
“我知道鬼界任何细小的动静都逃不开父帝的眼目。但我在人界经历的一些事，父帝肯定不知道。”
她嘴上说着，抬手摸上耳后小白花，“我告诉父帝哦，我就是在人界死生之渊突然领悟召出冥锋剑的诀窍，还有拿着冥锋剑斩杀那些……大恶鬼。”
“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活人，漂亮的不漂亮的，年纪大的年岁小的……命寿长的命寿很短的。”
“还有他们都发现不了我是鬼界少主，只有楚美人根据气味察觉出我是鬼。我不担心他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因为我很厉害，我能握住冥锋剑。”
话音方落，靳欢举起手来。耳后小白花灵光流转，下一瞬，冥锋剑落在她的手里。
她挪动位置更靠近塔门，拔高声调，道:“父帝，快看。你的冥锋剑现在听我的话，归我所用。”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但还是没有得到父帝的任何回应。
沉默良久，她站起身来，额头抵在塔门上，恹恹道:“父帝，我过一段时间再来。到时候你还不跟我说话，我就生气不理你。还给你找个……女婿。”
靳欢自认为放的狠话会吓到父帝，气势汹汹地回到千福观。
刚踏进殿内，金冠落在肩上。
“你又乱跑。”她戳了戳金冠，余光中瞥见绑在金冠腿边的细竹筒，“谁寄的？”
说着，她解开竹筒倒出信条，拆开一看认出来是母亲的师弟，林终南的字迹。
“多谢你金冠，是我母亲故友的信。我该叫他师叔的，他约我天凝山一见。”
靳欢接过鬼兵递来的纸笔，简单问候过后，应承下来会面一事，重新将细竹筒绑在金冠腿上。
“去吧，不要靠近打鸟的人。”
金冠啼叫两声，带着靳欢的回信飞走了。
没过几日，靳欢来到人鬼交界处，吩咐守界领主多派加鬼兵巡逻结界。
而后推开鬼界大门，再次踏足凡间。
新年方过，空气里还充满欢乐的味道。
靳欢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市上，望着远处嬉闹的孩童。
恍惚间觉得那穿着白袍蓝纹的稚童像她，额尖呆毛，浅茶色眼瞳，不离手的银铃。
“母亲，我想买那只铃铛。”
粉袍女子闻言微微俯下身，牵起稚童的小手，温柔地笑着说:“三郎，你又想换新铃铛啊！”
一男人站在女子身后，摸了摸稚童的脑袋，拿出钱袋递给最大的女孩，道:“那就买三只铃铛。”
“手里的铃铛才买不到三个月，不能惯他们。”
男人笑道:“迎新年，买新铃铛。”
愣神间，身穿卫家木槿色衣袍的少年们在街道上疾行，面纱被刮起的强风掀开，落在帽檐上。
靳欢再次去看稚童，发现他的额尖不是呆毛，眼瞳是深褐色，铃铛也不是花叶暗纹的。
完全不像她啊，怎么会看错这么多呢？莫不是刚换回本体还没完全适应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又一批穿着萧家黄袍校服的少年出现，掠过百姓，朝一个方向赶去，很快就消失在街市里。
靳欢放下面纱，喃喃道:“都奔向北边。不过几日，仙门百家都已经赶过去了吗？”
“魔族猖獗祸害百姓，仙门百家反击。届时死伤无数，亡魂聚集，又是我鬼界给你们人族善后。”
说着，她御剑朝天凝山前行。
天凝山西侧山脚，靳欢一落地。木屋凭空出现在眼前，她收回冥锋剑，提步走了进去。
“师叔，我来了。”
半晌，白衫男子推着轮椅从屋后出现，一见靳欢，他就勾起唇角，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靳欢也不知道林终南为何不良于行的，见他吃力，小步跑了过去，帮忙推起轮椅。
来到院中的小木桌边，林终南在衣袍上擦手，倒了一杯茶递给靳欢，微笑道:“靳欢又漂亮了。”
“我一直都很漂亮。”靳欢喜欢听人夸她，愉悦道，“师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终南道:“没事，就是好久不见，想瞧瞧你。”
“哦，我还以为师叔有事找我。”
靳欢低头喝茶，暗道:我跟师叔没那么亲吧？从小到大，跟他都没见过几次面。
更深人静，楚逢君提灯走在长廊下，行至转角处，他才察觉到天又下起了雪。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轻脆的响声，冰冷的空气呼进体内，让他意识无比清醒。
鹅毛大雪打着旋落在院落里的梧桐树上。他走着，忽然瞥见那树下的身影。
他眼中，雪光照在靳欢清俊的脸上，衬得她面色红润，双眉舒展。
雪絮飘散在空中，少女忽地一笑:
“夜已深，不知可否借宿在郎君家？”
靳欢站在岸边，一袭墨色几乎融在夜色里。她听见动静，转过身背对飘浮的灵光。
就见一个戴着白猫面具的少年费力扒出鬼群。许是在鬼群里钻得太久，衣衫前襟凌乱，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如瀑布般的乌发散落，半披在肩上。
少年抓着衣襟，跑到靳欢眼前。
靳欢见状，挥袖结阵。
喧闹声被隔绝在外。
她盯着面具上那道被她的灵力击中，砍出来的裂缝，笑道:“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白猫少年仰头望向她，道:“没有，少主不用担心我会消散，在等来他们之前，我会坚持到底。”
“哪天想好就告诉鬼兵，我会来的。”
靳欢略高些，垂眸看向少年如明镜般透亮，湖水般平静的眼眸，暗道:当真是一双温柔的眼睛。
“若你魂体安稳，我倒不是不能准许你去一趟人界。”
白毛少年不以为意，声调微扬，乐呵道:“没关系，能守在这里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迟早会重逢的。”
靳欢眸光流转，伸出手指左右摆动，“说不准，如果你要等的人有造化，或许会飞升成神。”
“他们才不会。”白猫少年眼神坚定，斩钉截铁道，“我们约定过，来世要做亲人的。”
靳欢掐诀解阵，紫色光芒退散。她回眸看向横穿黄泉的碧绿的忘川河，思绪万千。
从古至今不知多少鬼魂葬送于此，他们也曾坚信自己等待的人会来，可如愿以偿的不过两成。
“那就祝你们的约定会实现吧。”
白猫少年拱手，“多谢少主赐福。”
靳欢没有搭腔，头也不回地离开忘川河。
站在半空，她望着那群固执的鬼，愤愤道:“真想把你们等的人抓来，一起扔进轮回滚去转世。”
“忘川河就这么长，固执鬼不减反增。迟早有一天，我颁布指令禁止鬼魂逗留在忘川河边。”
半晌，她又道:“若是忘川河能被哭出一条就好了。吴越镜眼泪多，加上这群鬼，不愁哭不出来。”
靳欢想着，脚尖一转，飞身回到寝殿。
寝殿清寂，靳欢半搭着衣袍，趴伏在案桌上，手握朱笔在卷宗上勾画圈字。
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又是一身窄袖劲装的邬童城主大摇大摆地提着长剑走了进来。
“见过少主。”
靳欢从浅眠里惊醒，迷茫地睁开双眼。半晌，她循声望去，对上邬童的目光，道:“坐吧！”
邬童倒也不推辞，将长剑置于一旁，落座翘起二郎腿，瞧见案桌上堆积的卷宗，故意道:“少主，下回去人间玩，还是早点回来吧。”
“你故意暗讽我？”靳欢道，“又没正事做。”
“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才从血海赶回来吗。时逾太不靠谱，行到半路突然消失，害我独自前去。”
闻言，靳欢愣了一下，回过神嗤笑道:“聚魂一事，父帝都束手无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邬童听不出靳欢的言外之意，眉峰微微一皱，道:“少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给那早夭的孩子聚魂，我不是同你讲过吗？还警告你不准告诉洛霜，怕她再生悲痛。”
邬童摇头道:“我并不知道此事，少主记错了。”
靳欢后仰斜靠椅背，支起手肘撑着额头，道:“可能是慕江，你也不准说漏嘴让洛霜知晓。”
“少主叫我来，是有何吩咐？”邬童转移话题，言语轻快，“总不会让我留着盯你批阅奏章吧？”
“有一事要交给你。”
靳欢起身，走进内殿。半晌，她拿着那把在死生之渊捡来的弯刀，递到邬童眼前。
邬童接过弯刀，瞥见刀柄上的赤红玉石的一瞬间，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听见靳欢的叫唤，他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道:“少主，我近来抽不出时间锻刀。”
“我现在能用冥锋剑。”靳欢道，“不催你。”
邬童哑然失笑:“恭喜少主，修为再涨。”
“待我处理完政务，和你比试比试。”
“静待少主吩咐。”
靳欢点了点头，“退下吧。”
邬童离开后，靳欢又端坐在案桌前，执笔圈画鬼界众位领主的奏章，其间还有新呈上来的政务。
忙忙碌碌，直到三日后，她才喘上一口气。
“启禀少主，殿外名唤谢淮的鬼求见。”
靳欢正埋头在卷宗里，一点都不想批阅奏章，闻言抬起头来，开口就让鬼兵将鬼带进来。
谢淮跟着守卫走进殿内，学着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这才将来找靳欢的缘由道来。
“那些鬼啊，你找邬童拿令牌去接回鬼界吧。”靳欢思虑片刻，缓缓道，“……安顿在西界。”
谢淮拱手道:“我这就去找城主。”
“嗯，还有时逾长老近来是不会理会你的，这段时日你也不用住在重阳殿，去西界练兵场练你的新兵吧。”
谢淮道:“谢少主。”
日子一天天过去，靳欢总算处理完手头积压的政务。人界元宵日，她穿戴鬼帝冠服，代替父帝在魔鬼城长老的伴驾下，巡视人鬼结界。
鬼界不似人界，繁文缛节。
只有鬼帝巡视结界才是大事。
回魔鬼城的路上，慕江突然凑上前，朝靳欢挥动折扇，笑眯眯道:“少主，浅草还没回来？”
“我准许她在人界多留几日。”靳欢道，“实在好奇她意中人是何容貌，迷得她自愿困在鬼界。”
“我觉得比不上少主想纳的那位……楚美人。”
靳欢斜睨向他，大方承认道:“那是比不得，本少主最爱安静的美人，但纳入殿内伺候还说不准。”
下一刻，慕江道:“纳不纳就是少主一句话的事，他若识趣，就该自请侍奉少主。”
屠宿插声道:“少主，你不要听慕□□说。少主取正夫纳侧夫都该与鬼帝商量，不可擅自做主。”
“是哦，我得跟父帝说一下。”
说罢，靳欢一拍坐撵，腾空而起。
“屠宿，少提鬼帝，她迟早会发现破绽。”
屠宿凝眸看向慕江，道:“我失言了。”
这边，靳欢在通天塔外落地。她拍了拍门，撩开衣摆坐在地上，笑道:“父帝，我来找你说说话。”
“我知道鬼界任何细小的动静都逃不开父帝的眼目。但我在人界经历的一些事，父帝肯定不知道。”
她嘴上说着，抬手摸上耳后小白花，“我告诉父帝哦，我就是在人界死生之渊突然领悟召出冥锋剑的诀窍，还有拿着冥锋剑斩杀那些……大恶鬼。”
“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活人，漂亮的不漂亮的，年纪大的年岁小的……命寿长的命寿很短的。”
“还有他们都发现不了我是鬼界少主，只有楚美人根据气味察觉出我是鬼。我不担心他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因为我很厉害，我能握住冥锋剑。”
话音方落，靳欢举起手来。耳后小白花灵光流转，下一瞬，冥锋剑落在她的手里。
她挪动位置更靠近塔门，拔高声调，道:“父帝，快看。你的冥锋剑现在听我的话，归我所用。”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但还是没有得到父帝的任何回应。
沉默良久，她站起身来，额头抵在塔门上，恹恹道:“父帝，我过一段时间再来。到时候你还不跟我说话，我就生气不理你。还给你找个……女婿。”
靳欢自认为放的狠话会吓到父帝，气势汹汹地回到千福观。
刚踏进殿内，金冠落在肩上。
“你又乱跑。”她戳了戳金冠，余光中瞥见绑在金冠腿边的细竹筒，“谁寄的？”
说着，她解开竹筒倒出信条，拆开一看认出来是母亲的师弟，林终南的字迹。
“多谢你金冠，是我母亲故友的信。我该叫他师叔的，他约我天凝山一见。”
靳欢接过鬼兵递来的纸笔，简单问候过后，应承下来会面一事，重新将细竹筒绑在金冠腿上。
“去吧，不要靠近打鸟的人。”
金冠啼叫两声，带着靳欢的回信飞走了。
没过几日，靳欢来到人鬼交界处，吩咐守界领主多派加鬼兵巡逻结界。
而后推开鬼界大门，再次踏足凡间。
新年方过，空气里还充满欢乐的味道。
靳欢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市上，望着远处嬉闹的孩童。
恍惚间觉得那穿着白袍蓝纹的稚童像她，额尖呆毛，浅茶色眼瞳，不离手的银铃。
“母亲，我想买那只铃铛。”
粉袍女子闻言微微俯下身，牵起稚童的小手，温柔地笑着说:“三郎，你又想换新铃铛啊！”
一男人站在女子身后，摸了摸稚童的脑袋，拿出钱袋递给最大的女孩，道:“那就买三只铃铛。”
“手里的铃铛才买不到三个月，不能惯他们。”
男人笑道:“迎新年，买新铃铛。”
愣神间，身穿卫家木槿色衣袍的少年们在街道上疾行，面纱被刮起的强风掀开，落在帽檐上。
靳欢再次去看稚童，发现他的额尖不是呆毛，眼瞳是深褐色，铃铛也不是花叶暗纹的。
完全不像她啊，怎么会看错这么多呢？莫不是刚换回本体还没完全适应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又一批穿着萧家黄袍校服的少年出现，掠过百姓，朝一个方向赶去，很快就消失在街市里。
靳欢放下面纱，喃喃道:“都奔向北边。不过几日，仙门百家都已经赶过去了吗？”
“魔族猖獗祸害百姓，仙门百家反击。届时死伤无数，亡魂聚集，又是我鬼界给你们人族善后。”
说着，她御剑朝天凝山前行。
天凝山西侧山脚，靳欢一落地。木屋凭空出现在眼前，她收回冥锋剑，提步走了进去。
“师叔，我来了。”
半晌，白衫男子推着轮椅从屋后出现，一见靳欢，他就勾起唇角，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靳欢也不知道林终南为何不良于行的，见他吃力，小步跑了过去，帮忙推起轮椅。
来到院中的小木桌边，林终南在衣袍上擦手，倒了一杯茶递给靳欢，微笑道:“靳欢又漂亮了。”
“我一直都很漂亮。”靳欢喜欢听人夸她，愉悦道，“师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终南道:“没事，就是好久不见，想瞧瞧你。”
“哦，我还以为师叔有事找我。”
靳欢低头喝茶，暗道:我跟师叔没那么亲吧？从小到大，跟他都没见过几次面。
更深人静，楚逢君提灯走在长廊下，行至转角处，他才察觉到天又下起了雪。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轻脆的响声，冰冷的空气呼进体内，让他意识无比清醒。
鹅毛大雪打着旋落在院落里的梧桐树上。他走着，忽然瞥见那树下的身影。
他眼中，雪光照在靳欢清俊的脸上，衬得她面色红润，双眉舒展。
雪絮飘散在空中，少女忽地一笑:
“夜已深，不知可否借宿在郎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