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内,风云骤变。
无数道雷神灵力凝化成的雾气,如同山洪海啸般涌向上空。
苍穹之上,一团黑雾汇聚成漩涡。
傅无虞掀开眼眸,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目光扫过闯进秘境寻找宝物的人族,举臂挥剑破出一条山路,径直朝南方走去。
他走得从容,眨眼间就来到了南侧雪峰。环视周遭,只见白雪翻腾,剑痕刻山。
俨然是经历过一番打斗的场面。
傅无虞眉头微蹙,手中的断魂剑忽闪。他垂眸看去,道:“青梧,你有什么说的?”
话落,青梧现身,道:“这里有神族。”
傅无虞道:“我知道,除了雷神还有一个。”
青梧偏过头看向傅无虞,眼底划过几分纠结,欲言又止,可盘旋在心头的不解始终拉扯着她。
傅无虞没有察觉青梧的不对劲,见她沉默没有回应,抬起手温柔地摩挲她的发顶。
“我会找出聚魂术,给你造出一具新躯体。”
青梧失神,喃喃问道:“无虞,你为什么非要给我造出新躯体呢?我们就这样相伴不好吗?”
“我是断魂剑剑灵,生来没有躯体的。”
这句话触及到傅无虞的痛处,他瞪大眼睛,眼白瞬间染上血丝,狠戾道:“你会有躯体的。”
话落,他转身就走。
青梧愣在原地不动,她静静地看着傅无虞越走越远。其实她明白的,一旦提及放弃此事,傅无虞就会变得不耐,愤怒,痛苦,不像平日从容的模样。
过去,她总想着既然傅无虞想为她造出躯体,她就压制自己的疑惑,顺从他的意思就好。
可现在,她想知道为什么。
有些事一旦下定决心,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青梧摊开掌心,盯着鬼界少主赠送的银铃。
“这颗银铃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靳欢的话萦绕在耳畔,她捏紧银铃,抬眸凝视着傅无虞远去的背影,意念一动,瞬间消失在原地。
傅无虞察觉出青梧回到剑体,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手上拿剑的力度不由得紧上几分。
风雪呼啸而过,他沿着打斗痕迹,路过放置雷神剑玉柄的地方。
见这里有惊雷轰过的烧焦痕迹,心里更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了。
雷神,权陵神主最重用的神。
传闻中,她时常跟随神主上天入地,得以搜集各种功法秘术。宝库里更有数不胜数的上古卷轴。
或许他真的能从雷神秘境里化解千年执念。
傅无虞加快脚步朝山峰赶去,远远望见一座雪洞,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了几分期待。
一踏进雪洞,他就看见洞里有道模糊的身影,手里长剑一转,已然生出几分杀意。
“扶凤国国主,傅无虞。”
此话一出,傅无虞怔愣住,他没想到已经过去千年,竟然还有人记得他为人族的身份。
雪洞里的迷烟散去,在目睹洞中人容貌的一瞬间,他瞳孔紧缩,错愕地盯着失踪已久的雨神。
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尉迟靖睁开双眼对上傅无虞的视线,汹涌澎湃的神力瞬间笼罩在雪洞里。
“神主。”傅无虞喃喃低语,注视着尉迟靖,忽然哑然失笑,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怪不得只能说雨神失踪,原来是神主的意思。”
尉迟靖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断魂剑上,“这把断魂剑是鬼帝剑剑鞘所造,鬼界之物自当归还,法神何必强留亡魂。”
闻言,傅无虞抿直嘴角,道:“……雨神说得当真轻松,你不也是神主强留于世的吗?”
“所以,我很快就会去找权陵。”
话音一落,尉迟靖眉眼骤然凌厉,就见一道灵光击中断魂剑身,青梧瞬间被弹,摔在地上。
“青梧。”
傅无虞倏然瞪大眼,瞬移挡在青梧身前,怒视尉迟靖,青色灵力从指尖溢出。
“我不会杀她。”尉迟靖说着,抬起手将灵力凝成一条细链,勾起青梧手中的银铃,“你想要吗?”
青梧盯着银铃,眨了眨眼睛。
傅无虞蹙眉道:“青梧,那是鬼界少主的银铃,她何时……”话没说完,他就目睹从银铃钻出的白色灵珠,径直飞来钻进青梧的眉心里。
尉迟靖淡淡道:“这里并有法神想要的秘术。就算你造出一具躯体也承受不住残魂,还是一位饮过神血,寄宿剑体的千年亡魂。你也坚持不住了吧?”
傅无虞答非所问:“雨神,你方才做了什么?”
见法神额前沁出一层薄汗,尉迟靖没再释放威压,道:“你不该问我。”他抬脚走出雪洞,望着茫茫白雪,又说:“雷神剑玉柄被人夺走,我会尽力撑住秘境,你回到神界带兵镇守人神结界。”
傅无虞抱起青梧,将她送进断魂剑里,跟着走出雪洞,道:“雨神,还是要说清楚一点。”
“我以权陵神主为名,下达神令。”
话音一落,傅无虞颔首道:“遵令。”
尉迟靖攥紧玉镯,消失在茫茫风雪里。
断魂剑突然滚烫,傅无虞没再理会雨神,二话不说就划破掌心将神血涂染在剑身上。
“青梧,谁都不能让我放弃救回你。”
傅无虞微垂着头,狭长的眼眸染上冰霜。
尉迟靖那一招没有打伤青梧,断魂剑发烫不是因为青梧魂体不固。
而是她的识海被侵占。
但这些,傅无虞无从知晓。
或许他忘记了那颗钻进青梧眉心的灵珠,又或许他想解脱了。
静默片刻,他径直离开雪洞。
断魂剑内,青梧魂体蜷缩成一团。无数陌生的记忆涌进识海,席卷每一处,头痛欲裂。
中原之地,扶凤国和永乐国占据东西两侧。
扶凤国地大物博,灵泽如云。
君后青梅竹马,恩爱两不疑。虽诞下双生子,但不曾听从国师所言送走一个孩子,执意养在身边。
双生子皆由君后扶养,是以太子傅无恙和宸王傅无虞兄友弟恭,国师预言的阋墙之祸没有发生。
数年后,太子登基。于国事,他没有忌惮皇弟,时常召皇弟入宫,一同商谈对策。
好景不长,皇帝因先天不足加上日夜操劳,身体越发虚弱,不得已封傅无虞为摄政王,将国事交给皇弟,自己静心修养,但还是在不久后驾崩。
皇帝病逝,摄政王登基。没有傅无恙这把剑鞘,傅无虞越发大胆,政法齐下,整改全国。
傅无虞虽然眼光卓越,下达的政令皆是利于后嗣,但于当时而言,衬得上惊世骇俗。
因此,被冠上“暴君”。
一个从未攻打他国,残害百姓的暴君。
直到有一天,傅无虞毫无征兆地下旨攻打永乐国,栖夜人皇的古国,不听劝阻,执意亲征。
那时的永乐国皇族沉溺于先祖飞升,周边小国俯首称臣的假象里,一心追求长生,不思进取。
在扶凤国军队的猛攻和永乐国百姓的弃城之下,不过数月永乐国就丢失十几座城池。
待敌军杀到永乐国国都城下,永乐国皇族才意识到危险,大梦初醒,但为时已晚。
城破国亡,一时间血染永乐国皇城。
几位宗室之子侥幸逃离国都,奉旨寻找镇北大将军杀回来,行至半路发生争执。其中一人想起飞升的先祖,提议溜进公主庙祈求,被敌军发现。
最终,永乐国唯有嫡次公主活下来。
这位公主温柔娴静,没有嫡长公主的恣意洒脱,在皇族中不见经传。
傅无虞为国君当属仁义,却在男女情爱上肆意妄为。
传言他的后宫佳丽不止三千,更有甚者说皇宫宫女界各各貌美如花,皆被皇帝宠幸过。
这些并非空穴来风,但也相差无几。
扶凤国朝廷上下皆知,凡是皇帝瞧上眼,不是纳进后宫成为妃嫔,就是留在身边当上御前宫女。
因此,世人皆以为扶凤国国君攻打永乐国是国内已经没有美人,只能另寻他国颜色。
美人如云的永乐国首当其冲。
傅无虞见百姓如此议论他的□□事也不恼,只是为美人攻打他国的荒唐事,他做不出来。
但攻打永乐国的旨意的确是他亲自下达的,思来想去也不清楚己当时是怎么回事。好在真相并不重要,只当自己一时兴起。
没过多久,傅无虞厌倦宫内女子,命人给他寻来宫外美人。
好巧不巧,永乐国公主被带进宫内,但不知为何,这位公主失去了记忆。
傅无虞宠幸过后,食髓知味,将她放在身边当宫女,一连宠幸数日,很是得趣。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邻国瞧上扶凤国国土,见其国君荒淫无度,不下战贴,领兵攻打。
傅无虞盛怒,拿出国剑,御驾亲征。他狂妄自大,并不将邻国放在眼中,还带上几位美人陪行。
轻敌乃是大忌。
果不其然,傅无虞在一次乘胜追击中,中了邻国圈套,掉进石坑里。他不惧生死,直视敌军将领拉弓射箭,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再次睁眼,他宠爱多年的美人挡在身前。
冰冷的箭矢刺穿了她的身体。
傅无虞将她的尸首抱在怀里,喊了几声“青梧。
震怒下,他带着援军厮杀了一整夜,让敌军覆没。
自那以后,傅无虞传位于皇叔幼子,带着国剑一心修行。
他的飞升广为流传,据说是神主亲点。
传说,极北之地有亡者重生的记载。傅无虞果断启程去那里,路过一座古桥,却被恶鬼缠上。
那只恶鬼是从血海深牢里逃脱出来,躲在这里吞噬来往的行人。恶鬼害怕鬼界抓捕,每隔数年,它才会突然现身寻找倒霉蛋,戏弄过后才吃掉。
傅无虞路过此桥,正巧碰见恶鬼戏弄行人的一幕。不知出于什么,他出声将行人带离古桥。
恶鬼见行人被截走,转而将目光放在傅无虞身上。经过数次的冷落,恶鬼恼怒,现出原形。
傅无虞拔剑出鞘,与之缠斗。
这一战打得他精疲力尽,倚着桥柱睡过去。梦中,他瞧见一位身披战甲的女子站在他身前,问道:“扶凤国古籍记载的重生之法,为何不尝试呢?”
傅无虞微微抿唇,“杀人吗?无辜之辈?既为人族,何该杀人;既为国君,自当护民。”
女子淡笑,踏云乘光而去。
当夜,电闪雷鸣。
傅无虞在睡梦中飞升。
靳欢喝了一口酒,道:“这就是法神傅无虞,第一位睡着睡着就飞升的家伙。”
楚逢君沉思片刻,道:“永乐国公主是断魂剑剑灵。”
“断魂剑原是冥锋剑剑鞘,忘记哪任鬼帝闲来无事,将冥锋剑鞘打造成一把新剑,还弄丢了。”
楚逢君道:“所以断魂剑没有剑灵,永乐国公主的魂魄是法神用什么方法放进剑体里的?”
“没错。”靳欢点点头,又道,“傅无虞飞升后就知晓青梧的身世。他为国君时曾受栖野人皇之托,找到永乐国最后的血脉,照顾其一生。”
“结果阴差阳错,照顾到榻上去了。历代神职都以飞升之地为前缀以便区分。傅无虞本来该叫扶凤法神或者极北法神,但观其事迹,还是风流配他。”
楚逢君见她眉飞色舞,心里暗笑。
两人谈话之际,雷雾散去,乌云盖顶。
靳欢仰头望了眼天空异象,目光转向南方。沉默良久,她道:“我们过去瞧一瞧。”
楚逢君站起身来,“你怀疑前辈在南边。”
“不止前辈在,还有蒙面人。”靳欢道,“那个蒙面人的气息很奇怪,就像是各种生息揉杂成一团。我怀疑他可能在夺走他人气运,融于已身。”
楚逢君目光一抬,会意道:“为雷神灵力而来。”
“或许吧。”靳欢敛眸,淡淡道,“一旦雷神灵力被人夺走,带出秘境,这里就会崩塌。方才那阵震动,就是已经有人对雷神灵力出手的缘故。”
楚逢君顺着靳欢的目光,朝南看去。
没一会,两人启程前往南方。
途中,又碰上一批年轻的散修。
惊雷乍响,年轻散修们登上峰顶,目光界被秘境异常吸引。他们聚在一起,运转灵力护住自己的同时不忘七嘴八舌地讨论。
靳欢站在悬崖边,目睹竹林里发出强烈的青色光芒,轻轻摇动银铃,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她皱起眉头,道:“青梧恢复记忆,傅无虞要出事。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我随你去。”楚逢君立即抓住靳欢的手腕,从容道,“这股力量很强大。”
靳欢仰头看着楚逢君,摇头道:“此事牵涉神鬼两界,与我有关。你重伤未愈,待在这里修养。”
“靳欢。”楚逢君喊道,“平安归来。”
“放心,他们伤不了我。”靳欢脚步顿住,抬眸对上那双满含担忧的眼睛,淡笑道,“等我回来。”
话音一落,她从百米悬崖纵身跃下,冥锋剑随即现身落在她脚下,朝竹林飞去。
不多时,靳欢稳当落地,她手执冥锋剑,握紧六角银铃,眉头一皱,靠近竹林。
就在此时,青色光芒散去。
惨烈的局面映入靳欢的眼帘。
大片青竹被残害,东倒西歪。
“七八百年的灵竹,真是暴殄天物。”
她嘴上嘀咕着,抬脚往竹林里走去。
竹林深处,更是狼藉不堪。
靳欢循着灵力波动,站在溪流源头。她轻叹一声,摇响银铃,沿着溪流走下去。
溪边,傅无虞目光呆滞,躺在竹叶铺就的青石板上,华丽的墨袍被血水浸湿,苍白俊美的脸上有深浅不一的剑痕,臂膀更是露出森森白骨。
至于断魂剑,剑身早已断裂成两半,一半躺在傅无虞旁边,另一半斜插入溪水中。
轻风从竹林里吹来,吹动剑穗。
靳欢神情一凝,伸手聚灵运转起一股风,青色的光芒涌向那把断剑,断剑随即从水中飞出,落在手中。
她握住剑柄,抚摸剑穗,探入剑身感知到正在消散的神力,还有青梧的魂气。
这把不知何时出世的,经历千年的上古神剑已然自毁,灵气消散,再无斩杀灭魂的能力。
“傅无虞,神血哺剑,反噬必重。”
靳欢上前蹲在傅无虞身边,一字一句道:“青梧毅然断魂,绝无轮回转世的可能。”
傅无虞眼珠微转,“鬼帝。”
“父帝掌管鬼魂,消散的魂聚不齐。”靳欢笑着看了一眼还抱有幻想的傅无虞,取出一根白绫注入灵力将两把断剑捆绑拼接,冷声道,“这把剑是天地所造,是鬼界之物,机缘巧合之下落入扶凤国,如今只剩残躯,已然当不得佩剑。那便归还我了。”
“不。”
“不什么不,滚回神界做事去。”
傅无虞在对抗断魂剑之时,被青梧操纵的剑气所伤,靠着竹竿勉强站稳脚跟。饶是如此,他见靳欢带着剑离开,用力踏出一步,不出所料地摔倒。
靳欢听见傅无虞的动静,冷笑出声。
倘若早把剑交出来,青梧可脱离剑身,修养魂魄再入轮回之道,只怪法神执拗。
她大步向前,瞬息间消失在竹林里。
无数道雷神灵力凝化成的雾气,如同山洪海啸般涌向上空。
苍穹之上,一团黑雾汇聚成漩涡。
傅无虞掀开眼眸,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目光扫过闯进秘境寻找宝物的人族,举臂挥剑破出一条山路,径直朝南方走去。
他走得从容,眨眼间就来到了南侧雪峰。环视周遭,只见白雪翻腾,剑痕刻山。
俨然是经历过一番打斗的场面。
傅无虞眉头微蹙,手中的断魂剑忽闪。他垂眸看去,道:“青梧,你有什么说的?”
话落,青梧现身,道:“这里有神族。”
傅无虞道:“我知道,除了雷神还有一个。”
青梧偏过头看向傅无虞,眼底划过几分纠结,欲言又止,可盘旋在心头的不解始终拉扯着她。
傅无虞没有察觉青梧的不对劲,见她沉默没有回应,抬起手温柔地摩挲她的发顶。
“我会找出聚魂术,给你造出一具新躯体。”
青梧失神,喃喃问道:“无虞,你为什么非要给我造出新躯体呢?我们就这样相伴不好吗?”
“我是断魂剑剑灵,生来没有躯体的。”
这句话触及到傅无虞的痛处,他瞪大眼睛,眼白瞬间染上血丝,狠戾道:“你会有躯体的。”
话落,他转身就走。
青梧愣在原地不动,她静静地看着傅无虞越走越远。其实她明白的,一旦提及放弃此事,傅无虞就会变得不耐,愤怒,痛苦,不像平日从容的模样。
过去,她总想着既然傅无虞想为她造出躯体,她就压制自己的疑惑,顺从他的意思就好。
可现在,她想知道为什么。
有些事一旦下定决心,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青梧摊开掌心,盯着鬼界少主赠送的银铃。
“这颗银铃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靳欢的话萦绕在耳畔,她捏紧银铃,抬眸凝视着傅无虞远去的背影,意念一动,瞬间消失在原地。
傅无虞察觉出青梧回到剑体,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手上拿剑的力度不由得紧上几分。
风雪呼啸而过,他沿着打斗痕迹,路过放置雷神剑玉柄的地方。
见这里有惊雷轰过的烧焦痕迹,心里更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了。
雷神,权陵神主最重用的神。
传闻中,她时常跟随神主上天入地,得以搜集各种功法秘术。宝库里更有数不胜数的上古卷轴。
或许他真的能从雷神秘境里化解千年执念。
傅无虞加快脚步朝山峰赶去,远远望见一座雪洞,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了几分期待。
一踏进雪洞,他就看见洞里有道模糊的身影,手里长剑一转,已然生出几分杀意。
“扶凤国国主,傅无虞。”
此话一出,傅无虞怔愣住,他没想到已经过去千年,竟然还有人记得他为人族的身份。
雪洞里的迷烟散去,在目睹洞中人容貌的一瞬间,他瞳孔紧缩,错愕地盯着失踪已久的雨神。
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尉迟靖睁开双眼对上傅无虞的视线,汹涌澎湃的神力瞬间笼罩在雪洞里。
“神主。”傅无虞喃喃低语,注视着尉迟靖,忽然哑然失笑,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怪不得只能说雨神失踪,原来是神主的意思。”
尉迟靖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断魂剑上,“这把断魂剑是鬼帝剑剑鞘所造,鬼界之物自当归还,法神何必强留亡魂。”
闻言,傅无虞抿直嘴角,道:“……雨神说得当真轻松,你不也是神主强留于世的吗?”
“所以,我很快就会去找权陵。”
话音一落,尉迟靖眉眼骤然凌厉,就见一道灵光击中断魂剑身,青梧瞬间被弹,摔在地上。
“青梧。”
傅无虞倏然瞪大眼,瞬移挡在青梧身前,怒视尉迟靖,青色灵力从指尖溢出。
“我不会杀她。”尉迟靖说着,抬起手将灵力凝成一条细链,勾起青梧手中的银铃,“你想要吗?”
青梧盯着银铃,眨了眨眼睛。
傅无虞蹙眉道:“青梧,那是鬼界少主的银铃,她何时……”话没说完,他就目睹从银铃钻出的白色灵珠,径直飞来钻进青梧的眉心里。
尉迟靖淡淡道:“这里并有法神想要的秘术。就算你造出一具躯体也承受不住残魂,还是一位饮过神血,寄宿剑体的千年亡魂。你也坚持不住了吧?”
傅无虞答非所问:“雨神,你方才做了什么?”
见法神额前沁出一层薄汗,尉迟靖没再释放威压,道:“你不该问我。”他抬脚走出雪洞,望着茫茫白雪,又说:“雷神剑玉柄被人夺走,我会尽力撑住秘境,你回到神界带兵镇守人神结界。”
傅无虞抱起青梧,将她送进断魂剑里,跟着走出雪洞,道:“雨神,还是要说清楚一点。”
“我以权陵神主为名,下达神令。”
话音一落,傅无虞颔首道:“遵令。”
尉迟靖攥紧玉镯,消失在茫茫风雪里。
断魂剑突然滚烫,傅无虞没再理会雨神,二话不说就划破掌心将神血涂染在剑身上。
“青梧,谁都不能让我放弃救回你。”
傅无虞微垂着头,狭长的眼眸染上冰霜。
尉迟靖那一招没有打伤青梧,断魂剑发烫不是因为青梧魂体不固。
而是她的识海被侵占。
但这些,傅无虞无从知晓。
或许他忘记了那颗钻进青梧眉心的灵珠,又或许他想解脱了。
静默片刻,他径直离开雪洞。
断魂剑内,青梧魂体蜷缩成一团。无数陌生的记忆涌进识海,席卷每一处,头痛欲裂。
中原之地,扶凤国和永乐国占据东西两侧。
扶凤国地大物博,灵泽如云。
君后青梅竹马,恩爱两不疑。虽诞下双生子,但不曾听从国师所言送走一个孩子,执意养在身边。
双生子皆由君后扶养,是以太子傅无恙和宸王傅无虞兄友弟恭,国师预言的阋墙之祸没有发生。
数年后,太子登基。于国事,他没有忌惮皇弟,时常召皇弟入宫,一同商谈对策。
好景不长,皇帝因先天不足加上日夜操劳,身体越发虚弱,不得已封傅无虞为摄政王,将国事交给皇弟,自己静心修养,但还是在不久后驾崩。
皇帝病逝,摄政王登基。没有傅无恙这把剑鞘,傅无虞越发大胆,政法齐下,整改全国。
傅无虞虽然眼光卓越,下达的政令皆是利于后嗣,但于当时而言,衬得上惊世骇俗。
因此,被冠上“暴君”。
一个从未攻打他国,残害百姓的暴君。
直到有一天,傅无虞毫无征兆地下旨攻打永乐国,栖夜人皇的古国,不听劝阻,执意亲征。
那时的永乐国皇族沉溺于先祖飞升,周边小国俯首称臣的假象里,一心追求长生,不思进取。
在扶凤国军队的猛攻和永乐国百姓的弃城之下,不过数月永乐国就丢失十几座城池。
待敌军杀到永乐国国都城下,永乐国皇族才意识到危险,大梦初醒,但为时已晚。
城破国亡,一时间血染永乐国皇城。
几位宗室之子侥幸逃离国都,奉旨寻找镇北大将军杀回来,行至半路发生争执。其中一人想起飞升的先祖,提议溜进公主庙祈求,被敌军发现。
最终,永乐国唯有嫡次公主活下来。
这位公主温柔娴静,没有嫡长公主的恣意洒脱,在皇族中不见经传。
傅无虞为国君当属仁义,却在男女情爱上肆意妄为。
传言他的后宫佳丽不止三千,更有甚者说皇宫宫女界各各貌美如花,皆被皇帝宠幸过。
这些并非空穴来风,但也相差无几。
扶凤国朝廷上下皆知,凡是皇帝瞧上眼,不是纳进后宫成为妃嫔,就是留在身边当上御前宫女。
因此,世人皆以为扶凤国国君攻打永乐国是国内已经没有美人,只能另寻他国颜色。
美人如云的永乐国首当其冲。
傅无虞见百姓如此议论他的□□事也不恼,只是为美人攻打他国的荒唐事,他做不出来。
但攻打永乐国的旨意的确是他亲自下达的,思来想去也不清楚己当时是怎么回事。好在真相并不重要,只当自己一时兴起。
没过多久,傅无虞厌倦宫内女子,命人给他寻来宫外美人。
好巧不巧,永乐国公主被带进宫内,但不知为何,这位公主失去了记忆。
傅无虞宠幸过后,食髓知味,将她放在身边当宫女,一连宠幸数日,很是得趣。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邻国瞧上扶凤国国土,见其国君荒淫无度,不下战贴,领兵攻打。
傅无虞盛怒,拿出国剑,御驾亲征。他狂妄自大,并不将邻国放在眼中,还带上几位美人陪行。
轻敌乃是大忌。
果不其然,傅无虞在一次乘胜追击中,中了邻国圈套,掉进石坑里。他不惧生死,直视敌军将领拉弓射箭,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再次睁眼,他宠爱多年的美人挡在身前。
冰冷的箭矢刺穿了她的身体。
傅无虞将她的尸首抱在怀里,喊了几声“青梧。
震怒下,他带着援军厮杀了一整夜,让敌军覆没。
自那以后,傅无虞传位于皇叔幼子,带着国剑一心修行。
他的飞升广为流传,据说是神主亲点。
传说,极北之地有亡者重生的记载。傅无虞果断启程去那里,路过一座古桥,却被恶鬼缠上。
那只恶鬼是从血海深牢里逃脱出来,躲在这里吞噬来往的行人。恶鬼害怕鬼界抓捕,每隔数年,它才会突然现身寻找倒霉蛋,戏弄过后才吃掉。
傅无虞路过此桥,正巧碰见恶鬼戏弄行人的一幕。不知出于什么,他出声将行人带离古桥。
恶鬼见行人被截走,转而将目光放在傅无虞身上。经过数次的冷落,恶鬼恼怒,现出原形。
傅无虞拔剑出鞘,与之缠斗。
这一战打得他精疲力尽,倚着桥柱睡过去。梦中,他瞧见一位身披战甲的女子站在他身前,问道:“扶凤国古籍记载的重生之法,为何不尝试呢?”
傅无虞微微抿唇,“杀人吗?无辜之辈?既为人族,何该杀人;既为国君,自当护民。”
女子淡笑,踏云乘光而去。
当夜,电闪雷鸣。
傅无虞在睡梦中飞升。
靳欢喝了一口酒,道:“这就是法神傅无虞,第一位睡着睡着就飞升的家伙。”
楚逢君沉思片刻,道:“永乐国公主是断魂剑剑灵。”
“断魂剑原是冥锋剑剑鞘,忘记哪任鬼帝闲来无事,将冥锋剑鞘打造成一把新剑,还弄丢了。”
楚逢君道:“所以断魂剑没有剑灵,永乐国公主的魂魄是法神用什么方法放进剑体里的?”
“没错。”靳欢点点头,又道,“傅无虞飞升后就知晓青梧的身世。他为国君时曾受栖野人皇之托,找到永乐国最后的血脉,照顾其一生。”
“结果阴差阳错,照顾到榻上去了。历代神职都以飞升之地为前缀以便区分。傅无虞本来该叫扶凤法神或者极北法神,但观其事迹,还是风流配他。”
楚逢君见她眉飞色舞,心里暗笑。
两人谈话之际,雷雾散去,乌云盖顶。
靳欢仰头望了眼天空异象,目光转向南方。沉默良久,她道:“我们过去瞧一瞧。”
楚逢君站起身来,“你怀疑前辈在南边。”
“不止前辈在,还有蒙面人。”靳欢道,“那个蒙面人的气息很奇怪,就像是各种生息揉杂成一团。我怀疑他可能在夺走他人气运,融于已身。”
楚逢君目光一抬,会意道:“为雷神灵力而来。”
“或许吧。”靳欢敛眸,淡淡道,“一旦雷神灵力被人夺走,带出秘境,这里就会崩塌。方才那阵震动,就是已经有人对雷神灵力出手的缘故。”
楚逢君顺着靳欢的目光,朝南看去。
没一会,两人启程前往南方。
途中,又碰上一批年轻的散修。
惊雷乍响,年轻散修们登上峰顶,目光界被秘境异常吸引。他们聚在一起,运转灵力护住自己的同时不忘七嘴八舌地讨论。
靳欢站在悬崖边,目睹竹林里发出强烈的青色光芒,轻轻摇动银铃,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她皱起眉头,道:“青梧恢复记忆,傅无虞要出事。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我随你去。”楚逢君立即抓住靳欢的手腕,从容道,“这股力量很强大。”
靳欢仰头看着楚逢君,摇头道:“此事牵涉神鬼两界,与我有关。你重伤未愈,待在这里修养。”
“靳欢。”楚逢君喊道,“平安归来。”
“放心,他们伤不了我。”靳欢脚步顿住,抬眸对上那双满含担忧的眼睛,淡笑道,“等我回来。”
话音一落,她从百米悬崖纵身跃下,冥锋剑随即现身落在她脚下,朝竹林飞去。
不多时,靳欢稳当落地,她手执冥锋剑,握紧六角银铃,眉头一皱,靠近竹林。
就在此时,青色光芒散去。
惨烈的局面映入靳欢的眼帘。
大片青竹被残害,东倒西歪。
“七八百年的灵竹,真是暴殄天物。”
她嘴上嘀咕着,抬脚往竹林里走去。
竹林深处,更是狼藉不堪。
靳欢循着灵力波动,站在溪流源头。她轻叹一声,摇响银铃,沿着溪流走下去。
溪边,傅无虞目光呆滞,躺在竹叶铺就的青石板上,华丽的墨袍被血水浸湿,苍白俊美的脸上有深浅不一的剑痕,臂膀更是露出森森白骨。
至于断魂剑,剑身早已断裂成两半,一半躺在傅无虞旁边,另一半斜插入溪水中。
轻风从竹林里吹来,吹动剑穗。
靳欢神情一凝,伸手聚灵运转起一股风,青色的光芒涌向那把断剑,断剑随即从水中飞出,落在手中。
她握住剑柄,抚摸剑穗,探入剑身感知到正在消散的神力,还有青梧的魂气。
这把不知何时出世的,经历千年的上古神剑已然自毁,灵气消散,再无斩杀灭魂的能力。
“傅无虞,神血哺剑,反噬必重。”
靳欢上前蹲在傅无虞身边,一字一句道:“青梧毅然断魂,绝无轮回转世的可能。”
傅无虞眼珠微转,“鬼帝。”
“父帝掌管鬼魂,消散的魂聚不齐。”靳欢笑着看了一眼还抱有幻想的傅无虞,取出一根白绫注入灵力将两把断剑捆绑拼接,冷声道,“这把剑是天地所造,是鬼界之物,机缘巧合之下落入扶凤国,如今只剩残躯,已然当不得佩剑。那便归还我了。”
“不。”
“不什么不,滚回神界做事去。”
傅无虞在对抗断魂剑之时,被青梧操纵的剑气所伤,靠着竹竿勉强站稳脚跟。饶是如此,他见靳欢带着剑离开,用力踏出一步,不出所料地摔倒。
靳欢听见傅无虞的动静,冷笑出声。
倘若早把剑交出来,青梧可脱离剑身,修养魂魄再入轮回之道,只怪法神执拗。
她大步向前,瞬息间消失在竹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