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香气浓郁。
靳欢坐在土坡上，目光落在断魂剑上。
或许是断裂的缘故，剑体通身散发着淡淡的黑气。
沉默半晌，青梧终于现身。她不再是初见那副淡雅随和的模样，变得死气沉沉。
靳欢抬眸看向她，道:“永乐国嫡次公主。”
闻言，青梧眼珠微微转动。不知过去多久，她彻底回过神，目光落在靳欢脸上。
“为什么？”
靳欢轻勾唇角，平淡陈述:“永乐皇族所做的恶事，你不是记起来了？何必再问。”
青梧嗓音嘶哑，不可置信道:“……她是我们的先祖啊！整个永乐国都信奉她，她命扶凤……”
“放肆。”靳欢厉声呵斥，“我告诉你这一切是想帮你解脱，你不该纠结于前尘往事。”
青梧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静默片刻，她忽然低头苦笑，对啊，她有什么资格诋毁先祖呢？
她没再看靳欢，只是瞪着眼睛，默默流泪。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却让人看着心酸。
永乐国嫡公主啊，虽没有长姐的风姿，没有幼妹的讨喜，但也从未受过任何苦楚啊！
怎会流落到如此境地呢？
自甘堕落，委身于灭国仇人。
哪怕是失去记忆，也为人不齿。
不该是这样的啊！
她当初是准备启程去寻镇北大将军复国的啊。造化弄人，竟让她跌落山崖，又被恩人送进宫内。
先祖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断魂剑嗡嗡作响，剑中亡魂蠢蠢欲动，尚未被感化的怨气正欲冲破禁锢，妄想重归天地间。
竹叶在空中反复飘零，靳欢望向呆滞的青梧，她秀眉微颦，长风吹起她的青丝落于胸前。
“青梧，没有神血，你和普通的亡魂没有区别。你若是……想去看故国，只此一次机会。”
刹那间，青光涌现。
靳欢目送光芒飘去，低头看向剑身，数千道黑气争先恐后地逃出来。
她眉梢轻挑，眼神一沉。
天地骤变，狂风四起。
山顶上，众位修仙者盯着黑气弥漫的竹林，目睹竹林消失在眼前，不见踪影。
“快看快看，那片竹林凭空消失了。”
“这秘境莫不是要塌？”
“我们赶紧离开吧！”
“我还没找到什么好灵物呢？”
一时之间，散修们东奔西窜。
竹林里，靳欢抬头见黑雾弥漫，缓缓站起来，立在土坡上。她抽出邬童城主锻炼好，前不久送来的弯刀，指尖轻轻抚摸过刀身，“该你上场了。”
寒光一闪，弯刀冲向黑雾。
“赤霄，残魂不必留。”
赤霄停顿一瞬，认真听完靳欢下达指令后，刀身的红光更甚，杀气暴涨。
靳欢慢悠悠地走下土坡，见赤霄得心应手，双手抱臂在胸前，身体后倾靠着青竹，“都怪法神，害得我来凡间游玩，还要处理残魂，坏我心情。”
两刻钟左右，一束光穿过竹林，照射下来。
“重见天日。”
靳欢出来就见楚逢君守在竹林外，她拨弄甩动指间的银铃，脚步欢快地奔向他。
楚逢君瞥见悬在她腰间的断剑，道:“这把剑……”
靳欢想了想道:“回鬼界扔进千福观的铁炉里，既然剑身已断，就重铸为冥锋剑剑鞘。”
“轰隆”一声，惊雷巨响。
靳欢伸出手指，朝上指天，狐疑道:“这雷不是追我的吧？怎么雷神也针对我。”
一道雷电直落，劈在靳欢脚边。她瞪大眼睛，抬头朝天，“又想劈我，真想喊父帝来。”
楚逢君抬头望向天空，道:“这并非雷神灵力所凝聚的雷，像……万鬼窟上空的。”
“嗯，天道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天道能灭吧？”
“……”靳欢怔愣片刻，旋即双手扶着楚逢君的肩膀，踮起脚尖与他平视，“你好有志气啊！”
“天道虽然恶心，但也不是我们能灭的。我父帝当年与天道一战，都受到重伤。”靳欢落下脚跟，又道，“你被天道重伤，难道是自不量力去灭它了？”
“没有。”楚逢君摇头，盯着低头沉思的靳欢，心里暗道:是为你挡劫，可还是没护住你。
靳欢试探问道:“那你是被天道盯上了？”
楚逢君再次摇头。
“天道劈人很准的，总不会是你撞上去吧？”靳欢耸了耸肩，眼眸轻轻一转，“你没那么傻吧？”
“近墨者黑。”楚逢君道，“以前傻过。”
靳欢摆了摆手，“不聊这些，我给你看一把弯刀。”说着，她摊开手心，赤霄弯刀凭空出现。
“这把弯刀是从死生之渊捡的。最初锈迹斑斑，我让邬童城主重新锻造，焕然一新。”她嘴上说着，指尖翻转把玩弯刀，“我给它取名，赤霄弯刀。”
楚逢君没有搭腔，他怔怔地看着那把弯刀。
典型的弧形弯刀，刃尖微翘，刀背刻有梨花纹，刀柄上嵌有一颗圆滑的赤红玉石。
这是他为明悦所锻制的弯刀。
他找了很多年。
“说来奇怪，竟然有人舍得丢弃这把漂亮的弯刀。”靳欢轻啧，笑道，“不过我捡到的就归我了。”
话落，她又道:“这算不算强占他人之物啊？”
不是，这是物归原主。
楚逢君的目光从赤霄转向靳欢，他没想到时隔百年，这把弯刀还是被取名赤霄。
他的妻子，也一如当初。
断魂剑已夺，两人随即踏上寻找前辈的征程。
从北到南，一路上遇上不少散修。
有争强好胜，为宝物大打出手的；有结伴同游，欣赏秘境美景的；有茕茕独立，四处寻宝的；还有男女搭配，打情骂俏的……
行至雪山脚下，突然听见一声巨响，男子的求饶声随即传来:“娘子，疼疼疼，轻点扭，耳朵要掉了，我下次历练一定不带酒，一滴酒都不沾……”
听见“酒”一字，靳欢额尖的呆毛竖起，好奇地拉着楚逢君循声找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男女。
女子拿着木棍，气愤地走在前面，男子心疼地捂住耳朵跟在后面，两人之间有种别样的气氛。
男子委屈地小声嘀咕:“人家的道侣都温柔，为什么就我的道侣凶，成亲前可不是这样的。”
靳欢看见女子耳朵耸动，闻见她周遭的气息变化，扯了扯楚逢君的衣袖，脸上满是看戏的渴望。
“嘀咕什么？”女子单手叉着腰，指着男子的鼻尖，“在后悔吗？你已经踏上我的贼船，想解脱就跳湖溺死，省得死在别处，我还要把你扔湖里。”
男子死命摇头，“哪有后悔，我可不想下船。”
女子气势汹汹一吼:“那还不快找出口。”
望着他们走进拐角，靳欢眼珠一转，“不是很懂他们在说什么，哪里有贼船啊？”
楚逢君敛去眼神的异样，耐心地说:“不是真贼船，是恩爱夫妻在打趣罢了。在人界，妻子佯装生气，教训丈夫是很平常的事。”
“哇，竟然假装生气。”靳欢的眼睫忽闪忽闪，“那女子好生厉害啊，借此机会打骂道侣。”
楚逢君一顿，心道:嗯，你又不会。
“嗨！”靳欢忽然扯着楚逢君的衣袖跑过去，举臂招手，“那位道友，可还有酒？我买。”
那对争执的伴侣同时转过头，等两人走近，女子才道:“姑娘要买酒，离开秘境就好。”
“我们留在秘境找人。”靳欢道，“我把酒买下，你道侣就没得喝，两全其美。”
说着，她拍了拍楚逢君示意他掏钱。
这时，女子转头看向男子，正想拒绝，就听见男子道:“把酒卖给姑娘并非不可，不过……”
楚逢君拿银子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男子。他没有作声，在靳欢看不见的地方，抬手按住心口，垂落在身旁的手蜷缩了一下，旋即狠狠侧过头。
自始至终，他都不露半点情绪。
靳欢淡淡道:“没有秘境宝物，只有银两。”
女子扯了扯男子的衣袖，凑近他的耳畔，悄悄地说了一会。两人商量过后，男子出面朝靳欢道:“姑娘能找出秘境入口，那出口呢？”
靳欢眼风一扫，道:“你拿酒换？”
男女齐声道:“没错。”
“西边，沿着山谷走就能找到。”
男子道谢，拿出酒壶递给楚逢君。
靳欢二话不说将酒壶抢来抱在怀里，笑意盈盈道:“秘境不稳，你们赶紧离开吧！”
“多谢姑娘。”
深雪覆盖山路，寒风扑面而来。
没走几步，靳欢忍不住蹙起眉头，回头盯着楚逢君，语气带着几分怒火，道:“还好吗？”
楚逢君摇头道:“没事。”
“真的吗？”靳欢沉着脸，注视着楚逢君。沉默半晌，她忽地冷笑一声，“你继续逞强吧，疼死你也好。我早就盼着你死后化鬼呢？”
她又泄气地冷哼出声，转头就走。
“鬼帝之女。”
身后突然传来法神嘶哑的嗓音，靳欢停住脚步，半转过身扫了一眼，“有事？”
傅无虞站在离他们不远处，满身血污，却身姿挺拔，直视靳欢，道:“青梧呢？”
靳欢眼眸一沉，坦然道:“永乐故土。”
话音一落，傅无虞转身想走，刚踏出一步就被靳欢叫住，“你攻打永乐国，害她至此。如今一切能回到正轨上，难道你想找她狡辩些什么吗？”
傅无虞身子微抖，没有搭腔。
“法神，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你是因为喜欢青梧才有的执念，还是为了栖野人皇呢？”靳欢顿了顿，又说，“人皇若知你将人照顾到榻上，或许就不会在重伤之际拜托你寻找永乐国血脉吧！”
那些刻意被掩饰忽略的过往再次摊开在眼前，傅无虞面色越发苍白。
时至今日，他也回答不上来，自己对青梧的感觉，大抵是有几分爱意的吧。
“你要找的尉迟靖不在雪峰。”
傅无虞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哦，多谢。”
望着法神萧瑟的背影，靳欢叹了口气，握着断魂剑的力度一紧，“法神也挺惨。”
楚逢君站在靳欢身旁，道:“史书记载，千年前扶凤国无故攻打永乐国。”
“战争的确是他为扶凤国主之时所发生，但不是他的过错。”靳欢望着断魂剑，一字一句道，“傅无虞受天点诏飞升为法神，法神以公正为名。”
“他没错吗？”
沉默许久，靳欢点头道:“永乐国和扶凤国之战并非他挑起，他不必向青梧和永乐国皇族赎罪。”
楚逢君说:“永乐国的覆灭总要有说法的。”
靳欢嗤笑出声。
什么说法？
说当年那一战是栖野人皇挑起的，她利用扶凤国攻打母国，使用断魂剑斩杀后辈？
栖野身为永乐国公主，十七岁受天地共诏成为人皇，在天地击杀永乐国断她羁绊时，不顾天惩地罚，奋力抵抗，为永乐国续上两百多年国运。
后来她发现永乐国皇族偷练邪术，延长寿命，甚至拿百姓做试验。她劝说过，却被族人指责她与天地同寿，不准许他们与天地同寿。
永乐国皇族日益猖獗。
人皇不得已命令扶凤国主发动战争，又手执断魂剑，斩断与永乐国皇族的羁绊。
就像史书记载扶凤国无故发动战争，无法把真相说出来一样，靳欢也不能说出真相。
她脑海里回想父帝赞叹栖野人皇的话。断魂剑剑穗突然一动，似在安慰她。
“父帝最崇敬的就是栖野人皇，她在神主失踪，鬼帝初现的几年间，以一己之力维护三界安稳。”
“历代人皇都做不到掌管人间的同时维护人鬼，人神两处结界。或许这也是天地偏爱栖野人皇的原因。”
楚逢君曾听师尊讲过人皇，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也能够想象出栖野人皇的天资。
在关于师尊，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师尊曾说过师祖生前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再见人皇一面。
思及此处，他道:“这位人皇好像在永乐国覆灭后，就没有现身过。”
“魂飞魄散啦，人皇也不归鬼界啊。”
栖野人皇天赋极强，哪怕抵抗天地之令也不曾受到惩罚，是万年间不曾出现的强者，在神主失踪和鬼帝初现之际，掌管三界，最后却死于断魂剑。
而执剑杀她的是永乐国皇族，一个身体孱弱的，连站都站不稳的宗室之子。
栖野人皇，多么悲叹啊！
“靳欢，能给我点灵力吗？”
“……”
靳欢坐在土坡上，目光落在断魂剑上。
或许是断裂的缘故，剑体通身散发着淡淡的黑气。
沉默半晌，青梧终于现身。她不再是初见那副淡雅随和的模样，变得死气沉沉。
靳欢抬眸看向她，道:“永乐国嫡次公主。”
闻言，青梧眼珠微微转动。不知过去多久，她彻底回过神，目光落在靳欢脸上。
“为什么？”
靳欢轻勾唇角，平淡陈述:“永乐皇族所做的恶事，你不是记起来了？何必再问。”
青梧嗓音嘶哑，不可置信道:“……她是我们的先祖啊！整个永乐国都信奉她，她命扶凤……”
“放肆。”靳欢厉声呵斥，“我告诉你这一切是想帮你解脱，你不该纠结于前尘往事。”
青梧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静默片刻，她忽然低头苦笑，对啊，她有什么资格诋毁先祖呢？
她没再看靳欢，只是瞪着眼睛，默默流泪。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却让人看着心酸。
永乐国嫡公主啊，虽没有长姐的风姿，没有幼妹的讨喜，但也从未受过任何苦楚啊！
怎会流落到如此境地呢？
自甘堕落，委身于灭国仇人。
哪怕是失去记忆，也为人不齿。
不该是这样的啊！
她当初是准备启程去寻镇北大将军复国的啊。造化弄人，竟让她跌落山崖，又被恩人送进宫内。
先祖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断魂剑嗡嗡作响，剑中亡魂蠢蠢欲动，尚未被感化的怨气正欲冲破禁锢，妄想重归天地间。
竹叶在空中反复飘零，靳欢望向呆滞的青梧，她秀眉微颦，长风吹起她的青丝落于胸前。
“青梧，没有神血，你和普通的亡魂没有区别。你若是……想去看故国，只此一次机会。”
刹那间，青光涌现。
靳欢目送光芒飘去，低头看向剑身，数千道黑气争先恐后地逃出来。
她眉梢轻挑，眼神一沉。
天地骤变，狂风四起。
山顶上，众位修仙者盯着黑气弥漫的竹林，目睹竹林消失在眼前，不见踪影。
“快看快看，那片竹林凭空消失了。”
“这秘境莫不是要塌？”
“我们赶紧离开吧！”
“我还没找到什么好灵物呢？”
一时之间，散修们东奔西窜。
竹林里，靳欢抬头见黑雾弥漫，缓缓站起来，立在土坡上。她抽出邬童城主锻炼好，前不久送来的弯刀，指尖轻轻抚摸过刀身，“该你上场了。”
寒光一闪，弯刀冲向黑雾。
“赤霄，残魂不必留。”
赤霄停顿一瞬，认真听完靳欢下达指令后，刀身的红光更甚，杀气暴涨。
靳欢慢悠悠地走下土坡，见赤霄得心应手，双手抱臂在胸前，身体后倾靠着青竹，“都怪法神，害得我来凡间游玩，还要处理残魂，坏我心情。”
两刻钟左右，一束光穿过竹林，照射下来。
“重见天日。”
靳欢出来就见楚逢君守在竹林外，她拨弄甩动指间的银铃，脚步欢快地奔向他。
楚逢君瞥见悬在她腰间的断剑，道:“这把剑……”
靳欢想了想道:“回鬼界扔进千福观的铁炉里，既然剑身已断，就重铸为冥锋剑剑鞘。”
“轰隆”一声，惊雷巨响。
靳欢伸出手指，朝上指天，狐疑道:“这雷不是追我的吧？怎么雷神也针对我。”
一道雷电直落，劈在靳欢脚边。她瞪大眼睛，抬头朝天，“又想劈我，真想喊父帝来。”
楚逢君抬头望向天空，道:“这并非雷神灵力所凝聚的雷，像……万鬼窟上空的。”
“嗯，天道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天道能灭吧？”
“……”靳欢怔愣片刻，旋即双手扶着楚逢君的肩膀，踮起脚尖与他平视，“你好有志气啊！”
“天道虽然恶心，但也不是我们能灭的。我父帝当年与天道一战，都受到重伤。”靳欢落下脚跟，又道，“你被天道重伤，难道是自不量力去灭它了？”
“没有。”楚逢君摇头，盯着低头沉思的靳欢，心里暗道:是为你挡劫，可还是没护住你。
靳欢试探问道:“那你是被天道盯上了？”
楚逢君再次摇头。
“天道劈人很准的，总不会是你撞上去吧？”靳欢耸了耸肩，眼眸轻轻一转，“你没那么傻吧？”
“近墨者黑。”楚逢君道，“以前傻过。”
靳欢摆了摆手，“不聊这些，我给你看一把弯刀。”说着，她摊开手心，赤霄弯刀凭空出现。
“这把弯刀是从死生之渊捡的。最初锈迹斑斑，我让邬童城主重新锻造，焕然一新。”她嘴上说着，指尖翻转把玩弯刀，“我给它取名，赤霄弯刀。”
楚逢君没有搭腔，他怔怔地看着那把弯刀。
典型的弧形弯刀，刃尖微翘，刀背刻有梨花纹，刀柄上嵌有一颗圆滑的赤红玉石。
这是他为明悦所锻制的弯刀。
他找了很多年。
“说来奇怪，竟然有人舍得丢弃这把漂亮的弯刀。”靳欢轻啧，笑道，“不过我捡到的就归我了。”
话落，她又道:“这算不算强占他人之物啊？”
不是，这是物归原主。
楚逢君的目光从赤霄转向靳欢，他没想到时隔百年，这把弯刀还是被取名赤霄。
他的妻子，也一如当初。
断魂剑已夺，两人随即踏上寻找前辈的征程。
从北到南，一路上遇上不少散修。
有争强好胜，为宝物大打出手的；有结伴同游，欣赏秘境美景的；有茕茕独立，四处寻宝的；还有男女搭配，打情骂俏的……
行至雪山脚下，突然听见一声巨响，男子的求饶声随即传来:“娘子，疼疼疼，轻点扭，耳朵要掉了，我下次历练一定不带酒，一滴酒都不沾……”
听见“酒”一字，靳欢额尖的呆毛竖起，好奇地拉着楚逢君循声找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男女。
女子拿着木棍，气愤地走在前面，男子心疼地捂住耳朵跟在后面，两人之间有种别样的气氛。
男子委屈地小声嘀咕:“人家的道侣都温柔，为什么就我的道侣凶，成亲前可不是这样的。”
靳欢看见女子耳朵耸动，闻见她周遭的气息变化，扯了扯楚逢君的衣袖，脸上满是看戏的渴望。
“嘀咕什么？”女子单手叉着腰，指着男子的鼻尖，“在后悔吗？你已经踏上我的贼船，想解脱就跳湖溺死，省得死在别处，我还要把你扔湖里。”
男子死命摇头，“哪有后悔，我可不想下船。”
女子气势汹汹一吼:“那还不快找出口。”
望着他们走进拐角，靳欢眼珠一转，“不是很懂他们在说什么，哪里有贼船啊？”
楚逢君敛去眼神的异样，耐心地说:“不是真贼船，是恩爱夫妻在打趣罢了。在人界，妻子佯装生气，教训丈夫是很平常的事。”
“哇，竟然假装生气。”靳欢的眼睫忽闪忽闪，“那女子好生厉害啊，借此机会打骂道侣。”
楚逢君一顿，心道:嗯，你又不会。
“嗨！”靳欢忽然扯着楚逢君的衣袖跑过去，举臂招手，“那位道友，可还有酒？我买。”
那对争执的伴侣同时转过头，等两人走近，女子才道:“姑娘要买酒，离开秘境就好。”
“我们留在秘境找人。”靳欢道，“我把酒买下，你道侣就没得喝，两全其美。”
说着，她拍了拍楚逢君示意他掏钱。
这时，女子转头看向男子，正想拒绝，就听见男子道:“把酒卖给姑娘并非不可，不过……”
楚逢君拿银子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男子。他没有作声，在靳欢看不见的地方，抬手按住心口，垂落在身旁的手蜷缩了一下，旋即狠狠侧过头。
自始至终，他都不露半点情绪。
靳欢淡淡道:“没有秘境宝物，只有银两。”
女子扯了扯男子的衣袖，凑近他的耳畔，悄悄地说了一会。两人商量过后，男子出面朝靳欢道:“姑娘能找出秘境入口，那出口呢？”
靳欢眼风一扫，道:“你拿酒换？”
男女齐声道:“没错。”
“西边，沿着山谷走就能找到。”
男子道谢，拿出酒壶递给楚逢君。
靳欢二话不说将酒壶抢来抱在怀里，笑意盈盈道:“秘境不稳，你们赶紧离开吧！”
“多谢姑娘。”
深雪覆盖山路，寒风扑面而来。
没走几步，靳欢忍不住蹙起眉头，回头盯着楚逢君，语气带着几分怒火，道:“还好吗？”
楚逢君摇头道:“没事。”
“真的吗？”靳欢沉着脸，注视着楚逢君。沉默半晌，她忽地冷笑一声，“你继续逞强吧，疼死你也好。我早就盼着你死后化鬼呢？”
她又泄气地冷哼出声，转头就走。
“鬼帝之女。”
身后突然传来法神嘶哑的嗓音，靳欢停住脚步，半转过身扫了一眼，“有事？”
傅无虞站在离他们不远处，满身血污，却身姿挺拔，直视靳欢，道:“青梧呢？”
靳欢眼眸一沉，坦然道:“永乐故土。”
话音一落，傅无虞转身想走，刚踏出一步就被靳欢叫住，“你攻打永乐国，害她至此。如今一切能回到正轨上，难道你想找她狡辩些什么吗？”
傅无虞身子微抖，没有搭腔。
“法神，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你是因为喜欢青梧才有的执念，还是为了栖野人皇呢？”靳欢顿了顿，又说，“人皇若知你将人照顾到榻上，或许就不会在重伤之际拜托你寻找永乐国血脉吧！”
那些刻意被掩饰忽略的过往再次摊开在眼前，傅无虞面色越发苍白。
时至今日，他也回答不上来，自己对青梧的感觉，大抵是有几分爱意的吧。
“你要找的尉迟靖不在雪峰。”
傅无虞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哦，多谢。”
望着法神萧瑟的背影，靳欢叹了口气，握着断魂剑的力度一紧，“法神也挺惨。”
楚逢君站在靳欢身旁，道:“史书记载，千年前扶凤国无故攻打永乐国。”
“战争的确是他为扶凤国主之时所发生，但不是他的过错。”靳欢望着断魂剑，一字一句道，“傅无虞受天点诏飞升为法神，法神以公正为名。”
“他没错吗？”
沉默许久，靳欢点头道:“永乐国和扶凤国之战并非他挑起，他不必向青梧和永乐国皇族赎罪。”
楚逢君说:“永乐国的覆灭总要有说法的。”
靳欢嗤笑出声。
什么说法？
说当年那一战是栖野人皇挑起的，她利用扶凤国攻打母国，使用断魂剑斩杀后辈？
栖野身为永乐国公主，十七岁受天地共诏成为人皇，在天地击杀永乐国断她羁绊时，不顾天惩地罚，奋力抵抗，为永乐国续上两百多年国运。
后来她发现永乐国皇族偷练邪术，延长寿命，甚至拿百姓做试验。她劝说过，却被族人指责她与天地同寿，不准许他们与天地同寿。
永乐国皇族日益猖獗。
人皇不得已命令扶凤国主发动战争，又手执断魂剑，斩断与永乐国皇族的羁绊。
就像史书记载扶凤国无故发动战争，无法把真相说出来一样，靳欢也不能说出真相。
她脑海里回想父帝赞叹栖野人皇的话。断魂剑剑穗突然一动，似在安慰她。
“父帝最崇敬的就是栖野人皇，她在神主失踪，鬼帝初现的几年间，以一己之力维护三界安稳。”
“历代人皇都做不到掌管人间的同时维护人鬼，人神两处结界。或许这也是天地偏爱栖野人皇的原因。”
楚逢君曾听师尊讲过人皇，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也能够想象出栖野人皇的天资。
在关于师尊，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师尊曾说过师祖生前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再见人皇一面。
思及此处，他道:“这位人皇好像在永乐国覆灭后，就没有现身过。”
“魂飞魄散啦，人皇也不归鬼界啊。”
栖野人皇天赋极强，哪怕抵抗天地之令也不曾受到惩罚，是万年间不曾出现的强者，在神主失踪和鬼帝初现之际，掌管三界，最后却死于断魂剑。
而执剑杀她的是永乐国皇族，一个身体孱弱的，连站都站不稳的宗室之子。
栖野人皇，多么悲叹啊！
“靳欢，能给我点灵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