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露重，阳和方起。一场春夜油雨过后，到处都是热闹闹的池馆水榭。
孟檀拢了拢大衣，坐于庭中赏花。
自从昨日那件事之后，陈敬便不允许她随意走动。
正想起身，两个嬷嬷上来便劝阻道：“小姐，您身子还需要静养。”
孟檀道：“没有那么娇贵，昨日带回来的男人，在何处？”
嬷嬷有些犹豫，小姐遭了这样一场大罪，大早上不顾自己的身子还想着去见那陌生男子，这属实不合规矩。
两个嬷嬷想罢又垂下眼帘来，自七年前逃到这后，还有什么规矩不规矩可言呢。
真当是物是人非啊，小姐昔日何等养尊处优，如今竟然到了躲藏于这处山窝窝里才能保命的地步。
竟还被人这样欺辱。
孟檀没说话，径直便往外走去，两个嬷嬷咬牙。罢了，不就是去见一面，都是在府内，能出什么事。
思及，便上前去带路去。
到了一间僻静的小厢房前时，听到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
马嬷嬷很有眼力劲地上前打开房门，一股极为浓厚的药味便倾泻了出来。孟檀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就算浑身病气也掩盖不住身上那一股阴鸷警惕。
“可还安好？”孟檀问。
男人下意识握紧佩剑，嘶哑出声：“你谁？”
孟檀皱起眉头，其中一个嬷嬷在孟檀耳边轻语：“小姐，昨日大夫来看过了，说是伤到了脑袋，可能会忘却一些事，过些时日便能恢复。”
伤了脑袋？
那敢情好啊，她正愁着要怎么扯谎呢，这男人就很有眼力劲地失忆了。
这档空闲，另一个嬷嬷拿来一方小凳子，立与江卓畔的床榻前。孟檀一眼边看到江卓畔手中紧紧握住的佩剑，凤眼微眯。
这男人就算是失了忆，也依旧不是善茬，想要弄清楚那些画面是怎么回事，必定要先与他交好，或者说……先将他留下来。
江卓畔迟疑：“是你救了我？”
孟檀轻笑：“是。”
“你先前与我提过几句，你是来含江镇走亲戚的，半道迷了路，又恰好碰到山匪下山，混乱中受了伤。”
“你不太记得了吧，正巧我的酒庄里空房多…刚好可以给你提供住所，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你可先暂且在此住下。”
江卓畔眉心蹙了蹙，似在思考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他是来走亲戚的？
“实不相瞒，我有甚多事情不太清了，之前……我可还与你说过什么？”
若真是如此，那暂且留在这小酒楼内，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孟檀摇摇头：“不曾说过了。”
江卓畔盯着她的眼睛，除了潋滟的水波之外，再无其他。握紧的佩剑松了些。
他这话是想要试探一下这女人。就算自己忘却了很多事情，但自己本身的性情还是清楚的，他绝不可能与外人坦露这么多。
她若是心怀不轨，则在一个人大病初醒或是救命大恩之时，说一些错的事情误导思维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她没有。
孟檀也是一笑：“大夫说了，只要好生修养不日便可以恢复记忆，不必太过担心。”
微圆润的桃花眼，一笑便溢出万丈光亮来。
少女樱唇粉腮，如玉承明珠，芙蓉凝露一般，眼神中全是掩饰不住的纯净。
这是她惯用的手段。
作为一个美人，她训练过无数遍，确保这个角度加上这个神情可以秒杀一切。
若是那些画面真的能够预知未来，那她必须将江卓畔这个移动的触发器留在身边。
孟檀起身，仍道：“留下吧。”
江卓畔盯着她，终是慢慢松开了紧攥的佩剑。
＊
“小姐，听说昨日大夫来看了那狼崽子之后都被他那柄沾血的剑给吓跑了。还是小姐有本事，一出马，再硬的骨头都得软下来。”
“是啊是啊……”
两个嬷嬷还在兴高采烈讨论方才的事情。
下一秒便听到一阵惊呼炸裂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她抬头看去，一个看管酒窖的小厮连滚带爬地来到她面前，神色慌张：
“小…小姐，出大事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将酒窖内的酒缸子全打开了，咱们酒窖里的酒酿……全酸坏了！”
小厮着急得涕泗横流：“这可怎么办啊，外头那群捕快还没走，酒窖又出事了……”
“酸坏了？” 孟檀表情没有波澜，只是淡淡拍了拍手道：“带我去看看。”
果然，这事还是来了。
昨日她已然从得到的画面中得知了此事，再次听说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气恼了。
其中一个嬷嬷连忙往前厅而去，想要去通知陈敬。
孟檀来到酒窖，一踏进，就闻到一股极为浓厚的酸味，混合着酒窖中原本就带有的丝丝酒香，味道十分怪异。
揭开其中一个酒缸的盖子，厚重的酸味直冲门面而来。
往里头看，发现略有浑浊，颜色也明显成了深色。
她一把将盖子全都揭了起来。
陈敬拧巴着眉头匆匆赶来，一时不察，看到她这个动作，吓得飞扑过去将盖子重新盖上。
“檀姐儿……！”
孟檀这是疯了吗！这些酒只是稍微酸坏了，但还是能够以假乱真的，这下将盖子全部揭开，那便要完全酸坏了啊！
孟檀拍拍手，“哦，你多叫几个人来一起开盖。”
陈敬：！！！
孟檀：“我看了一下，这些果酒现在全都中度酸化了，不如将计就计，让它完全酸化，制成果醋。”
果醋？
这是什么东西？
陈敬欲哭无泪，檀姐儿平日里胡闹些也便罢了，但这批货可是县里的醉仙楼一个月前预定的，三天后就要派人来取了，那时候交不出货……
“檀姐儿，醉仙楼那三日后便要上门提货了！”陈敬语重心长，“这些酒……”
孟檀默声，从已知的画面中得知，因为没有按时交货，酒庄又被对家添油加醋地大肆宣扬了一番，如意酒庄今后都被各大酒楼拉进了黑名单中。
巧得是，后面几天，醉仙楼就会从其他酒庄发掘到果醋这个新品，还因此制成了风靡一时的新菜品。
而她因为被诬陷勾结山匪等各种事忙得心力交瘁，错失了这个合作商机。
如今，既然已然酸化，不如将计就计。
她神情严肃：“无事，你只管去。”
陈敬摇摇头还是去了。檀姐儿向来心思玲珑，况且这批酸坏了的果酒也没有什么更好得处理法子…
又想到那封从账房内搜出来的罪证，陈敬脸都气红了。悠悠苍天，檀姐儿已经流落至此，还不能就此安稳么？
……
孟檀收回心神。
在酒窖这样严格精密的地方，酒不可能平白无故就酸化了。
可惜她探寻的画面还没有读取到查到真凶的部分。
她目光微冷，抚着酒罐的盖子一步步往里走。天花板上修了一小块天窗，一束光线从天穹漏下来，微微照亮酒窖内部的环境。
酒窖不大，一罐罐贴着不同标签印记的果酒缸子井井有条地排放着。
孟檀停在一串凌乱的脚印前。
这处泥土的土质较湿，水珠从小天窗的边缘凝结落下，刚好滴在此处。
而这处又刚好是要去酒窖后方的必经之路。且这处小水洼又是十分现眼，要是有人急匆匆而去定然不会注意到这处小水洼……
——这是作俑者留下的。
“檀姐儿！” 陈敬招拢了酒庄的一众小厮匆匆赶来，“真的要……”
“将酒罐的盖子全都揭开。” 孟檀站起身来，指了指天上的天窗，“将那扇窗也打开。”
陈敬知她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叹了一口气，招呼着众人揭盖子去了。
“陈伯伯，你过来。” 孟檀指着地面上的小水洼处凌乱的脚印：“你看。”
陈敬毕竟也是活了这么多年的老狐狸，一下就明白了孟檀意有所指，当即怒气冲天道：
“檀姐儿，这定是凶手留下来的！我……我饶不了他！”
孟檀说：“发出消息，就说我在酒窖内捡到了一块金子，无名无主，谁对得上这脚印，金子就是谁的。”
陈敬气势一顿，“这……既然肇事者能躲过酒庄的这么多巡视进入酒窖，显然就是冲着咱们的酒来的，又怎会轻易上钩？”
况且李二那勾结山匪的栽赃陷害还正燃眉呢，现在又出了这一档糟心事。
“对外宣称，咱们不会为难伤害失主，但凡有合适脚印的人，一定归还金子。”
孟檀的目光又落到那一串脚印上，明显不只是一个人的。
她说：“会有人上钩的。”
毕竟——
这世间，最经不起推敲的就是人性。
孟檀心平气和得很，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去衙门一趟，让赵捕头带一队人马过来。”
在一众小厮诧异的目光，孟檀拍了拍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继续道：“不必担心，这局自然会破。”
＊
陈敬风风火火写好了告示，命人誊抄了好几份，分别贴在了不同方位的告示栏里。
有围观群众围了上去，纷纷好奇，这孟檀上午还在风口浪尖上，下午又出事了？
“嚯，在酒窖内捡到了一块金子，还无名无主的。” 有人惊叹出声。
“话说，孟檀那母老虎有这么好心？捡到金子不应该自己偷着藏起来么？怎么可能这样大张旗鼓找人去取……”
“对对。” 有人赞同他的说法，“事出反常必有妖。”
话虽然这么说，很多人还是暗地里将这个消息给记了下来。
可是金子啊，他们这些土里刨食一年都存不到十两银子的小农户，一辈子都没见过金子。
这对他们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没人注意到，人群外几个面色严峻的壮汉正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孟檀不会是被刺激疯了吧？贴告示找人送金子？”
“她这明摆着想引出咱们，才故意设计了这么一个幌子……”
“那可是金子呢…”
“金子又怎么样！那些酒是咱们开的盖子，一个酒窖的损失，你觉得孟檀找到罪魁祸首之后会轻易放过吗？”
“可是…” 还是有人犹豫，“这比柳婆子给的多多了。”
一群人沉默，这柳婆子就是李二府里的下人，想着再给孟檀最后一击，将酒庄的立足之本也给毁了，全力压垮对家。
打头一个人继续说道：“这其中定是有诈，想好好活着，就踏实找胡二娘领完钱，这事就翻篇了，以后谁也别提。”
说完，一群人不欢而散。
但山彪和山强俩兄弟还是挪不开黏在告示上的眼睛。
那可是金子啊，有了金子，随便去到一个小村镇，足够他们富足过一辈子了…
“山彪，要不咱……” 山强拍了拍山彪的肩膀，眼神示意如意酒庄的方向：“告示上承诺了，不会伤人，反正那脚印是咱们的，要不…？”
山彪有些犹豫，“可是咱们揭开了酒缸盖子，害得他们损失了一酒窖的酒，孟檀会轻易放过咱们么？”
山强说：“领了金子就离开含江镇，天高路远的，谁能找到咱们？”
两人互对一眼，都觉得对方讲的有道理。
互相点了点头。
这头，孟檀命人将脚印给拓印了下来，模糊了鞋底花纹模样，放在如意酒庄的大门前。
有些人眼馋金子，试过了脚印不合适之后，将脚印形状和大小记下来，急匆匆去买尺寸大小相似的鞋，又赶回来重新试。
孟檀眼睛犀利，放话说但凡要是被发现弄虚作假者，乱棍打出。
试了一批又一批人，始终没有鞋底花样和尺寸都重合的。
轮到山彪和山强，两人迟疑着多问一句：“孟老板，你那榜单上写的……真假与否？”
他们要确保自己能够安全离开这里。
孟檀点头：“当然。”
两人放下了心，山彪最先上去试，与其中一个脚印准确吻合。
山强见山彪安全试了下来，也上前试了，对上了另外一个脚印。
孟檀和捕头晦暗对视了一眼，陈敬眼尖注意到此番情景，立即高声喊道：“金子的失主已经找到，各位还请散了吧。”
一众人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嘁一声摆手离开了。
山彪两人有些忐忑，看着这一群都不像是什么好惹的人，抖着嗓子问：“那我们……金子…？”
几个捕快上前将两人捆住，放倒在地。
孟檀走上前来，高身俯视着两人，轻笑道：“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在告示上承诺绝不会伤人，说到做到，金子自然也会给你们，但需要你们帮我作个证。”
两人被这艳丽的笑晃了神，打着哆嗦道：“作！我们作！”
陈敬在一旁看着那两人，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可是一个酒窖的损失啊！但碍于孟檀冰冷的眼神，他也只能先暂时咽下这口气，另起谋算。
等这两个滓渣指认了幕后黑手之后，再给他们一些教训也不迟！
“赵捕头，走吧。”孟檀起身道：“还有那封从酒庄那搜出来的信件，今日也一并破了。”
赵捕头有些不信，原本听陈敬说完这酒庄的闹剧之后，便已认定这定是一些常见的商战手段。他不相信这还能与山匪的案子扯上什么勾当。
随即瞥见山彪两兄弟瑟瑟发抖的模样，也跟上前去：“那便一睹孟小姐妙计了。”
＊
李家酒庄后院。
柳婆子正慌乱地收拾着物件，时不时看向大门外头。
柳婆子一拍大腿，着急道：“哎哟，这个车夫可真不靠谱，说好的申时到，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没来！要是耽误了……”
柳婆子说着，眼睛转到一旁的胡二娘身上。
“夫人，这李二也不是个好东西，您下嫁到这破地方这么多年，他一连纳了十八房妾室不说，如今还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害得夫人您也得跟着担惊受怕……咱们得早些起谋算啊…”
胡二娘却是平静得很，她轻轻抚了抚摸自己的霏丽的指甲，语气淡淡：“后院那群人，处理干净了么？”
柳婆子点头哈腰：“夫人，奴婢亲眼看着她们喝下了毒酒，只要咱们一离府，必定毒发……”
胡二娘掸了掸迤逦的裙摆，面无表情站起身来：
“我这人啊，岁数大了，眼里就越容不得沙子，柳婆子……你跟了我多久了。”
柳婆子内心一颤，知道她肯定不会空穴来风这么一问，连忙跪下表忠心：“夫人！我……”
“没有我的同意……私自派人去给如意酒庄找麻烦。” 胡二娘打断了她，俯身上前：“勾结山匪这么大的事后，紧接着如意酒庄就出事了，这不是明摆着想将咱们往风口浪尖上推呢，你说是不是？”
柳婆子吓得发抖，“夫人，我……我这是咽不下这口气。”
“柳婆子，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件事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患。”
柳婆子双手掐如血肉当中，却还是坚定道：“奴婢不敢。”
“不敢？”
“你仗着我的照拂，在府内拉帮结派，又是收保护费，又是私下捞府里的油水，这便罢了，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
胡二娘转过身来，语气凌厉：“你竟然还联合情夫对我起了算计，一阶下贱奴婢，你也敢！”
“这么多年，认不清自己肮脏的贱婢身份了！？”
胡二娘愤懑，要不是先前有人撞破了柳婆子私会情郎，偷听到那两人的计谋，她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说什么找来车夫，那其实就是她联合情夫整的一出把戏，打算在半道之时将她买入那肮脏之地。
而后他们俩便带着钱财远走高飞。
胡二娘笑得残忍，“可惜啊，你的情郎车夫，回不来了。”
柳婆子猛然抬头，“你说什么！你把他怎么样了！？”
“碰——！”
话没说完，李府的大门就被人从外头踹了大开。
“传我的命令，李府等人涉嫌一起重大财产损失案，所有人听候待审，没有命令不得离开！”
柳婆子猛然警醒，一骨碌爬起来跑到胡二娘身边，不知从什么地方摸来了一把匕首抵在胡二娘的脖子处，恶狠狠道：
“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孟檀从官兵身后走出，瞥了一眼虽年过四十但风韵犹存的胡二娘。
只依稀记得她是个不喜出门的高墙女，是隔壁林杨镇一家制陶铺子的小姐，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早年被李二这油嘴滑舌给骗了，不听劝阻嫁到李家……
下场也是悲怆。几日后，胡二娘被人在青楼的垃圾场里发现，死相凄惨。
“大胆！” 捕头厉声一喝：“赶紧将人放开！”
一众捕快分做两批，一群立即围上前去，另一群则快速冲到后院，将那一群被迷晕的小妾给拉出来泼醒。
“啊！！” 一个小妾尖叫起来，“她…她，柳婆子要将我们卖到青楼，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胡二娘一愣，那酒里……下的竟然不是毒药？
原本她今天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这，与这十几个女人在内宅斗了数十年，她早就倦了。
但离开之前，她也绝不会让那些女人好过。没想到……柳婆子这个贱人竟然连毒酒都换成了迷药……想要将她们打包卖入青楼？
这贱婢真是……当年就该直接捏死了她！
“放我走！” 柳婆子双目泣血，匕首已然割破了胡二娘的皮肉，“将那些行李装上马车，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山彪和山强也被强行压上来，颤抖着指着柳婆子，“就是她，给了我们一笔钱财，让我们偷溜进如意酒庄里把酒酸坏了，都是她指使的……”
孟檀环胸站立，她做事有原则，但也不是圣母，冷嗤一声：“胡二娘的命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你杀了她，对我没有半点损失。”
柳婆子愤恨，同时也觉得孟檀说的话在理。
一双锐利的三角眼不断环顾四周，找准机会一把将胡二娘给扔了出去，接着朝着孟檀冲了过去。
她的目的很简单，换个有分量能说得上话的人挟持。
她要确保自己能够安全离开。
那婆子动作太快，眼看着那把匕首就要刺向孟檀。
电石火花间，身后却猛然间飞进来一根木棍，稳当击在柳婆子的腹部。
柳婆子吃痛一声，倒在地上，立即被捕快给绑住了。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转头，就看到陈敬带着一大群护院匆匆赶来，唾了地面上的柳婆子一眼。
大声着急冲上前来：“檀姐儿！！”
孟檀稳住心神：“陈伯伯，我没事。”
这大动静当然也惊动了前院的李二，本来靠着如意酒庄这次深陷泥潭，李家酒庄的生意蹭蹭日上，正数钱数到手软呢，猝不及防听到这么巨大的动静，跑到后院一看，早就变天了。
李二一拍大腿，咆哮出声：“这是在干什么！”
见柳婆子被摁倒在地，一众美妾衣衫不整，发髻浸湿躺在地上，李二只觉得脸都要丢尽了。
赵捕头这会可没给他好脸色，“李二，你府中仆人收买人故意损坏如意酒庄的果酒，人证在此。”
李二脸色一沉。
孟檀对着赵捕头拱手：“赵捕头，李二拿出证据说在我的酒庄内搜出罪证，那我今日也恳请搜查李家酒庄。”
李二顿时脸色惨白，正欲反驳。赵捕头阴鸷着一双眼睛，默许之下，一众捕快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往四周散去，搜查而去了。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李二叫着，“你们这是擅闯民宅！”
赵捕头轻飘飘看他一眼，“我下的令搜捕，怎么，你拒不配合？”
李二硬生挤出一个笑：“草民……草民不敢。”
在心中懊悔了无数次，为什么他没有及时将那证据给毁全了！！
原本想着这样的铁证如山，就算孟檀生了八张嘴，也定然辩解不得。
不一会捕快们就匆匆赶了回来，在李二祈求祷告的目光中，将他写给山匪的信件呈了出来。
李二一口老血上涌，差点昏死过去。
一旁的捕快急忙抓住他，强迫他清醒。
孟檀冷笑一声。
赵捕头将书信拿了起来，越看脸色越阴沉，将信件扔在地上，“这可是你写的！？”
“等等。” 孟檀站起身来，“李二在如意酒庄内发现的与山匪私交的信纸，捕头也可以拿来看看，对比字迹。”
赵捕头多年当差，自然听懂了孟檀话里有话，当即仔细认真对比了字迹，一看再看。
越看脸色越阴沉，皱着眉头喝道：
“这三件东西，分明就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字迹都一模一样，李二，蓄意栽赃，竟然连官府都敢诓骗！”
形式一下子扭转，李二吓得跪倒在地，哆嗦着想为自己求情，奈何孟檀还给他留了致命一击，几个捕快压着他吩咐溜进如意酒庄放“证据”的小厮来了。
捕快一松开手，小厮便吓得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求饶，“县太爷，冤枉啊，都是……都是……”
小厮转头看向一旁嗫嚅不止的李二，正欲开口，李二先他一步怒吼道：“你胡说！胡说八道！”
“我说李老头，人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急个什么劲，难不成……” 孟檀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你做贼心虚。”
“我没有！捕头……” 李二哭着跪过去，想要去抱赵捕头的大腿。
赵捕头衣袖一抽，“来人，李二勾结山匪，罪大恶极，压进大牢，听候发落！”
李二一下子瘫倒在地。
“不！不可能，一定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二挣扎着叫唤起来。
这计划本就天衣无缝，到底是哪里出了披露！？
外头早就聚集在一起的吃瓜群众纷纷叫好，“这货往日里卖酒就经常缺斤少两，今日终于遭报应了！”
孟檀拢了拢大衣，坐于庭中赏花。
自从昨日那件事之后，陈敬便不允许她随意走动。
正想起身，两个嬷嬷上来便劝阻道：“小姐，您身子还需要静养。”
孟檀道：“没有那么娇贵，昨日带回来的男人，在何处？”
嬷嬷有些犹豫，小姐遭了这样一场大罪，大早上不顾自己的身子还想着去见那陌生男子，这属实不合规矩。
两个嬷嬷想罢又垂下眼帘来，自七年前逃到这后，还有什么规矩不规矩可言呢。
真当是物是人非啊，小姐昔日何等养尊处优，如今竟然到了躲藏于这处山窝窝里才能保命的地步。
竟还被人这样欺辱。
孟檀没说话，径直便往外走去，两个嬷嬷咬牙。罢了，不就是去见一面，都是在府内，能出什么事。
思及，便上前去带路去。
到了一间僻静的小厢房前时，听到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
马嬷嬷很有眼力劲地上前打开房门，一股极为浓厚的药味便倾泻了出来。孟檀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就算浑身病气也掩盖不住身上那一股阴鸷警惕。
“可还安好？”孟檀问。
男人下意识握紧佩剑，嘶哑出声：“你谁？”
孟檀皱起眉头，其中一个嬷嬷在孟檀耳边轻语：“小姐，昨日大夫来看过了，说是伤到了脑袋，可能会忘却一些事，过些时日便能恢复。”
伤了脑袋？
那敢情好啊，她正愁着要怎么扯谎呢，这男人就很有眼力劲地失忆了。
这档空闲，另一个嬷嬷拿来一方小凳子，立与江卓畔的床榻前。孟檀一眼边看到江卓畔手中紧紧握住的佩剑，凤眼微眯。
这男人就算是失了忆，也依旧不是善茬，想要弄清楚那些画面是怎么回事，必定要先与他交好，或者说……先将他留下来。
江卓畔迟疑：“是你救了我？”
孟檀轻笑：“是。”
“你先前与我提过几句，你是来含江镇走亲戚的，半道迷了路，又恰好碰到山匪下山，混乱中受了伤。”
“你不太记得了吧，正巧我的酒庄里空房多…刚好可以给你提供住所，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你可先暂且在此住下。”
江卓畔眉心蹙了蹙，似在思考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他是来走亲戚的？
“实不相瞒，我有甚多事情不太清了，之前……我可还与你说过什么？”
若真是如此，那暂且留在这小酒楼内，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孟檀摇摇头：“不曾说过了。”
江卓畔盯着她的眼睛，除了潋滟的水波之外，再无其他。握紧的佩剑松了些。
他这话是想要试探一下这女人。就算自己忘却了很多事情，但自己本身的性情还是清楚的，他绝不可能与外人坦露这么多。
她若是心怀不轨，则在一个人大病初醒或是救命大恩之时，说一些错的事情误导思维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她没有。
孟檀也是一笑：“大夫说了，只要好生修养不日便可以恢复记忆，不必太过担心。”
微圆润的桃花眼，一笑便溢出万丈光亮来。
少女樱唇粉腮，如玉承明珠，芙蓉凝露一般，眼神中全是掩饰不住的纯净。
这是她惯用的手段。
作为一个美人，她训练过无数遍，确保这个角度加上这个神情可以秒杀一切。
若是那些画面真的能够预知未来，那她必须将江卓畔这个移动的触发器留在身边。
孟檀起身，仍道：“留下吧。”
江卓畔盯着她，终是慢慢松开了紧攥的佩剑。
＊
“小姐，听说昨日大夫来看了那狼崽子之后都被他那柄沾血的剑给吓跑了。还是小姐有本事，一出马，再硬的骨头都得软下来。”
“是啊是啊……”
两个嬷嬷还在兴高采烈讨论方才的事情。
下一秒便听到一阵惊呼炸裂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她抬头看去，一个看管酒窖的小厮连滚带爬地来到她面前，神色慌张：
“小…小姐，出大事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将酒窖内的酒缸子全打开了，咱们酒窖里的酒酿……全酸坏了！”
小厮着急得涕泗横流：“这可怎么办啊，外头那群捕快还没走，酒窖又出事了……”
“酸坏了？” 孟檀表情没有波澜，只是淡淡拍了拍手道：“带我去看看。”
果然，这事还是来了。
昨日她已然从得到的画面中得知了此事，再次听说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气恼了。
其中一个嬷嬷连忙往前厅而去，想要去通知陈敬。
孟檀来到酒窖，一踏进，就闻到一股极为浓厚的酸味，混合着酒窖中原本就带有的丝丝酒香，味道十分怪异。
揭开其中一个酒缸的盖子，厚重的酸味直冲门面而来。
往里头看，发现略有浑浊，颜色也明显成了深色。
她一把将盖子全都揭了起来。
陈敬拧巴着眉头匆匆赶来，一时不察，看到她这个动作，吓得飞扑过去将盖子重新盖上。
“檀姐儿……！”
孟檀这是疯了吗！这些酒只是稍微酸坏了，但还是能够以假乱真的，这下将盖子全部揭开，那便要完全酸坏了啊！
孟檀拍拍手，“哦，你多叫几个人来一起开盖。”
陈敬：！！！
孟檀：“我看了一下，这些果酒现在全都中度酸化了，不如将计就计，让它完全酸化，制成果醋。”
果醋？
这是什么东西？
陈敬欲哭无泪，檀姐儿平日里胡闹些也便罢了，但这批货可是县里的醉仙楼一个月前预定的，三天后就要派人来取了，那时候交不出货……
“檀姐儿，醉仙楼那三日后便要上门提货了！”陈敬语重心长，“这些酒……”
孟檀默声，从已知的画面中得知，因为没有按时交货，酒庄又被对家添油加醋地大肆宣扬了一番，如意酒庄今后都被各大酒楼拉进了黑名单中。
巧得是，后面几天，醉仙楼就会从其他酒庄发掘到果醋这个新品，还因此制成了风靡一时的新菜品。
而她因为被诬陷勾结山匪等各种事忙得心力交瘁，错失了这个合作商机。
如今，既然已然酸化，不如将计就计。
她神情严肃：“无事，你只管去。”
陈敬摇摇头还是去了。檀姐儿向来心思玲珑，况且这批酸坏了的果酒也没有什么更好得处理法子…
又想到那封从账房内搜出来的罪证，陈敬脸都气红了。悠悠苍天，檀姐儿已经流落至此，还不能就此安稳么？
……
孟檀收回心神。
在酒窖这样严格精密的地方，酒不可能平白无故就酸化了。
可惜她探寻的画面还没有读取到查到真凶的部分。
她目光微冷，抚着酒罐的盖子一步步往里走。天花板上修了一小块天窗，一束光线从天穹漏下来，微微照亮酒窖内部的环境。
酒窖不大，一罐罐贴着不同标签印记的果酒缸子井井有条地排放着。
孟檀停在一串凌乱的脚印前。
这处泥土的土质较湿，水珠从小天窗的边缘凝结落下，刚好滴在此处。
而这处又刚好是要去酒窖后方的必经之路。且这处小水洼又是十分现眼，要是有人急匆匆而去定然不会注意到这处小水洼……
——这是作俑者留下的。
“檀姐儿！” 陈敬招拢了酒庄的一众小厮匆匆赶来，“真的要……”
“将酒罐的盖子全都揭开。” 孟檀站起身来，指了指天上的天窗，“将那扇窗也打开。”
陈敬知她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叹了一口气，招呼着众人揭盖子去了。
“陈伯伯，你过来。” 孟檀指着地面上的小水洼处凌乱的脚印：“你看。”
陈敬毕竟也是活了这么多年的老狐狸，一下就明白了孟檀意有所指，当即怒气冲天道：
“檀姐儿，这定是凶手留下来的！我……我饶不了他！”
孟檀说：“发出消息，就说我在酒窖内捡到了一块金子，无名无主，谁对得上这脚印，金子就是谁的。”
陈敬气势一顿，“这……既然肇事者能躲过酒庄的这么多巡视进入酒窖，显然就是冲着咱们的酒来的，又怎会轻易上钩？”
况且李二那勾结山匪的栽赃陷害还正燃眉呢，现在又出了这一档糟心事。
“对外宣称，咱们不会为难伤害失主，但凡有合适脚印的人，一定归还金子。”
孟檀的目光又落到那一串脚印上，明显不只是一个人的。
她说：“会有人上钩的。”
毕竟——
这世间，最经不起推敲的就是人性。
孟檀心平气和得很，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去衙门一趟，让赵捕头带一队人马过来。”
在一众小厮诧异的目光，孟檀拍了拍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继续道：“不必担心，这局自然会破。”
＊
陈敬风风火火写好了告示，命人誊抄了好几份，分别贴在了不同方位的告示栏里。
有围观群众围了上去，纷纷好奇，这孟檀上午还在风口浪尖上，下午又出事了？
“嚯，在酒窖内捡到了一块金子，还无名无主的。” 有人惊叹出声。
“话说，孟檀那母老虎有这么好心？捡到金子不应该自己偷着藏起来么？怎么可能这样大张旗鼓找人去取……”
“对对。” 有人赞同他的说法，“事出反常必有妖。”
话虽然这么说，很多人还是暗地里将这个消息给记了下来。
可是金子啊，他们这些土里刨食一年都存不到十两银子的小农户，一辈子都没见过金子。
这对他们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没人注意到，人群外几个面色严峻的壮汉正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孟檀不会是被刺激疯了吧？贴告示找人送金子？”
“她这明摆着想引出咱们，才故意设计了这么一个幌子……”
“那可是金子呢…”
“金子又怎么样！那些酒是咱们开的盖子，一个酒窖的损失，你觉得孟檀找到罪魁祸首之后会轻易放过吗？”
“可是…” 还是有人犹豫，“这比柳婆子给的多多了。”
一群人沉默，这柳婆子就是李二府里的下人，想着再给孟檀最后一击，将酒庄的立足之本也给毁了，全力压垮对家。
打头一个人继续说道：“这其中定是有诈，想好好活着，就踏实找胡二娘领完钱，这事就翻篇了，以后谁也别提。”
说完，一群人不欢而散。
但山彪和山强俩兄弟还是挪不开黏在告示上的眼睛。
那可是金子啊，有了金子，随便去到一个小村镇，足够他们富足过一辈子了…
“山彪，要不咱……” 山强拍了拍山彪的肩膀，眼神示意如意酒庄的方向：“告示上承诺了，不会伤人，反正那脚印是咱们的，要不…？”
山彪有些犹豫，“可是咱们揭开了酒缸盖子，害得他们损失了一酒窖的酒，孟檀会轻易放过咱们么？”
山强说：“领了金子就离开含江镇，天高路远的，谁能找到咱们？”
两人互对一眼，都觉得对方讲的有道理。
互相点了点头。
这头，孟檀命人将脚印给拓印了下来，模糊了鞋底花纹模样，放在如意酒庄的大门前。
有些人眼馋金子，试过了脚印不合适之后，将脚印形状和大小记下来，急匆匆去买尺寸大小相似的鞋，又赶回来重新试。
孟檀眼睛犀利，放话说但凡要是被发现弄虚作假者，乱棍打出。
试了一批又一批人，始终没有鞋底花样和尺寸都重合的。
轮到山彪和山强，两人迟疑着多问一句：“孟老板，你那榜单上写的……真假与否？”
他们要确保自己能够安全离开这里。
孟檀点头：“当然。”
两人放下了心，山彪最先上去试，与其中一个脚印准确吻合。
山强见山彪安全试了下来，也上前试了，对上了另外一个脚印。
孟檀和捕头晦暗对视了一眼，陈敬眼尖注意到此番情景，立即高声喊道：“金子的失主已经找到，各位还请散了吧。”
一众人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嘁一声摆手离开了。
山彪两人有些忐忑，看着这一群都不像是什么好惹的人，抖着嗓子问：“那我们……金子…？”
几个捕快上前将两人捆住，放倒在地。
孟檀走上前来，高身俯视着两人，轻笑道：“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在告示上承诺绝不会伤人，说到做到，金子自然也会给你们，但需要你们帮我作个证。”
两人被这艳丽的笑晃了神，打着哆嗦道：“作！我们作！”
陈敬在一旁看着那两人，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可是一个酒窖的损失啊！但碍于孟檀冰冷的眼神，他也只能先暂时咽下这口气，另起谋算。
等这两个滓渣指认了幕后黑手之后，再给他们一些教训也不迟！
“赵捕头，走吧。”孟檀起身道：“还有那封从酒庄那搜出来的信件，今日也一并破了。”
赵捕头有些不信，原本听陈敬说完这酒庄的闹剧之后，便已认定这定是一些常见的商战手段。他不相信这还能与山匪的案子扯上什么勾当。
随即瞥见山彪两兄弟瑟瑟发抖的模样，也跟上前去：“那便一睹孟小姐妙计了。”
＊
李家酒庄后院。
柳婆子正慌乱地收拾着物件，时不时看向大门外头。
柳婆子一拍大腿，着急道：“哎哟，这个车夫可真不靠谱，说好的申时到，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没来！要是耽误了……”
柳婆子说着，眼睛转到一旁的胡二娘身上。
“夫人，这李二也不是个好东西，您下嫁到这破地方这么多年，他一连纳了十八房妾室不说，如今还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害得夫人您也得跟着担惊受怕……咱们得早些起谋算啊…”
胡二娘却是平静得很，她轻轻抚了抚摸自己的霏丽的指甲，语气淡淡：“后院那群人，处理干净了么？”
柳婆子点头哈腰：“夫人，奴婢亲眼看着她们喝下了毒酒，只要咱们一离府，必定毒发……”
胡二娘掸了掸迤逦的裙摆，面无表情站起身来：
“我这人啊，岁数大了，眼里就越容不得沙子，柳婆子……你跟了我多久了。”
柳婆子内心一颤，知道她肯定不会空穴来风这么一问，连忙跪下表忠心：“夫人！我……”
“没有我的同意……私自派人去给如意酒庄找麻烦。” 胡二娘打断了她，俯身上前：“勾结山匪这么大的事后，紧接着如意酒庄就出事了，这不是明摆着想将咱们往风口浪尖上推呢，你说是不是？”
柳婆子吓得发抖，“夫人，我……我这是咽不下这口气。”
“柳婆子，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件事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患。”
柳婆子双手掐如血肉当中，却还是坚定道：“奴婢不敢。”
“不敢？”
“你仗着我的照拂，在府内拉帮结派，又是收保护费，又是私下捞府里的油水，这便罢了，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
胡二娘转过身来，语气凌厉：“你竟然还联合情夫对我起了算计，一阶下贱奴婢，你也敢！”
“这么多年，认不清自己肮脏的贱婢身份了！？”
胡二娘愤懑，要不是先前有人撞破了柳婆子私会情郎，偷听到那两人的计谋，她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说什么找来车夫，那其实就是她联合情夫整的一出把戏，打算在半道之时将她买入那肮脏之地。
而后他们俩便带着钱财远走高飞。
胡二娘笑得残忍，“可惜啊，你的情郎车夫，回不来了。”
柳婆子猛然抬头，“你说什么！你把他怎么样了！？”
“碰——！”
话没说完，李府的大门就被人从外头踹了大开。
“传我的命令，李府等人涉嫌一起重大财产损失案，所有人听候待审，没有命令不得离开！”
柳婆子猛然警醒，一骨碌爬起来跑到胡二娘身边，不知从什么地方摸来了一把匕首抵在胡二娘的脖子处，恶狠狠道：
“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孟檀从官兵身后走出，瞥了一眼虽年过四十但风韵犹存的胡二娘。
只依稀记得她是个不喜出门的高墙女，是隔壁林杨镇一家制陶铺子的小姐，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早年被李二这油嘴滑舌给骗了，不听劝阻嫁到李家……
下场也是悲怆。几日后，胡二娘被人在青楼的垃圾场里发现，死相凄惨。
“大胆！” 捕头厉声一喝：“赶紧将人放开！”
一众捕快分做两批，一群立即围上前去，另一群则快速冲到后院，将那一群被迷晕的小妾给拉出来泼醒。
“啊！！” 一个小妾尖叫起来，“她…她，柳婆子要将我们卖到青楼，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胡二娘一愣，那酒里……下的竟然不是毒药？
原本她今天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这，与这十几个女人在内宅斗了数十年，她早就倦了。
但离开之前，她也绝不会让那些女人好过。没想到……柳婆子这个贱人竟然连毒酒都换成了迷药……想要将她们打包卖入青楼？
这贱婢真是……当年就该直接捏死了她！
“放我走！” 柳婆子双目泣血，匕首已然割破了胡二娘的皮肉，“将那些行李装上马车，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山彪和山强也被强行压上来，颤抖着指着柳婆子，“就是她，给了我们一笔钱财，让我们偷溜进如意酒庄里把酒酸坏了，都是她指使的……”
孟檀环胸站立，她做事有原则，但也不是圣母，冷嗤一声：“胡二娘的命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你杀了她，对我没有半点损失。”
柳婆子愤恨，同时也觉得孟檀说的话在理。
一双锐利的三角眼不断环顾四周，找准机会一把将胡二娘给扔了出去，接着朝着孟檀冲了过去。
她的目的很简单，换个有分量能说得上话的人挟持。
她要确保自己能够安全离开。
那婆子动作太快，眼看着那把匕首就要刺向孟檀。
电石火花间，身后却猛然间飞进来一根木棍，稳当击在柳婆子的腹部。
柳婆子吃痛一声，倒在地上，立即被捕快给绑住了。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转头，就看到陈敬带着一大群护院匆匆赶来，唾了地面上的柳婆子一眼。
大声着急冲上前来：“檀姐儿！！”
孟檀稳住心神：“陈伯伯，我没事。”
这大动静当然也惊动了前院的李二，本来靠着如意酒庄这次深陷泥潭，李家酒庄的生意蹭蹭日上，正数钱数到手软呢，猝不及防听到这么巨大的动静，跑到后院一看，早就变天了。
李二一拍大腿，咆哮出声：“这是在干什么！”
见柳婆子被摁倒在地，一众美妾衣衫不整，发髻浸湿躺在地上，李二只觉得脸都要丢尽了。
赵捕头这会可没给他好脸色，“李二，你府中仆人收买人故意损坏如意酒庄的果酒，人证在此。”
李二脸色一沉。
孟檀对着赵捕头拱手：“赵捕头，李二拿出证据说在我的酒庄内搜出罪证，那我今日也恳请搜查李家酒庄。”
李二顿时脸色惨白，正欲反驳。赵捕头阴鸷着一双眼睛，默许之下，一众捕快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往四周散去，搜查而去了。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李二叫着，“你们这是擅闯民宅！”
赵捕头轻飘飘看他一眼，“我下的令搜捕，怎么，你拒不配合？”
李二硬生挤出一个笑：“草民……草民不敢。”
在心中懊悔了无数次，为什么他没有及时将那证据给毁全了！！
原本想着这样的铁证如山，就算孟檀生了八张嘴，也定然辩解不得。
不一会捕快们就匆匆赶了回来，在李二祈求祷告的目光中，将他写给山匪的信件呈了出来。
李二一口老血上涌，差点昏死过去。
一旁的捕快急忙抓住他，强迫他清醒。
孟檀冷笑一声。
赵捕头将书信拿了起来，越看脸色越阴沉，将信件扔在地上，“这可是你写的！？”
“等等。” 孟檀站起身来，“李二在如意酒庄内发现的与山匪私交的信纸，捕头也可以拿来看看，对比字迹。”
赵捕头多年当差，自然听懂了孟檀话里有话，当即仔细认真对比了字迹，一看再看。
越看脸色越阴沉，皱着眉头喝道：
“这三件东西，分明就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字迹都一模一样，李二，蓄意栽赃，竟然连官府都敢诓骗！”
形式一下子扭转，李二吓得跪倒在地，哆嗦着想为自己求情，奈何孟檀还给他留了致命一击，几个捕快压着他吩咐溜进如意酒庄放“证据”的小厮来了。
捕快一松开手，小厮便吓得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求饶，“县太爷，冤枉啊，都是……都是……”
小厮转头看向一旁嗫嚅不止的李二，正欲开口，李二先他一步怒吼道：“你胡说！胡说八道！”
“我说李老头，人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急个什么劲，难不成……” 孟檀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你做贼心虚。”
“我没有！捕头……” 李二哭着跪过去，想要去抱赵捕头的大腿。
赵捕头衣袖一抽，“来人，李二勾结山匪，罪大恶极，压进大牢，听候发落！”
李二一下子瘫倒在地。
“不！不可能，一定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二挣扎着叫唤起来。
这计划本就天衣无缝，到底是哪里出了披露！？
外头早就聚集在一起的吃瓜群众纷纷叫好，“这货往日里卖酒就经常缺斤少两，今日终于遭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