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酒庄一下子变天。树倒弥孙散，一夜之间，能跑的人几乎全跑了。
无人注意到，胡二娘捏紧了裙摆，于这一场荒唐可笑的混乱场面中，静静看着孟檀轻飘飘离开的身影，古波无澜的眸中多了一丝波动。
早就听闻孟檀生得俏生貌美。不仅敢以女子身份抛头露面接手酒庄生意，发家致富，手段狠辣震得整个含江镇无人多敢言语。
——她才是真正活出了自己的价值。
胡二娘心神落寞，抬头看着周围这四四方方的庭院，仅看得到头顶的一小片天空。
与这后院十几个女人斗了这么多年，她早已被生活切磨成了一个苍白的木偶。
现在……或许就有一条不一样的路摆在她面前。
＊
孟檀第一次尝到提前知晓未来的好处，不仅能提前规避劫难，还能享受这种提前知晓结局，以旁人视角看着黑手跳脚演戏的场面。
果真有趣。
陈敬带着一众护院跟着赵捕头去衙门跟进后续进度去了。
酒庄内一下子空了一大批人出来，倒显得有些安静。心中想着与那匪夷所思的画面，不觉间走到江卓畔的屋子前，见他竟然撑着拐杖在院子内转悠。
孟檀蹙眉，想要上前提醒，重伤至此，首要的事便是静心休养，更何况还像他伤成这样的，身侧还无一人伺候，这可……
没等她继续往下想，便看到一个娇俏的洒水丫头不小心崴了脚，惊呼了一声。
江卓畔闻声抬头看去，手指轻弹，将那颗崴了脚的石子给弹飞了出去。
丫头受宠若惊，连声道：“谢谢，谢谢。”
江卓畔颔首，没说话。
孟檀又观察了片刻，这才走上前去，神色自然往他身侧一坐。
江卓畔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有事？”
孟檀笑道：“来和你说一下，昨日我们在寨子里被人诬陷勾结山匪，今日得以平反了。”
“嗯。”江卓畔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孟檀瞥了男人结实的手臂一眼，上面还缠着止血布带，距离她这样近。
只要她伸手，就能碰到他。
江卓畔也是察觉到了孟檀的意图，起身往院子中间一瘸一拐走去，眉眼中全是警惕：“还有事么？”
孟檀听出他话里有话：莫挨老子。
多年教养不允许她落人之下，当即便回嘴道：“我刚见有只小虫子飞到你的手上了，想帮你拿下来而已。”
江卓畔神情奇怪看着她：“虫子？”
“我只是伤筋动骨，武功尚在，虫子近身我自然能够察觉。”
男人毫不留情拆穿了她的伪装。
孟檀脸色一僵，也站起身来，袖子一甩便道：“你先歇着吧。”
两人不欢而散。
到了转角看不见的地方，孟檀又是懊悔地停下脚步来。
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等这男人恢复记忆，得知造成他失忆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以他那冷鸷的性子，她还有命活着吗。
这不得第一时间将她给嘎了。
况且昨日触碰他的时间还是太短，画面到了今天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想要知道后续发展，必须得继续与他产生肢体接触。
这可如何是好？
孟檀正烦忧着。
江卓畔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孟檀离去的方向，幽幽摸了摸后脑勺的大包。
他的症状是重击淤血造成的。
淤血一消，再需一些时日便可慢慢恢复。
在不能确定这女人的善恶之前……
男人眸中晦暗明灭。
先忍着吧。
若是对他心存算计，再捏死也不迟。
＊
傍晚时分，橘色的日落渲染了半边天。
陈敬满面笑容地从衙门回来了 ，明亮的双眸中闪着欣喜若狂的光芒，刚进门便乐呵呵与孟檀分享今日见闻。
“檀姐儿，官府效率也是快，人证物证俱在，今日已经将李二等人的罪名给定了下来，明日即可告示发布，真是苍天有眼啊。”
本以为这是一场硬仗要打，没想到短短两日，就已然将局给破了。
陈敬看向孟檀，还得是檀姐儿聪慧，早早查明了那酸坏的果酿与这阴谋之间的暗潮汹涌，主动杀上门去，让对家自乱了阵脚。
想到李二这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还贼喊捉贼领着一众官府上山捉拿，平白害得檀姐儿受了这么一遭。
陈敬招呼来两个小厮，让其下去备臭鸡蛋去了，明日公示，一个不留全砸那货身上。
孟檀：“那是当然，咱们含江镇也有许久不曾出过什么大案子了，估计赵捕头比我们还心急，早点将此罪名定下，才好增加效绩。”
从昨日赵捕头不轻易松嘴这个罪证，她就已然猜出了其中的关系。
陈敬笑着：“对了，县太爷为了弥补剿匪有功，将李家酒庄的大宅划分给了咱们，檀姐儿，你看……”
孟檀思索片刻，这李家酒庄就在如意酒庄隔壁，因此这么些年来也有着不少明争暗斗。
如今划分给自己，今后行事许了不少方便。
甚好。
“先空着吧，日后自会有用。”
陈敬点头以示回应，刚想要下去，就见孟檀将一个牛高马大的护院神神秘秘找过去会话去了。
陈敬眉头猛然皱起，心思警醒。思及檀姐儿已过二十芳华，便更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跟过去一看，果然见两个身影立于隐秘竹林之后，一道婀娜娉婷，一道孔武有力。
那护院满身热汗，一张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挠着头回答孟檀的问题。
孟檀看起来不急不慌，静静立于护院身前，保持得体远近，不逾不慢说着什么。只不过距离太远，陈敬没能听到两人交谈的内容。
又着急等了好一会，才等到护院犹犹豫豫出来了，看着孟檀颇为郁闷往后院走去，陈敬松了一口气，拉住护院便单刀直入问：
“檀姐儿与你说了什么？为何这幅神态？”
护院看到陈敬，松了一大口气，支支吾吾道：“陈管事，这…小姐莫名其妙来问我，男子平日里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儿郎，我...我也没成婚，这我哪知道啊…”
最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陈敬眼角一抽，难不成还真让他猜对了，檀姐儿是有了心慕之人了？
可这偌大的含江镇，追求者也不在少数，这么些年，也没见檀姐儿正眼看过谁……
电视火花间，他猛然想起前两日从山匪窝里一同抬回来的那个男人。而且这还是檀姐儿主动要求将他也带上的……
是了，救命之恩，还在这种危机时刻出现，女儿家心动难免正常。
陈敬一拍手掌，越分析越觉得自己在理，又连忙将护院拉住，道：“住在西厢房的那个男人，背地里找两个人去查一查，什么来头。”
护院似懂非懂。
陈敬拍了他一下：“做事机灵着点！”
＊
一连十几日安稳过去，酒庄的生意肉眼可见地趋于平稳了起来，因着李家酒庄倒闭，如意酒庄的生意也蒸蒸日上。日子也还算平和。
孟檀眼看着江卓畔身体逐渐硬朗，都能够下地活蹦乱跳了，也不由得忧心。
下人们私下也说，不知道这男人是用什么做的，被人打成血尸一样抬回来，不过半月光景就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这期间她也曾试图接近江卓畔，但都被男人警惕地躲开，还少不了一顿尴尬。
次数多了，流言蜚语自然也多了起来。
陈敬这边也很是苦恼，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查到这男人的信息的，就连黑衣暗卫都亲自出马，也是一丝信息也无。
看着孟檀存着那昭然若揭的小心思接近江卓畔，一边又是音讯全无，陈敬忧愁不已。
他这些天也尝试过与那小子搭话，一番交流下来，只觉得他见识远大，不论是身手还是品行学识都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就是性子太过冷淡警惕了些，样貌也算周正，檀姐儿看上他不足为奇。
末了，陈敬一拍大腿。檀姐儿也二十了，这年纪也等不起了，趁着这两人都还在酒庄内，多观察几日吧。
实在不行，将人留在酒庄当个夫婿也不错。檀姐儿貌若芙蓉，心思玲珑，也不算亏待了他。
*
孟檀没空管其他人的心思，她满门心思都在这么与江卓畔产生肢体接触上。
偏生这事又极为隐秘，说出去怕落人口舌…
辗转反侧，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江卓畔就是上天派到她身边的剧情触发器，要是不利用好这个资源，今后将追悔莫及……
将这些天打探到都消息都搜刮了一遍，得到的也只有他冷着脸吓坏起夜大爷，暴戾到连老鼠都不敢串他的门。开三百斤强弓，举五百斤巨石，总之离谱如鬼神都各种言论，都在他身上听到了。
孟檀：……真愁人啊。
猛然一个激灵，想起那天江卓畔帮了一个小丫头将石头踢走……
孟檀惊起，派人去将那个丫头给找了过来，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细问之下才知，这小丫头平日里十分活泼，与酒庄内的很多婆子仆役都很和得来。
孟檀思忖，活泼……
难不成他喜欢天真可爱类型的？
一扭头，便撞进梳妆台的铜镜里，孟檀朝着铜镜露出一个自认为很纯真的笑，正好一个嬷嬷端着青梅水团从外头进来，看到孟檀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
小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马嬷嬷着急上前道：“哎哟，小姐，这是怎么了？”
孟檀闻声看去：“马嬷嬷，你认为女儿家纯真些更讨男子喜欢，还是淡漠些？”
马嬷嬷接下话茬，拍拍她的手：“要是小姐的话，怎么样都是顶顶好的，含江镇上有谁不爱慕小姐？”
孟檀笑嗔了一下，对着铜镜又是挤出一个大咧咧的笑来。
好！此计可行！
马嬷嬷也算是过来人，看到孟檀这样一个笑，也算是明白了七七八八，将手中的青梅水团放下，小心翼翼道：“小姐何故这样问，是有心仪的男子了么？哎哟，谁被小姐看上，那可是走了八辈子的福气啦！”
孟檀笑容一僵，转念一想又觉得能看到未来发生之事这样的说法太过于牵强，摆摆手含糊道：“也不算吧。”
庭院深深几许，风吹新凉，各种迤逦的小花竞相开放。
马嬷嬷捏起一块青梅水团，笑道：“若是那位公子也对小姐有意思的话，定不会因为小姐是怎么样的人而退缩的，小姐不必为此事烦忧。”
孟檀眼睛一亮，是啊，若是能让江卓畔喜欢上她，那事情不就好办多了。
既能冠冕堂皇与之产生肢体接触，不落人口舌。又能在他恢复记忆之后服个软，让其饶自己一命，真是一举两得！
＊
晨起暮落，一场春雨自酣睡中绵绵而来，浸润得万物新生，连带着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孟檀理清思绪，大早上便让马嬷嬷梳了个娇俏的发髻。如常来到江卓畔的院子外采风，瞧见男人正在院子中复健，凌厉的拳风烈烈破空。
要是能够忽略掉周身那些阴鸷的气氛，这幅样貌不知道要迷走多少闺中芳心。
孟檀不经意路过：“今天的天气真好呀，嬷嬷，我想吃桂花莲子糕了。”
马嬷嬷极有眼力劲接下话茬：“桂花莲子糕在珍宝食肆里才有，听说今日又上新了一道新菜品，小姐何不去尝尝？”
两人有说有笑从江卓畔身旁经过，一块大石头猝不及防从草丛里滚落出来，眼看着孟檀就要踩上去，马嬷嬷大惊失色，想要去拉她，眼角却不断往旁边的江卓畔看去。
哪知男人眼都不眨一下。
势头最后一下收尾，直直收起棍子，往屋内走去了。
孟檀一气，往旁边一撇，还是踉了个大跄，马嬷嬷一顿着急，两人才稳住身形。
孟檀气指着江卓畔的背影：“你…你没看到我要摔倒了吗！”
男人闻言停下来，头也不回道：“没看见。”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到想干什么？”
孟檀咬牙跑上前，迎着光露出一个纯真的笑：“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珍宝食肆。”
她笑得眉眼弯弯，润得如同一颗珍珠：“阿卓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呀，和我一起去嘛……”
江卓畔眼角一抽，后退一步。
那眼神赤裸裸在说：你没事吧。
“阿卓，我想清楚了，以后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相处，我决定不装了，这才是我原本的真面目。”
“你看，我都以真面目示人了，你是不是也得对我敞开心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成为好朋友……”
说着，孟檀便想要上前去拉江卓畔的衣袖。
江卓畔闪身一躲，蹙着眉头道：“这些日子在酒庄内多为叨扰，江某定会尽快离去，打扰了。”
孟檀一听这话，心下一急：“不行，你不能走！”
“为何？”
“因为……还没到大夫确定你痊愈的时候。况且，你就这么走了，要是山匪还有其他同伴，他们卷土重来怎么办？”
江卓畔脚步一顿：“不会。”
这些天他与酒庄内的小厮聊过几句，得知这含江镇地理位置极妙，群山环伺，除了周围一座青龙山，就还有一条七佛山脉。
七佛山脉归官府掌管，没有山匪敢甘冠冕堂皇与官府作对。
孟檀转了个弯换个话题：“那你今晚和我去珍宝食肆嘛……陈伯伯都同意了。”
江卓畔选择无视，这女人……行为处事竟这么不知检点，大庭广众下邀请男人私下会面，这属实不合规矩。
他往伺候在孟檀身边的马嬷嬷看了一眼，马嬷嬷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头低得更低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
孟檀熟稔地往前一扑，搂住男人的精壮的手臂，拉着他往前走：“含江镇上还有好多酒楼，你要是不喜欢珍宝食肆，还有饭斋呀，桂月坊呀……”
“别碰我。”
江卓畔将手抽出，阴郁的脸黑压一片。
孟檀心神一颤，江卓畔却没管她的反应，面无表情离去。
“小姐……”马嬷嬷惊呼一声。
孟檀收回脸上一副天真的笑颜，眉眼淡漠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不笑的时候，她眉峰都不自觉凌厉不少。
“无事。”
马嬷嬷气道：“小姐，你都……他竟这般不识好歹！”
要不是......要不是因为当年那事，小姐怎么可能会在这穷乡僻壤受气。
小姐何等尊贵的身份，若是有朝一日得以平反，那男人连给小姐提鞋都不配！
“烈性的大鱼，自然都是这样的。”孟檀拍了拍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吧，晚些再来。”
“可是......” 马嬷嬷还是气不过，看着孟檀这轻飘飘的样子，暗自决定将此事告诉陈管事，可不能就让此人就此踩在主子之上。
回到厢房内，孟檀仔细感受着脑海中的画面，刚才那一番肢体接触，脑袋中的画面已经读取到了十天后。
接下来的十天内，李二会因为勾结山匪的罪行被斩首示众，而那批果酒……
醉仙楼急需这批果酒，明日就会提前派人上门来取。
明日啊……酒庄命运的转折点就是明日了。
这辈子她一定要掌握先机，先行推出果醋，抢占市场！
孟檀思忖着起身，脚底生风来到酒窖内，检查着果醋的酸度。
看着不同品种的果酒都呈现出一定的不一样的颜色，酸味比之前还要浓郁了许多，孟檀放下了心。
也有一些果酒接触不了空气，完全坏掉了的，发出阵阵臭味。
孟檀让陈敬带人进来将那些坏掉的果酿全都清理了出去。
陈敬一边搬着一边哀嚎心痛，满脸可惜。
孟檀沉声，只能等明日醉仙楼的人上门，将这一批果醋推销出去后，用事实安慰他了。
孟檀忙活了一下午，得了空闲，又找了一圈，没看到江卓畔的身影。
也不知道去哪了。
这人也真是，出去了也不和她说一声…
没找到人，孟檀索性带着马嬷嬷去了衙县一趟，看了李二和柳婆子被斩首示众。
所有的冤屈都被洗刷干净，她心中一阵畅快。
孟檀哼着歌走出衙县时，已然夜色寂寥。
街道两旁灯火如夜明光华，支起了大大小小的摊子，售卖着各样的零嘴，吆喝声此起彼伏。
她买了两包酥骨鱼往如意酒庄走去。
这两日的各种事件后，如意酒庄的名声算是打响了，买酒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老远看过去，都能看见酒庄外排了一大长串的队伍。
刚踏进酒庄门槛，就听到陈敬抑制不住的笑：“多谢大家喜欢，只是现如今酒存尚少，还被人恶意酸坏了一批，现在没有存货了啊，恳请大伙再多给些时日，今日的酒已经买完啦。”
大伙一听这话，纷纷失望挥手离开，只余下一长串的嘁嘁声。
陈敬笑得见牙不见眼，手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孟檀上前敲了敲桌子：“今日买得这么火爆？”
顺势咬下一口酥骨鱼。
嘎嘣脆。
陈敬看见她，越觉得今日将酒缸盖子全部揭开的行为可惜。
现在酒庄火爆成这样，要是拿来买，肯定能大大赚上一笔。
可惜全都酸坏了。
但可惜归可惜，将酒庄的名声打出去了才是大事。
陈敬热泪盈眶：“檀姐儿，自从李二栽赃的事件和酒窖恶意遭酸坏后，大伙都相信我们酒庄的名声，就都来买咱们的酒啰，咱们也算是翻身了！好！好啊！”
孟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请问……”
一道犹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孟檀和陈敬同时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麻衣粗布的貌美女人，背着一个包袱，一脸犹豫站在门外。
“孟小姐，我是胡二娘，十几天前，我们见过。”
胡二娘与孟檀没有什么交葛，一时间摸不清她的脾性，只得先恭敬交好。
“有事么？” 孟檀淡淡问。
“孟小姐，我听说从李二那件事之后，如意酒庄的账房伙计就换了一批人……我…我会算账！”
“你会算账，关我什么事？” 孟檀懒散支楞起身子，又咬下一口酥骨鱼。
“我和李二早已经就只是表面夫妻，我和他之间绝对没有半丝关系了，我今天来，是想问一问，你还缺不缺账房伙计。”
“其实我一直挺欣赏你的，也很羡慕你，我…我也想尝试一下活出自我。”
孟檀神色一顿，咀嚼着那一句「活出自我。」
随后噗嗤一笑：“真是搞笑，一个死对家的媳妇，来应聘我酒庄的伙计？”
她懒洋洋道：“更何况，活出自我的方法有很多，不必来我这做一个伙计。”
陈敬也皱着眉头：“我们酒庄不招人了，另寻高处去吧。”
这明晃晃赶人的话，胡二娘也不气馁，她道：“我可以签卖身契。”
孟檀和陈敬皆是一顿。
这个年代，签卖身契的只有奴仆，一般伙计是不可能甘愿卖身给酒庄为奴的。
签了契子，就说明整条命都拿捏在了东家手里。
孟檀思忖着换了个倚靠得姿势，也不多问，单刀直入道：“可以，我给你三天试用期，陈伯伯监督，若是做的不好，立马走人。”
胡二娘只觉得心头一跳，抬起头来，这是愿意将她留下来了？
心中像是有某种东西正在极力钻出土壤，破土而出。
她有某种预感，如果她可以抓住这次机会，日后定会就此改变从前那窒息的世俗命运。
“我可以！”
“记住了，在如意酒庄内做事，不需要摆你们高墙大院那的那些条条框框的架子，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胡二娘点头：“好…好！”
孟檀对着陈敬道：“你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檀姐儿，这……” 陈敬有些为难。
就这么让一个陌生人住进酒庄了？这连对方的底细还没弄清楚呢。
“没事，先试着看看。”
“哎，卖…卖身契还没有签…” 胡二娘出声提醒。
孟檀回她：“不需要，酒庄不缺奴仆。”
胡二娘一愣，呆呆随着陈敬往后院走去。
一路走着，陈敬还是没能想通檀姐儿为何就让死对家的正妻留在酒庄干活了，万一她也存了不轨之心呢？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安置好胡二娘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前厅，想去和孟檀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但来到前厅时，哪里还见孟檀的身影。
无人注意到，胡二娘捏紧了裙摆，于这一场荒唐可笑的混乱场面中，静静看着孟檀轻飘飘离开的身影，古波无澜的眸中多了一丝波动。
早就听闻孟檀生得俏生貌美。不仅敢以女子身份抛头露面接手酒庄生意，发家致富，手段狠辣震得整个含江镇无人多敢言语。
——她才是真正活出了自己的价值。
胡二娘心神落寞，抬头看着周围这四四方方的庭院，仅看得到头顶的一小片天空。
与这后院十几个女人斗了这么多年，她早已被生活切磨成了一个苍白的木偶。
现在……或许就有一条不一样的路摆在她面前。
＊
孟檀第一次尝到提前知晓未来的好处，不仅能提前规避劫难，还能享受这种提前知晓结局，以旁人视角看着黑手跳脚演戏的场面。
果真有趣。
陈敬带着一众护院跟着赵捕头去衙门跟进后续进度去了。
酒庄内一下子空了一大批人出来，倒显得有些安静。心中想着与那匪夷所思的画面，不觉间走到江卓畔的屋子前，见他竟然撑着拐杖在院子内转悠。
孟檀蹙眉，想要上前提醒，重伤至此，首要的事便是静心休养，更何况还像他伤成这样的，身侧还无一人伺候，这可……
没等她继续往下想，便看到一个娇俏的洒水丫头不小心崴了脚，惊呼了一声。
江卓畔闻声抬头看去，手指轻弹，将那颗崴了脚的石子给弹飞了出去。
丫头受宠若惊，连声道：“谢谢，谢谢。”
江卓畔颔首，没说话。
孟檀又观察了片刻，这才走上前去，神色自然往他身侧一坐。
江卓畔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有事？”
孟檀笑道：“来和你说一下，昨日我们在寨子里被人诬陷勾结山匪，今日得以平反了。”
“嗯。”江卓畔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孟檀瞥了男人结实的手臂一眼，上面还缠着止血布带，距离她这样近。
只要她伸手，就能碰到他。
江卓畔也是察觉到了孟檀的意图，起身往院子中间一瘸一拐走去，眉眼中全是警惕：“还有事么？”
孟檀听出他话里有话：莫挨老子。
多年教养不允许她落人之下，当即便回嘴道：“我刚见有只小虫子飞到你的手上了，想帮你拿下来而已。”
江卓畔神情奇怪看着她：“虫子？”
“我只是伤筋动骨，武功尚在，虫子近身我自然能够察觉。”
男人毫不留情拆穿了她的伪装。
孟檀脸色一僵，也站起身来，袖子一甩便道：“你先歇着吧。”
两人不欢而散。
到了转角看不见的地方，孟檀又是懊悔地停下脚步来。
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等这男人恢复记忆，得知造成他失忆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以他那冷鸷的性子，她还有命活着吗。
这不得第一时间将她给嘎了。
况且昨日触碰他的时间还是太短，画面到了今天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想要知道后续发展，必须得继续与他产生肢体接触。
这可如何是好？
孟檀正烦忧着。
江卓畔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孟檀离去的方向，幽幽摸了摸后脑勺的大包。
他的症状是重击淤血造成的。
淤血一消，再需一些时日便可慢慢恢复。
在不能确定这女人的善恶之前……
男人眸中晦暗明灭。
先忍着吧。
若是对他心存算计，再捏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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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橘色的日落渲染了半边天。
陈敬满面笑容地从衙门回来了 ，明亮的双眸中闪着欣喜若狂的光芒，刚进门便乐呵呵与孟檀分享今日见闻。
“檀姐儿，官府效率也是快，人证物证俱在，今日已经将李二等人的罪名给定了下来，明日即可告示发布，真是苍天有眼啊。”
本以为这是一场硬仗要打，没想到短短两日，就已然将局给破了。
陈敬看向孟檀，还得是檀姐儿聪慧，早早查明了那酸坏的果酿与这阴谋之间的暗潮汹涌，主动杀上门去，让对家自乱了阵脚。
想到李二这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还贼喊捉贼领着一众官府上山捉拿，平白害得檀姐儿受了这么一遭。
陈敬招呼来两个小厮，让其下去备臭鸡蛋去了，明日公示，一个不留全砸那货身上。
孟檀：“那是当然，咱们含江镇也有许久不曾出过什么大案子了，估计赵捕头比我们还心急，早点将此罪名定下，才好增加效绩。”
从昨日赵捕头不轻易松嘴这个罪证，她就已然猜出了其中的关系。
陈敬笑着：“对了，县太爷为了弥补剿匪有功，将李家酒庄的大宅划分给了咱们，檀姐儿，你看……”
孟檀思索片刻，这李家酒庄就在如意酒庄隔壁，因此这么些年来也有着不少明争暗斗。
如今划分给自己，今后行事许了不少方便。
甚好。
“先空着吧，日后自会有用。”
陈敬点头以示回应，刚想要下去，就见孟檀将一个牛高马大的护院神神秘秘找过去会话去了。
陈敬眉头猛然皱起，心思警醒。思及檀姐儿已过二十芳华，便更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跟过去一看，果然见两个身影立于隐秘竹林之后，一道婀娜娉婷，一道孔武有力。
那护院满身热汗，一张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挠着头回答孟檀的问题。
孟檀看起来不急不慌，静静立于护院身前，保持得体远近，不逾不慢说着什么。只不过距离太远，陈敬没能听到两人交谈的内容。
又着急等了好一会，才等到护院犹犹豫豫出来了，看着孟檀颇为郁闷往后院走去，陈敬松了一口气，拉住护院便单刀直入问：
“檀姐儿与你说了什么？为何这幅神态？”
护院看到陈敬，松了一大口气，支支吾吾道：“陈管事，这…小姐莫名其妙来问我，男子平日里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儿郎，我...我也没成婚，这我哪知道啊…”
最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陈敬眼角一抽，难不成还真让他猜对了，檀姐儿是有了心慕之人了？
可这偌大的含江镇，追求者也不在少数，这么些年，也没见檀姐儿正眼看过谁……
电视火花间，他猛然想起前两日从山匪窝里一同抬回来的那个男人。而且这还是檀姐儿主动要求将他也带上的……
是了，救命之恩，还在这种危机时刻出现，女儿家心动难免正常。
陈敬一拍手掌，越分析越觉得自己在理，又连忙将护院拉住，道：“住在西厢房的那个男人，背地里找两个人去查一查，什么来头。”
护院似懂非懂。
陈敬拍了他一下：“做事机灵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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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十几日安稳过去，酒庄的生意肉眼可见地趋于平稳了起来，因着李家酒庄倒闭，如意酒庄的生意也蒸蒸日上。日子也还算平和。
孟檀眼看着江卓畔身体逐渐硬朗，都能够下地活蹦乱跳了，也不由得忧心。
下人们私下也说，不知道这男人是用什么做的，被人打成血尸一样抬回来，不过半月光景就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这期间她也曾试图接近江卓畔，但都被男人警惕地躲开，还少不了一顿尴尬。
次数多了，流言蜚语自然也多了起来。
陈敬这边也很是苦恼，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查到这男人的信息的，就连黑衣暗卫都亲自出马，也是一丝信息也无。
看着孟檀存着那昭然若揭的小心思接近江卓畔，一边又是音讯全无，陈敬忧愁不已。
他这些天也尝试过与那小子搭话，一番交流下来，只觉得他见识远大，不论是身手还是品行学识都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就是性子太过冷淡警惕了些，样貌也算周正，檀姐儿看上他不足为奇。
末了，陈敬一拍大腿。檀姐儿也二十了，这年纪也等不起了，趁着这两人都还在酒庄内，多观察几日吧。
实在不行，将人留在酒庄当个夫婿也不错。檀姐儿貌若芙蓉，心思玲珑，也不算亏待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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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檀没空管其他人的心思，她满门心思都在这么与江卓畔产生肢体接触上。
偏生这事又极为隐秘，说出去怕落人口舌…
辗转反侧，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江卓畔就是上天派到她身边的剧情触发器，要是不利用好这个资源，今后将追悔莫及……
将这些天打探到都消息都搜刮了一遍，得到的也只有他冷着脸吓坏起夜大爷，暴戾到连老鼠都不敢串他的门。开三百斤强弓，举五百斤巨石，总之离谱如鬼神都各种言论，都在他身上听到了。
孟檀：……真愁人啊。
猛然一个激灵，想起那天江卓畔帮了一个小丫头将石头踢走……
孟檀惊起，派人去将那个丫头给找了过来，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细问之下才知，这小丫头平日里十分活泼，与酒庄内的很多婆子仆役都很和得来。
孟檀思忖，活泼……
难不成他喜欢天真可爱类型的？
一扭头，便撞进梳妆台的铜镜里，孟檀朝着铜镜露出一个自认为很纯真的笑，正好一个嬷嬷端着青梅水团从外头进来，看到孟檀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
小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马嬷嬷着急上前道：“哎哟，小姐，这是怎么了？”
孟檀闻声看去：“马嬷嬷，你认为女儿家纯真些更讨男子喜欢，还是淡漠些？”
马嬷嬷接下话茬，拍拍她的手：“要是小姐的话，怎么样都是顶顶好的，含江镇上有谁不爱慕小姐？”
孟檀笑嗔了一下，对着铜镜又是挤出一个大咧咧的笑来。
好！此计可行！
马嬷嬷也算是过来人，看到孟檀这样一个笑，也算是明白了七七八八，将手中的青梅水团放下，小心翼翼道：“小姐何故这样问，是有心仪的男子了么？哎哟，谁被小姐看上，那可是走了八辈子的福气啦！”
孟檀笑容一僵，转念一想又觉得能看到未来发生之事这样的说法太过于牵强，摆摆手含糊道：“也不算吧。”
庭院深深几许，风吹新凉，各种迤逦的小花竞相开放。
马嬷嬷捏起一块青梅水团，笑道：“若是那位公子也对小姐有意思的话，定不会因为小姐是怎么样的人而退缩的，小姐不必为此事烦忧。”
孟檀眼睛一亮，是啊，若是能让江卓畔喜欢上她，那事情不就好办多了。
既能冠冕堂皇与之产生肢体接触，不落人口舌。又能在他恢复记忆之后服个软，让其饶自己一命，真是一举两得！
＊
晨起暮落，一场春雨自酣睡中绵绵而来，浸润得万物新生，连带着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孟檀理清思绪，大早上便让马嬷嬷梳了个娇俏的发髻。如常来到江卓畔的院子外采风，瞧见男人正在院子中复健，凌厉的拳风烈烈破空。
要是能够忽略掉周身那些阴鸷的气氛，这幅样貌不知道要迷走多少闺中芳心。
孟檀不经意路过：“今天的天气真好呀，嬷嬷，我想吃桂花莲子糕了。”
马嬷嬷极有眼力劲接下话茬：“桂花莲子糕在珍宝食肆里才有，听说今日又上新了一道新菜品，小姐何不去尝尝？”
两人有说有笑从江卓畔身旁经过，一块大石头猝不及防从草丛里滚落出来，眼看着孟檀就要踩上去，马嬷嬷大惊失色，想要去拉她，眼角却不断往旁边的江卓畔看去。
哪知男人眼都不眨一下。
势头最后一下收尾，直直收起棍子，往屋内走去了。
孟檀一气，往旁边一撇，还是踉了个大跄，马嬷嬷一顿着急，两人才稳住身形。
孟檀气指着江卓畔的背影：“你…你没看到我要摔倒了吗！”
男人闻言停下来，头也不回道：“没看见。”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到想干什么？”
孟檀咬牙跑上前，迎着光露出一个纯真的笑：“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珍宝食肆。”
她笑得眉眼弯弯，润得如同一颗珍珠：“阿卓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呀，和我一起去嘛……”
江卓畔眼角一抽，后退一步。
那眼神赤裸裸在说：你没事吧。
“阿卓，我想清楚了，以后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相处，我决定不装了，这才是我原本的真面目。”
“你看，我都以真面目示人了，你是不是也得对我敞开心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成为好朋友……”
说着，孟檀便想要上前去拉江卓畔的衣袖。
江卓畔闪身一躲，蹙着眉头道：“这些日子在酒庄内多为叨扰，江某定会尽快离去，打扰了。”
孟檀一听这话，心下一急：“不行，你不能走！”
“为何？”
“因为……还没到大夫确定你痊愈的时候。况且，你就这么走了，要是山匪还有其他同伴，他们卷土重来怎么办？”
江卓畔脚步一顿：“不会。”
这些天他与酒庄内的小厮聊过几句，得知这含江镇地理位置极妙，群山环伺，除了周围一座青龙山，就还有一条七佛山脉。
七佛山脉归官府掌管，没有山匪敢甘冠冕堂皇与官府作对。
孟檀转了个弯换个话题：“那你今晚和我去珍宝食肆嘛……陈伯伯都同意了。”
江卓畔选择无视，这女人……行为处事竟这么不知检点，大庭广众下邀请男人私下会面，这属实不合规矩。
他往伺候在孟檀身边的马嬷嬷看了一眼，马嬷嬷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头低得更低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
孟檀熟稔地往前一扑，搂住男人的精壮的手臂，拉着他往前走：“含江镇上还有好多酒楼，你要是不喜欢珍宝食肆，还有饭斋呀，桂月坊呀……”
“别碰我。”
江卓畔将手抽出，阴郁的脸黑压一片。
孟檀心神一颤，江卓畔却没管她的反应，面无表情离去。
“小姐……”马嬷嬷惊呼一声。
孟檀收回脸上一副天真的笑颜，眉眼淡漠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不笑的时候，她眉峰都不自觉凌厉不少。
“无事。”
马嬷嬷气道：“小姐，你都……他竟这般不识好歹！”
要不是......要不是因为当年那事，小姐怎么可能会在这穷乡僻壤受气。
小姐何等尊贵的身份，若是有朝一日得以平反，那男人连给小姐提鞋都不配！
“烈性的大鱼，自然都是这样的。”孟檀拍了拍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吧，晚些再来。”
“可是......” 马嬷嬷还是气不过，看着孟檀这轻飘飘的样子，暗自决定将此事告诉陈管事，可不能就让此人就此踩在主子之上。
回到厢房内，孟檀仔细感受着脑海中的画面，刚才那一番肢体接触，脑袋中的画面已经读取到了十天后。
接下来的十天内，李二会因为勾结山匪的罪行被斩首示众，而那批果酒……
醉仙楼急需这批果酒，明日就会提前派人上门来取。
明日啊……酒庄命运的转折点就是明日了。
这辈子她一定要掌握先机，先行推出果醋，抢占市场！
孟檀思忖着起身，脚底生风来到酒窖内，检查着果醋的酸度。
看着不同品种的果酒都呈现出一定的不一样的颜色，酸味比之前还要浓郁了许多，孟檀放下了心。
也有一些果酒接触不了空气，完全坏掉了的，发出阵阵臭味。
孟檀让陈敬带人进来将那些坏掉的果酿全都清理了出去。
陈敬一边搬着一边哀嚎心痛，满脸可惜。
孟檀沉声，只能等明日醉仙楼的人上门，将这一批果醋推销出去后，用事实安慰他了。
孟檀忙活了一下午，得了空闲，又找了一圈，没看到江卓畔的身影。
也不知道去哪了。
这人也真是，出去了也不和她说一声…
没找到人，孟檀索性带着马嬷嬷去了衙县一趟，看了李二和柳婆子被斩首示众。
所有的冤屈都被洗刷干净，她心中一阵畅快。
孟檀哼着歌走出衙县时，已然夜色寂寥。
街道两旁灯火如夜明光华，支起了大大小小的摊子，售卖着各样的零嘴，吆喝声此起彼伏。
她买了两包酥骨鱼往如意酒庄走去。
这两日的各种事件后，如意酒庄的名声算是打响了，买酒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老远看过去，都能看见酒庄外排了一大长串的队伍。
刚踏进酒庄门槛，就听到陈敬抑制不住的笑：“多谢大家喜欢，只是现如今酒存尚少，还被人恶意酸坏了一批，现在没有存货了啊，恳请大伙再多给些时日，今日的酒已经买完啦。”
大伙一听这话，纷纷失望挥手离开，只余下一长串的嘁嘁声。
陈敬笑得见牙不见眼，手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孟檀上前敲了敲桌子：“今日买得这么火爆？”
顺势咬下一口酥骨鱼。
嘎嘣脆。
陈敬看见她，越觉得今日将酒缸盖子全部揭开的行为可惜。
现在酒庄火爆成这样，要是拿来买，肯定能大大赚上一笔。
可惜全都酸坏了。
但可惜归可惜，将酒庄的名声打出去了才是大事。
陈敬热泪盈眶：“檀姐儿，自从李二栽赃的事件和酒窖恶意遭酸坏后，大伙都相信我们酒庄的名声，就都来买咱们的酒啰，咱们也算是翻身了！好！好啊！”
孟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请问……”
一道犹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孟檀和陈敬同时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麻衣粗布的貌美女人，背着一个包袱，一脸犹豫站在门外。
“孟小姐，我是胡二娘，十几天前，我们见过。”
胡二娘与孟檀没有什么交葛，一时间摸不清她的脾性，只得先恭敬交好。
“有事么？” 孟檀淡淡问。
“孟小姐，我听说从李二那件事之后，如意酒庄的账房伙计就换了一批人……我…我会算账！”
“你会算账，关我什么事？” 孟檀懒散支楞起身子，又咬下一口酥骨鱼。
“我和李二早已经就只是表面夫妻，我和他之间绝对没有半丝关系了，我今天来，是想问一问，你还缺不缺账房伙计。”
“其实我一直挺欣赏你的，也很羡慕你，我…我也想尝试一下活出自我。”
孟檀神色一顿，咀嚼着那一句「活出自我。」
随后噗嗤一笑：“真是搞笑，一个死对家的媳妇，来应聘我酒庄的伙计？”
她懒洋洋道：“更何况，活出自我的方法有很多，不必来我这做一个伙计。”
陈敬也皱着眉头：“我们酒庄不招人了，另寻高处去吧。”
这明晃晃赶人的话，胡二娘也不气馁，她道：“我可以签卖身契。”
孟檀和陈敬皆是一顿。
这个年代，签卖身契的只有奴仆，一般伙计是不可能甘愿卖身给酒庄为奴的。
签了契子，就说明整条命都拿捏在了东家手里。
孟檀思忖着换了个倚靠得姿势，也不多问，单刀直入道：“可以，我给你三天试用期，陈伯伯监督，若是做的不好，立马走人。”
胡二娘只觉得心头一跳，抬起头来，这是愿意将她留下来了？
心中像是有某种东西正在极力钻出土壤，破土而出。
她有某种预感，如果她可以抓住这次机会，日后定会就此改变从前那窒息的世俗命运。
“我可以！”
“记住了，在如意酒庄内做事，不需要摆你们高墙大院那的那些条条框框的架子，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胡二娘点头：“好…好！”
孟檀对着陈敬道：“你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檀姐儿，这……” 陈敬有些为难。
就这么让一个陌生人住进酒庄了？这连对方的底细还没弄清楚呢。
“没事，先试着看看。”
“哎，卖…卖身契还没有签…” 胡二娘出声提醒。
孟檀回她：“不需要，酒庄不缺奴仆。”
胡二娘一愣，呆呆随着陈敬往后院走去。
一路走着，陈敬还是没能想通檀姐儿为何就让死对家的正妻留在酒庄干活了，万一她也存了不轨之心呢？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安置好胡二娘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前厅，想去和孟檀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但来到前厅时，哪里还见孟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