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有一长街，东起公候王府、西至狱王庙，高门大户起落、三教九流混迹，人来人往，不知从哪朝那代开始，便是极热闹之所也。这长街上酒馆、布庄、粮行、钱庄、青楼……街道两边还有各色小摊子，有卖各类吃食的、有卖布匹花饰的、有贩古董玩器的，凡人能想到的，皆是应有尽有。
累世至今，大体一派安定祥和。
秋高气爽时节，长街上生了件大事——曹家东西两府被朝廷查抄后，终于开始动工改换门庭了。街坊们虽不知谁人将得之，但只听是由工部承接辖治，只看那送土石、木材的堵路塞桥的逶迤骡车，便知其新主人必是当世显赫人物。
“咦~近百年公府大家，终被不肖子孙败咯！”茶馆里，一人喟叹，余者听了，以为其知秘辛，皆来了兴致，聚拢到这人跟前，待其下文。此人也不含糊，见大家都凑了过来，当即撒豆子一样抛出：“诸位大概不知，这曹府祖上有两位曹公，是对亲兄弟，二人随太祖四方征战，太祖亲赐‘盛公’、‘荣公’，赐宅于此，遂成偌大之东西两府。”
“可惜呀！几十年间，曹府虽享极富贵，却辈出平平，一代不如一代！去年，西府大老爷被御史参了个『贪污任地讼银』之罪，有司清查，又扯出几条人命官司，朝野震惊。东府那帮当家的不用说，名声早就臭了，稍稍罗了罗罪名，下道公文就被查办了。被缉拿时，东府老少爷们正在狎妓聚赌，复罪加一等。”此人呷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富户被抄之日，就是上官发财之时，何况此等显赫门庭？兵丁们日夜抄拿，足足弄了有五日！最后，两府女眷锁在城西的狱王庙，男丁直接被下了监牢，公府封禁、夜有哀声，好似人间鬼域！”言罢，众人俱唏嘘不已！
“哎~兄台有所不知！这西府二老爷曹贞，慧眼如炬、洞察先机，早早投了文牒、分了家，二房搬到后头北府了。因而事发后，宫里下了恩旨，独他一房得以保全！”一人出言，另一人续上：“这公府大家的事说不明白的，有表象不堪、内里殷实的，有表象殷实、内里不堪的，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咯。”
“可不~今日曹贞公祭祖于澄园，这澄园是他之前的贵妃女儿省亲所用，贵妃虽已仙逝，陛下仍挂念着，还有这一层呐！”
“咱们悄悄的，我听说啊~这块儿给了忠顺王了。”一人指着长街上那兴土木的地方，神神秘秘地说，众人听后默不作声，点着头一副了然的神色……茶馆中的这帮人，虽论不出个是非曲折，洋洋洒洒闹了一番儿后，各自好歹有了谈资，皆心满意足地散去了。一庄稼老汉终从旁起身，饮罢最后一口茶，丢了个铜板在桌上，驱着牛车沿长街继续往东走。
老汉姓田，是城北山里的庄户，正赶着晒干后的秋粮，给东家送岁租。东家是谁？姓曹名璟，一年轻举人，正是先前众人议论到的曹府子弟。
田老汉过茶馆转而向北走一段，再往西拐，便至曹府大门前。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府前铺就的宽敞的水磨砖场上，稀稀落落停了三五辆车轿，老汉心想：到底是有家世根基的，这一块砖就值好些钱了！
抬头瞧，那高门漆匾上“曹府”俩儿朱红大字，老汉料想没找错地方，正要把牛绳儿往那护宅石狮的腿上系，却早有一青衣小厮叱咤过来，指着他的脸问：“你要干什么？”老汉忙收回手，脸上堆着笑：“小兄弟，我是城北庄子上的，来给东家老爷送租子。”
“等着。”小厮打量他两眼，撂了俩儿字，跑进了门。不多会儿，小厮折返，殷勤地将田老汉连人带车请入侧门。
大门内，已闻得酒菜香，勾起人腹中馋虫。二门处有一人迎来，田老汉见其着锦袍，略上年岁，以为是家主，当即躬身叩拜，口里说着：“东家老爷好！”来人快步近前扶起他，笑道：“使不得！我只是府里的管事。老先生来给什么人送租？”“禀大人，小的给府上举人曹老爷送岁租。”那人听了，命小厮将牛车牵住，亲自带他进二门，边走边告诉老汉他姓詹名俊，府上管事云云。
二门内豁然开朗，那花园正厅边房，巍巍然在眼前。
花厅里有两三桌酒席，衣着讲究的老爷少爷们正坐着吃酒，时有端着菜酒的丫鬟们穿梭其间，虽有欢声笑语，却不如何喧闹。詹管事将老汉领到厅前台阶下，自入内，一会儿后，一身材中量、着深色长衫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老爷，就是他。”詹管事稍作介绍，那老爷沉吟一声，直直看了过来。那管事下了台阶，低声告诉老汉：“这位是府上曹老爷。”
“小的见过东家老爷！”
“老先生不必多礼！先生从哪里来？到我家来给何人送租啊？”曹老爷声如磬钟，自有一股威严。
“回老爷的话，小的从城北来，给举人曹璟老爷送租。”
阶上之人稍稍迟疑，随机大笑起来，说道：“那是我的第三子，曹璟。”老汉忙再跪地叩首，高声道：“小的给东家老爷请安！”曹老爷下阶亲扶他起身，连声说好，厅中人皆停箸朝这边看。曹老爷唤过“曹珅”来，欲请田老汉入席，老汉只说自己脏臭低贱，再三谢过！几人无法，只得另作安排，不在话下！
那田老汉在厢房中好一顿胡吃海塞，将碗碟弄了个精光，而后卷起旱烟，对着挂起的灯笼，靠在屋外台阶上看天。未多闲，詹管事来叫他，说是曹老爷有请。二人过中庭、穿游廊，一座更高大的屋子出现在眼前，田老汉定了定神，却已辨不清方位。大房外，曹老爷亲迎老汉入内，屋中宾客见他来，吃茶者放下茶碗儿、交头接耳者屏气，早有人于门里添一凳儿，请老头儿坐下。
“老先生贵庚？家里收成如何？”曹老爷语气温和，开口先问。
“回禀老爷，小的今年六十六，家在城北沙庄。托老爷东家的福，庄上今年的收成尚可。”
“目下不是逢年过节，为何交租？各家余粮可够？”
“我们那儿是个小庄子，原只有三十余户人家，各家侍弄几亩薄地，闲时上山刨食，本可凑合个温饱。可先前那官差横征暴敛，加租加得庄人抛家舍业往外乡跑。”田老汉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知修了几辈子福，去年秋后，曹璟爷来过庄，可怜庄人贫苦，分毫不取，反倒贴补我们银钱。年底时，曹璟爷又差人送来酒肉钱帛，各家才慢慢回转只应开来。如今，庄上得了好名声，断断续续有人投庄，各家商议后，将秋收上来干粮交一些过来。小的先来认认家门，拉几袋米几只山货给东家，过断时间大家一并补齐。”老汉说完，站起躬身行礼，众人皆唏嘘！
“老先生快请坐！不才单名一个贞字，今后若有烦难之事，尽管报我。我儿曹璟，现追随他老师外任，待其归家，我定遣他多加照应你们。”田老汉忙答“不敢不敢”。堂中有人云：“世兄贤明，三公子青年才俊，公府后继有人。”曹贞推辞称谢，满脸带笑。
忽有一婆子来报：“老爷，老太太听说三少爷那边来人了，特来问。”曹贞遂唤其孙曹兰引老汉去后宅。田老汉只得再起身，跟人出堂屋、穿拱门，往后院去。
曹母小院内，家中女眷俱在，站满了外间里间，很是热闹！众人再三相请，田老汉方进里间，面朝着曹母坐下。老汉抱拳再三说：“庄稼人，一身的土腥气，请老太君和各位太太小姐们见谅！”曹母笑道：“老哥哥，说的哪里话！我们少有机会能遇着你这样年高德劭的人，高兴还来不及呢！”跟前一贵气照人的太太也说：“是的，老先生！您有土性而已，万莫拘束！”老汉连忙告谢。
曹母又说：“我来介绍，方才说话的是家里的亲戚蒋姨妈，她边上的这位是我的媳妇王氏，余下的怎么说呢？”一妇人笑着说：“老祖宗，老先生是为璟弟弟而来，可以如此告诉老先生，比如我，您就说是璟弟弟的大嫂。”曹母称是，继续说：“璟儿是你东家，我就以他做介绍吧，刚提点我的是你东家的大嫂吴氏，这位是你东家的堂嫂平氏，这是蒋姨妈的闺女蒋玉瑶，这是我外孙女唤名尚玉，这是你东家的三姐姐唤名探芳，这是你东家的小妹妹唤名惜芳。”曹母每介绍一人，那人便起身向老汉问候，屋中笑声一阵儿接一阵。直至说到嫡孙曹钰时，曹母不由叹了口气：“老哥哥，这是你东家的二哥单名一个钰字，两年前失了通灵，药石难医！但他偶尔也会说上一两句，笑一笑。”老汉见其相貌最是俊秀，但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不由暗自唏嘘！
“老爷爷，您给我们家送租子，是送多少租子？”探芳忽问道。
“一亩二十斤，今年共三十四户交了粮，一家合四亩地，一共多少来着的？”田老汉似是喝多了酒、似是被眼花缭乱的美景迷住了心神，怎么也记不起来。吴氏说道：“一共两千七百二十斤，可巧够他一年用的。”众人听完皆笑！
“我今日先来探探路，顺带了点山货给东家尝尝，过几日再补齐租子。”
“老哥哥，交了租，家里够吃吗？”曹母问，老汉又将先前在曹贞面前说的话，大差不差的又说了一遍，众人皆不语。探芳忽而笑道：“好你个璟弟弟！在外敞敞亮亮做善事，回来却向我伸手要钱。”曹母立马抢白她：“你也不在外人面前维护一下你弟弟，哪里就要穷了你。”众人皆笑，曹母又说：“老哥哥，老身的孙儿是你的东家，就烦你一事。”
“老寿星请讲！”
“烦你寻了那良善之家的清白闺女，给你东家做妻。”
“老寿星说笑了，在小老儿看来，东家将来必能高中，配东家的不是公主，就得是宰辅家的小姐。”田老汉笑道，曹母亦点头大笑。
未几，田老汉起身告辞，只说：天晚路难行，恐家中惦记！任凭众人再三想留，执意要走。曹母遂命贴身丫鬟取十两银钱来，赠予老汉，老汉推辞不受。至外间，曹贞亦命支银钱来给他，不受，云：“田舍之家，温饱已足！”众人送至大门外，老汉牵牛车向西而去。
是日晚间，曹母着意摆席，席间，久失灵窍的曹钰好似回魂，挨个给众人敬酒，言辞清晰、行为稳重，曹母曹贞王夫人等人皆喜不自胜。其母王夫人又遣曹珅专去请了太医来，也说无碍，众人大喜！不必细说。
累世至今，大体一派安定祥和。
秋高气爽时节，长街上生了件大事——曹家东西两府被朝廷查抄后，终于开始动工改换门庭了。街坊们虽不知谁人将得之，但只听是由工部承接辖治，只看那送土石、木材的堵路塞桥的逶迤骡车，便知其新主人必是当世显赫人物。
“咦~近百年公府大家，终被不肖子孙败咯！”茶馆里，一人喟叹，余者听了，以为其知秘辛，皆来了兴致，聚拢到这人跟前，待其下文。此人也不含糊，见大家都凑了过来，当即撒豆子一样抛出：“诸位大概不知，这曹府祖上有两位曹公，是对亲兄弟，二人随太祖四方征战，太祖亲赐‘盛公’、‘荣公’，赐宅于此，遂成偌大之东西两府。”
“可惜呀！几十年间，曹府虽享极富贵，却辈出平平，一代不如一代！去年，西府大老爷被御史参了个『贪污任地讼银』之罪，有司清查，又扯出几条人命官司，朝野震惊。东府那帮当家的不用说，名声早就臭了，稍稍罗了罗罪名，下道公文就被查办了。被缉拿时，东府老少爷们正在狎妓聚赌，复罪加一等。”此人呷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富户被抄之日，就是上官发财之时，何况此等显赫门庭？兵丁们日夜抄拿，足足弄了有五日！最后，两府女眷锁在城西的狱王庙，男丁直接被下了监牢，公府封禁、夜有哀声，好似人间鬼域！”言罢，众人俱唏嘘不已！
“哎~兄台有所不知！这西府二老爷曹贞，慧眼如炬、洞察先机，早早投了文牒、分了家，二房搬到后头北府了。因而事发后，宫里下了恩旨，独他一房得以保全！”一人出言，另一人续上：“这公府大家的事说不明白的，有表象不堪、内里殷实的，有表象殷实、内里不堪的，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咯。”
“可不~今日曹贞公祭祖于澄园，这澄园是他之前的贵妃女儿省亲所用，贵妃虽已仙逝，陛下仍挂念着，还有这一层呐！”
“咱们悄悄的，我听说啊~这块儿给了忠顺王了。”一人指着长街上那兴土木的地方，神神秘秘地说，众人听后默不作声，点着头一副了然的神色……茶馆中的这帮人，虽论不出个是非曲折，洋洋洒洒闹了一番儿后，各自好歹有了谈资，皆心满意足地散去了。一庄稼老汉终从旁起身，饮罢最后一口茶，丢了个铜板在桌上，驱着牛车沿长街继续往东走。
老汉姓田，是城北山里的庄户，正赶着晒干后的秋粮，给东家送岁租。东家是谁？姓曹名璟，一年轻举人，正是先前众人议论到的曹府子弟。
田老汉过茶馆转而向北走一段，再往西拐，便至曹府大门前。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府前铺就的宽敞的水磨砖场上，稀稀落落停了三五辆车轿，老汉心想：到底是有家世根基的，这一块砖就值好些钱了！
抬头瞧，那高门漆匾上“曹府”俩儿朱红大字，老汉料想没找错地方，正要把牛绳儿往那护宅石狮的腿上系，却早有一青衣小厮叱咤过来，指着他的脸问：“你要干什么？”老汉忙收回手，脸上堆着笑：“小兄弟，我是城北庄子上的，来给东家老爷送租子。”
“等着。”小厮打量他两眼，撂了俩儿字，跑进了门。不多会儿，小厮折返，殷勤地将田老汉连人带车请入侧门。
大门内，已闻得酒菜香，勾起人腹中馋虫。二门处有一人迎来，田老汉见其着锦袍，略上年岁，以为是家主，当即躬身叩拜，口里说着：“东家老爷好！”来人快步近前扶起他，笑道：“使不得！我只是府里的管事。老先生来给什么人送租？”“禀大人，小的给府上举人曹老爷送岁租。”那人听了，命小厮将牛车牵住，亲自带他进二门，边走边告诉老汉他姓詹名俊，府上管事云云。
二门内豁然开朗，那花园正厅边房，巍巍然在眼前。
花厅里有两三桌酒席，衣着讲究的老爷少爷们正坐着吃酒，时有端着菜酒的丫鬟们穿梭其间，虽有欢声笑语，却不如何喧闹。詹管事将老汉领到厅前台阶下，自入内，一会儿后，一身材中量、着深色长衫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老爷，就是他。”詹管事稍作介绍，那老爷沉吟一声，直直看了过来。那管事下了台阶，低声告诉老汉：“这位是府上曹老爷。”
“小的见过东家老爷！”
“老先生不必多礼！先生从哪里来？到我家来给何人送租啊？”曹老爷声如磬钟，自有一股威严。
“回老爷的话，小的从城北来，给举人曹璟老爷送租。”
阶上之人稍稍迟疑，随机大笑起来，说道：“那是我的第三子，曹璟。”老汉忙再跪地叩首，高声道：“小的给东家老爷请安！”曹老爷下阶亲扶他起身，连声说好，厅中人皆停箸朝这边看。曹老爷唤过“曹珅”来，欲请田老汉入席，老汉只说自己脏臭低贱，再三谢过！几人无法，只得另作安排，不在话下！
那田老汉在厢房中好一顿胡吃海塞，将碗碟弄了个精光，而后卷起旱烟，对着挂起的灯笼，靠在屋外台阶上看天。未多闲，詹管事来叫他，说是曹老爷有请。二人过中庭、穿游廊，一座更高大的屋子出现在眼前，田老汉定了定神，却已辨不清方位。大房外，曹老爷亲迎老汉入内，屋中宾客见他来，吃茶者放下茶碗儿、交头接耳者屏气，早有人于门里添一凳儿，请老头儿坐下。
“老先生贵庚？家里收成如何？”曹老爷语气温和，开口先问。
“回禀老爷，小的今年六十六，家在城北沙庄。托老爷东家的福，庄上今年的收成尚可。”
“目下不是逢年过节，为何交租？各家余粮可够？”
“我们那儿是个小庄子，原只有三十余户人家，各家侍弄几亩薄地，闲时上山刨食，本可凑合个温饱。可先前那官差横征暴敛，加租加得庄人抛家舍业往外乡跑。”田老汉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知修了几辈子福，去年秋后，曹璟爷来过庄，可怜庄人贫苦，分毫不取，反倒贴补我们银钱。年底时，曹璟爷又差人送来酒肉钱帛，各家才慢慢回转只应开来。如今，庄上得了好名声，断断续续有人投庄，各家商议后，将秋收上来干粮交一些过来。小的先来认认家门，拉几袋米几只山货给东家，过断时间大家一并补齐。”老汉说完，站起躬身行礼，众人皆唏嘘！
“老先生快请坐！不才单名一个贞字，今后若有烦难之事，尽管报我。我儿曹璟，现追随他老师外任，待其归家，我定遣他多加照应你们。”田老汉忙答“不敢不敢”。堂中有人云：“世兄贤明，三公子青年才俊，公府后继有人。”曹贞推辞称谢，满脸带笑。
忽有一婆子来报：“老爷，老太太听说三少爷那边来人了，特来问。”曹贞遂唤其孙曹兰引老汉去后宅。田老汉只得再起身，跟人出堂屋、穿拱门，往后院去。
曹母小院内，家中女眷俱在，站满了外间里间，很是热闹！众人再三相请，田老汉方进里间，面朝着曹母坐下。老汉抱拳再三说：“庄稼人，一身的土腥气，请老太君和各位太太小姐们见谅！”曹母笑道：“老哥哥，说的哪里话！我们少有机会能遇着你这样年高德劭的人，高兴还来不及呢！”跟前一贵气照人的太太也说：“是的，老先生！您有土性而已，万莫拘束！”老汉连忙告谢。
曹母又说：“我来介绍，方才说话的是家里的亲戚蒋姨妈，她边上的这位是我的媳妇王氏，余下的怎么说呢？”一妇人笑着说：“老祖宗，老先生是为璟弟弟而来，可以如此告诉老先生，比如我，您就说是璟弟弟的大嫂。”曹母称是，继续说：“璟儿是你东家，我就以他做介绍吧，刚提点我的是你东家的大嫂吴氏，这位是你东家的堂嫂平氏，这是蒋姨妈的闺女蒋玉瑶，这是我外孙女唤名尚玉，这是你东家的三姐姐唤名探芳，这是你东家的小妹妹唤名惜芳。”曹母每介绍一人，那人便起身向老汉问候，屋中笑声一阵儿接一阵。直至说到嫡孙曹钰时，曹母不由叹了口气：“老哥哥，这是你东家的二哥单名一个钰字，两年前失了通灵，药石难医！但他偶尔也会说上一两句，笑一笑。”老汉见其相貌最是俊秀，但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不由暗自唏嘘！
“老爷爷，您给我们家送租子，是送多少租子？”探芳忽问道。
“一亩二十斤，今年共三十四户交了粮，一家合四亩地，一共多少来着的？”田老汉似是喝多了酒、似是被眼花缭乱的美景迷住了心神，怎么也记不起来。吴氏说道：“一共两千七百二十斤，可巧够他一年用的。”众人听完皆笑！
“我今日先来探探路，顺带了点山货给东家尝尝，过几日再补齐租子。”
“老哥哥，交了租，家里够吃吗？”曹母问，老汉又将先前在曹贞面前说的话，大差不差的又说了一遍，众人皆不语。探芳忽而笑道：“好你个璟弟弟！在外敞敞亮亮做善事，回来却向我伸手要钱。”曹母立马抢白她：“你也不在外人面前维护一下你弟弟，哪里就要穷了你。”众人皆笑，曹母又说：“老哥哥，老身的孙儿是你的东家，就烦你一事。”
“老寿星请讲！”
“烦你寻了那良善之家的清白闺女，给你东家做妻。”
“老寿星说笑了，在小老儿看来，东家将来必能高中，配东家的不是公主，就得是宰辅家的小姐。”田老汉笑道，曹母亦点头大笑。
未几，田老汉起身告辞，只说：天晚路难行，恐家中惦记！任凭众人再三想留，执意要走。曹母遂命贴身丫鬟取十两银钱来，赠予老汉，老汉推辞不受。至外间，曹贞亦命支银钱来给他，不受，云：“田舍之家，温饱已足！”众人送至大门外，老汉牵牛车向西而去。
是日晚间，曹母着意摆席，席间，久失灵窍的曹钰好似回魂，挨个给众人敬酒，言辞清晰、行为稳重，曹母曹贞王夫人等人皆喜不自胜。其母王夫人又遣曹珅专去请了太医来，也说无碍，众人大喜！不必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