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回到府中,与众人说起今日之见闻,再三赞叹!

    “你算不知的!他们家这园子,四时都有东西产出,春有茶叶、花蜜、香料;夏有蔬菜瓜果、菱角、莲子鲜藕;秋有活鱼、稻谷,熟果;冬有木炭、干菜、新酒。咱家离得近,不知受了他家多少恩惠!”王妃笑道,侧王妃接道:“那园中四季的风景也美煞人!春日繁花、夏日荷塘、秋日丹桂、冬日松雪。这些都是人家多少年经营出的东西,纵使有百万金银,也买不来造不出的东西!而且,四下那么多的府宅散户,都是从他家出来的。”朱永听罢,似是明白了些,而后又是再三的感叹。

    “以后还想去吗?今日差点把自己弄丢了!”侧王妃笑问,朱永还未回答,朱能倒先大声说:“大哥,什么样的地方,能让你迷路?怕是见了美人,变得糊涂了吧!”朱永令朱珠抓住他,自是一番惩治,厅中一时欢声笑语……

    自此,朱永兄妹常至澄园顽,一段时间后,公府门子见他们来,也不用通报,大开仪门,像是见着家中人一般。朱家兄妹对上恭敬对下亲切,从不摆架子,甚是知礼可亲!朱永三兄弟更是很快与曹苏曹荀等子弟打成一片,有些乐不思蜀,像是长在公府一般。

    采摘时节,几兄弟手拿镰刀竹篓,亲自上阵;打鱼时,脱下鞋袜,挽起裤脚,下河摸鱼;挖藕时,泥巴满身,混不在意;劈柴时,脱去外衣,不觉寒冷。晚间,朱家兄弟常与曹苏几兄弟,下榻在绿苑上房,几人煮食烧茶温酒、说书下棋谈天,常至天明才罢。

    朱珠朱瑜被哥哥们拒了几次,很是伤心!好在如秋书秋姊妹愿意相陪,女孩子们抱成团,在一处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样样都来,自有她们的玩法,如此,二人对朱永兄弟的依赖也减了不少。朱珠朱瑜最爱书秋,一因朱珠与书秋年纪相仿,二因书秋极是温柔善良,三因大姐姐们常说些她们听不懂的话、画秋思秋年纪小爱哭鼻子。

    但知秋却甚少与朱永见面说话,只习惯于远远看他与众兄弟们闹腾,耽于其举手投足、恣意大笑之豪迈,偶然遇着,不过寥寥几句罢了。如秋见此,只恨那朱永留恋风景,肆意玩耍,蠢笨庸碌!心里干着急!故而见到朱氏三兄弟,如秋总是冷言冷语,讥讽嘲弄,朱永等私叫其诨号“花椒”,作为回敬,如秋见到他们,只叫“三猪”:大猪、二猪、三猪!兄弟三人见到她,就像见着瘟神,能躲就躲。

    成业四年年尾,辽东地区战事结束,曹璟返京述职,侄儿曹荀与其同归。

    某日清晨,朱珠来公府找三猪,至他们常住的绿苑,见门口露台上有一陌生小子在练剑。他身着灰色单衣,一柄长剑时快时慢,时而贴地时而高高跃起,或劈或砍或刺,身体柔韧、饱含劲力,耍得很是好看!他渐渐停下,闭眼挺立,平复呼吸,朱珠忍不住拍手道好。曹荀早注意到她,原以为是家中人,等到仔细打量后,才发现不是。

    “姑娘找谁?”曹荀笑问。

    “你是谁?”朱珠却问,曹荀见她衣着华丽,容颜娇艳,语气高傲,不禁逗她:“我是此间主人,你须先要回答我的问题。”

    “哼!我都来这里多少次了,为什么从没见过你?你到底是谁?”朱珠气血上涌、自是不依,曹荀抱着剑盯着她看,朱珠亦仰着脸回敬他。如此斗了会儿,朱珠便想绕过他往里去,不料曹荀竟敢拦她,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他始终快她一步。

    “臭小子!竟敢拦我!”朱珠忍无可忍骂过去,曹荀嬉皮笑脸,不为所动,朱珠拿起靠在石栏上的剑鞘,作势打他,可那剑鞘却也有些分量,朱珠举不起来,曹荀见状,哈哈大笑!朱珠扔掉剑鞘,威胁道:“我是忠宁王长女,你如此无礼,我回去后必定告诉父王,治你的罪!”

    “原来是王府里的郡主,你早说嘛!你定然是来找你兄弟的,请吧。”曹荀摆出请的架势,朱珠狠狠瞪了他两眼,走到院子里喊了几声朱永等人的名字,旋即掉头回去。

    “我叫朱珠,你叫什么?”朱珠忽咬着牙问。

    “在下曹荀。”

    “你给我等着!”

    说话间,书秋、画秋出现,笑着与朱珠打招呼,朱珠好容易挤出一丝笑意,算作回应,而后便匆匆离去。

    “三哥,帮忙叫下二哥、四哥,父亲找他们。”

    “知道了。”

    朱珠走得很快,书秋好容易撵上她,书秋问她怎么了,朱珠便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真是没想到,你们家竟然还有他这样的臭流氓!”

    “你消消气!他与你闹着玩的。”

    “什么闹着玩,我跟他很熟吗?”

    “他人挺好的,我代他跟你赔不是,好不好?”

    “你是你,他是他,等着!我一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书秋无话可说,很是无奈!朱珠又转身拉她的手,一齐去王府。朱珠房里的琴很好,书秋每次来都会抚上一二,朱珠书架上的书很多,书秋差不多都翻了一遍。朱瑜总会跑来叽叽喳喳讲些自己的大事给书秋听,王妃与侧王妃总是那么亲切,从没拘束过书秋,还总让人奉上各种各样珍奇的吃食来。朱王爷最是有趣,爱叫她“小书秋”,或者“书秋女儿”,朱珠朱瑜全然不怕他,闯了什么祸他都能帮忙担着。

    书秋在朱珠房里待了一个时辰,便要家去,朱珠拉着书秋耍赖,希望书秋能再陪陪她,但书秋早已习惯并不理她。两人至王府正院,碰巧见着朱王爷与曹璟走出屋,书秋快步过去,抱住父亲的手臂撒娇。

    “小书秋,眼里只有你父亲,是看不见我吗?”朱王爷故作生气的说,书秋笑着行礼问好,朱王爷这才笑开颜。

    “叔父好!”

    “郡主也好!”

    “叔父家中是不是有个叫曹荀的?”

    “曹荀,是荣公的长子,平常跟着我的,几天前回府的。”曹璟笑答,朱王爷问道:“你们见过了?”

    “今晨见过了,不打不相识!”

    这话倒不知让人如何接了,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曹璟父女二人告辞。

    父女行至家门,忽见朱永三兄弟迎面走来,三人似刚起身,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三人远远见到曹璟,似是很怕,齐齐停住匆忙整理各自仪容,而后齐齐行礼问安,曹璟摇头叹气、欲言又止、拂袖而去,三人这才大步朝家奔去……

    这年的腊月二十四,曹公府北面、东南的庄户第一次交来租子。账房汪先生按单子唱道:“山参十株、熊掌五副熊鞭两根、鹿茸十副鹿鞭五根、虎鞭一根、果子狸二十斤、银耳五斤、大口菇十斤、香菇十五斤、鲑鱼干一百斤鲑鱼籽两斤,另有虎皮一副、鹿皮四副、熊皮两副。”

    庄头小厮一样一样奉上,府中库房一样一样检查、入库。

    “这是北面送来的,那老山参和鲑鱼籽是庄户们两年省下的,特献了来。”老管事说道,王夫人闻言点了点头。

    “干鱼翅三斤、干海参十五斤、干贝肉四十五斤、干鲍两斤、干乌贼三十五斤、墨鱼干一百二十斤、干带鱼八十条、干海带一百五十斤、干海蜇一百五十斤、各色鱼干二百五十斤。”

    “这是东面送来的,海民说干海蜇与干海带本来寻常,只略表心意。”

    东南庄子的庄头,是曹钰先前的小厮懋隆,后由吴氏做主,将府中大丫鬟明月配给了他。老管事引他来拜见,进一番美言,懋隆自跪下请安,曹钰勉励几句后,让他回家歇息。王夫人吴氏等一众女眷看着单子、实物,议论不停,脸上皆是笑意盎然!

    “曹荀,将那虎皮、虎鞭送去忠宁王府。”曹钰吩咐道,曹荀应下。

    “是!父亲,能否让苏哥同去?”

    曹钰点头同意,曹璟唤来曹苏,让他陪着曹荀一起去,曹苏应下。王夫人又让人添上些干肉海货,嘱咐人好生照看兄弟二人,自不用说。

    太阳落山,曹苏曹荀送礼到忠宁王府,王府一家人正听管事太监检点关礼,兄弟二人给王爷王妃行礼问安。

    “你这俩小子,给本王说说,抬了什么好东西来?”朱王爷大咧咧的问,兄弟二人打开了箱子,请朱王爷过目,曹苏说道:“祖母说,前日送的酒素朴了些,命我们再送些野货来,请王爷笑纳!”朱宏嘿嘿直笑,连声说好,又强留二人用晚膳,二人推辞不过,只好从命。

    自那日在绿苑吃瘪,朱珠一直在寻机给曹荀点颜色瞧瞧,眼见他自己送上门来,当即拦住跟在曹苏后面的曹荀,众人为之侧目。

    “站住,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之前不曾见过你?”

    “在下曹荀,见过郡主。”曹荀抱拳行礼。

    “我家不欢迎你,回家去!”朱珠趾高气昂地说,朱永见状,说道:“珠珠,别闹!这是荣公公子曹荀,本月才回京。”说完,自引曹荀入席。

    席间,朱珠又特意为曹苏添酒加菜,故意不理曹荀。

    “姐,你为何只照顾苏哥,不照顾荀哥?”朱能问,朱珠瞪了他一眼,算是回答。

    “你这喜欢谁不喜欢谁,表现的太明显了吧?”朱远笑说,朱珠回敬一句:“要你管!”

    “乖女儿,把那参捞出来给我吃。”朱王爷忽使唤起朱珠,朱珠高高兴兴地把参捞给他,朱宏嚼着参斜眼看朱珠,遂又拉住她的手含糊地道:“我的乖女儿,我最漂亮的乖女儿啊!”曹荀此时刚好打了个嗝,朱珠抓住机会,冷哼一声,说道:“亏你还是世家子弟!”

    “然后呢?”曹荀按捺不住,回上一句。

    “我看你就是个兵痞子!”朱珠自然不甘示弱。

    “你知道什么叫兵痞子吗?”

    “那等不知天高地厚,只逞匹夫之勇的家伙就是。”曹荀本要回话,曹苏忙拍了拍他的肩,曹荀这才道:“你说的是,我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后一定改正!”

    朱珠见他如此说,气消了大半,总算是消停了。朱王爷扯下口中的参,邀曹苏曹荀共饮,又问曹荀的差事,曹荀强挺直身体作答。酒罢去,风雪中,王府诸人目送曹苏曹荀离去,朱王爷忽然碰了碰朱珠的胳膊,打趣道:“行啦!人家走远了,看不见啦!”朱珠登时哼了声,跺跺脚,急急跑进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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