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疑休养了一段时日,已是痊愈,心中挂记着少商所托,趁文帝探病之时,提及城中商铺捐银钱一事,只道是想替他们讨些赏赐,实则已有了想法。

    文帝听他谈起此事,装作无意,问起此事的发起人来,凌不疑自是坦诚相告,文帝连连称许,将程少商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时不时还偷瞄两眼凌不疑的神色。

    二人一问一答,一来一往,便将赏赐之事敲定,既是捐了钱粮,赏人银钱自是不可,对于这些店家而言,黄白之物倒不如皇家的一份体面来的实在。

    凌不疑亲自带人发放牌匾,上书“财施于德”四字,牌匾尺寸不一,依捐赠钱银数分了三等,一行人声势浩大,路上行人纷纷侧目,好事者远远跟在后面,都想看看这凌将军为何事如此兴师动众。

    少商在店内拨着算盘,突听伙计叫嚷起来,店外一时人头攒动。

    凌不疑这一路所经商铺,收到牌匾的不在少数,未有此殊荣者自是暗自懊悔,得到牌匾的则是找个显眼处,命人高高挂起,一边炫耀着,一边也随着前方大部队看热闹去。

    赏赐的人来到少商的医馆前,少商这才停下手中事来,领着伙计们出门领赏。

    少商行过礼后,凌不疑搬出冠冕堂皇的说辞,手下的人将一块占了半扇门的牌匾交给了伙计,围观者无不愕然。

    少商眉毛微挑,她素来不喜出风头,是以捐的金额在众多铺子里只能称得中上,这块牌匾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会颁给自己才是。

    少商俯身道谢,心里却道这凌不疑不知暗地里补了多少银两,可惜此时人多眼杂,自是不便多问。

    前几家得到的牌匾均是二三等,如今见此状,不免议论纷纷,围观者交头接耳的亦不在少数。

    此时人多,待赏赐结束,必是免不了一番人情往来,少商只待这凌不疑带着人去下一家,自个儿好关店歇息一日,以避过这风头,谁料他不说避嫌,反开口称赞了少商几句。

    围观者神色各异,少商一时不知其用意,只得一番谦词,心中难免起疑。

    又是几日过去,那阿起不时来医馆送些稀罕玩意儿,奉的是谁的命令,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也不敢拿那位活阎王打趣,整条街巷风言风语不断,都道这程掌柜不日便要进那凌将军府。

    莲房握着捣药的药锤,闷着头,一下又一下,脸色甚是难看,她家女公子尚未出阁,那凌将军刻意与女公子暧昧不清,却又不许承诺,究竟是何用意。

    少商见她这般,知她心中所想,拿着新做的糕点哄了两句,派她带人去附近山林购些药材,免得她日日见了阿起心烦。

    这日阿起来了医馆,见少商正在诊治一疯阿婆,想起杏花别院那位来,便与少商谈起这人。

    别院里的女子,名为霍君华,是凌不疑的阿母,因早年间经历丈夫凌益背叛,大受打击,记忆一直停留在嫁人之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少商一边为疯阿婆开着药方,耳朵却半点也没放过阿起说的每一个字,结合莲房所讲,这凌不疑幼年与霍君华一同走失,数年后才回到都城,但回来后,凌不疑甚少踏入凌府,霍君华也在别院居住,是以他与那凌益虽说都沾了个“凌”字,关系却不如普通父子。世人都道那凌益负心薄情,害得霍君华疯癫,凌不疑怜惜其母,这才疏离。

    此事听着符合常理,却又隐约有怪异之处,少商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但此事既关系凌不疑,她不免想一探究竟。

    少商起身,取出上门问诊用到的医箱,对阿起道:“你这般诸事道尽,莫不是想让我同你走上一遭。”

    阿起见少商一语道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连忙上前带路,心里却道这程四娘子怎的跟将军一样,都像极了千年的狐狸。

    二人来到杏花别院,这凌不疑见了少商,自是意料之外,当即冷下脸来,看向阿起。

    少商上前,从阿起手中接过药箱,在院中放下道:“他也是好意,你若不允,说明便是,何必平白无故甩脸色给人瞧。”

    见少商神色渐冷,凌不疑脸色当即缓和下来,挥挥手让阿起出去,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我并非此意,只是阿母的病由来已久,各路大夫诊治过,终是不见好转,如今更是忌医,见了大夫便……”

    说到此,凌不疑脑中闪过幼年时的景象,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少商叹了口气,知他所说真假掺半,却也颇为怜惜,伸手握住他的手道:“今日只当我来探望伯母,话说我还是头一回去男子家中拜见长辈呢。”

    少商这话说的,带着女子的三分娇羞,倒是难得的柔软一面,听的凌不疑心头一暖,他已到成家的年纪,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得遇良人。

    其实这么说来,外界的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这些时日以来,二人你来我往,又有阿起等人撮合,是以两人虽未挑明,却也早已将男女大防置之度外。

    二人你侬我侬间,只见一女子推门而出,一双眼睛在少商的身上转了又转,此人便是那有疯癫之名的霍君华。

    少商附身行礼。

    “哪里来的好看女娘?”霍君华一双眸子清亮,穿着得体,头发虽有些散乱,却浑然不似疯病在身之人。

    “姐姐,我们去那边摘花好不好?”霍君华挽住少商,将自己当做与少商一般年纪的小女娘。

    少商看了凌不疑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便将手搭在霍君华手上,笑语盈盈。

    这融洽的气氛并未坚持许久,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短暂的平静,少商也知道了这霍君华发起疯来,是何模样。

    来人是霍君华的夫君,凌不疑之父凌益,霍君华一见到他,宛如失心疯一般,将其当做仇人,口口声声要他偿命。

    凌不疑连忙唤人将霍君华带回屋内,少商拉住她的一只胳膊,随她一同进了屋子。

    霍君华进屋后虽依旧神情疯癫,倒是安静了下来,少商安抚着她,耳朵注意着屋外人的动静,余光却见这霍君华也似是在偷听……

    待凌不疑赶走凌益等人,少商便走了出来,关于凌益,她并未过问,她在等,等凌不疑有一日亲口说出所有秘密。

    自那日去过杏花别院后,少商便成了那里的常客,只是随身带着的不再是药箱,而是一些点心、药膳,去了也并不久坐,陪上半柱香便走,以免给霍君华增添负担,而凌不疑则是去了蜀地,平定战乱。

    蜀地之乱,预谋已久,即使凌不疑与少商早发现了端倪,平了骅县之乱,也难防这都城中有人与反贼里应外合。

    都城中的肖世子心比天高,听了蜀地雍王的许诺,将主意打到了何老将军身上,打算借此人的兵起势,可惜何老将军赤胆忠心,他只好费些功夫,从其女何昭君下手。

    这何昭君也算名门之后,从小得人偏爱,自是娇纵些,加之未经风雨,与万萋萋又是不同,这般女子最易被男子哄骗,那肖世子生的俊美儒雅,待她也极为温柔,未用上多少时日,便已让她沦陷至深,甚至退掉了原有的亲事,只愿与肖世子结为夫妻。

    古来才子佳人的故事多以悲剧收场,这段自是也逃不了俗套,更何况此人本就是预谋已久,成亲当日,何家满门被屠,死状惨烈,只余何昭君与其幼弟苟活于世,若非凌不疑领兵相救,怕是也难逃此劫。

    凌不疑平了蜀地之乱,带回昭君姊弟,将何家一事尽数告知文帝,并提及何老将军遗愿,将何昭君嫁于已与之退亲的楼家楼垚。

    文帝哀其不幸,这何家满门忠烈,如今只剩孤儿寡女,自是应允,朝堂上虽因此事争执几句,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场儿女家的婚事,没几日便无人提起,楼家只好奉命娶了这何昭君。

    凌不疑此遭赴蜀,自是惊险,少商白日里照看铺子,忙碌中思绪便不易转至这其间,但到了夜间,盯着床顶,却是难眠。

    凌不疑回到都城,向文帝尽数回禀后,便急急忙忙地离了宫,文帝见他一溜烟地奔了出去,瞪着眼,只能指着凌不疑出去的方向骂上两句,但这七分火气在想起程少商后,化成了七分无奈,这竖子毕竟还是个少年郎。

    凌不疑一出宫门,便看见了少商,这一别数月,少商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沉稳,浑然不似这般年纪的女子。

    凌不疑走上前,抬起手,却又生生抑制住,宫门口的小厮们虽都低着头,一双眼睛倒不歇着,若是让人见了,又要搬弄一番。

    “上马车吧。”凌不疑替少商掀开车帘,扶她上去,手上传来的温度让他心里一紧。

    凌不疑跟着上了马车,车帘放下,他双手捂着少商的手,眉头轻皱道:“外面风凉,怎穿的这般单薄。”

    少商见他那小心的模样,有些好笑,径直靠在了他的肩上,手指不老实地摩挲着凌不疑的掌心,好好的一个郎君,手上却布满老茧,这是他为国征战的证据。

    凌不疑方才触碰到少商冰凉的手,一时间什么别样的心思都没了,扶少商上车时,只觉她瘦弱了许多,自责和心疼涌上心头,可他毕竟是个男儿,又正是娶妻生子的年纪,少商靠过来时,他身子不由一僵,那不安分的小手在他的掌中画着圈,一圈,又一圈,惹得他一阵心猿意马。

    凌不疑抓住她的指尖,他如今对这小小的人儿已有了些了解,知她故意撩拨,举起她的手到嘴边,威胁道:“若是再乱动,我可要咬了。”

    谁知少商听完这话,扭过身子,将唇贴在他抓着她的手上,舌尖微微一触,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声音缓缓道:“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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