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时扛着刀,懒洋洋地打破了有点沉重的气氛:“松阳,你怎么总是捡奇怪的人回家。”

    “不要这么说嘛,”松阳雨露均沾地也摸了摸他的头,“银时现在是师兄了呀。”

    “少来了,我可不想管他们,一个两个的麻烦死了。”少年看了看天色,拖着懒散的脚步向后院走去,“吃饭了吃饭了,你们不饿啊?吃完了是不是还得帮你们搬家?真是想不通你们,好好的房子不住要住到村塾来。”

    “师兄?”桃令茫然地看了看他,然后抬起头,“老师,师兄是什么意思?”

    银时微微睁大了眼睛:“白痴也要有个限度吧?你在玩我么?”

    桃令不怕他,理直气壮的看回去:“我没听说过啊。”要论怕,她除了之前怕过松阳之外,还没怕过别人呢。虽然她所谓的别人,也就只有桂一个人而已。

    松阳不负责调解弟子之间的纠纷:“银时比你入门早,也比你年纪大,自然该是师兄的。”

    “怎么可能呢,他不可能比我年纪大的。我都——”

    我多大了来着?

    一百岁,还是两百岁?或者更多?

    山中无岁月,狐妖旁观人世流转如同浮云无定,人间的纪年她从不放在心上。凡人百年一世远,狐妖依然天真懵懂如垂髫幼年。

    她答不出话来,银时便幼稚的仿佛得胜一般,招呼大家去吃饭:“小丫头你怎么可能比我大。假发,去吃饭了。”

    桂迟钝了一瞬间,下意识地纠正道:“不是假发,是桂。”

    “麻烦死了,你的名字好难念。就叫你假发了。”银时一锤定音,顺手指了指桃令:“你,阿桃。”

    小狐狸求助地去看老师,见老师不动声色朝她摇头,便沮丧地低下头来。桂想到她先前就说饿了,唯一的饭团还被自己吃掉了,哪怕刚辩论完,也忙和老师说了一声,拉着她跟上银时的脚步。

    来到厨房,见银时踩着凳子,正举着铲子往锅里翻动,桂立刻上前帮忙:“今天是你做饭么?”

    “哪天不是我做饭?”少年小小一个,也就比灶台高不了多少,熟练地往锅里嗑进去两个鸡蛋,倒进米饭开始翻炒,“不知道你们来,没做你们的饭,家里就只有两个鸡蛋了,炒个饭随便吃点吧。”

    松下村塾的学生都是周边村童,自回自家吃饭的,所以平日里只有银时和松阳两人。因松阳老师不收束脩,学生们也体谅老师的辛苦,不时的送些家中土产,勉强养活着师徒二人。松阳老师对这些生活琐事随性散漫,以前还下厨做个饭,自从银时学会搬着凳子上灶之后,也就全撂开了手。他倒是也没什么要求,孩子做成什么样子都能笑眯眯地入口。

    “我说,假发啊,你们为什么会想搬到村塾来啊?”银时一边炒饭,一边同桂搭话。

    “我都说了不是假发,是桂。银时你能不能叫对我的名字啊?”桂蹲在灶下看火,“我也不知道,老师说让我们搬过来住。我觉得也挺好的,我家就我一个人了。”

    议定了桂和桃令要来松下村塾读书之后,松阳让三个小孩在门口排排坐,当场给他们上了一节主题为“死亡是什么”的短课。课程结束在桃令匪夷所思乱七八糟的提问和三个孩子的斗嘴之中,松阳便顺势邀请桂和桃令搬到村塾来与银时同住。

    看来小少年并不知道刚刚过去的这一夜里,自己经历了怎样的生死攸关。桃令对住处不挑,只非要和桂待在一处,说是桂同意她就没有意见。

    刚刚经历了亲人去世的痛苦,桂全副心思依然在和桃令斗嘴,几乎没有怎么反应过来就同意了——在松阳老师关于死亡的课上,桂是坚定的抱持着“死亡是不好的,可怕的”那一派。桃令看起来年纪小小,天真又幼稚,居然认为死和生一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觉得死亡更好,以至于居然举手提问“自己应该怎么样才能去死”。

    桂完全不能接受这个观点,试图说服对方,却很快就在对此毫无态度、声称见过的活人死人都太多了、所以无所谓生死、只想看他俩吵架的银时暗戳戳的拱火之中,被激得情绪上头,难得像个孩子一样,认真又坚持地要说服两人。

    桂认真辩论,桃令执拗又不解人情难以说服,银时作壁上观随时挑拨,松阳乐得看弟子吵架只恨不能拍手。

    总之,直到银时开始做饭,混乱的局面才暂时休止。

    “行吧,反正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银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一直把松下村塾称为“家”,“假发你会不会做饭?”

    “都说了是桂啊。”桂往灶膛添了一根柴,老实地回答他,“不太会,我只会做饭团,别的做得不太好吃?”

    “饭团就可以了,我不挑。”银时甚是欣慰地点头,“以后你负责做饭。”

    “诶?”桂愣了一下,试图给自己争取一些权利,“可以是可以,但是都是我做么?我们不轮班么?”

    他虽是今天刚来,奈何这位同他差不多大却因为入门早而成为师兄的坂田银时,待他实在是自来熟,孤单独立太久了的他甚至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立刻融入了进来。

    “我不挑的啊。”银时抽空回了个头,看了看坐在门槛上闷闷不乐的桃令,“阿桃,你会不会做饭?”

    桃令不说话,摇了摇头。

    桂见她情绪极低,在给灶膛看火的空隙跑过来:“你怎么了?还在想刚刚的事情么?我不是想跟你吵架的,我们只是辩论,辩论而已,你明白这个意思么?别生气啦。”

    桃令有很多常识是不懂的,他经常需要向她解释一下。

    桃令又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我不记得我多大了。”

    桂沉默了一下,而后安抚地摸了摸她:“没关系的。”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安慰有些苍白无力。

    怪不得她总是奇奇怪怪,想法也有些天真和奇特。她看起来还这么小,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亲人么?连自己多大都不记得了。没有人教导过她,所以她才显得野性又执拗。

    “那有什么的。”银时颠着锅回了个头,“我也不知道我多大啊。松阳从乱葬岗里捡到的我。”他说得太过云淡风轻,仿佛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悲之处。

    桂的手还没有收回去,突兀地停在了桃令的头上,微微蜷缩的手指勾住了她一缕头发。

    他突然觉得,自己能够沉浸在悲伤之中,甚至居然还是幸运的。

    “我记得呀。”桂忽然说。

    他声音很大,吓了两人一跳。桃令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银时则差点把铲子扔出去:“你记得什么啊假发?”

    “我记得。”桂认真地看了两位新的同窗一眼,“我今年九岁了。我们是在这一年认识的。以后每一年我都会记得的。以后每一年,你们长大了一岁,我都会记得的。”

    桃令似乎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因为是他说的话,就点着头附和。银时则撇了撇嘴。“一惊一乍的。”他挑起嘴角微微笑了一笑,拿过盘子盛饭,“吃饭了,想这么多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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