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除了桂一个人觉得桃令奇怪之外,周围所有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可不管他怎么问,桃令也只是看着他笑。

    她从小就是这样,不想说的事,任凭怎么问都说不出来。银时和高杉要问的话她还会哄一哄他们,可她是不会骗桂的,所以桂不依不饶,她就只笑。

    问得狠了,小姑娘就勾住他的脖子贴上去,要他吻自己。

    桂便只能束手无策,沉沦在这个吻中。

    他实则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纠结这个问题。他背负得太多,不允许他浪费时间停下脚步。他只能向前看。

    等打完仗吧,等打完仗,他总能找到机会,好好的陪陪她。

    我们日子还长,她总是在自己身边的。

    更深露重,主帅的帐中却总有灯火长明不熄。

    不依不饶纠缠的一吻毕,桂紧紧抱着她,半支着身子倚在案上。少年容貌端然昳丽,面上带着薄薄的红,低着头靠在她的发间轻喘。桃令气息也有些凌乱,似乎平静了一下,才抬头去看他。

    桂在她带着些疑问的目光下轻笑着摇头,慢慢平复下过于急促的呼吸:“我们还没有成亲呢,桃令。”

    她的目光直白赤忱地告诉着对方自己不介意的,桂却只温柔地将她的双手指尖拢进自己的掌心:“不行的,那样委屈你的事情,不可以。”

    “小太郎?”

    桂就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吧。”桃令点头顺从对方。

    她其实不太在意这些事情,就像从来当着人前都能热烈直白地去拥抱他,也会顺应自己的心意向他索吻,某种程度上来说坦荡得近乎天真,仿佛世俗的羞耻感和道德感束缚不了她。但却也不怎么热衷于亲昵这件事,既然桂执着地要等成亲之后,她乐得清闲,被他牵着手,就张开手指,去同他十指相扣。

    桂难得搂着她没去看案几上那一沓书信:“等仗打完了我们就成亲吧,好不好?”

    桃令想了想问他:“成亲以后,和现在会有什么不一样么?”

    “我也不知道。”桂倒是坦诚又老实,“那时候仗打完了,老师也回来了吧?我们回村塾去好不好?回山上去看看,你的那些朋友们还好不好。”

    他们自出了萩城已两年多了,还没有回去过。虽然相依为命的四人一直在身边,桃令也从来没有表露过不开心的情绪,但是桂想,她一定想回家吧。

    就像他,银时和高杉。

    松下村塾其实已经被当年的一把大火烧得连残骸都不剩什么了,但无论是桂和她,还是银时和高杉,都有意无意地回避提起这件事,仿佛在他们的心里,村塾永远都还是旧日里那一个四四方方承载了曾经无数岁月的小天地。

    桃令在山间远比在人间自由,桂还记得幼年时和桃令上山去,林中鸟兽亲她近她仿佛熟稔的友朋。她带着他看过春花秋月和夏阳冬雪,猛虎和巨狼匍匐在她的脚下,而一别之后至今,竟再不曾相见。

    “都挺好的吧,应该。”桃令一手勾住他的手指,另一只手就抬起来捻着桂的长发随意地绕着玩,“那我们要打到哪里去?”

    她不太明白。

    他们从萩城投军,在前田尚隆的麾下从小兵一路做起,跟随着元帅南征北战。把过不少硬茬子,也吃过不少败仗。后来元帅受了伤退下去,军队交到了桂的手里。桃令看不明白那些部署和交锋,所以只同大军一般,跟着桂的指挥行进。敌人在哪里,就去哪里。面前的敌人是风间氏在令城的大军,而月城同令城之间的阻碍便是瞿令关。所以要打瞿令关。现在打下了瞿令关,便要去打令城。击败了风间军,就可以同背后的萨摩藩诸军汇合。然后呢?

    还会有下一个敌人,还会有奇形怪状的天人和各路投靠了幕府的大军,还会有各种详细的作战计划和战术安排,还会有各种阴谋诡谲和情报交锋。

    我们要打到哪里去,才是仗打完了的一天?

    桃令看不太懂。

    “我不知道呀,桃令。”桂又摇了摇头,将下巴搁在了她的发顶,轻缓而柔软地回应她:“不过我猜,大概是……江户吧。你去过江户么?”

    桃令被他揽在怀里没办法摇头,只能发出一个否定的音节来:“江户在哪里?”

    桂忽然把案几上的信件一推,空出了一大块桌面来,指尖往一旁的茶杯里点了点,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道蜿蜒的曲线。他运指如飞,三五下便勾勒出了一个狭长的大陆并三个岛屿来。画作并不甚精细,也就是能看出个大概的方位和大小而已。他的手指在大陆的最西端圈出了一个圈:“这里就是长州。”

    桃令低下头去看桌面上水迹构成的地图,顺着桂的指尖一点一点的辨认着。

    “这里是萨摩藩。”

    “我们要去救的宫崎氏部队就是萨摩的义军?”

    “对。这里是濑户内海,海的对面是土佐藩。”

    “辰马哥来的地方?”

    “嗯。辰马的家在高知城,这里。”

    “在海边呀。”

    “是啊,高知城的海产很出名的,商贸也很兴盛。”

    “所以辰马哥这么喜欢船也喜欢做生意?”

    “辰马的家里是很大的商户。”

    “那真是厉害呀。”

    “我们现在应该是在这里。”桂的手指点了点,然后顺着大陆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点在了中心靠东北的一个位置,“这里,就是江户城。”

    桃令看了看:“打到江户城,就好了么?”

    “我也不知道呀。”桂还是摇头,“将军的幕府在江户。所以,打到江户就好了吧?”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老师在这里吧?”

    桂这次点了头。

    攘夷军队的目标是攘夷——对抗天人,实则幕府高层的态度暧昧不明,早已经被天人吓破了胆,卑躬屈膝地低下了头,向天人的坚船利炮摇尾乞怜。自当年黑船开国事件之后,轰轰烈烈的攘夷战争进行到现在已届二十年,天人多数几乎隐于了幕后,绝少有直接参战的,义军的对手们反而变成了投靠向幕府的地球军队。说是打着攘夷的旗号,其实早已经不经意地转向了倒幕。

    他们参军最初的目的就只是为了从当年的那帮黑衣人手里夺回老师而已,这些年从未放弃过打探松阳的消息,各方的信息汇总而来,好叫四人得知,松阳老师一直不在被处决的名单里,而是作为宽政大狱的案犯,押往了江户收监。

    老师还活着。

    所以,打到江户,就能救回老师了吧。

    没有人知道这一仗要打多久,也不知道打完仗究竟是哪一天。桂一向不喜欢说“打完仗之后怎么怎么样”这样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充满希望的话,他却总觉得听起来不吉利得很。

    可是现在他突然忍不住的想,如果没有打仗。他们会是什么模样。

    他已经快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在军中还太小,在乡下的话,却实在不算小了。农家里他们这么大的少年人,早已经该相看起来,由着家里的长辈们谋划起终身大事了。他和桃令都是没有血脉亲人的,唯一的长辈就是老师,老师是不是会像他们同学家的父母亲一样,帮着他们操持起成亲的事情呢?

    银时也是没有亲人的,他会喜欢上村里的女孩子,也和自己一样带着心上人求到老师面前帮忙,还是会由着老师同村中的长辈们撮合,去和谁家的女孩子相看呢?

    高杉本该是有父母亲的,但是他的父母这些年来不闻不问只当他死了,老师也会一样的为他操心吧?

    那么成亲了之后呢?还是会大家一起住在村塾么?教导一代又一代村里的孩子们念书,也像老师一样,带着他们读书识字?那么自己可以教他们汉诗,高杉可以讲音律,银时可以教剑道,桃令可以讲弓术。

    或者结伴出去闯荡,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土佐萨摩肥前,再或者去远一些,看看京都甚至江户,闯荡出一番事业,试一试是不是能像小时候承诺桃令的那样,建立起一个女子也能自由念书自由出门、也能敢爱敢恨的世界。等到老了倦了折腾不动了,就回到村塾去,接老师的班。

    他们本该是这样的么?

    军帐中灯火未熄,桌上水渍已经干透,桃令靠在了桂的怀里熟睡,而少年一手抱着她,一手铺开了另一封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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