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时回来了?”桂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桃令。

    “嗯。你要叫他过来么?”桃令安安静静看着他。

    “听听吧。”桂点头。

    桃令就转身出了门。

    银时又是挂了彩回来的。高杉也刚刚收兵回营。

    两人都被叫进了中军帐。

    桃令这次没有跟着进去,辰马处理完自己手上的事情回来的时候,不意在角落里碰到了她。

    “小阿桃?你怎么坐在这里?”少年吓了一跳,走来蹲在了她身边,“和假发吵架了?”

    桃令摇摇头:“辰马哥,你回来了?”

    她的模样很安静,安静得有些怪异,甚至无端地叫人看得心惊。同她往日里八风不动的天真单纯模样迥异,此刻的少女更像是一种凌驾于外物之上的漠然。

    坂本辰马有些谨慎:“怎么了?”

    桃令抬起头去看他,片刻之后才问:“你带了信回来么?”

    她问的是各藩攘夷义军的情报。

    辰马点头,见她伸手,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

    军中诸事,桂皆不避忌她,这些情报也不是不能给她看的。可辰马却拒绝了。

    于是桃令看了他半晌,才慢慢收回自己的手:“不用看也知道的。”

    辰马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怀中的信报实在是烫手得很。

    风间军实力强悍,又有幕府和天人的支持,无论哪一方都是久攻不下的。区别在于,萨摩藩的军队正面抵抗着对方,而长州藩同令城中间隔了瞿令关,所以对方有充足的时间来应对威胁。

    久待援军不至的盟友们,态度就逐渐微妙了起来。

    原本是求援的信报,渐渐就加上了抱怨,甚至怨愤。

    桃令第一次看到叱责桂的书信,是在桂的军帐里。那时案几上情报还堆积如山,桂捏着手中的信看了许久,直到身边的桃令有点好奇地凑过来:“写了什么?很麻烦么?”

    桂下意识地把信攥住往身后收。

    又哪有她看得快呢?

    桃令不开心地板起了脸:“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你!”

    桂看着她为自己抱不平的模样,却忽然松了一口气般笑笑:“别生气,桃令,没事的。”

    桃令犹是愤怒:“太过分了!”

    桂摸了摸她的头发:“他们作战艰难,久候援军,自然是要着急些的。”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对方不过是激动之下有些焦躁而已。

    “我们难道是偷懒了么?”桃令忽然发起了脾气,“不去救他们了!”

    桂还是温温柔柔的模样,仿佛无限包容着她任性和天真:“那怎么行呢,都是攘夷的友军呀,而且,我们本来也是要对上风间三郎的嘛。”

    他总是一副不在意也不委屈的样子。

    但是桃令会在意。

    她很在意。

    所以桂就开始偷偷地把那些信藏起来。

    桃令叹了一口气,自此装作了对军情毫无兴趣的模样。

    他已经这么忙了,何必让他再为自己操心,为了藏起这些信再多费心思。

    时间一日日推移。

    直到银时又一次挂了彩回来。

    直到辰马坐在了她身边。

    辰马也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实在是她的长发柔软温暖,手感好到让人有些上瘾——“小阿桃,没事吧?”

    桃令抱着自己的膝盖:“他们在骂小太郎,是么?骂他贪生怕死,不顾同志性命,只知逃跑毫无志气,胆小怕事,耻于与之为伍,是吧?”

    是,而且骂得远比她说的要狠得多。可是这话辰马没办法回答她,于是只能沉默。

    “可是他们不是我们啊,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面对着什么呢?”桃令低下头蜷缩起来,“银时哪一次打得不拼命么?还是高杉带人袭扰的次数少了?是我们的人不敢死战了?还是小太郎协调各方还要谋略战术不够煎熬么?我们人数多,我们能有刀有甲有补给,我们能打仗,所以我们就活该被骂么?”

    她一声声的质问,辰马只觉得锥尖扎进心里,酸涩,疼痛又无力,只能摸了摸她的头发。

    向来最直白简单的言辞,也最锋利残忍。

    桃令不自觉地在他掌心蹭了蹭,突然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衣角。

    “辰马哥,小太郎才十七岁呢,上个月,他才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她忽然这么说。

    辰马才恍惚想起来,上个月月底,桃令给桂过了一次生日。

    继而想起来,一个月后是高杉的生日,而银时,甚至还没过生日呢。

    他们都才不过十六七岁。

    “辰马哥,”小姑娘紧紧攥着他的衣摆,难得流露出了一丝脆弱,“小太郎每天有很多的军务要做,就是因为他们那些人。”

    其实不是的。本身前田军规模就不小,军中事情就繁杂。不过萨长联盟形成之后,桂确实是忙碌了很多,一日里几乎没有闲暇的时候。他把自己逼得很紧,甚至军帐中灯火能彻夜不熄。

    “小太郎不能这样下去的。他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了。”

    坂本辰马悚然一惊。似乎有什么零散的线索被她这句话勾联了起来,他突然问:“所以你这些天一直黏着他?你在看着他?”

    桃令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奇怪的态度。

    桂面色行止都如常,又隐忍得很,不肯叫他们担心。他们实在很难发现他其实是在不舒服的。

    “辰马哥,你要去城里的话,带上我吧。”桃令莫名地换了个话题。

    去城里?战事不明朗,坂本辰马不觉得最近有回月城的需求,但她既然这么说了,他就郑重其事地应了下来:“好。”

    “不行。”同一时刻,中军帐里桂是这样的一句。

    银时按住他的肩:“假发,我去试试。”

    “银时。”桂拍了拍他的手背,“不要去了。你试过了这么多次,没用的。”

    强攻他们试了很多次,没有成功过。为了他一句话,银时和高杉轮番上阵,次次带着一身的伤回来。高杉晋助还是适合打游击和奇袭,银时则几乎用命去为他试错。

    不要再去了。他知道的,没用的。

    不过是徒增无谓的伤亡而已。

    银时也闭上了嘴,许久终于问:“你想怎么办?”

    桂慢慢伸出手,虚虚握拳,拇指抵在食指的第二个指关节上,朝着自己的颈项打横一拉。

    高杉定定看了看两人,神色几分凝重:“谁去?”

    桂抿着嘴,沉默了良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森然开口:“我。”

    “小阿桃,你怎么了?别哭呀!”辰马被身边少女突如其来的落泪吓得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哭成这样,“你想去城里玩?别哭,等过两天辰马哥不那么忙了,我带你去好不好?辰马哥给你买漂亮衣服,买好吃的,好不好?哎呀,你别哭呀!”

    桃令攥着他的衣角低着头,安安静静一声不发,连抽气都死死地绷着,眼睛里却是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往下砸。她一直天真稚气得过分灿烂,那双眼睛里似乎永远弯弯勾着笑意,辰马何曾见过她这般崩溃的模样?

    长州军手眼通天有求必应的后勤枢心,生平第一次如此不知所措,便只能又一次沉默地摸了摸少女的长发。

    良久,桃令松开手,抬着衣袖仔仔细细擦干净眼泪,拢好有些散乱的碎发,深深呼吸了两口,稳定下自己的声线,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我没事,抱歉呀辰马哥,吓到你了。”

    坂本辰马看着她重新变回了往日整齐乖顺的模样,向着桂的军帐走去,同走出来的银时和高杉错身而过,回头朝他竖起食指轻轻按在唇上,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无声地张了张嘴。

    保密哦,辰马哥。

    借口还有事要忙,送走了两位挚友,确保两人真的离开不会再回转,少年元帅一直平静的面色才突然一变。桂撑着桌几有些摇摇欲坠,紧皱着眉慢慢坐下来,习惯性地捏着额角,面上血色褪了个干净。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按住了他的额头,带着一点温暖的力度:“疼么?”

    桂面色苍白,却抬头向来人笑笑:“我没事。桃令你回来了?”

    她点点头,看着桂揉了揉额角努力装作没事的模样:“辰马回来了么?”

    “回来了。你要找他?”

    “嗯。桃令你帮我叫一下辰马来好不好?”

    桃令忽然低下头凑过去,贴在他的唇上要吻他。

    桂早已经习惯了她近来过分的亲昵,实则也有些乐在其中,并不拒绝她的靠近。但是这次唇齿相贴之间,他触到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珠子。桃令灵巧的舌尖将那东西顶过来,半带着点强迫地要他咽下去。

    桂讶然地看着她。

    桃令却退开朝他笑:“不疼了吧?”

    “唔?”桂懵然看着桃令,“是什么?”

    “我找辰马哥要的治疗头痛特效药哦!”少女笑眯眯。

    桂震惊地发现真的非常有效:“辰马从哪找来的这种好东西?还有么?”

    “哄你的。”见他真要去找辰马问,她就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是我从银时那里偷到的糖啦。不甜么?”

    桂咂摸了一下,老老实实摇头:“不甜。”

    “那一定是辰马哥给他带了劣质的糖!你别告诉银时。”桃令掀开帘子出去,“我去给你叫辰马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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