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郎？”桃令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看着他的神情轻轻问。
“没事，你去玩一会儿吧，帮我拿一刀纸过来，桃令。”桂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示意让她自己玩一会儿。
而他的面前已经堆了厚厚一叠满是勾勾画画的宣纸。
桃令便安安静静去给他取了一刀纸。
他们打了一场败仗。败得非常突然。
幕府终于难以忍受零散微弱却层出不穷的反抗军，开始直接参战不提，甚至撕破了一直以来摇摇欲坠的遮羞布，露出了天人傀儡的本质。
他们这次的对手，有了一支神出鬼没的援军。这支队伍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栖伏于何处，鬼兵队引以为傲的情报系统都探不到分毫。
奇兵们在战场中突然出现，带着些奇异却杀伤力极强的武器。而他们一出场，幕府军就退了下去。
独留下他们同前田军作战。
一触即分。一触即溃。
那武器射速甚快，射程也远，又不像箭矢细长明显，几乎难以躲避。前田军的溃败非常突兀，而对方并没有追击，又悄然无声地消失了。
这次败仗给高杉的打击很大，尤其是桂不得不开始在情报严重不足的情况之下试图重新分析战场形式的时候。
桃令走到了伤兵营。
她自从跟着上过战场之后就很少来此处——伤兵营里血气太重了。她看着医护兵们端着一盆盆血水进出奔忙，良久之后，坂本辰马低头走了出来，看到了远远靠在树下的她。
“小阿桃，别怕。”少年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一向如此，沉稳、乐观又强大，骄傲明亮得仿佛世间无事可以阻挡他的心，又总习惯性地像个兄长一样，想把他们护在自己同样尚未丰满的羽翼之下。
桃令眨了眨眼睛抬起头去看他：“辰马哥，那是什么东西？”
坂本辰马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了她的长发。
“枪。”他说。
天人的新鲜玩意儿。
昂贵、奢侈、稀少、管控极其严格的杀器。
幕府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
长州义军神通广大的后勤枢心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这是远比刀和甲都要难搞的、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都弄不来的东西。
同样披甲持刀的幕府军队，怎么会有枪呢？
“假发呢？”辰马问。
桃令指了指军帐，然后问：“高杉呢？”
“银时跟着呢。”
桃令就点了点头。
辰马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辰马哥去想办法。”
败退回来后，高杉和桂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执。
情报的极度匮乏，让桂不得不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穷举。找出那支队伍撤退的一切途径，一一分析所有的可能。高杉要亲自带着人去打探，被桂严词拒绝，两人就此不欢而散。
高杉也是带兵的人，怎么可能不清楚，这样巨大的工作量，是会把桂拖垮的。
可那神出鬼没的对手有枪。
武士的皮甲是挡不住火器的。
辰马能有什么办法呢？
桃令仰着头望他，或者是穿过他，望向了茫远未知的天边。
高杉回来了，带着几分郁郁的神色，银时吊儿郎当的扯着他，见状杵了他一肘。
于是他乖乖同辰马和桃令打了招呼。
高杉一向是桀骜恣肆的小少爷，难得有郁郁之色，更少见这样乖巧的神态。辰马依然是标志性的大嗓门，仿佛万事都拦不住他。桃令则看了看高杉。
少年刚同桂吵过一架，在她的目光中便有些不自在，桃令却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高杉，做点什么吧？”她问他。
这句话问得太过奇怪，几人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高杉正是因为做不到什么才郁郁，正是因为想做点什么才同桂争执。那么她想要他做点什么呢？
桃令朝他笑了笑，转身走回了中军帅帐。
辰马看了看高杉，又看看银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小阿桃究竟想说什么？”
“她从小就是这样啦。”银时耸了耸肩，“估计只有假发能听懂她的意思吧？”
他还是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看着桃令背影的眸色却略略一深。
阿桃还是很反常啊。
她还是一样紧紧黏着假发，甚而越来越放肆，不止一次旁若无人地非要假发同她亲近，向他讨抱讨吻，也不管周遭是不是他们或者其他的士兵们也在，以至于到了凭他们的地位和信誉弹压，军中也都有些隐隐约约的非议的地步。难得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就常常望着天发呆，偶尔还像现在这样，说些奇怪的话。
……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来着……？
那天桃令没有只窝在桂的军帐里玩，而是向他要了纸笔，自己跑去高高的辕门之上坐了许久。
下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张纸。
而后她走进帅帐，把纸推到了桂的面前。
这张纸上写着幕府军的动向，正是他们因为对方的谨慎森严而打探不到的那只奇兵的情报。
这份内容过于详细，以至于连营寨中军帐的间隔和起火做饭的灶眼有几口，都清清楚楚。
仅凭这些，桂就可以估算出对方的人数和马匹，甚至大略的补给路线。
桂讶然地抬头：“桃令，你怎么弄来的这个？”
少女笑眯眯地向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拨开自己垂在耳侧的长发，从肩上捧起了一只小鸟。
桂这才看到她的肩头栖停着一只小小的山雀。
那山雀似乎正睡着，她亲昵地拨弄了两下，又将它放回自己肩上，才向桂皱了皱鼻子轻声说：“它们太小啦，说不清楚话的，所以我问了很久。你还是让高杉的人再去看一看吧。”
桂唤了勤务兵叫过了高杉，将纸递给他。高杉惊讶地看了看桃令，见她同桂都向他点头，才收起纸条离去。
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桃令小时候拿不好纸笔，松阳又不知为何非要磨她的性子，曾经被松阳压着练了好长一段时间写字，有时候偏偏临时起意想着去玩，实在写不完，桂就偷偷拿回来模仿着她的笔迹帮着写。他和银时也都帮着做过这种事，彼此的笔迹都是极其熟悉的。
阿桃哪里来的情报源？
可桃令只温温柔柔向着他轻笑：“高杉，去做点什么吧？”
凌晨的时候鬼兵队的斥候回来了，带来了情报无误的消息。
军令又行了下去。
桃令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了辕门之上，也常有士兵们看到她身边不远不近地跟着些鸟儿。那些山雀警醒得很，远远见到人便要飞走，也从不偷吃军粮，却似乎同少女很亲近，常常是桃令走到了它们跟前也不跑。
“桃姑娘，”路过的士兵们和她打招呼，“很受欢迎呀！”
少女就好脾气地笑笑，挥挥手似乎要驱赶走身边不知何时聚集过来的鸟儿。飞鸟扑棱棱扇动翅膀，却不多时又渐渐飞回来。
众人才发现，她的肩头就栖落着一只。
少女一身烈火般的红裙，背着她那把漂亮也充满杀意的长弓，坐在高高的辕门之上望着天，似乎成了军营里新的风景线。
战事依然输多赢少，好在有了勉强能支撑的情报源，足以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避免伤亡。
桂熟练地接过桃令递给他的纸，面对着她苍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低垂下眉眼，看了一眼她的肩头：“另一只？”
“嗯。”桃令点头。睡在她肩头的鸟并不固定，桂就见过换了好几回，不过桃令从来没解释过为什么。比起这件事，她的神色并不太好，今天的情报上，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桂的眉头在看到纸上的内容时一皱，桃令也同样面露担忧。
同他们作战的幕府军里，拥有火器的队伍越来越多，已然让他们难以应对，而今天，飞鸟带来了新的消息。
飞船。
曾经有古怪的、巨大的飞船在幕府军的驻地停留，军队从飞船上，迎下了高大魁梧且相貌怪异的天人。
漫漫十载的攘夷战争，在最初的时候，确实是同天人直接对抗的。然而随着幕府的逐步倒戈，战场上的天人越来越少，时至今日已经完全隐于了幕后，他们的对手一直都是投靠向幕府的各地大名军队和幕府自身的部队。
这种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有天人愿意直接参战？
他们是谁？
“没事，你去玩一会儿吧，帮我拿一刀纸过来，桃令。”桂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示意让她自己玩一会儿。
而他的面前已经堆了厚厚一叠满是勾勾画画的宣纸。
桃令便安安静静去给他取了一刀纸。
他们打了一场败仗。败得非常突然。
幕府终于难以忍受零散微弱却层出不穷的反抗军，开始直接参战不提，甚至撕破了一直以来摇摇欲坠的遮羞布，露出了天人傀儡的本质。
他们这次的对手，有了一支神出鬼没的援军。这支队伍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栖伏于何处，鬼兵队引以为傲的情报系统都探不到分毫。
奇兵们在战场中突然出现，带着些奇异却杀伤力极强的武器。而他们一出场，幕府军就退了下去。
独留下他们同前田军作战。
一触即分。一触即溃。
那武器射速甚快，射程也远，又不像箭矢细长明显，几乎难以躲避。前田军的溃败非常突兀，而对方并没有追击，又悄然无声地消失了。
这次败仗给高杉的打击很大，尤其是桂不得不开始在情报严重不足的情况之下试图重新分析战场形式的时候。
桃令走到了伤兵营。
她自从跟着上过战场之后就很少来此处——伤兵营里血气太重了。她看着医护兵们端着一盆盆血水进出奔忙，良久之后，坂本辰马低头走了出来，看到了远远靠在树下的她。
“小阿桃，别怕。”少年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一向如此，沉稳、乐观又强大，骄傲明亮得仿佛世间无事可以阻挡他的心，又总习惯性地像个兄长一样，想把他们护在自己同样尚未丰满的羽翼之下。
桃令眨了眨眼睛抬起头去看他：“辰马哥，那是什么东西？”
坂本辰马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了她的长发。
“枪。”他说。
天人的新鲜玩意儿。
昂贵、奢侈、稀少、管控极其严格的杀器。
幕府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
长州义军神通广大的后勤枢心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这是远比刀和甲都要难搞的、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都弄不来的东西。
同样披甲持刀的幕府军队，怎么会有枪呢？
“假发呢？”辰马问。
桃令指了指军帐，然后问：“高杉呢？”
“银时跟着呢。”
桃令就点了点头。
辰马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辰马哥去想办法。”
败退回来后，高杉和桂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执。
情报的极度匮乏，让桂不得不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穷举。找出那支队伍撤退的一切途径，一一分析所有的可能。高杉要亲自带着人去打探，被桂严词拒绝，两人就此不欢而散。
高杉也是带兵的人，怎么可能不清楚，这样巨大的工作量，是会把桂拖垮的。
可那神出鬼没的对手有枪。
武士的皮甲是挡不住火器的。
辰马能有什么办法呢？
桃令仰着头望他，或者是穿过他，望向了茫远未知的天边。
高杉回来了，带着几分郁郁的神色，银时吊儿郎当的扯着他，见状杵了他一肘。
于是他乖乖同辰马和桃令打了招呼。
高杉一向是桀骜恣肆的小少爷，难得有郁郁之色，更少见这样乖巧的神态。辰马依然是标志性的大嗓门，仿佛万事都拦不住他。桃令则看了看高杉。
少年刚同桂吵过一架，在她的目光中便有些不自在，桃令却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高杉，做点什么吧？”她问他。
这句话问得太过奇怪，几人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高杉正是因为做不到什么才郁郁，正是因为想做点什么才同桂争执。那么她想要他做点什么呢？
桃令朝他笑了笑，转身走回了中军帅帐。
辰马看了看高杉，又看看银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小阿桃究竟想说什么？”
“她从小就是这样啦。”银时耸了耸肩，“估计只有假发能听懂她的意思吧？”
他还是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看着桃令背影的眸色却略略一深。
阿桃还是很反常啊。
她还是一样紧紧黏着假发，甚而越来越放肆，不止一次旁若无人地非要假发同她亲近，向他讨抱讨吻，也不管周遭是不是他们或者其他的士兵们也在，以至于到了凭他们的地位和信誉弹压，军中也都有些隐隐约约的非议的地步。难得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就常常望着天发呆，偶尔还像现在这样，说些奇怪的话。
……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来着……？
那天桃令没有只窝在桂的军帐里玩，而是向他要了纸笔，自己跑去高高的辕门之上坐了许久。
下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张纸。
而后她走进帅帐，把纸推到了桂的面前。
这张纸上写着幕府军的动向，正是他们因为对方的谨慎森严而打探不到的那只奇兵的情报。
这份内容过于详细，以至于连营寨中军帐的间隔和起火做饭的灶眼有几口，都清清楚楚。
仅凭这些，桂就可以估算出对方的人数和马匹，甚至大略的补给路线。
桂讶然地抬头：“桃令，你怎么弄来的这个？”
少女笑眯眯地向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拨开自己垂在耳侧的长发，从肩上捧起了一只小鸟。
桂这才看到她的肩头栖停着一只小小的山雀。
那山雀似乎正睡着，她亲昵地拨弄了两下，又将它放回自己肩上，才向桂皱了皱鼻子轻声说：“它们太小啦，说不清楚话的，所以我问了很久。你还是让高杉的人再去看一看吧。”
桂唤了勤务兵叫过了高杉，将纸递给他。高杉惊讶地看了看桃令，见她同桂都向他点头，才收起纸条离去。
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桃令小时候拿不好纸笔，松阳又不知为何非要磨她的性子，曾经被松阳压着练了好长一段时间写字，有时候偏偏临时起意想着去玩，实在写不完，桂就偷偷拿回来模仿着她的笔迹帮着写。他和银时也都帮着做过这种事，彼此的笔迹都是极其熟悉的。
阿桃哪里来的情报源？
可桃令只温温柔柔向着他轻笑：“高杉，去做点什么吧？”
凌晨的时候鬼兵队的斥候回来了，带来了情报无误的消息。
军令又行了下去。
桃令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了辕门之上，也常有士兵们看到她身边不远不近地跟着些鸟儿。那些山雀警醒得很，远远见到人便要飞走，也从不偷吃军粮，却似乎同少女很亲近，常常是桃令走到了它们跟前也不跑。
“桃姑娘，”路过的士兵们和她打招呼，“很受欢迎呀！”
少女就好脾气地笑笑，挥挥手似乎要驱赶走身边不知何时聚集过来的鸟儿。飞鸟扑棱棱扇动翅膀，却不多时又渐渐飞回来。
众人才发现，她的肩头就栖落着一只。
少女一身烈火般的红裙，背着她那把漂亮也充满杀意的长弓，坐在高高的辕门之上望着天，似乎成了军营里新的风景线。
战事依然输多赢少，好在有了勉强能支撑的情报源，足以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避免伤亡。
桂熟练地接过桃令递给他的纸，面对着她苍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低垂下眉眼，看了一眼她的肩头：“另一只？”
“嗯。”桃令点头。睡在她肩头的鸟并不固定，桂就见过换了好几回，不过桃令从来没解释过为什么。比起这件事，她的神色并不太好，今天的情报上，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桂的眉头在看到纸上的内容时一皱，桃令也同样面露担忧。
同他们作战的幕府军里，拥有火器的队伍越来越多，已然让他们难以应对，而今天，飞鸟带来了新的消息。
飞船。
曾经有古怪的、巨大的飞船在幕府军的驻地停留，军队从飞船上，迎下了高大魁梧且相貌怪异的天人。
漫漫十载的攘夷战争，在最初的时候，确实是同天人直接对抗的。然而随着幕府的逐步倒戈，战场上的天人越来越少，时至今日已经完全隐于了幕后，他们的对手一直都是投靠向幕府的各地大名军队和幕府自身的部队。
这种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有天人愿意直接参战？
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