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若无声凝视将弘冥此时音容刻入心底。

    几息之后她又偏要挣扎追问一声:“那你为什么不能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

    “因为你又不需要这种快乐了吗?”

    “凡若,我……”

    “不用说了,想了这好几日我也倦了。不论是因为我的山野出身,还是旁的,我尊重你的决定。也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将关于你的任何秘密泄露出去,况且我亦从未从你口中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凡、若——”弘冥吐出微微悲凉的两个字。

    他唤她的名字,她却朝他伸出一只手,“走吧,带我出去。我的神识也养得有些时日,我该去寻乐珩和袅袅了。”

    她见他嘴唇蠕动终究还是未再多说什么。

    不多时,迷漫花光雾之中两人携手离去。

    岟幽泉旁人去界空,空留一株樱桃树,零零落落,飘下几片花瓣。

    *

    魔界莽越部落,地宫一隅。

    一个黑岩洞内,莽越小少主伊人正手执螣蛇皮鞭,“啪啪啪”狠狠抽打一根黑岩柱。

    柱上捆着一个女子,眼睛和嘴巴皆被兽皮封上,柱脚旁岩地上躺着昏迷中的云团。

    那些鞭子却未落于女子肉身,而是落于她头顶上方黑岩。

    凡若近日休养得清明一些的脑子,被这莫名其妙劫持自己的疯少主和手下一番折腾,每况愈下。

    她们轮流对凡若没日没夜进行精神折磨,鞭子啪啪声震得凡若头又开始麻疼麻疼。

    “凡若,莲凡若——”迷迷糊糊间,凡若出现幻听,好似听见莫哥哥在唤自己,“莫哥哥……”她迷迷糊糊间轻轻唤道。

    “什么魔哥哥!魔公子也是你这个小妖精能叫哥哥的吗?!气死我了!”伊人一张涨得通红的俏脸于洞壁烛火映照下扭曲狰狞。

    伊人狠狠又抽打几鞭子,揉揉手腕,冲一旁侍女厉声吩咐:

    “乌衣,再去提一个犯人过来,好好折磨给这小贱人听听。她犯有头疼症,那便让她于恐惧害怕无眠中疼去吧,哈哈哈——”

    那名皮肤黑亮名唤“乌衣”的侍女,一直恭敬守于一旁,躬身应道:“喏,伊人少主!”

    “呵呵呵呵——”伊人一阵得逞的笑。

    她笑毕又盯着凡若幽幽道,“小妖精,莫以为你手上有魔公子瞎了眼施舍给你的感应迷漫花,我便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可知正是你心心念念的魔哥哥让我来杀了你,杀人灭口,哈哈——”杀人先诛心。

    一想到自己用迷漫花遁身出魔界掳这女子来时,发现女子右手背竟有一朵重瓣迷漫花钿闪了闪。

    花钿上有大王子千弘冥的布法气息,她气得咬碎银牙。

    伊人折腾倦了转身之际,乌衣却是小心翼翼询问:“伊人少主,那地上这只猫头鹰如何处置?”

    伊人闻言望过去,冷哼一声方才开口。

    “这只是一只灵雏鸟,你,乌衣,吞了它,算是本少主给你的赏赐,给你这低贱的蛇身补补,呵呵呵——”

    她转身出了这处黑岩洞,越过身侧关押一众犯人的众多囚洞,化作一团黑气于四通八达的岩洞疾速穿行,寻一处偏僻洞口飞出落上一处高岩岗。

    此时已入夜,魔界黑岩地是极美的,迷漫花星星点点遍地缀满,仿如星空倒影。

    伊人对这一切无心欣赏,手中幻化出一朵金瓣黑蕊迷漫花,极目远眺,眸光飘忽。

    她打小敬仰思慕大王子千弘冥,亦喜欢唤他魔公子。

    那一日,伊人同往常一般痴守魔界炼狱外被弘冥甩开,发现自己丢了一枝发簪折返去寻,被炼狱幽深甬道内唤自己名字的稚嫩人声吸引。

    好奇心驱使伊人偷偷潜入炼狱石顶盘,结果神魂突然被吸入炼狱幻境,遇见上一任魔尊千重,被告知弘冥的魔化大计又获赠可遁出魔界的金瓣迷漫花。

    心潮起伏,伊人眼前又浮现前几日场景,两行清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那一夜,守于炼狱洞外的她又被弘冥甩开。

    比往日倍加伤怀的是,这次魔公子开口对她说一句“你以后真的不必再如此,我永远不会喜欢上你”。

    她原地蹲身抱头大哭好一会儿后拔足狂奔于旷野中,撞见弘冥同一个女子花海中亲昵暧昧,如遭雷轰……

    伊人跟踪两人,轻轻放一只噬灵破界虫到藏匿两人的结界上,终于等来飞翼魔兽巡查到变弱的结界,那女子勾搭弘冥之事终被魔尊撞见……

    弘冥暂时离开后,伊人本想闯入结界抓那女子,可有蜥宝守着便不敢轻举妄动。

    幸而她等来弘冥将那女子送出魔界,本来她想就此算了的,又当心那女子一日在三界中,弘冥便一日不死心。

    一不做二不休,嫉妒心促使伊人祭出迷漫花尾随两人出界,待弘冥返回魔界,她化作弘冥样子出现于女子面前,巧言骗住后趁其不备将其弄晕掳回魔界。

    高岩岗上思来想去,眼前浮现千弘冥那冷迫逼人的脸。伊人还是为自己的冲动有些担心,她将他的女人掳回来,一旦他发现……

    “乌衣!押在这里的女囚呢?!”

    伊人重返黑岩洞,发现原先关押凡若的石柱上空荡荡,猛然大叫。

    “启禀伊人少主,乌衣有罪,乌衣才离开一会儿,这处岩头下囚狱的死囚皆被伊清少主押走,连带这个女囚也被押走!”乌衣神色惶然,躬身禀报不敢抬头去瞧伊人。

    “伊清哥哥?他押走这些犯人做什么?啊——难道是,雪化之刑?”

    伊人瞬间明白过来,算算日子,又到新一轮雪化之刑了,伊清哥哥定是把被自己囚于这里的女子当作死囚。

    “你没有对我哥哥多嘴吧?”伊人口气阴森掩盖慌张。

    乌衣连连摆手生怕伊人少主发怒降罪,“奴婢不敢,奴婢知伊人少主将此人关押死囚狱中,那人必然触了您的霉头犯了大错死不足惜,将错就错让伊清少主将人押走遂您的意。”

    “什么叫遂本少主的意?”伊人狠狠瞪她。

    乌衣一激灵匆忙改口:“是、不是,一切皆是大少主自己的意思,伊清少主手下抓来女死囚,伊清少主依法执行雪化之刑,和伊人少主没一丁点干系。”

    “算你识相,记得把你这罪奴蛇嘴给闭严实,否则同你那叛军父亲一般下场,死无全尸!”

    “别以为你哥哥乌虺被魔公子重用成了凡间林域魔魂宫护法,本少主便不敢动你。时刻谨记你们还是罪奴,生死还捏于我们手中。”

    伊人放出狠话,摸摸手上冰凉光滑的螣蛇皮鞭,狠狠朝那黑柱上一甩,“啪——”一声震响。

    伊人同侍女乌衣将错就错。

    两人假装面色平和缓缓走出这处岩洞,于两旁人去洞空的死牢甬道上穿行而过。

    心绪暗涌间脸上阴云却还是浮起。

    伊人不知是高兴还是什么,不用出手即除去情敌,为何自己没有幸灾乐祸的喜悦?

    *

    漆黑的夜,凛冽的风。

    刀削般黑岩崖半腰处,一个个被黑纶巾紧紧裹住的死囚,被一条条长绳吊着于风中晃荡荡。

    崖顶有几个魔族士兵手执长戟来回巡逻,他们不时望望天空等待天明。

    天光有了将明迹象,岩崖下陡现一个背着身的魔人,那些崖顶士兵见状匆匆收队返回崖顶一处岩洞中并关闭厚厚石门。

    岩崖山体内洞府,有一个人影背对外头吊着那些死囚的峭壁,这人是方才岩崖下的来者——莽越部落大少主伊清。

    缓缓地,伊清转身面向岩壁,神色庄重而肃穆。他双袖一拢,隔厚厚洞壁口中朗朗念诵——

    “魔天煌煌,雪化之刑,黑纶濛濛,封彼罪身。幽冥烈烈,焚彼罪衅,净彼灵台,循善往生。幽冥烬火开——”

    “开”字大喝,伊清双袖忽地齐齐向外扬开。

    与此同时洞府外头崖壁,黑纶巾从囚犯们身上自动解开,抽离后迎风舒展,“呼啦啦啦”每捆黑纶巾分出五条长长飘带,蔚为壮观。

    那些死囚身形渐渐展露,身上各处漫出青烟、浮现焦黑灼痕,他们同步迸出痛苦嘶吼嚎叫。

    凡若方才被一阵诵祷声惊醒,感觉到的不仅是头疼,还有身上紧缚感和垂荡感,她似乎被束身蒙眼吊于某处。

    还没等她探究明白,那诵祷声收尾后“开”字震响,身上紧缚感消了些,浑身上下却被烈焰灼烧般痛楚不堪。

    “啊——”凡若紧闭双眸大叫一声,只是叫声湮没于她身旁众多的呼号声中。

    “啊!是幽冥烬火!”识海中小姻也是一声惨叫。

    惨叫声太大,连深深岩崖洞府内的伊清亦可听见。

    他紧锁眉头一动不动伫立如同雕像。

    此刻洞外崖壁,凡若丹田内水灵珠被激发疯狂运转,将水蓝色灵力输送至她全身,紧紧包裹紧急疗伤。

    凡若紧咬牙关浑身剧烈颤抖,身子于绳索上来回扭动晃荡。

    她身上好了又伤,伤了又好,循环往复,浑身黑色灼痕一时难消。

    “尔等为穷凶极恶之徒,本少主赏赐你们噬血魔刃,助你们尽快洗净罪孽,清白往生吧。”监刑多回的伊清还是不习惯那惨烈之声,掐诀翻掌而出,那些囚犯嘶吼声一涨。

    他皱皱眉喃喃自语:“你们此刻痛苦多些,也好少些时辰受苦。”

    “啊——”凡若于洞外崖壁愈发痛苦,身上一会儿万般灼痛,一会儿被清泉浇过般清凉,反反复复,头疼欲裂。

    “小山莲,你我都要挺住!小山莲你吉人自有天相,再忍一忍,马上有人来救你……”小姻尖利慌乱的神识传音刺入凡若脑袋。

    凡若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以为要死掉,白昼之光中一道黑烟从远处疾冲而来。

    黑烟如箭直直射断吊住凡若的绳索,又将她身子卷住朝来处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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