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若被泛着冷光的黑烟裹住隔绝外头幽冥烬火,体内水灵珠修复之力这才显出成效:身体从内而外被层层修复,肌肤皮开肉绽表象渐消。

    风呼呼刮过外围,凡若睁眼只瞧见黑烟笼罩四周,但她能感受到一股清冷气息。

    莫哥哥是你吗,为何你折磨我,又要来救我……

    凡若回头透过黑烟被幽冥烬火燎薄的一处淡化地带,瞧见黑黝黝岩地一簇簇诡异黑火窜上空中肆虐。

    远处黑崖有数十个焦黑人影在惨烈嚎叫声中化作一场又一场黑色纷扬的雪……

    那黑雪渐渐模糊……

    “凡若,别睡!听莫哥哥的话万不可睡着!”莫哥哥的声音。

    “小山莲,别睡着,你的莫哥哥救你来了!”小姻的声音。

    “别睡……”“别睡……”“……”凡若意识沉没,一切归于寂静。

    ……

    魔宫大殿,魔尊千潇再次震怒。

    “冥儿,你瞧瞧你如今!一副不要性命、耽于美色情状,太让父尊痛心!”高高在上的魔尊双手紧攀宝座扶手,痛心疾首大声叱喝。

    “父尊,仙人个个自诩正义之士,心怀悲天悯人之意,可我们魔界又岂是个个大奸大恶之徒?而今父尊治理魔界不正是秉持法制之下的仁善之道?她,一介纯洁无害的山莲花精灵,只因现下对魔界无价值便不值孩儿搭救吗?”

    弘冥跪在黑岩地上,一身火燎的伤,望一眼怀中刚被他从雪化之刑救回的凡若,抬头对父尊慷慨陈词。

    “逆子还在狡辩!一个山莲花精灵罢了,伊人抓便抓了,伊清误杀便误杀了。你竟将你母亲耗费万般心血练成的翳光云蓬毁了,还搭上自己一身伤,就为救个无足轻重的精灵!”

    魔尊抚摸被幽冥烬火燎破了的翳光云蓬,那黑色宝光黯淡得令他心中滴血。

    魔尊还清晰记得,妻子曾对他言——“夫君,你是整个魔界的擎天柱,我,不过是微不足道一族长女罢了。比起夫君安危,一些心血、一件翳光云蓬又算得了什么。”

    元气大伤的魔母闭关修养续命,一年只出关探望他和儿子一次……

    魔尊还在发怒,弘冥怀中的凡若不合时宜地翻一下身子。

    伊清离弘冥较近瞧见凡若动静,忙跪下重重叩首转移魔尊视线,“魔尊息怒,依我莽越部落侍女乌衣所言,确是令妹伊人私自抓走莲花精灵关入死囚狱,有错在先,亦是伊清错将莲花精灵误押去刑崖,犯不察之罪在后。”

    “伊清甘愿自领重罚,大王子也是救人心切,况且他已被幽冥烬火灼伤不轻,请魔尊再勿责罚于他。”

    伊清身侧侍女乌衣,身上衣衫绽破、血痕遍布。

    她早被此前审讯吓得将头紧紧叩地,从始至终一直伏身跪着大气不敢喘。

    乌衣一旁地上是还在昏迷的小猫头鹰云团。

    乌衣遵伊人之命将云团吞入腹中,难以消化难受之际将其吐至黑岩荒野,不巧被弘冥发现。弘冥又抢在凡若香消玉殒于雪化之刑前,及时赶到救下她。

    魔尊再硬心肠也是虎毒不食子的,还是听进伊清的话,瞧着弘冥累累的伤面露微微不忍之色。

    “伊人那里,为父自会去同她父亲讨个说法,至于伊清无知者无罪。你呢,你,唉——你且带她去养伤吧,记得自己也好好养伤。”话毕魔尊好似一下子苍老许多。

    魔尊拂袖背身而去,远远给弘冥留下最后一句话:“过一阵子是魔界各部落半年一次的大集会,弘冥你切记莫把这朵野莲带至宴会上自降你大王子身份!”

    弘冥望望怀中凡若,欣慰笑了。

    庆幸及时救下她,亦得了父尊允她留下的许可。

    弘冥不知怀中沉睡的凡若,方才翻身间迷迷糊糊醒过一阵子,听见弘冥和魔尊的对话,听到魔尊让弘冥好好养伤后又昏睡过去。

    ……

    正独自于一处黑岩洞房内等消息的伊人,双手死抓螣蛇皮鞭来回踱步。

    面上强自镇定,可紧握一处不时发抖的双手,还是泄露她此刻紧张而焦灼的心情。

    她是盼望凡若从魔公子世界中彻底消失,这样自己还有机会靠痴缠博得他的心。但一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可能已间接命丧自己之手,心口堵得慌。

    “小少主!小少主!”乌衣被恶兽追赶似地大喘着气跑来。

    “怎么样了?”伊人停下脚步,紧紧望着满身刑伤的乌衣,竭力掩饰又紧张又期待又害怕的内心。

    “少主,大事不好,魔公子突然去了雪化之刑的黑崖将那女囚救下,自己亦受伤不浅!奴婢偷偷去地宫大殿查探,不幸被发现受了酷刑,招了出来——”

    伊人双手一震一松,“啪——”螣蛇皮鞭砸地上,同她此刻心跳一般激烈。

    心狂跳一阵后,“呼——”,伊人反倒松一口气,良心方安。

    一切尘埃落定,伊人于其父向魔尊和大王子求情后,只是被流放去连地下泉水都鲜见的蛮荒之地受罚一年。

    伊人离去之际,恼怒瞟一眼躺于担架上的乌衣。

    乌衣被伊人父亲重重责罚而化出原身——一条乌黑螣蛇浑身失了鳞片痛苦蜷着。伊人瞧着碍眼,攥紧手中螣蛇皮鞭,脱口一声“晦气”。

    伊人还是心有不甘,转而频频回头——

    魔公子,我保住了你金瓣迷漫花和魔化大计的秘密,你也送了我减轻刑罚的礼,如此甚好,我们两清了。

    可是,伊人还会回来的。伊人会回来继承魔尊千重的衣钵,到那时,整个魔界都是我的,连魔公子在内,呵呵——

    *

    冥魔殿处于魔界地宫大殿不远,此刻殿内烛光摇曳。

    “凡若,为何你频频让我忧心?我才下定决心放开你的手没多久,你便有了危险。是不是要将你绑于我身边,你才能叫我安心?”

    弘冥守于自己寝室床榻边,握住正昏睡凡若的手,守护着,倾诉着。

    烛光渐暗,凡若恍恍惚惚醒来。手被一双温暖手掌拢着,她坐起身瞧清弘冥面容,却将他的手狠狠甩开。

    凡若气的是她被弘冥送走又被他折返弄晕,醒时被捆被遮眼被精神折磨。有个女子狞笑着说“你可知正是你心心念念的魔哥哥让我来杀了你,杀人灭口”。

    凡若头疼心更疼,是莫哥哥欲杀自己?是莫哥哥欲一劳永逸守住他的秘密?她不知晓那是什么,那秘密必定干系重大。

    弘冥一愣。

    猝不及防被一甩手,牵动手臂连同体伤,微蹙眉头。

    凡若这才发现弘冥破败衣衫之下的火燎伤口,不自觉伸手却气愤占上风而缩回。

    她大声嚷道:“我已答应离开不去扰你,为何你还回头把我掳来这般折磨!”言语夹杂酸涩。

    “凡若,你冷静点听我说,这一切不是我做的,是有人假扮我模样诓了你!我已然重重罚了她!”

    凡若灼灼探入他眼底,他神情不似作假。

    凡若揉揉额际,被掳走情形细细思来,当日弘冥的确可疑,他瞧自己的目光仿若瞧一个无一丝感情的陌生人。

    只是她见他又来寻她、朝她伸手的一瞬,只顾着欣喜和感动。

    一想通,缓缓地,凡若将右手掌覆上弘冥左手背花钿隐处,“莫哥哥,我信你。欲加害我的那人定是你熟人,知晓你往日清冷脾性。”

    弘冥默然片刻,生怕凡若又胡思乱想,像是做了一个莫大决定,他定定望着她的眸子,“凡若,你我初遇时,你不是问过我从哪儿来?我如今告诉你。”

    凡若注视着他,殷殷期盼却又慌慌张张。

    弘冥语速平缓:“我从阴阳河上游的魔界而来,我是魔界大王子千、弘、冥。”

    此时坦白身份等于一场危机,极可能引发凡若的恐惧和疏离。

    但他已决计将凡若留在身边,为了近距离守护她至疗养恢复,也为了她是魔界福祉的宿命卜言,这捧出一颗赤诚之心的第一关必得先过。

    他是——“魔界大王子千弘冥”!

    这八个字炸响,一阵针刺痛袭击脑子,“魔界大王子千弘冥”是重叠反复咒语于脑海盘旋不去。

    她狠狠甩开他的手,目光好似将他凿穿。

    弘冥以为凡若要对自己一通发泄之际,她双眼一闭陷入昏睡。

    “凡若你怎么了!”

    弘冥匆匆握住她的手,细细把脉。少顷,他吁一口气,幸无大碍,只是因为劳累和激动而致神智暂时休闭。

    冥魔殿接下来的日子,小猫头鹰云团先于凡若醒了。

    犹记得,娘亲离开大魔头,它怀着愉悦心情在娘亲袖中美美睡觉。一觉醒来入眼的为毛还是睡着的娘亲被大魔头牵着手?!

    云团急眼了,扑腾毛没长齐的小翅膀欲啄弘冥,结果不慎坠地上。

    “你这小毛鸟不识好歹,早知如此就该还让你重回乌衣蛇腹中。”

    弘冥弯腰将云团捧起,口中骂着,目无戾色。他堂堂一个魔界尊贵的大王子,还没小气到同一只小鸟仔计较。

    云团被放回床榻锦被上再现方才举动。它有着锲而不舍的劲头,弘冥也有将其拾起多回的耐性,许是为补偿对凡若的愧疚爱屋及乌吧。

    累积到云团第五回坠地,一直趴于弘冥肩上的蜥宝不乐意了,它一下跃至地上云团面前,尾巴朝它一卷。

    一阵风过,地上消失了两只小家伙的身影。

    弘冥逡巡屋内,在近门摆放的一株高高植物盆栽中寻见蜥宝和云团。

    盆栽上,云团气愤欲啄蜥宝,却被蜥宝尾巴紧身缠缚,始终近不了蜥宝的身,只好干瞪眼。蜥宝则得意高高仰头,斜睨云团。

    一鸟一蜥的对峙画面有些生动,弘冥不禁面上轻松不少。

    回望凡若,眉又攒起,待凡若醒来自己如何解释如何安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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