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景色宜人的湖中岛,一个孑然独立的佳人,一曲悠长洞箫。

    天君在湖心岛一侧见着凡若,并未着急上前询问,思绪随箫声在如镜湖面上翩飞——

    仙宴上,一身红衣的红莲仙子莲梵音,同一身白衣的白莲仙子寂音,两人各执一支红莲、白莲,袅袅亭亭入得天宫大殿内,霓裳羽衣,跳一曲“步步莲生”。

    已继任天君之位的倾骞渊本不甚在意,与旁人觥筹交错间,舞曲一起即刻被吸引目光。他心中悸动,“步步莲生”箫曲本是他父君在世时为他母亲所谱,后在仙界广为流传。

    如今竟有仙人为该曲谱配上一段绝佳的舞。

    那红莲仙子步步生莲,转头拈花一笑间正对着他,他手中酒樽顿住,心中慨叹-声,母后一一

    从红莲仙子身上,骞渊瞧见追随父君殉身天地间的母后影子。广裙翩跹,长袖善舞,碧鬟红袖,红练和白练交织呈祥,佳人可期寄思怀。红莲和白莲朵朵,循着如水波般舞动的纱袖,交织飞舞,思绪翩飞已纷纷。

    仙宴后,骞渊私下把曲谱同洞箫赠与红莲,明言:“三界之中唯有你的舞可配得上它了。”

    洞箫上刻字“骞渊赠梵音”,而曲谱上的字样却是“昇平共盛世,倾昇赠阮悦”。见此,莲梵音脱口而出,匆忙拒绝,“此乃先天君赠先天后之物,如此贵重,梵音不敢接受。”

    “无妨,这只是本君誊抄的曲谱,原曲谱已随我母后葬入仙冢。”骞渊指了指曲谱落款最后多出来的“孝子倾骞渊雅存”字样,眼神毅然,将曲谱硬塞入莲梵音手中,“以其本君将其存着蒙尘,不如就此将其交付给有缘知音人,才是这曲谱最好的归宿。”

    推诿良久,见骞渊颇为执着,莲梵音推不了才勉强收下曲谱和洞箫。

    再见梵音,在她入惩冰界前。梵音将曲谱、洞箫当他的面交予莲寂音,嘱咐其代为细心保管……

    天君在箫声中陷入回忆,却不知凡若已发现他,只是见他听得入神,不忍打断他,继续吹着曲。

    一身明黄祥云龙袍的天君立于湖畔,被箫声引入缅思中。待一只蜻蜓点水湖面荡开一朵涟漪,天君才被点醒,从深藏脑海的回忆中醒过神。

    见黄袍长者朝自己望过来,凡若这才停下吹奏,手执洞箫款步上前行礼,“不知尊驾是哪位?”

    “本君乃仙界之主,你是这万落秘境的精灵?”天君见凡若走近,瞧见她的容貌惊了一惊,眼前这个精灵竟然长得同莲梵音有几分神似。

    “正是。落灵山乔远山主座下莲凡若拜见天君。”凡若拜了拜起身,那洞箫显露在天君面前。

    “莲凡若?你姓莲,你是业莲族人?你这洞箫,可否借本君一瞧。”

    凡若听天君语气亲切,将洞箫缓缓递给他之际,心头一跳,想起梦中仙人所言:“此谱‘步步莲生’及洞箫乃你娘亲至爱。待红莲业法炼成后,你好生练习,好生等待,她身际有缘人便将与你结缘。你母女相见之日便可期。”

    “你这洞箫是你们业莲族族长交予你的?你和她有何关系?”天君接过洞箫,瞟一眼惊问道。

    “业莲族族长!”凡若面露喜色,蕴含深切期待,“天君见过她?她是这洞箫的主人吗?她尚在人世吗?”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天君认得这洞箫及其主人,莲梵音有可能是自己母亲,或同母亲相关。

    天君未直接回答凡若问题,而是转而问道:“怎么,这洞箫不是她交予你的?亦或是你们其余族人交予你的?”

    “禀天君,此事说来怪异,凡若未敢欺瞒,这洞箫乃凡若梦中受赠于一位仙人。”

    “一位仙人?是何模样?”见凡若神色诚恳,天君不曾生疑,开始询问那梦中仙人。

    凡若目光丝毫未躲闪,“那仙人背着身,凡若未瞧清。”

    “算了。”天君不再追问,另有一疑惑,“你身为业莲族人,不在九幽渊秘境待着,跑来这万落秘境作甚?”

    见天君讶异,凡若忙道:“凡若乃是落灵山乔远山主在阴阳河瀑布上救下的孤儿,不久前方得知自己乃业莲族人。此番得知我们业莲族族长尚于人世,想着去问问自己身世。”

    凡若目光急切,“烦请请天君告知凡若,我们业莲族族长,她是这洞箫的主人吗?”

    在凡若期盼目光下,天君吐露两个字:“是的。”

    喜色顿时飞上凡若眉眼,“她音容笑貌如何,身于何处?”

    凡若问话后,天君面上显出怀念神色,喃喃道:“清扬仙姿,翩翩舞袖,莲花步步生,暗香款款至,见之刻心。”

    凡若听天君如此描绘一位佳人,愈发觉得天君是“母亲的有缘人”,心中愈发想知晓她的一切。

    未等凡若再开口询问,天君叹一口气回过神,道:“你们业莲族族长早已修炼成仙,若是未曾执拗,想必便可同你一般逍遥于山水天地间,不至于……”

    “业莲族族长!她不至于什么?!”凡若心中一紧。

    直觉告诉自己,天君口中的业莲族族长定然同自己有莫大关联,哪怕她不是自己母亲,也该对自己族人遗落在外的孤儿身世知晓些什么?

    听天君的口气,她难道已遭不测?!

    “请天君告知凡若,那位业莲族仙子难道已仙逝?”

    “未曾。”这回答让凡若舒一口气,但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心头一凉,“不过她现今处境不太好。”

    “你身为业莲族人,竟然不知她之事?”天君沉吟后将一幅卷轴交给她,“本君赠你木系仙法,正适合你修炼。若是你有朝一日修炼成仙上得天庭,我便带你去见见她。”

    “多谢天君!”弘冥不在,红莲业火已有小成,如今她又有了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的新目标——修炼成仙。

    凡若领着天君回落灵山。

    天君与乔山主私聊一会儿,便同司命上仙离去。

    白袅袅亦跟在他们身后,依依不舍频频回头,“凡若,乐珩,你们等着我!待得空,我会再回来寻你们玩!”

    凡若和乐珩目送袅袅远去云间,一路行来,袅袅的笑声、叫声、聒噪声已深深植入她们心间。

    有一个声音在凡若心头响起:袅袅,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会修炼成仙去找你……

    *

    袅袅离去,凡若又陷入新一轮狂热修仙当中,乐珩则常常仰望高高云间发呆。

    云团怀着不能打搅娘亲修炼的心情,因乐珩发呆又觉无趣,只好自个飞上天去玩。

    它的想法很简单:早晚要成仙,听说九重天上有仙人,先飞上去认一认。结果愈飞愈高,乘风腾云,累得够呛还是没瞧见半个仙人影子,只好灰溜溜返回,老老实实同乐珩待在落灵山发呆。

    凡若修炼之余,总是远眺北方。

    近来万落秘境护界开,一眼望见阴阳镇界的峭壁,而秘境内一反常态,风平林静,如此静谧氛围中似乎潜藏什么将要发生的大事。她的莫哥哥千万不能有事……

    叹一口气,为了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凡若又将心神沉浸入新一轮修炼当中……

    天上月儿渐盈,乐珩盼着盼着,没有盼来袅袅,却是等来凡若的“未婚夫”千弘冥。

    “凡若,凡若,你瞧,是谁回来了!”

    沉浸修炼的凡若,飘飘渺渺间听见乐珩的欢叫,难道是白袅袅回来瞧她们?

    她抽回入定神识一眨不眨盯着前方,星空下那个披着一身如水月华的人,正是她拼命按捺下思念的人,莫哥哥。

    弘冥高大身影愈来愈近,当凡若被拥入宽阔胸膛,才真真切切相信,眼前人影不是虚幻。

    她的莫哥哥回来了,她该欢喜才是,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流出泪。为了不让莫哥哥担心,她将脸深深埋入他怀中,借势擦去泪水。

    哭太不吉利,她要笑着欢迎他回来,深深呼吸调整一下情绪,终于抬头露出一张笑脸。

    “莫哥哥你回来便好,樱桃岛上樱桃树已长势喜人,等你去瞧呢。”凡若拉起弘冥的手,却被他轻轻反拉住。

    “凡若,你等等。我还有事要同乔山主说,待我……”

    一旁正替凡若高兴的乐珩不高兴了,囔囔打断弘冥的话:“千弘冥,回来便好好陪陪我师妹,怎的还这事那事。”

    弘冥一时语塞,转而对凡若柔声道:“好,依你。”

    “这才对嘛。”乐珩笑道。

    凡若感激地望一眼乐珩,见她笑了,自己也笑了。

    一路紧紧拉着弘冥的手,一直行至樱桃岛还不放,“你瞧,莫哥哥,这些樱桃树长得可好了。”

    弘冥拉着凡若的手,一起弯腰去抚摸那嫩绿的樱桃树叶,“嗯,长得真好。”

    “莫哥哥,你说我这么笨怎么没早点想到,多种些樱桃,我便不用千辛万苦老爬上阴阳河瀑布去采果子。”

    弘冥却是轻轻笑道:“还是笨些好,我才有缘遇见你。”

    “噢,对,还是笨些好。不过,也不能太笨,太笨可就练不成红莲业火。”

    “你炼成红莲业火了?!”弘冥欢喜之后,愁绪染上眉目,轻声呢喃,“凡若……”

    “嗯?”

    “凡若的脸,莫哥哥怎么看都看不够。”要是能够一直看下去该有多好……

    “那莫哥哥就看个够。”

    “凡若。”

    “嗯?”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若有一天,我又离开你,你要一直欢喜下去,答应我,不要哭,可好?”

    “……”一阵静默,凡若咽下心中苦涩,扬起笑脸,“我、答应你。”

    夜无眠,两人并肩坐于竹楼台阶,守着樱桃岛至月盈中天,华光洒落如梦如幻如她和他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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