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到学校之后,赵子瑜还是无精打采的,课间时间几乎都在睡觉。虽然已到初秋,但天气仍然炎热,即使是上午,教室里也闷热异常,数学课上,在老师一连串公式定理的催眠攻击下,子瑜迷迷糊糊就趴桌上睡着了。
临睡前还不忘嘱咐陆承念:“要是王老师过来的话,记得叫醒我”
陆承念抬头看了一眼老师,随即答道:“好”
然而,从王老师注意到趴桌上的子瑜,到他慢慢靠近他们的座位,这期间陆承念一直在试图低声叫醒子瑜,还戳了她的胳膊。可赵子瑜睡得昏天昏地,没有任何要清醒的征兆,直到王老师用手指敲了敲她的桌面。教室里一片安静,衬得指关节敲击课桌的声音格外清晰,赵子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把脑袋从胳膊上抬起来,就对上王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王老师,我错了”
她乖乖坐好,然后老实认错,一边说着,还怯怯看了数学老师一眼。
王老师也没和她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就拿着书走回讲台,继续讲课了。赵子瑜懊丧地垂头,旁边陆承念小声说:
“不好意思啊,我没把你叫醒,我一直叫你,但是你就是不醒”
赵子瑜声音倦倦的,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没事,不怪你,都怪我睡得太死了”
“你昨晚没睡好吗”
“嗯”
王老师的目光又看了过来,陆承念也不敢再继续追问她为何没睡好了,只老实地认真听课。
下课之后,赵子瑜就径直去了办公室,又在下节课上课之前脚步沉重地回来了。
陆承念眼神关心,不等她坐下就问:“王老师说什么了”
赵子瑜挎着小脸,回答:“他让我今天放学后打扫游泳馆的清洁”
南阳中学是M市最好的学校,自然配备有游泳池,不过是给体育特长生准备的,普通学生平时是没有游泳课的。
陆承念皱起眉头,“我陪你一起”
赵子瑜刚想答好,昨晚的梦境片段忽然闪进脑中,她笑着拒绝了:
“不用啦,我找舒遥陪我”
陆承念有些疑惑,“舒遥放学后要早点回家吧,她们家有门禁的”
赵子瑜强颜欢笑道:“对哦,没事,我自己去也行”
其实她分明很怕一个人,尤其是游泳馆那么陌生的地方,她又不会游泳。
陆承念不知道她为什么拒绝自己,以为她是怕麻烦自己,于是说:
“反正我回家也没什么事情做,家里就我一个人,我陪着你去吧”
听到他这么说,赵子瑜又觉得于心不忍,于是点点头,同意了,她说:
“谢谢你”
“没关系的”
陪着你,比回家面对空荡的房子要有趣得多,陆承念心里想着,就露出了微笑。
他们本来说好了,放学之后就收拾东西一起去学校的游泳馆,打扫完清洁就可以直接回家了。然而却偏偏事与愿违,在放学之后,陆承念就被王老师叫去了办公室,说是有事情和他说。
赵子瑜摆摆手,“没关系,我自己去也可以”
陆承念虽然不愿,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说:
“我结束了就到游泳馆来找你,如果你先打扫完的话就先走吧”
赵子瑜微笑着点点头,“好,你快去办公室吧”
陆承念嗯了一声,就起身去了办公室,赵子瑜则是先收拾好要带回家的作业,才背着书包往游泳馆的方向走去。
游泳馆在学校体育馆的三楼,地处阴凉,赵子瑜去的时候发现里面没人,周五这个点,大家都迫不及待回家了,没人训练。她把书包放在游泳池旁边的长椅上,然后再角落处拿过扫帚就开始扫地,扫完还要拖一遍。偌大的游泳馆,只她一人小小的身影在来回走动,为了给自己壮胆,她一边扫地一边大声唱起歌来:
“你说呢,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空气,却不能代替你出声……”
“会不会有一天时间真的能倒退,退回你的我的回不去的悠悠的岁月……”
她的歌声回荡在空荡的游泳馆,她也渐渐胆子大了些,拖地的节奏都变得欢快。
而另一边陆承念还在办公室听王老师讲关于奥数竞赛的事情,原本他高一就应该参加的,但那时候他选择了参加物理竞赛,就没强求他参加奥数竞赛了。
“那你下去要好好准备了,不过时间还算充足,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王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可他的目光却看向窗外,已经是日落时分了,残阳似血,透过玻璃照进办公室,他在想赵子瑜是否已经做完清洁先回家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回答:“嗯,我知道了,王老师”
此刻赵子瑜已经做完了清洁,确实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家了,她出去上了一个厕所,几分钟后回到游泳馆,想等一会儿陆承念。
突然游泳池池面的水开始剧烈冒泡,似乎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赵子瑜被吓得后背发凉,颤着声音喊了一声:
“谁啊”
当然,没有任何回应,可水面仍然在冒泡,她虽然离得远,但也能看清,似乎水里有一个人。赵子瑜不敢靠近,生怕是什么脏东西,渐渐的挣扎的动静变小了,然后没了声音。
赵子瑜心里害怕起来,想着万一是一个人呢,要是死了怎么办,于是她终于壮起胆子靠近泳池那一端,果然看到水里沉着一个男生。赵子瑜大惊失色,蹲下去想拉他,
“同学,你怎么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快上来,拉我的手”
可不论她如何叫喊,水里的男生没有任何反应。赵子瑜慌乱地四处看,看到角落里的游泳圈,迅速跑过去把游泳圈拿过来套在自己身上。她喘着气,却不敢入水,她不会游泳,赵子瑜一咬牙,大声吼:
“赵子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不能做胆小鬼”
随后她跳入水中,扑腾着去拉那个男生,还好游泳池的水并不深,且不是流动的。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捞到岸边,好容易给人送上岸,自己也费劲爬了上去。
她坐在一边大口喘气,可旁边的人只静静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她来不及休息,立刻对人进行急救,可用力按了很久,仍然没有任何动静,赵子瑜急的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不会要做人工呼吸吧”
她一着急,手上力道加大,那男生终于吐了一口水,她的欣喜溢于言表,立刻又用尽全力按了几下,男生呛了几口水,咳嗽着缓慢睁开眼睛。
赵子瑜已经累得不行,跪坐在一边,手撑着地面,喘着气道:
“同学,你没事吧”
那男生沉默,甚至没有看她,只坐在那里,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赵子瑜已经喘匀了气,继续道:“你什么时候到游泳馆来的啊,好好的怎么掉水里了,我刚刚打扫清洁的时候都没看到里面有人呢,幸好我又回来了,否则可没人救得了你了”
她说的是实话,周五放学后就是放假,不会再有人到游泳馆来了。
男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问:
“你为什么救我”
“啊?”
“你为什么救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头发和眼睛都湿漉漉地看着她。赵子瑜觉得有些不理解,顺口便道:
“救你当然是因为不想让你死啊,刚才那种情况谁都会救的吧”
男生唇角带着讽刺的笑,“可要是,我自己想死呢”
赵子瑜吃惊,因为缺氧而迷糊的大脑这才清醒过来,终于认真看向男生。男生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穿着蓝白的校服也比普通男学生看起来健壮,长相也是浓眉大眼,长得很是俊朗英气。
她沉静开口:“你为什么想死”
“因为我的存在没有意义,活着不如死了好”
赵子瑜轻轻笑了,她摇摇头,道:
“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你怎么肯定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
男生被她的声音吸引,侧过头,“如果将你生下来那个人都否定你存在的意义,这样的人活着还有意义吗?”
赵子瑜眼神坚定,望着他道:“当然有意义了,既然我们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我们存在的意义就已经不需要其他人来肯定了。只要我们自己还在思考,还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意义,我们还在追求心中的理想,那么我们的人生就是有意义的”
男生的目光也看向她,被她眼里的坚定打动了,却又移开视线,仍然沉默。
赵子瑜也不气馁,继续道:“你是体育特长生吧,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谢景阳”
他只吐出这三个字。赵子瑜颇觉这名字耳熟,或许在某次同学的八卦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她想不起来,正打算也交换自己的名字。
“哦,我叫……”
谢景阳却打断了她,看了她一眼,声音悠远,“你是赵子瑜吧,我记得你的名字”
赵子瑜大觉奇怪,盯住他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国旗下讲话,高二二班的赵子瑜,你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明亮,听了让人心里舒服,所以我记得你的名字,也记得你的声音”
赵子瑜觉得有些窘迫,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只听谢景阳话锋一转,
“不过刚才在里面唱歌的人是你吗,声音怪好听的,想不到唱起歌来那么难听,没有一个音在调上”
赵子瑜大囧,红着脸瞪他,“你!你……谁知道有人在外面偷听啊,我又不是唱给你听的,难听也不关你的事”
谢景阳瞧她脸红,觉得有趣,轻轻笑了两声,又说:
“你刚刚说的很有道理,可惜,你不知道运动员的竞争有多大,不是自我安慰就能解决问题,输了就是输了,输家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的笑容中都带着落寞,声音更是含悲。赵子瑜却仍然坚持自己刚才的说法,她说:
“如果没有输家,又哪里来的赢家呢?如果你每次都做赢家,那么就意味着有人永远是输家,那你岂不是太好运”
谢景阳目光依旧落在远处,只听赵子瑜又问:
“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谢景阳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情绪很复杂,说道:“你看起来很乐观,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会拥有顺风顺水的人生”
“你错了,我是很乐观,但我的人生从来都不是坦途。其实我连高中都没有考上,差一点连学都没得上,我爸爸让我出去打工,是我妈妈坚持,才让我择校上的南阳中学。我高一的时候还在最差的班级,可是我没有放弃自己,我告诉自己要争气,从今往后,自己想要的人生,需要自己争取,任何人的评价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即使是亲人,也不能否定我的人生。然后我在高一分班的时候考进了实验班,成为二班的学生,然后拥有了朋友,也拥有了好成绩。”
谢景阳听她说了这么一大段,眼里藏不住的吃惊,只听她又说:
“照你这么想,那我是不是应该在没考上高中那时就自杀呢?我并不会,只要还有向上的机会,我就会抓住机会,我知道我的人生还可以更好。其实我并不是生来开朗,只是我知道人生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我去体验,我要好好的活,快乐的活,才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爱我的人”
谢景阳看着她的脸,其实她全身都湿了,头发乱乱的粘在脖子上,并不美观。可他看到她漂亮的眼睛里有及其旺盛的生命力,那正是他缺少的东西。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你说得对,人生确实还有很多很美好的事情值得体验”
赵子瑜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正打算撑着站起来。
然而下一秒,谢景阳磁性的声音响起:“赵子瑜,我可以追你吗?”
赵子瑜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惊恐看他,“你没事吧?”
谢景阳没来得及开口,忽然一阵风吹过,夏季校服单薄,又都湿透了,赵子瑜打了个寒战。游泳馆的门开了,陆承念走了进来,赵子瑜转头看到他,惊喜喊了一声:
“陆承念!”
谢景阳看了陆承念一眼,又看到赵子瑜带笑的侧脸,正思索间,陆承念已经跑过来了,他担心地问
“你没事吧”
看到她浑身都湿透了,不等她回答就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语气坚定异常,“我们回家”
他说着就把赵子瑜扶起来,全程没有看谢景阳一眼,赵子瑜答了一声好,又回头对谢景阳说:
“我们先走了,你别再往里跳了,等会儿可没人救你了啊”
谢景阳抿嘴笑,“好”
赵子瑜告别时还不忘嘱咐:“拜拜,出去记得锁门”
谢景阳乖乖答应:“嗯,拜拜”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陆承念把赵子瑜的书包也拿起来背在身上,谢景阳忽然又大声说:
“赵子瑜,我是认真的,你回家好好考虑考虑”
赵子瑜连头都没有回,只催促陆承念快走,两人走出体育馆,走出校门。
陆承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刚刚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子瑜回答:“没什么,就是刚刚那个男生,他跳游泳池自杀,被我救起来了,谁知道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了,还说一些奇怪的话,神经一样”
陆承念听罢只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说话,他照例把人送到家门口的斜坡处。
离别时,赵子瑜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他,“那我先回去了”
“嗯“”
陆承念仍然觉得不放心,又补充道:
“你回去之后记得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赵子瑜轻轻笑了,露出好看的贝齿,点点头,声音婉转而温软:“好,晚安”
“晚安”
在转身之后,她仍然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斜坡,然后身影消失在转角。
陆承念抬头看了看天空,黑漆漆的一片,一颗星星都没有,连月亮也藏进乌云之中,他慢慢走回家。临睡前陆承念把日记本拿出来,翻开有赵子瑜照片的那一页,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她的笑脸,眼里有说不出的眷恋,然后他翻到新的一页,提笔写下:
“太阳平等地对待一切,可晒到太阳的人抬头看,却总觉得自己被太阳偏爱。”
临睡前还不忘嘱咐陆承念:“要是王老师过来的话,记得叫醒我”
陆承念抬头看了一眼老师,随即答道:“好”
然而,从王老师注意到趴桌上的子瑜,到他慢慢靠近他们的座位,这期间陆承念一直在试图低声叫醒子瑜,还戳了她的胳膊。可赵子瑜睡得昏天昏地,没有任何要清醒的征兆,直到王老师用手指敲了敲她的桌面。教室里一片安静,衬得指关节敲击课桌的声音格外清晰,赵子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把脑袋从胳膊上抬起来,就对上王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王老师,我错了”
她乖乖坐好,然后老实认错,一边说着,还怯怯看了数学老师一眼。
王老师也没和她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就拿着书走回讲台,继续讲课了。赵子瑜懊丧地垂头,旁边陆承念小声说:
“不好意思啊,我没把你叫醒,我一直叫你,但是你就是不醒”
赵子瑜声音倦倦的,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没事,不怪你,都怪我睡得太死了”
“你昨晚没睡好吗”
“嗯”
王老师的目光又看了过来,陆承念也不敢再继续追问她为何没睡好了,只老实地认真听课。
下课之后,赵子瑜就径直去了办公室,又在下节课上课之前脚步沉重地回来了。
陆承念眼神关心,不等她坐下就问:“王老师说什么了”
赵子瑜挎着小脸,回答:“他让我今天放学后打扫游泳馆的清洁”
南阳中学是M市最好的学校,自然配备有游泳池,不过是给体育特长生准备的,普通学生平时是没有游泳课的。
陆承念皱起眉头,“我陪你一起”
赵子瑜刚想答好,昨晚的梦境片段忽然闪进脑中,她笑着拒绝了:
“不用啦,我找舒遥陪我”
陆承念有些疑惑,“舒遥放学后要早点回家吧,她们家有门禁的”
赵子瑜强颜欢笑道:“对哦,没事,我自己去也行”
其实她分明很怕一个人,尤其是游泳馆那么陌生的地方,她又不会游泳。
陆承念不知道她为什么拒绝自己,以为她是怕麻烦自己,于是说:
“反正我回家也没什么事情做,家里就我一个人,我陪着你去吧”
听到他这么说,赵子瑜又觉得于心不忍,于是点点头,同意了,她说:
“谢谢你”
“没关系的”
陪着你,比回家面对空荡的房子要有趣得多,陆承念心里想着,就露出了微笑。
他们本来说好了,放学之后就收拾东西一起去学校的游泳馆,打扫完清洁就可以直接回家了。然而却偏偏事与愿违,在放学之后,陆承念就被王老师叫去了办公室,说是有事情和他说。
赵子瑜摆摆手,“没关系,我自己去也可以”
陆承念虽然不愿,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说:
“我结束了就到游泳馆来找你,如果你先打扫完的话就先走吧”
赵子瑜微笑着点点头,“好,你快去办公室吧”
陆承念嗯了一声,就起身去了办公室,赵子瑜则是先收拾好要带回家的作业,才背着书包往游泳馆的方向走去。
游泳馆在学校体育馆的三楼,地处阴凉,赵子瑜去的时候发现里面没人,周五这个点,大家都迫不及待回家了,没人训练。她把书包放在游泳池旁边的长椅上,然后再角落处拿过扫帚就开始扫地,扫完还要拖一遍。偌大的游泳馆,只她一人小小的身影在来回走动,为了给自己壮胆,她一边扫地一边大声唱起歌来:
“你说呢,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空气,却不能代替你出声……”
“会不会有一天时间真的能倒退,退回你的我的回不去的悠悠的岁月……”
她的歌声回荡在空荡的游泳馆,她也渐渐胆子大了些,拖地的节奏都变得欢快。
而另一边陆承念还在办公室听王老师讲关于奥数竞赛的事情,原本他高一就应该参加的,但那时候他选择了参加物理竞赛,就没强求他参加奥数竞赛了。
“那你下去要好好准备了,不过时间还算充足,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王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可他的目光却看向窗外,已经是日落时分了,残阳似血,透过玻璃照进办公室,他在想赵子瑜是否已经做完清洁先回家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回答:“嗯,我知道了,王老师”
此刻赵子瑜已经做完了清洁,确实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家了,她出去上了一个厕所,几分钟后回到游泳馆,想等一会儿陆承念。
突然游泳池池面的水开始剧烈冒泡,似乎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赵子瑜被吓得后背发凉,颤着声音喊了一声:
“谁啊”
当然,没有任何回应,可水面仍然在冒泡,她虽然离得远,但也能看清,似乎水里有一个人。赵子瑜不敢靠近,生怕是什么脏东西,渐渐的挣扎的动静变小了,然后没了声音。
赵子瑜心里害怕起来,想着万一是一个人呢,要是死了怎么办,于是她终于壮起胆子靠近泳池那一端,果然看到水里沉着一个男生。赵子瑜大惊失色,蹲下去想拉他,
“同学,你怎么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快上来,拉我的手”
可不论她如何叫喊,水里的男生没有任何反应。赵子瑜慌乱地四处看,看到角落里的游泳圈,迅速跑过去把游泳圈拿过来套在自己身上。她喘着气,却不敢入水,她不会游泳,赵子瑜一咬牙,大声吼:
“赵子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不能做胆小鬼”
随后她跳入水中,扑腾着去拉那个男生,还好游泳池的水并不深,且不是流动的。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捞到岸边,好容易给人送上岸,自己也费劲爬了上去。
她坐在一边大口喘气,可旁边的人只静静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她来不及休息,立刻对人进行急救,可用力按了很久,仍然没有任何动静,赵子瑜急的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不会要做人工呼吸吧”
她一着急,手上力道加大,那男生终于吐了一口水,她的欣喜溢于言表,立刻又用尽全力按了几下,男生呛了几口水,咳嗽着缓慢睁开眼睛。
赵子瑜已经累得不行,跪坐在一边,手撑着地面,喘着气道:
“同学,你没事吧”
那男生沉默,甚至没有看她,只坐在那里,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赵子瑜已经喘匀了气,继续道:“你什么时候到游泳馆来的啊,好好的怎么掉水里了,我刚刚打扫清洁的时候都没看到里面有人呢,幸好我又回来了,否则可没人救得了你了”
她说的是实话,周五放学后就是放假,不会再有人到游泳馆来了。
男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问:
“你为什么救我”
“啊?”
“你为什么救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头发和眼睛都湿漉漉地看着她。赵子瑜觉得有些不理解,顺口便道:
“救你当然是因为不想让你死啊,刚才那种情况谁都会救的吧”
男生唇角带着讽刺的笑,“可要是,我自己想死呢”
赵子瑜吃惊,因为缺氧而迷糊的大脑这才清醒过来,终于认真看向男生。男生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穿着蓝白的校服也比普通男学生看起来健壮,长相也是浓眉大眼,长得很是俊朗英气。
她沉静开口:“你为什么想死”
“因为我的存在没有意义,活着不如死了好”
赵子瑜轻轻笑了,她摇摇头,道:
“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你怎么肯定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
男生被她的声音吸引,侧过头,“如果将你生下来那个人都否定你存在的意义,这样的人活着还有意义吗?”
赵子瑜眼神坚定,望着他道:“当然有意义了,既然我们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我们存在的意义就已经不需要其他人来肯定了。只要我们自己还在思考,还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意义,我们还在追求心中的理想,那么我们的人生就是有意义的”
男生的目光也看向她,被她眼里的坚定打动了,却又移开视线,仍然沉默。
赵子瑜也不气馁,继续道:“你是体育特长生吧,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谢景阳”
他只吐出这三个字。赵子瑜颇觉这名字耳熟,或许在某次同学的八卦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她想不起来,正打算也交换自己的名字。
“哦,我叫……”
谢景阳却打断了她,看了她一眼,声音悠远,“你是赵子瑜吧,我记得你的名字”
赵子瑜大觉奇怪,盯住他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国旗下讲话,高二二班的赵子瑜,你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明亮,听了让人心里舒服,所以我记得你的名字,也记得你的声音”
赵子瑜觉得有些窘迫,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只听谢景阳话锋一转,
“不过刚才在里面唱歌的人是你吗,声音怪好听的,想不到唱起歌来那么难听,没有一个音在调上”
赵子瑜大囧,红着脸瞪他,“你!你……谁知道有人在外面偷听啊,我又不是唱给你听的,难听也不关你的事”
谢景阳瞧她脸红,觉得有趣,轻轻笑了两声,又说:
“你刚刚说的很有道理,可惜,你不知道运动员的竞争有多大,不是自我安慰就能解决问题,输了就是输了,输家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的笑容中都带着落寞,声音更是含悲。赵子瑜却仍然坚持自己刚才的说法,她说:
“如果没有输家,又哪里来的赢家呢?如果你每次都做赢家,那么就意味着有人永远是输家,那你岂不是太好运”
谢景阳目光依旧落在远处,只听赵子瑜又问:
“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谢景阳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情绪很复杂,说道:“你看起来很乐观,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会拥有顺风顺水的人生”
“你错了,我是很乐观,但我的人生从来都不是坦途。其实我连高中都没有考上,差一点连学都没得上,我爸爸让我出去打工,是我妈妈坚持,才让我择校上的南阳中学。我高一的时候还在最差的班级,可是我没有放弃自己,我告诉自己要争气,从今往后,自己想要的人生,需要自己争取,任何人的评价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即使是亲人,也不能否定我的人生。然后我在高一分班的时候考进了实验班,成为二班的学生,然后拥有了朋友,也拥有了好成绩。”
谢景阳听她说了这么一大段,眼里藏不住的吃惊,只听她又说:
“照你这么想,那我是不是应该在没考上高中那时就自杀呢?我并不会,只要还有向上的机会,我就会抓住机会,我知道我的人生还可以更好。其实我并不是生来开朗,只是我知道人生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我去体验,我要好好的活,快乐的活,才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爱我的人”
谢景阳看着她的脸,其实她全身都湿了,头发乱乱的粘在脖子上,并不美观。可他看到她漂亮的眼睛里有及其旺盛的生命力,那正是他缺少的东西。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你说得对,人生确实还有很多很美好的事情值得体验”
赵子瑜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正打算撑着站起来。
然而下一秒,谢景阳磁性的声音响起:“赵子瑜,我可以追你吗?”
赵子瑜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惊恐看他,“你没事吧?”
谢景阳没来得及开口,忽然一阵风吹过,夏季校服单薄,又都湿透了,赵子瑜打了个寒战。游泳馆的门开了,陆承念走了进来,赵子瑜转头看到他,惊喜喊了一声:
“陆承念!”
谢景阳看了陆承念一眼,又看到赵子瑜带笑的侧脸,正思索间,陆承念已经跑过来了,他担心地问
“你没事吧”
看到她浑身都湿透了,不等她回答就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语气坚定异常,“我们回家”
他说着就把赵子瑜扶起来,全程没有看谢景阳一眼,赵子瑜答了一声好,又回头对谢景阳说:
“我们先走了,你别再往里跳了,等会儿可没人救你了啊”
谢景阳抿嘴笑,“好”
赵子瑜告别时还不忘嘱咐:“拜拜,出去记得锁门”
谢景阳乖乖答应:“嗯,拜拜”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陆承念把赵子瑜的书包也拿起来背在身上,谢景阳忽然又大声说:
“赵子瑜,我是认真的,你回家好好考虑考虑”
赵子瑜连头都没有回,只催促陆承念快走,两人走出体育馆,走出校门。
陆承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刚刚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子瑜回答:“没什么,就是刚刚那个男生,他跳游泳池自杀,被我救起来了,谁知道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了,还说一些奇怪的话,神经一样”
陆承念听罢只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说话,他照例把人送到家门口的斜坡处。
离别时,赵子瑜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他,“那我先回去了”
“嗯“”
陆承念仍然觉得不放心,又补充道:
“你回去之后记得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赵子瑜轻轻笑了,露出好看的贝齿,点点头,声音婉转而温软:“好,晚安”
“晚安”
在转身之后,她仍然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斜坡,然后身影消失在转角。
陆承念抬头看了看天空,黑漆漆的一片,一颗星星都没有,连月亮也藏进乌云之中,他慢慢走回家。临睡前陆承念把日记本拿出来,翻开有赵子瑜照片的那一页,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她的笑脸,眼里有说不出的眷恋,然后他翻到新的一页,提笔写下:
“太阳平等地对待一切,可晒到太阳的人抬头看,却总觉得自己被太阳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