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杀乌眸倏睁,径直望向云澈,又迅速看向我,鸦睫颤抖,眸底波澜动荡。

    我正心有余悸,未察有异,只答三皇子道,“差、差点儿就打起来了啊,你我成婚,本就是为了止战,若真杀了起来,两国兵戎相见,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我们所做的努力,不都白费了么?”

    三皇子浅眸轻垂,唇微压,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轻嘲,  “原是……如此。”

    “果然,如你所说呐,你真真是太弱了!你瞧,谁都是挑软柿子捏的!三皇子你要硬气些!”

    三皇子愣住,复又抬眼望我,我道,“你瞧瞧我,就当如我今日这般硬气,旁人才不敢欺负你!”

    蛮歌抚了抚额,揉眉,“阿光,你是认真的么?是谁一屁·股软地上了?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既是怕,就别傻乎乎的仰了脸,往前面挡!”

    我脸红,“是不是好闺蜜,有你这么拆台的嘛!我不挡前面行么?三皇子他比我还怂啊,总不能让那群无赖在我们的场子撒野罢!还有你,手里既有金兵甲卫,也不说早些赶来助我!”

    蛮歌气恼, “我一得信儿,酒杯都扔了,绝色也不瞧了,领了母皇的精兵,就往这里赶,你竟还嫌弃我!”

    “我也,没说嫌弃你呀,”我嘟囔着扭头,却见三皇子犹在失神,很义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你我是盟友,你这人够朋友,我亦绝不食言,定会全力护着你的!”

    言罢,我似想起了什么,探了脑袋,越过三皇子就去寻步杀,恰与步杀紧紧凝着我的乌眸撞个正着。我登时绽了笑,步杀却是脸一侧,错开了目光。

    我懵了,哎?

    三皇子棕眸闪动,淡道,“我何时,允你入殿的?”

    “属下知罪,”步杀立刻跪地,俯首垂目,“恳请主上责罚。”

    我心中一惊,正欲出言相护,却又听三皇子冷道,“你既领罚,便罚你,彻夜值守殿外,不得擅离。”

    三皇子此人,果然够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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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影幢幢,花烛影深。虽殿门紧锁,我于殿内,却尚能瞧见,步杀投于雕花轩窗的一抹侧影。虽不可触,却让我安心无比。

    三皇子铺床展被,龙凤锦绣罗衾轻翻红浪。他抖掉被面的红枣花生,向我轻道,“今夜,怕是要委屈公主了。”

    我环顾四周,未瞅见脚榻,偌大的寝殿只一张婚床。好在床够气派,躺十人亦足。三皇子细心的竖了绣枕以示分隔,我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来矫情。

    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响传来,雕窗上又多了几个暗影,蛮歌云鬓步摇,最是易认。只听她恼道,“谁都不要跟我挤,听个墙角也不安生。”

    “老奴们奉陛下之旨令,特来督导皇子皇妃。”

    “老奴奉圣上谕旨,特前来督守公主驸马。”

    这当是,东临北辰的礼教嬷嬷了,窗影摇动,两拨人分列而立,谁也不服谁,剑拔弩张。

    我尴尬的看向三皇子,他浅笑,压低声道,“怕是,需请公主与澈,合演一场戏了。公主,得罪了!”

    我满脸问号,“什、什么?”

    下一瞬,在我的惊叫声中,云澈将我横抱而起,携我倒向婚床。我挣扎,他斜卧在侧,离我仅寸尺,以食指抚唇,侧耳倾听殿外响动,唇语道,“抱歉,公主。”

    殿外瞬时安静下来。两拨嬷嬷屏息凝神,步杀身影晃动,唤道,“主上。”

    蛮歌压声,“乱叫什么,莫要扰人好事!”

    众礼教嬷嬷,“嘘嘘嘘——”

    “不行,不行!”我挣扎就要起身,压低声道,“我不陪你演,步杀还在殿外呢。”

    三皇子直身,任我跳出八丈远,瞧了眼我二人叠映在轩窗的影子,他耐心解释低道,“若不打发她们,怕不止今夜,日后夜夜,她们都要前来督导,不会作休了。”

    我满脸通红,“督、督导什么?”

    三皇子凝着我,棕眸浅浅,并不说话。我了悟,手忙脚乱爬下床去,“不行,不行,还是不行,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三皇子轻叹一声,没说什么,只不知从哪出掏了张雪色的素帕,抽了藏在腰间的匕首,看向我。我愣了下,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凑近,伸了手指,“好、好吧,这个可以。”

    三皇子面上闪过诧异,“公主知道,澈要做什么?”

    “当然知道!”我咬牙,又将手指凑近一分,“来吧!但我怕疼,你、你可千万轻着点儿啊……”

    三皇子浅眸压笑,挑了眉,“怕疼还来?”

    我,“…………”

    “澈,有令公主不那么疼的法子,”三皇子又是一笑,低道,“公主,闭上眼睛。”

    我依言紧紧闭上双眼,触觉却更加敏锐,匕首微凉的刀尖压在指腹。我打个寒颤,咬牙抿唇,在尖刀用力下刺的那一刻呜咽着叫出声来。

    云澈低笑,似是很开心,连胸腔都跟着震动起来。我不明所以,睁眼,轩窗侧步杀的身影近似慌乱,反手横刀推门欲入。云澈沉眸,扬声喝道,“退下。”

    步杀僵在窗侧,垂首,“主上……有……血腥味。”

    众嬷嬷恍神,七嘴八舌压声制止,“哎呀呀,我的祖宗呐,瞧这没眼力架儿的,嘘嘘嘘,非礼勿言非礼勿言!”

    “噗嗤嗤——你——天呐,乐死我了……”云歌大笑,“你放心,他俩好的很,若你再这么接二连三的打断,我保证,你主子定是要不好了。”

    我,“…………”

    我无比郁闷,又不能当场解释,只能泄愤的含了指头,欲要止血。却突然发现……手指竟是,完好无损的。我错愕的看向那素帕,一团团殷红如海棠晕染,目光移向三皇子犹在滴血的指,一时说不出话来。

    三皇子不甚在意的笑笑,从柜中取了药瓶儿,随手将药撒在伤处,“澈说过,有不令公主疼的法子。”

    我登时心生愧疚,手忙脚乱的寻了巾帕,替他包扎。三皇以手托额,微歪了头,静静瞧着我动作,淡棕的眸子影了烛火,清浅融光。

    他的手修长莹润,几乎没有瑕疵,只在手背处有一弯浅粉的印痕。竟是有点儿……眼熟,胎记么?我凑近,想瞧个清楚,他却突然抽回手去,轻道,“有这帕子,只差最后一步,便可以假乱真,令那些嬷嬷回去复命了。”

    我仰头,“差、差什么?”

    他看了看我,犹豫片刻,轻笑道,“就在公主身后的珠匣里,公主不妨取了瞧瞧。”

    我扭头,在床头真有一个宝珠镶嵌的精致木匣子。好奇的揭了匣子,我心尖一颤。

    好大的……蜘蛛啊。

    三皇子歪头,似静待着什么,见我毫无反应的捧着打开的珠匣,眼中划过诧异,“公主,不怕?”

    我机械的转过头,“你觉得我会怕,却让我打开它?”

    三皇子,“…………”

    他掩饰的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这是喜蛛,有祈嗣珠胎之意,可是已在珠匣中结网了?若已结网,便是……吉兆。”

    我壮着胆子,低头去瞧那蜘蛛。谁知方才还跟睡死了一般的蜘蛛,突然长腿一蹬,就钻进了我的衣袖。我愣了愣,登时汗毛都竖起来了,惊声蹦跶起来,“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三皇子轻怔,上前察看。我几步跳上床,又滚又跳,“走开!走开!别碰我啊啊啊啊!步杀!步杀!”

    门外忽而撞响,随着阵阵惊呼,利刃相交,兵器争鸣。

    节肢滑动的触感顺臂而上,我头皮都要炸开了,想都没想,拽下繁厚的婚服,扯了里衣衣袖,抡起胳膊甩蜘蛛。三皇子探掌抓了被我甩飞的蜘蛛,顺势扣进珠匣之中,仰头对我道,“莫怕,我已将它——”

    他蓦然噤声,浅眸睁了睁,猛地别过脸去,脖侧耳背侵染了薄红。我瘫坐在床,扯住滑下肩侧的里衣,眼睛一红,后怕的快要哭出来了。

    此刻,大门哐然轰响,步杀长刀在握,势若摧枯,将癸丑压制的节节败退,横闯入殿。我红着眼睛,委屈的望了他。步杀身形一震,乌眸紧缩,劈开癸丑,夺步向我走来。三皇子一惊,伸手掀了被子,蒙上我,怒斥道,“滚出去!”

    步杀蓦然止步,目光呆滞,停在我遗落被外的光滑手臂,眼神空了一瞬。蛮歌紧随其后,反复确认我无碍后,忙伸手捂了他的眼睛,连扯带拽把他往殿外拖,“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人家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凑什么热闹!”

    她用力紧闭了殿门,步杀迷茫的声音,自外传来,“洞,房。”

    蛮歌,“对啊,阿光衣服都脱了,那是你能看的么?没瞧见你主子都快气炸了么?”

    步杀,  “为何,要脱她的衣服。”

    蛮歌,“因为要洞·房啊!”

    步杀,“洞……房……是什么。”

    “呵,你竟是……”蛮歌轻顿,低低笑道,“竟是连此都不知的么?走吧,本公主带你去个好地方,好好长长见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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