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有关于那一阶段的生活,事后桢回想起来,总觉得很不真实。她甚至没有产生什么不忿或是悲伤的情绪,每天就是按部就班地在一到两个暗部的灼灼逼视下清醒过来,然后虚度一整天光阴。暗部们依然不和她说话,她也没什么话好和他们说。她和暗部们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吃饭时,护士给她送来盒装的饭菜便立刻离开,而桢自己靠一只手打不开盒盖,这时便轮到暗部们出场——他们替她打开盒盖,再检查饭菜里会不会有人给她夹带上什么杀伤性武器,桢便权当没看见地等在一边。等暗部们示意她可以吃饭了,她再说声“谢谢”,以表示自己对于被关了禁闭还有好东西吃的感谢。

    是的,被关了禁闭之后居然伙食还不错,虽然不一定是她爱吃的东西,但最起码没有她讨厌吃的东西,这一点桢必须重点感谢与这顿饭相关的一切人。

    大概是他们当中的某位知道她的饮食习惯吧……现在木叶条件有限,那些对她心存善意的人无法给她提供什么高级货,但至少他们帮她把讨厌的食物剔除了。桢知道自己不应该要求更多。

    几天之后,九尾袭击案的原因终于在村子高层们的共同努力之下查了个水落石出。

    某个穷凶极恶的流浪忍者在过去的某场战争中缴获了宇智波家族的写轮眼并召集了一大群追随者。他们闯入了九尾人柱力生产的结界并以刚出生的孩子的性命来要挟四代火影。四代火影没有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他们便用写轮眼放出了九尾对村子进行了恐怖袭击。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九尾被放出之后,敌我不分地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英勇的四代火影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封印了九尾,保护了整个村子。

    很完美的解释不是吗?英雄为人民牺牲,死得其所。凶手被自己放出的猛兽杀死,罪有应得。

    村民们该去恨谁?凶手?凶手已经死了。宇智波家族?宇智波家族也是受害者,而且同样无处申冤。如此,村民们便该把自己的满腔悲愤化为重建村子的热情,毕竟村子里乃至火之国都会对村民们的损失予以适当的补偿。而对于那些亲人惨死的人,就让他们把无法化解的愤怒统统倾泻到那尸骨无存的袭击者身上吧。

    在这条引发了村民们新一轮悲愤情绪的爆炸性新闻的掩盖下,一些袭击案当中的细节知道的人就不是很多了——当天的袭击案当中只有一个忍者幸存了下来,那些流浪忍者残酷折磨她,又把她的大脑封印住,为将来的再一次袭击做准备。可惜事与愿违,他们死在了九尾脚下,而女孩的记忆也被宇智波族长破解,解除了村子以后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这个答案似乎很标准,当然里面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推敲。然而,那些都属于木叶的最高机密,如果外泄的话说不定会被其他对木叶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所以,在这个各个村子彼此渗透严重的时期,还是不提为妙。

    在连续听到身边的N个人把这些消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就连直接当事人桢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好像没什么不对……挺好的,就这么解释吧。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啊……

    袭击案刚刚结束那时,她由于查克拉一直被锁住,感知不到自己脑袋里那个封印。可现在查克拉又回来了,她就随时随地都感觉,自己原本顺畅的记忆画面就好像被贴了块狗皮膏药似的,凭空空白了一块,让她想无视都不能如愿,因为那玩意就在她脑子里。她曾经让黑豆试过把那玩意打开,可惜,黑豆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如愿,只能把那玩意当成个宠物箱,天天在上面晾爪子。

    这到底是谁设下的封印,他设下这个封印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单纯只是想让自己多受些苦吗?

    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说那人觉得她没有设下封印的价值,估计她野原桢这会就和凛团聚去了——这倒也不错,反正带土、水门和玖辛奈都已经过去了,说不定在那边等她等的很心焦呢。

    但是,她是不会像之前那么傻的——拜托!她之前也不傻!只不过是没搞清楚状况罢了——她肯定不会去自杀的。那是胆小鬼的行为!

    如果说那时候的审讯室不是三层而是三十层,她摔死了,结果会怎样?首先她觉得自己肯定会被高层们认定是“畏罪自杀”(毕竟她死都死了,也没办法给自己申冤)——想想看,凛是英雄,她却成了罪人,她哪有脸去见凛?其次,井一老师他们估计要被审查的吧。井一老师、阿凯和惠比斯对她都很好,结果自己不光没来得及报答他们还给他们惹了一堆麻烦。第三……额,卡卡西大概要掉进“想要保护的对象又死了”的怪圈里一辈子折腾不出来了吧?

    所以呢,她活着,对所有人都好。

    警报解除的那天,是卡卡西过来通知她的。内容她总结了一下,大约是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她需要为此次袭击案负责,所以她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但是,她将会处于木叶官方的监视之下(桢觉得这条就是为了吓唬她,木叶现在哪来的那么多社会资源浪费在她身上啊);同时,如果她将来做了什么危害木叶公共安全的事,村里除了会制裁她,还将会追究为她担保的山中家族的责任——她觉得这件事才是最主要的。

    事后想想,她觉得收自己当学生,井一老师真是太倒霉了。她一天到晚地出各种状况,总是让井一老师给自己善后。这一次依然如此,也难怪山中平城说那些不平衡的话。换了是她,她大概也会觉得不平衡吧。

    那么一会就去山中家族看看井一老师还有师母他们吧。

    卡卡西把消息带到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等待在病房里,准备把她送走。这一次桢并没有拒绝他——拒绝了也没用,他照例会和她争论一番“该不该保护她”的无聊话题,然后把事搞大。反正到了井一老师家就没问题了,对不对?

    然后,她在出门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木叶医院的护士长小爱,也是她曾经的直属上级。

    为什么在面对着这些曾经和她共事过的人时,她总是会产生浓烈的内疚感?

    琵琶湖大人,佳纯医生,美宇……

    他们都死了,只有她还活着。

    桢呆呆地站在门口,心虚地垂下眼帘一言不发。是啊,就算别人不了解情况,但是,作为她的直属上级的小爱,怎么会不知道她当时扮演的角色呢?小爱会不会觉得她根本不值得同情,然后过来骂她是个扫把星什么的……

    然后,小爱冲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过来轻轻地抱住了她。

    “别怪自己,”小爱低声道,“那不是你的错。”

    桢有点想哭,但是她忍住了。

    “我知道你今天出院就过来送送你,以后有空可别忘了回来看看我们啊!”

    小爱指的当然就是之前和桢一起工作过的、给与她帮助的那些伙伴们了。除了美宇,再加上九尾袭击时伤重不治的几个护士,其余的人还都好端端的,天天在这个临时医院里忙的脚不点地。桢又点了点头——她本来以为玖辛奈生产完毕之后,她就会告别这个地方,除了生病根本不会过来。但是现在看来,她觉得自己曾经的想法将会与现实有些偏差。

    “这几天吃的还行吧?”小爱笑眯眯地问道,“我们没法让食堂做你爱吃的东西,但起码还记得你不爱吃什么,所以就没往这里送那些东西。”

    桢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本该说声谢谢,却又觉得一句轻描淡写的“谢谢”根本不足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或许这也不算是感激,而是对同伴们表达出的关心感到内心温暖。在这一刻,她这几天经历过的那些怀疑、轻视和愤怒的眼光似乎都不算什么了——她的同伴们相信她,他们甚至在村里最终的处理结果下发之前就已经下意识地这样做了。

    “恩,我吃的很好,”她点头答应着,“我以后一定会常常回来看大家的。”

    小爱说了声“好”。还没等她继续说什么,走廊尽头已经有刺耳的铃声响起,小爱一惊,赶紧抱歉地对桢说了声“我去忙了”便快步离开了。桢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又笑了笑,带着一直无声地跟在她身后的卡卡西走向了楼梯口。

    离开医院大门,耳朵里灌注的嘈杂人声减少了很多,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室外的冷空气,感觉自己污浊的肺部都吸饱了清新的空气。

    一切都会有个崭新的开始,不是吗?

    只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些事需要做。

    “卡卡西?”

    桢稍微侧过头,她依然戴着颈箍,转头的动作做得非常别扭。卡卡西赶紧上前一步,让她能顺利地看到自己。

    “怎么了?”

    “我觉得我理解你了。”

    卡卡西那一只总像是眯缝着的眼睛略睁大了些。

    桢今天的态度好奇怪,真的很奇怪。习惯了她一向的剑拔弩张或是针锋相对,眼下她突然变得温柔可人起来,卡卡西便总觉得面前的她有些怪异。或者说,她心平气和地和他说着这些,给他的感觉却是疏离和陌生。他总觉得眼前的和平是暂时的,他们俩之间以后还会发生许许多多争斗——各个层面上的。

    “我理解你当初的感受了。”距离医院越来越远,很多细小的声音也能听得到。比如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声,比如他们踩在地面上的瓦砾时鞋底的摩擦声。桢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只觉得,这些话,她可能早就想对卡卡西说了,“这一次水门老师和玖辛奈大人他们的事……这么说吧,虽然我并不真正认为我能对他们做什么,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我的感觉都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卡卡西莫名地开始紧张,他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听着她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略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她要说的是什么?会是自己一直想要听的话吗?会吗?

    “然后我就想到你了,当初那件事我是说过不会怪你,但我并没有真正站在你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毕竟我当时没有那种经历。现在我只不过旁观了一下,就已经内疚得恨不得自己能和他们一起死了才好,你当时的感觉一定更糟糕对不对?”

    这大概就叫“感同身受”吧。不经历和别人相同的事,就算她口口声声说着“不会怪你”之类的话,又怎么可能真正理解那个人在经历的煎熬和痛苦呢?想想看,卡卡西可是亲历了,甚至是亲手造成了凛的……

    那件事不能怪卡卡西。

    可是,每次一回想起那痛苦的一段时间,桢就忍不住地想要放声痛哭。可是她没办法去揍卡卡西一顿,这家伙一定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和她一样。如果说水门老师和玖辛奈大人的家人跑过来追究她的责任,她又能说什么呢?

    她觉得自己的表现会和卡卡西一样。

    卡卡西的眼眶有些发热。他皱紧眉头,在面罩下咬住了嘴唇。他很想说上那么一句“没事的”或是“都过去了”,然而,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在桢面前崩溃。他永远都不能忘记那时的凛含泪的双眼。他也忘不了当初的带土是带着怎样的期望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孩托付给他的。不,一切都没有过去,就算是桢此时真正理解了他,对凛、对带土的愧疚也都深深地刻在了卡卡西的灵魂里,无论怎样也无法更改。

    卡卡西一直没有出声,他就站在她的身边。桢也没有催促他。她只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到了这会,桢能想象到那时卡卡西的心情该有多么绝望。

    “走吧。”

    桢招呼卡卡西道。她没有看他,而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卡卡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就像是要把世界上所有能伤害她的事物都驱散一样。

    他们俩,就都带着对别人的愧疚这样活下去吧,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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