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挥手退开要下去撵人的西岭，姬琰随意坐到案边的椅子上，显然也不打算走，西岭就有些摸不着边儿了。
对于太子的心思，他之前还能揣摩出个一二来，这一个月来，却是根本辨不出南北东西。
想到刚一打眼瞧到的，那样丽色无边的美人，莫不是太子动春心了？
随即又否定了，刚那小娘子可是梳的妇人发式，太子这阵子虽横行无忌了些，西岭却知，有悖伦常的事他是不会干的。
正寻思下面的主仆要上来，再传出太子和已婚妇人同处一室不知避开，太子的名声怕是更要岌岌可危了。
虽然太子根本不在乎，身为他的贴身第一人，西岭却放不下，时刻都要操心。
楼下椅子搬动的声音传来，却是那主仆俩在下面安坐了，并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西岭放了心，蹑脚退了回来。
姬琰轻哂，撞见了又如何，他照样明公正道地来去。
“娘子，今儿园子里格外静些，后面连个走动的人都没瞧见，往前办宴也没这样呢。”先是婢女在说。
“太子来了，自要格外警醒些的。”哪怕是淡淡的语气，由这位小姐说来也是恁样的婉转娇柔。
“太子不是在男宾处吗？等会儿小郎君和小娘子们不也要往园子里游玩吗？这是不许了？”婢女问着。
“今儿肯定不成了，三娘进东宫的事更悬了，别家必是磨拳搓掌想要大显身手的，万一哪家胆气壮的小娘子乱走乱撞入了太子的眼，这不就是生生给他人做了嫁衣吗？”小娘子说得促狭。
“对哦，这边有通往男宾处的角门。只是，娘子我还是不懂，这些小娘子哪个不是富贵娇养的，不说聘则为妻奔为妾吗，这样巴上去是做不了太子妃吧？嫁个家世相当的小郎君做正头娘子不好吗？为啥都要抢着给太子做妾呢？是宫里住得更好吃得更好？只周府的日子就够富贵了，还能怎么好？太子又不待见，三娘子为什么还放不下呢？”西岭想着，这个婢女不是一般的好奇多话，搁东宫，这样多嘴多舌的一天都留不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咱们过好燕雀的日子就行了，茯苓呀，咱们就不操那个心了。再者，你家娘子我不也是巴着嫁到这里了吗，各有所求，都差不多。”小娘子真是什么都敢说呢。
“还是不一样，像娘子你这样一心当寡妇的满天下再没第二个了，那会儿你可把我们几个唬到了。”
西岭也被唬到了，怀疑耳朵听岔了？
“扒开来还不是一样，当你家娘子我谁家的寡妇都肯应么？不用晨昏定省立规矩，富贵有闲，出门不必看眼色，再能刮婆家接济娘家，这几样缺一不可，知晓了？”小姐不已为然的语气。
西岭却听得嘴巴大张，竟是真的！
“娘子你不悔吗？凭你的品貌，侯府这样人家奢望不上，一般富贵人家找个年貌相当的夫君还是容易的，到时再生几个小郎君小娘子，一辈子和乐不好吗？现今虽富贵，膝下又没个一男半女，将来难免孤清。”
“和乐个屁唻，你挨家数数，冯家，周家，还有咱们知晓的人家，娶妻的郎君哪个没妾没庶子女，多少正头娘子见天顶着苦瓜脸跟妾斗成了乌眼鸡，这还不算，反身还要给郎君养着一大帮庶子女，养不好还要背个嫡母不慈的锅，更有不要脸皮的，还要花用娘子的嫁妆贴补日子，这是什么狗屁和乐！远的不说，只看王月娘，只比我早嫁过来半年，当初多秀致好看的美娇娘，现在老了怕不止五岁吧，夫妻俩站一块儿，倒像姐弟。前脚刚怀上，还不知男女，后头两个妾氏跟着就有了，忒不讲究了，你瞧出王月娘哪里和乐了？”小娘子越说越惊世骇俗了。
半天的沉寂后，婢女的声音：“是有些不像了，丁夫人没有徐夫人讲规矩。我……我那不是担心等几年我们都老了，服侍不动了，娘子在这府里艰难吗？”
“艰难不着，太夫人和母亲必不会让三郎膝下空虚，等几年家里下一辈的小郎君多了，到时会抱来我这里的，现成的孩子不就抱上了。”
“不是亲生的不得差着一层吗？”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这几年咱们多攒些，手里有银钱谁都不用指着，只是有那么一个支应着，不做绝户就行。”
饶是姬琰见多识广，楼下女子的这一番言论也叫他叹为观止。
西岭就更不必提了，自觉这一个月已被太子煅炼出了强大心脏，什么天大的事都惊不到他了。
这会儿却一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蠢样子。
品味一番后，姬琰不由失笑，太夫人和徐夫人都是精干的，没想到也有走眼的时候。
不过这都和他无干！
清风阁和望月楼里面的格局和梦里一样，就连梦里周大郎酒后闲话时说他少年时躲这里看香艳话本子，指的几处藏书的地儿他刚翻开，话本子真的还在，书名都对得上。
还是在梦里，太夫人做寿，他带着成了他的贵妃的周三娘来祝寿，第一次见到了周三郎的这位小寡妇。
乍见如此美人之下，他难免有些闪神，却惹得周三娘醋意大发，倒底太夫人让小寡妇退下，寿宴才得以开始。
梦里他一直是息事宁人的绵柔性子，虽不喜，瞧着阿娘和舅家的面子，他一直顾着周三娘几分，他的皇后都要退后一步。
也因此，周三娘越发娇横难缠，之前只是在宫里他晾一两天也就过了，那次在荣恩侯府太夫人寿宴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开，帝王的尊崇何在？他再不肯姑息，那次后他是彻底厌弃了周三娘，对荣恩侯府也冷落下来。
也因为梦里有这么多故事在，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小寡妇。
这会儿确准了小娘子是周三郎的小寡妇，那梦里的一切就是将来会发生的事，这已再没什么怀疑的了。
只是小寡妇的真实面目和梦里听说的却根本搭不上呐！
不说梦里，只这一年多，他就听太夫人和温夫人几回进宫跟阿娘讲过，道小寡妇是如何不争不抢的老实闷葫芦性子，从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只知道守在自己院子里给周三郎诵经如何的，听得阿娘感慨几回，好象还特特地赏赐了几遭的。
太夫人和舅母徐夫人都不是真面慈心软的，什么女人阵仗没见过，小寡妇能在她们面前扮得一点破绽也无，也算道行高深了。
她这样窝在荣恩侯府倒是有些屈才，这样的去到宫里搅风搅雨最合适了……不若弄到东宫？他那好阿爹必要天天吹胡子瞪眼没完了。
之前因为不确准梦到的那些会不会发生，他有气也没全发作出来，对阿爹还是手底留情了。
现在嘛，可就不能够了！
想到梦里后面阿爹对他所做的，姬琰的后牙糟就发紧，脸上也不由带了私狠戾之色。
果然天家无父子无兄弟，明明并不想换掉自己，却又见不得自己如意，反复磋磨到他都想自请废太子了，阿爹才吐口让他安心等着接皇位，说再不折腾了。
哪是不想折腾呢，是油尽灯枯折腾不动了，还想让他看顾二郎几个，才不得不让步的。
话没说两天，阿爹倒去得安心，却不知他的大儿被他几年如一日地磋磨到只剩一层人皮了，皇帝没当两年就一命呜呼了。
试问，梦到如此憋屈的人生后事，谁还能一切如常？
那样的窝囊日子他可不想真的来一遭，既如此，就怎么痛快怎么来吧！
至于皇位，有那些梦境指引，阿爹就是真想废太子也做不到了！
他这么多年的太子可不是白当的……
姬琰冷哼着站起，负手阔步就往下去了。
西岭都懵了，下面小娘子还没走呢！三两步跟上去想劝，却已经迟了。
太子走路的声音太大，下面的主仆两人已惊觉不对。
西岭追到太子身后时，正看到太子和下面的小娘子瞧了个对脸。
那婢女吓得脸色发白，倒是那位小娘子好胆色，惊异过后就冷静如常了。
能见了阴冷着脸的太子还能如常面对的，除陛下皇后外，这一个月来，西岭只见过这一位。
“小娘子演得好戏，连刮婆家周济娘家都能说得理直气壮，倒让我长见识了。”姬琰忽地笑开，宛如百花盛开中最清绝的那朵，晃得人眼晕。
冯妙嫦这会早想到他是哪个人，早听说大邺的太子姿容昳丽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最近太子的传闻太多，不过冯妙嫦倒不怕。
她都甘心做寡妇了，还是荣恩侯府的，堂堂太子总不会跟寡妇计较吧。
至于被他嘲讽两句，又不碍着她过日子，她惹不起就忍忍呗。
敛眉施礼道：“不是没法子吗，只能靠着当寡妇拉拔娘家，也不少见，穷家破落户的这样事多着呢，郎君锦衣富贵的见不着罢了。”
挥手退开要下去撵人的西岭，姬琰随意坐到案边的椅子上，显然也不打算走，西岭就有些摸不着边儿了。
对于太子的心思，他之前还能揣摩出个一二来，这一个月来，却是根本辨不出南北东西。
想到刚一打眼瞧到的，那样丽色无边的美人，莫不是太子动春心了？
随即又否定了，刚那小娘子可是梳的妇人发式，太子这阵子虽横行无忌了些，西岭却知，有悖伦常的事他是不会干的。
正寻思下面的主仆要上来，再传出太子和已婚妇人同处一室不知避开，太子的名声怕是更要岌岌可危了。
虽然太子根本不在乎，身为他的贴身第一人，西岭却放不下，时刻都要操心。
楼下椅子搬动的声音传来，却是那主仆俩在下面安坐了，并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西岭放了心，蹑脚退了回来。
姬琰轻哂，撞见了又如何，他照样明公正道地来去。
“娘子，今儿园子里格外静些，后面连个走动的人都没瞧见，往前办宴也没这样呢。”先是婢女在说。
“太子来了，自要格外警醒些的。”哪怕是淡淡的语气，由这位小姐说来也是恁样的婉转娇柔。
“太子不是在男宾处吗？等会儿小郎君和小娘子们不也要往园子里游玩吗？这是不许了？”婢女问着。
“今儿肯定不成了，三娘进东宫的事更悬了，别家必是磨拳搓掌想要大显身手的，万一哪家胆气壮的小娘子乱走乱撞入了太子的眼，这不就是生生给他人做了嫁衣吗？”小娘子说得促狭。
“对哦，这边有通往男宾处的角门。只是，娘子我还是不懂，这些小娘子哪个不是富贵娇养的，不说聘则为妻奔为妾吗，这样巴上去是做不了太子妃吧？嫁个家世相当的小郎君做正头娘子不好吗？为啥都要抢着给太子做妾呢？是宫里住得更好吃得更好？只周府的日子就够富贵了，还能怎么好？太子又不待见，三娘子为什么还放不下呢？”西岭想着，这个婢女不是一般的好奇多话，搁东宫，这样多嘴多舌的一天都留不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咱们过好燕雀的日子就行了，茯苓呀，咱们就不操那个心了。再者，你家娘子我不也是巴着嫁到这里了吗，各有所求，都差不多。”小娘子真是什么都敢说呢。
“还是不一样，像娘子你这样一心当寡妇的满天下再没第二个了，那会儿你可把我们几个唬到了。”
西岭也被唬到了，怀疑耳朵听岔了？
“扒开来还不是一样，当你家娘子我谁家的寡妇都肯应么？不用晨昏定省立规矩，富贵有闲，出门不必看眼色，再能刮婆家接济娘家，这几样缺一不可，知晓了？”小姐不已为然的语气。
西岭却听得嘴巴大张，竟是真的！
“娘子你不悔吗？凭你的品貌，侯府这样人家奢望不上，一般富贵人家找个年貌相当的夫君还是容易的，到时再生几个小郎君小娘子，一辈子和乐不好吗？现今虽富贵，膝下又没个一男半女，将来难免孤清。”
“和乐个屁唻，你挨家数数，冯家，周家，还有咱们知晓的人家，娶妻的郎君哪个没妾没庶子女，多少正头娘子见天顶着苦瓜脸跟妾斗成了乌眼鸡，这还不算，反身还要给郎君养着一大帮庶子女，养不好还要背个嫡母不慈的锅，更有不要脸皮的，还要花用娘子的嫁妆贴补日子，这是什么狗屁和乐！远的不说，只看王月娘，只比我早嫁过来半年，当初多秀致好看的美娇娘，现在老了怕不止五岁吧，夫妻俩站一块儿，倒像姐弟。前脚刚怀上，还不知男女，后头两个妾氏跟着就有了，忒不讲究了，你瞧出王月娘哪里和乐了？”小娘子越说越惊世骇俗了。
半天的沉寂后，婢女的声音：“是有些不像了，丁夫人没有徐夫人讲规矩。我……我那不是担心等几年我们都老了，服侍不动了，娘子在这府里艰难吗？”
“艰难不着，太夫人和母亲必不会让三郎膝下空虚，等几年家里下一辈的小郎君多了，到时会抱来我这里的，现成的孩子不就抱上了。”
“不是亲生的不得差着一层吗？”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这几年咱们多攒些，手里有银钱谁都不用指着，只是有那么一个支应着，不做绝户就行。”
饶是姬琰见多识广，楼下女子的这一番言论也叫他叹为观止。
西岭就更不必提了，自觉这一个月已被太子煅炼出了强大心脏，什么天大的事都惊不到他了。
这会儿却一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蠢样子。
品味一番后，姬琰不由失笑，太夫人和徐夫人都是精干的，没想到也有走眼的时候。
不过这都和他无干！
清风阁和望月楼里面的格局和梦里一样，就连梦里周大郎酒后闲话时说他少年时躲这里看香艳话本子，指的几处藏书的地儿他刚翻开，话本子真的还在，书名都对得上。
还是在梦里，太夫人做寿，他带着成了他的贵妃的周三娘来祝寿，第一次见到了周三郎的这位小寡妇。
乍见如此美人之下，他难免有些闪神，却惹得周三娘醋意大发，倒底太夫人让小寡妇退下，寿宴才得以开始。
梦里他一直是息事宁人的绵柔性子，虽不喜，瞧着阿娘和舅家的面子，他一直顾着周三娘几分，他的皇后都要退后一步。
也因此，周三娘越发娇横难缠，之前只是在宫里他晾一两天也就过了，那次在荣恩侯府太夫人寿宴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开，帝王的尊崇何在？他再不肯姑息，那次后他是彻底厌弃了周三娘，对荣恩侯府也冷落下来。
也因为梦里有这么多故事在，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小寡妇。
这会儿确准了小娘子是周三郎的小寡妇，那梦里的一切就是将来会发生的事，这已再没什么怀疑的了。
只是小寡妇的真实面目和梦里听说的却根本搭不上呐！
不说梦里，只这一年多，他就听太夫人和温夫人几回进宫跟阿娘讲过，道小寡妇是如何不争不抢的老实闷葫芦性子，从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只知道守在自己院子里给周三郎诵经如何的，听得阿娘感慨几回，好象还特特地赏赐了几遭的。
太夫人和舅母徐夫人都不是真面慈心软的，什么女人阵仗没见过，小寡妇能在她们面前扮得一点破绽也无，也算道行高深了。
她这样窝在荣恩侯府倒是有些屈才，这样的去到宫里搅风搅雨最合适了……不若弄到东宫？他那好阿爹必要天天吹胡子瞪眼没完了。
之前因为不确准梦到的那些会不会发生，他有气也没全发作出来，对阿爹还是手底留情了。
现在嘛，可就不能够了！
想到梦里后面阿爹对他所做的，姬琰的后牙糟就发紧，脸上也不由带了私狠戾之色。
果然天家无父子无兄弟，明明并不想换掉自己，却又见不得自己如意，反复磋磨到他都想自请废太子了，阿爹才吐口让他安心等着接皇位，说再不折腾了。
哪是不想折腾呢，是油尽灯枯折腾不动了，还想让他看顾二郎几个，才不得不让步的。
话没说两天，阿爹倒去得安心，却不知他的大儿被他几年如一日地磋磨到只剩一层人皮了，皇帝没当两年就一命呜呼了。
试问，梦到如此憋屈的人生后事，谁还能一切如常？
那样的窝囊日子他可不想真的来一遭，既如此，就怎么痛快怎么来吧！
至于皇位，有那些梦境指引，阿爹就是真想废太子也做不到了！
他这么多年的太子可不是白当的……
姬琰冷哼着站起，负手阔步就往下去了。
西岭都懵了，下面小娘子还没走呢！三两步跟上去想劝，却已经迟了。
太子走路的声音太大，下面的主仆两人已惊觉不对。
西岭追到太子身后时，正看到太子和下面的小娘子瞧了个对脸。
那婢女吓得脸色发白，倒是那位小娘子好胆色，惊异过后就冷静如常了。
能见了阴冷着脸的太子还能如常面对的，除陛下皇后外，这一个月来，西岭只见过这一位。
“小娘子演得好戏，连刮婆家周济娘家都能说得理直气壮，倒让我长见识了。”姬琰忽地笑开，宛如百花盛开中最清绝的那朵，晃得人眼晕。
冯妙嫦这会早想到他是哪个人，早听说大邺的太子姿容昳丽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最近太子的传闻太多，不过冯妙嫦倒不怕。
她都甘心做寡妇了，还是荣恩侯府的，堂堂太子总不会跟寡妇计较吧。
至于被他嘲讽两句，又不碍着她过日子，她惹不起就忍忍呗。
敛眉施礼道：“不是没法子吗，只能靠着当寡妇拉拔娘家，也不少见，穷家破落户的这样事多着呢，郎君锦衣富贵的见不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