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散了朝，朝臣们还正三两说着话往中书门下各当值，就见一行六骑护着一辆双马青帷辎车，疾驰着直往承天门去了。
只是士宦人家寻常用的双驾车，护卫也都换了装，可敢在宫内纵马无人敢拦的，除了王行霸道的太子殿下再不做二人想。
这要一个月前，早有谏官到陛下面前去奏太子狂妄无行了，可现在嘛，再无人肯冒头了。
太子如今的嘴太毒太损，想到当初被他问到面前的王姓谏议大夫，至今还告病在家羞于出门呢。
这一回算是杀一儆百，轻易没人肯跑去太子面前指手划脚了。
轻车简行，太子的车驾先去了东市，他带着西岭下车，在东市里转一圈后，又把左近的里坊也大略逛了，只瞧不买，也不似体察民生经济。
西岭都糊涂了，小声询问道：“殿下，你是要寻什么物事吗？不若叫影卫们分头去寻寻？”
太子殿下转了大半日也没能想出该从何入手，国事政事这些他自问信手就能落子，可这些经济买卖却难住了他。
想着二人计长，遂道：“西岭，你说咱们做哪些营生能赚大钱？”
富有天下四海的太子殿下想做买卖赚大钱？而且商贾买卖属最末流，堂堂大邺太子沾手过问这些，谏官们又有本可参了。
当即就瞪圆了眼，小声道：“殿下说笑呢？”
“何来说笑，二郎三郎他们哪个不比我有钱，数咱们穷还不自知，有点钱都漫天散出去了。
我私库里那些东西能当还是能卖？多养几个人的钱都拿不出来。”姬琰淡声道，“去叫车过来，咱们去西市。”
西岭打小跟在姬琰身边侍候，本就是伶俐无比的，跟着就想到了种种关节。
摆手示意不远处跟着的影卫去驾车过来，西岭心里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这才意识到东宫的一切并不归太子所有，詹事府，左右春坊，三寺，十率府这些人忠的也是大邺的太子。
若殿下不是太子呢？还有几人会追随他？
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这一个月来太子在东宫腾挪出那么大动静，就是在筛选忠于他的人呢。
又想到晋王鲁王府里养的那些能人异士，太子这边可就落后太多了。
西岭后背沁出冷汗，这事儿可再耽搁不得了。
等影卫们驾车过来，主从两个上了车，西岭比划着向车外，用极低的声音问道：“殿下，影卫们呢？”
姬琰懒散地靠后仰倒：“没到那个地步，自还是和我一心，咱们也不做什么，照旧使唤就是。
只是叫你心里有个成算，后面我自有章程，眼前还是弄钱要紧。”
那些梦境都是东一头西一头的，大多都是他在阿爹面前应对时的情形，穿插着一些他称帝前后身边人的事，时间上也跨了好几个年头，很凌乱。
可他自来心细缜密，很快就理清了脉络，自然也能比对出现在的东宫里，哪些是可信可用的，哪些是要想法子清出去的。
如今谨慎行事，只带着西岭，也是防着那些还没清出去的。
而清人却是要寻个合适的机会。
“那人马从何处寻呢？”一通百通，西岭忽就觉着太子当得不大实惠，诸多的束手束脚，反不如出宫建府的晋王鲁王可以便宜行事。
姬琰这会儿却笑了，带了点不怀好意：“人马是现成的，找出来就行。有他们在，阿爹万一有别的想头也只能忍着咯！”
什么人马还能让陛下顾忌？西岭猜到是机密，有些不敢问。
梦里西岭是对他最忠心耿耿之人，若再不能信，那他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说来话长，是圣祖时配给嫡传太子的暗麟卫，阿爹不是嫡子继位，祖父没有把暗麟卫交给他，而是给隐了起来，只是临去时要求阿爹将来传位于嫡太子。
之后阿娘生了我，阿爹就立了我做太子，那会儿他没有违背高祖父口谕的想法。
只是阿娘不得他心，二郎三郎的妃母枕头风吹多了，二郎三郎嘴又巧会讨他欢心，时候长了他难免有些动摇。
却不想去年赵太后临去时给他交了底儿，若他违了祖父的意愿，到时会有暗麟卫拿祖父的圣旨出来匡正。”
西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秘辛在内，刚才的闷郁一扫而空：“乖乖，圣祖英明，那殿下你再无后顾之忧了。”
确是大邺开国圣祖皇帝英明，若不是他只爱重皇后嫡子，留下这么一只给嫡子保驾护航的强横暗卫，姬琰想翻盘就难了。
当然高高在上的帝王怎么肯留着能威胁到自己的隐患，既不能为他所用，自要除之后快。
凭梦里拼凑的，姬琰猜阿爹应该没少动用人马寻找暗麟卫，只是一直无所获才不得不收手的。
可心气儿又怎会好，身体健旺时还好，等年中兴元帝病一场后，才是苛责针对自己的时候。
帝位会传给他，却也要磋磨他个半死才肯给。
不想真经历那些，姬琰自要先下手为强，把暗麟卫收回来，他才可立于可进可退之地。
阿爹若好好儿的，他也愿意父慈子孝。
不过，再要他如前头那样事事听从，却是不成了。
“暗麟卫需要咱们自己养着，找出他们前，咱们得有大把银钱在手。”姬琰掀起车帘往外看，西市已能望见。
他发狠道：“等会儿记好了哪个铺子买卖好，回头看能不能高价拢络几个掌柜的过来，有懂行的人才能铺排起来。”
太子可不是白做的，即便不懂生意买卖，却直指关键。
若不是想瞒过兴元帝的耳目，东宫里什么人挑不出来，姬琰这会儿是有些憋闷的。
权贵士宦虽不屑沾手买卖之事，可哪家没借着管事仆众的名头出来开铺子，晋王鲁王更是借着外家的名头在外面经营无数。
只他这里还一无所知，一心当乖顺的太子。
还有阿娘，见天只盯着芝麻大点的事发作，正紧事儿一点没顾上。
虽然兴元帝由着他发作也无怪罪的举动，可姬琰却知，那是他没触动根本。
可若东宫自己在外面大肆经营产业，银钱的去向又不明，这是大忌，兴元帝必要猜疑过问的
暗麟卫归位前，他只能暗中憋屈行事。
不过憋屈也有限，宫里朝上他怎么痛快怎么来，也就找补回来了。
外面人声鼎沸，西市到了。
寻隙停车的功夫，西岭掀车帘朝外看，忽然回头道：“殿下，昨天那个冯娘子在前头呢。”
姬琰顺着看去，虽戴着帷帽，却仍能辨出是那位一心做寡妇的冯娘子正往西市里去，只是身边陪着的除了昨天的婢女外，又多了一个。
看着主仆三个熟门熟路地往西市里去，一瞧就是西市的常客。
周府竟由着她经常出门吗？还是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已歇了弄人进宫的心思，姬琰懒得理会，带着西岭影卫下了车，往另一边去了。
这回有了对策，主从两个就从容多了。
一路只看哪家店铺的掌柜的精干善应对，姬琰点头，西岭就记下店铺名号，等回头好找人挖墙脚。
前面是间茶肆，好巧不巧的，看到冯娘子的一位婢女领着位唇红齿白，极俊俏的美郎君闪进了茶肆里。
西岭忽地转头，主从俩对视后都想到了一处，这个冯娘子竟是来偷人的！
姬琰想到昨天这位冯娘子还理直气壮地说她和周家是各取所需，周家给富贵，她做寡妇替周三郎守着，转头却在这里会小郎君，真是无耻之极。
周家终是自己外家，若此事被人知晓，自己虽不在意，阿娘却会觉着失了脸面，到时又要拉他念叨，麻烦！
罢了，还是自己出手悄悄料理了吧。
姬太子一个眼神丢过去，西岭心领神会，指派影卫上去转了一圈，果然婢女在包房里跟小郎君说娘子看完了事就会过来。
姬琰抬脚进了茶肆，西岭跟掌柜的要了相邻的房间。
开始掌柜的还不想给，西岭一角银子递过去，掌柜的马上陪笑着喊伙计引他们去了二楼。
进了包房，西岭说有事相商先晚不了上茶，关上门静听隔壁的动静。
知道茶馆里也做不出腌臜丑事，姬琰坐得闲适，只等着小娘子来了，待她和小白脸互诉相思证据确凿时，着影卫把人提过来就是。
包房都是隔扇隔开的，不大隔音，隔壁说话，仔细是能听个大概的。
隔不会儿，轻盈的脚步声穿过走廊进了隔壁包房，正是昨日那管娇柔的语声：“柳郎君别来无恙啊！”然后是惊讶地，“柳郎君怎么清减了这许多？”
姬琰来了烦躁，起腻不耐起来，想着干脆拿这一双男女丢到周府，让他们自己审就完了。
那些不堪之言，还是留给野鸳鸯到周府说去吧。
“冯娘子，我知道你是看我笑话来的，愿赌服输，你前头说的，我都答应，你先请我吃顿好的吧！”却是小郎君示弱一样，委屈巴巴的声音传过来。
这似乎不大像私会情郎啊！
第二天散了朝，朝臣们还正三两说着话往中书门下各当值，就见一行六骑护着一辆双马青帷辎车，疾驰着直往承天门去了。
只是士宦人家寻常用的双驾车，护卫也都换了装，可敢在宫内纵马无人敢拦的，除了王行霸道的太子殿下再不做二人想。
这要一个月前，早有谏官到陛下面前去奏太子狂妄无行了，可现在嘛，再无人肯冒头了。
太子如今的嘴太毒太损，想到当初被他问到面前的王姓谏议大夫，至今还告病在家羞于出门呢。
这一回算是杀一儆百，轻易没人肯跑去太子面前指手划脚了。
轻车简行，太子的车驾先去了东市，他带着西岭下车，在东市里转一圈后，又把左近的里坊也大略逛了，只瞧不买，也不似体察民生经济。
西岭都糊涂了，小声询问道：“殿下，你是要寻什么物事吗？不若叫影卫们分头去寻寻？”
太子殿下转了大半日也没能想出该从何入手，国事政事这些他自问信手就能落子，可这些经济买卖却难住了他。
想着二人计长，遂道：“西岭，你说咱们做哪些营生能赚大钱？”
富有天下四海的太子殿下想做买卖赚大钱？而且商贾买卖属最末流，堂堂大邺太子沾手过问这些，谏官们又有本可参了。
当即就瞪圆了眼，小声道：“殿下说笑呢？”
“何来说笑，二郎三郎他们哪个不比我有钱，数咱们穷还不自知，有点钱都漫天散出去了。
我私库里那些东西能当还是能卖？多养几个人的钱都拿不出来。”姬琰淡声道，“去叫车过来，咱们去西市。”
西岭打小跟在姬琰身边侍候，本就是伶俐无比的，跟着就想到了种种关节。
摆手示意不远处跟着的影卫去驾车过来，西岭心里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这才意识到东宫的一切并不归太子所有，詹事府，左右春坊，三寺，十率府这些人忠的也是大邺的太子。
若殿下不是太子呢？还有几人会追随他？
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这一个月来太子在东宫腾挪出那么大动静，就是在筛选忠于他的人呢。
又想到晋王鲁王府里养的那些能人异士，太子这边可就落后太多了。
西岭后背沁出冷汗，这事儿可再耽搁不得了。
等影卫们驾车过来，主从两个上了车，西岭比划着向车外，用极低的声音问道：“殿下，影卫们呢？”
姬琰懒散地靠后仰倒：“没到那个地步，自还是和我一心，咱们也不做什么，照旧使唤就是。
只是叫你心里有个成算，后面我自有章程，眼前还是弄钱要紧。”
那些梦境都是东一头西一头的，大多都是他在阿爹面前应对时的情形，穿插着一些他称帝前后身边人的事，时间上也跨了好几个年头，很凌乱。
可他自来心细缜密，很快就理清了脉络，自然也能比对出现在的东宫里，哪些是可信可用的，哪些是要想法子清出去的。
如今谨慎行事，只带着西岭，也是防着那些还没清出去的。
而清人却是要寻个合适的机会。
“那人马从何处寻呢？”一通百通，西岭忽就觉着太子当得不大实惠，诸多的束手束脚，反不如出宫建府的晋王鲁王可以便宜行事。
姬琰这会儿却笑了，带了点不怀好意：“人马是现成的，找出来就行。有他们在，阿爹万一有别的想头也只能忍着咯！”
什么人马还能让陛下顾忌？西岭猜到是机密，有些不敢问。
梦里西岭是对他最忠心耿耿之人，若再不能信，那他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说来话长，是圣祖时配给嫡传太子的暗麟卫，阿爹不是嫡子继位，祖父没有把暗麟卫交给他，而是给隐了起来，只是临去时要求阿爹将来传位于嫡太子。
之后阿娘生了我，阿爹就立了我做太子，那会儿他没有违背高祖父口谕的想法。
只是阿娘不得他心，二郎三郎的妃母枕头风吹多了，二郎三郎嘴又巧会讨他欢心，时候长了他难免有些动摇。
却不想去年赵太后临去时给他交了底儿，若他违了祖父的意愿，到时会有暗麟卫拿祖父的圣旨出来匡正。”
西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秘辛在内，刚才的闷郁一扫而空：“乖乖，圣祖英明，那殿下你再无后顾之忧了。”
确是大邺开国圣祖皇帝英明，若不是他只爱重皇后嫡子，留下这么一只给嫡子保驾护航的强横暗卫，姬琰想翻盘就难了。
当然高高在上的帝王怎么肯留着能威胁到自己的隐患，既不能为他所用，自要除之后快。
凭梦里拼凑的，姬琰猜阿爹应该没少动用人马寻找暗麟卫，只是一直无所获才不得不收手的。
可心气儿又怎会好，身体健旺时还好，等年中兴元帝病一场后，才是苛责针对自己的时候。
帝位会传给他，却也要磋磨他个半死才肯给。
不想真经历那些，姬琰自要先下手为强，把暗麟卫收回来，他才可立于可进可退之地。
阿爹若好好儿的，他也愿意父慈子孝。
不过，再要他如前头那样事事听从，却是不成了。
“暗麟卫需要咱们自己养着，找出他们前，咱们得有大把银钱在手。”姬琰掀起车帘往外看，西市已能望见。
他发狠道：“等会儿记好了哪个铺子买卖好，回头看能不能高价拢络几个掌柜的过来，有懂行的人才能铺排起来。”
太子可不是白做的，即便不懂生意买卖，却直指关键。
若不是想瞒过兴元帝的耳目，东宫里什么人挑不出来，姬琰这会儿是有些憋闷的。
权贵士宦虽不屑沾手买卖之事，可哪家没借着管事仆众的名头出来开铺子，晋王鲁王更是借着外家的名头在外面经营无数。
只他这里还一无所知，一心当乖顺的太子。
还有阿娘，见天只盯着芝麻大点的事发作，正紧事儿一点没顾上。
虽然兴元帝由着他发作也无怪罪的举动，可姬琰却知，那是他没触动根本。
可若东宫自己在外面大肆经营产业，银钱的去向又不明，这是大忌，兴元帝必要猜疑过问的
暗麟卫归位前，他只能暗中憋屈行事。
不过憋屈也有限，宫里朝上他怎么痛快怎么来，也就找补回来了。
外面人声鼎沸，西市到了。
寻隙停车的功夫，西岭掀车帘朝外看，忽然回头道：“殿下，昨天那个冯娘子在前头呢。”
姬琰顺着看去，虽戴着帷帽，却仍能辨出是那位一心做寡妇的冯娘子正往西市里去，只是身边陪着的除了昨天的婢女外，又多了一个。
看着主仆三个熟门熟路地往西市里去，一瞧就是西市的常客。
周府竟由着她经常出门吗？还是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已歇了弄人进宫的心思，姬琰懒得理会，带着西岭影卫下了车，往另一边去了。
这回有了对策，主从两个就从容多了。
一路只看哪家店铺的掌柜的精干善应对，姬琰点头，西岭就记下店铺名号，等回头好找人挖墙脚。
前面是间茶肆，好巧不巧的，看到冯娘子的一位婢女领着位唇红齿白，极俊俏的美郎君闪进了茶肆里。
西岭忽地转头，主从俩对视后都想到了一处，这个冯娘子竟是来偷人的！
姬琰想到昨天这位冯娘子还理直气壮地说她和周家是各取所需，周家给富贵，她做寡妇替周三郎守着，转头却在这里会小郎君，真是无耻之极。
周家终是自己外家，若此事被人知晓，自己虽不在意，阿娘却会觉着失了脸面，到时又要拉他念叨，麻烦！
罢了，还是自己出手悄悄料理了吧。
姬太子一个眼神丢过去，西岭心领神会，指派影卫上去转了一圈，果然婢女在包房里跟小郎君说娘子看完了事就会过来。
姬琰抬脚进了茶肆，西岭跟掌柜的要了相邻的房间。
开始掌柜的还不想给，西岭一角银子递过去，掌柜的马上陪笑着喊伙计引他们去了二楼。
进了包房，西岭说有事相商先晚不了上茶，关上门静听隔壁的动静。
知道茶馆里也做不出腌臜丑事，姬琰坐得闲适，只等着小娘子来了，待她和小白脸互诉相思证据确凿时，着影卫把人提过来就是。
包房都是隔扇隔开的，不大隔音，隔壁说话，仔细是能听个大概的。
隔不会儿，轻盈的脚步声穿过走廊进了隔壁包房，正是昨日那管娇柔的语声：“柳郎君别来无恙啊！”然后是惊讶地，“柳郎君怎么清减了这许多？”
姬琰来了烦躁，起腻不耐起来，想着干脆拿这一双男女丢到周府，让他们自己审就完了。
那些不堪之言，还是留给野鸳鸯到周府说去吧。
“冯娘子，我知道你是看我笑话来的，愿赌服输，你前头说的，我都答应，你先请我吃顿好的吧！”却是小郎君示弱一样，委屈巴巴的声音传过来。
这似乎不大像私会情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