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珠按照棠鲸的要求订了一家京市的顶级自助。
律所上下三四十个人，这还是年后大家第一次聚会，知道要去什么餐厅之后都有些兴奋，实习生们更是上软件查都有些什么菜品，跃跃欲试地说今晚一定要大饱口福！
京市下班高峰期往往能堵两个小时的车，棠鲸见他们这么兴奋，干脆直接提前一小时下班，自己则是留在律所处理了一些律所这段时间堆积的事。
今晚聚餐过后谭露就要离开了，有不少男律师对她不舍，所以下班的时候都纷纷凑在她身边，问她之后打算去哪儿高就，谭露笑笑却没有直接回答，直到对方追问才说没什么计划。
这期间袁卓的助理又打电话给棠鲸，问能不能给袁岫申请取保候审。
袁岫已经被移送至看守所，检方届时将会对他提起公诉。
她不敢听袁卓的话给袁岫申请取保候审，毕竟现在袁卓快被逼至末路，如果在袁岫取保候审期间这对父子突然来个出人意料的偷渡等行为，遭殃的就是棠鲸。
委婉拒绝后，助理语气似乎有些怨怪，态度都颐指气使了起来，“棠律，袁总请你来当少爷的刑事律师不是让你一次次推卸责任的。”
棠鲸不甚在意地笑笑，“的确，但我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取保候审有具体要求的，袁岫显然还未达到，如果袁总觉得我办事不力，可以另请高明。”
没等那边的助理再说什么，棠鲸直接挂断了电话。
如果不是当初袁卓通过各种办法找到棠鲸，棠鲸也懒得碰这烂摊子。
她不是正义感那么强的人，别人怎样和她有什么关系？不该管的事情就别管，何必让自己背上那么大的负担。
这助理应该也是感受到了袁卓带给他的压力，所以妄图把这种压力施加到棠鲸身上。
棠鲸才不会接收这些破烂情绪。
她让司机开车过来送她去自助餐厅的时候在律所楼下遇见了个熟人。
宁烨牵着一条白色萨摩耶在路旁的灯杆下望着棠鲸律所的招牌出神，看见棠鲸走下来的时候他眼睛立马亮起来，他身边那只耶耶也吐出舌头露出笑容。
棠鲸来到他面前，“你应该去年就出来了，最近还好吗？”
宁烨笑得很是惊喜，“你居然还记得我出狱的时间。”
“当然记得。”
三年前宁烨因为助理将他画廊里的画偷走私卖，找到助理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
可谁能想到助理直接就搬起画架朝宁烨砸了过去。
宁烨很愤怒，他觉得自己明明是想给助理一个机会，却被这样对待，拿起手边的美工刀就向助理挥了过去。
当时他实在是太激动，美工刀划到了大动脉，助理因为失血过多当场毙命。
后来棠鲸帮他辩护，他在监狱又表现良好，就提前释放了，依旧是京市那个令人望尘莫及的天才画家。
宁烨出狱后不久原本想去棠鲸律所送一面感谢的锦旗，可是他从朋友那里听说棠鲸最近在闹离婚，他丈夫出轨了，小三还怀了孩子，就不敢去打扰，想着还是等棠鲸把那些事都处理完，他应该是可以名正言顺出现在她身边的。
他把以前的绘画工作室搬在离棠鲸律所不远的地方，虽然租金略贵，但至少他心中还希冀着能偶遇棠鲸。
可棠鲸自从离婚后就没有再接案子，也鲜少来到律所上班，宁烨的主意落了空。
这段时间棠鲸又重新恢复工作，他每天就在下班的时间牵着他新买了半年的小狗在附近闲逛。
还好这次他等到了，所以宁烨笑得很开心，“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你身体还好吗？额头怎么了？”
“撞到了，一点儿小事。”
“今天你有安排吗？想请你吃顿饭。”
棠鲸像是没听出对方话中的隐晦含义，“那正好今晚我们律所有聚餐，要一起去吗？”
宁烨唇角笑容微微一滞，这和他预想的显然不太一样。
可话都说到这里，如果拒绝岂不是辜负了这场遇见。
于是他揉了揉萨摩耶的脑袋，“餐厅应该不能带宠物，能先让我送它回工作室吗？”
棠鲸莞尔一笑，“上车，我送你。”
两人一起坐上了后座，中间还隔了一只耶耶。
因为这条雪白小狗的存在，棠鲸和宁烨之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棠鲸揉着萨摩耶软绵的小脑袋和Q弹的粉嫩耳朵，一边感叹手感真好，一边问宁烨是在哪里接的狗，“我也有养狗的计划，但目前不知道该怎么选择，耶耶就很可爱，油光水滑的，你养它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如果平时工作很忙的话，还是不要养宠物了吧，不仅要每天遛狗，如果它变得灰扑扑的还得花时间给它洗澡，每次洗澡大概要花一个小时左右，我听人说等它再长大一些洗一次澡得两三个小时，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麻烦的。”
这些都是宁烨站在棠鲸的立场上给出的建议，棠鲸点头笑笑，弯腰捂住耶耶的耳朵悄悄说，“怎么办啊耶耶，你爸爸说你麻烦诶？”
棠鲸开的玩笑让宁烨不自觉红了脸。
冷艳傲慢的冰山美人对着他露出如此明艳动人的笑容，宁烨觉得他的心跳都在加速。
这一瞬间他脑海里甚至划过了不少和棠鲸婚后一起遛狗的场景。
连求婚戒指该选什么样式的他都想好了。
宁烨抬手挠了挠头，有些结巴地说，“不……不是它麻烦，是怕你觉得麻烦，如果你喜欢耶耶的话，我以后经常带它来见你，它也很喜欢你。”
“行，如果平时你忙的话也可以把耶耶带过来暂时寄养在我这儿。”
棠鲸是真的很喜欢小狗，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也很被小动物喜欢，虽然平日里表情挺冷，气质却是温柔偏多。
虽然耶耶还是只未成年小狗，还有很多规矩需要教，但它现在已经非常乖了。
宁烨没想到他的小狗战术能这么成功，笑得无比开怀。
把耶耶送回工作室前往餐厅的路上，棠鲸接到谢珠的电话，问她是不是还在律所忙，“你可是老板啊，聚餐迟到可是要罚酒的哦！再过半小时路上就该堵起来了，实在没办法你跑过来得了！”
“遇见了前几年的委托人，我把他一起带过来吃个饭。”
“行。”
抵达餐厅已经是二十分钟后，黄昏将至，天色明显暗了下来。
律所里有人认识宁烨，和他打完招呼后就继续热火朝天地吃饭了。
作为老板，棠鲸显然是大气爽快的，她开的这个律所不过五年而已就聚集了许多优秀律师，除了她自己的名气，还有就是她律所的案源和待遇都非常好，新人在这里有足够的发展空间，不会被过分打压。
像谭露这种她教了很长时间的学生都是说放人就放人，让律所里新来的几位实习生都觉得棠鲸的律师事务所很有人情味。
棠鲸这边刚坐下，敏锐发觉谭露坐的那一桌气氛有些不太对，要不就是拿着手机刷视频默默吃饭，要不就是两三个人凑在一起小声交谈，有种把谭露孤立的感觉。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宁烨过来问她想吃什么，他去帮她取。
她站起来说，“我先去扫一眼吧，你随意就好了，不用太照顾我的。”
两人一起去看自助台的时候谢珠悄悄凑了上来，她一边拿取台上的吃食，一边小声在棠鲸耳边说，“你那个小徒弟深藏不露啊，如果不是她们说我还不知道她那么有本事。”
棠鲸疑惑地问，“发生了什么？”
谢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棠鲸。
律所里有几位女律师一直就看谭露不太顺眼，明明做着律师的工作却总是喜欢自砸招牌，成天把觉得律师这个行业不好的话挂在嘴边，听着就让人心烦。
有些话说一两次就好了，总是说就会让人觉得消极负能量。
除去这些，谭露还特别喜欢那些男同事围着她的虚荣感，总是不知边界地说一些刻意暧昧的话语，然后一脸无辜地表示可能是对方想多了，她没有这个意思。
可即使是这样，那些男律师也不觉得谭露有多虚伪，而是更加觉得对方真性情，一个才出社会不久的小女孩儿哪有什么坏心眼呢？钓着他们又怎样，就当免费福利了。
这次聚会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简思媛笑着对那些才进律所不久的实习生说，“你们以后如果能和小谭一样厉害，考上检察院顺利入职，我们律所说出去脸上也有光，来，这次就祝小谭往后工作一切顺利，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能有机会遇上对接工作，祝福你职场道路顺遂通畅，前途一片光明！”
简思媛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谭露。
不明所以的人眼里是羡慕，知道谭露德行的人则是露出微微的嘲讽，至于被谭露搪塞说对未来没什么计划的人，更是脸色有些难看。
这一杯酒喝完，律所里某位做民事诉讼的女律师笑着开口，“棠律就是不一样啊，倾囊相授结果把人送进了检察院，我记得考上公务员是不是不用赔在职合同的违约金？诶小谭，恭喜你啊，总算不用做律师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职业了，来，我敬你。”
谭露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什么话都没说。
那几个原本和谭露坐在一起的实习生得知谭露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也知道这段时间谭露说话都是在放屁，约着一起去拿东西吃了。
和谭露坐在一桌的几个男律师是负责各企业咨询的商务律师，他们像是觉得挺好笑，开始以恭喜谭露为由疯狂灌她酒。
最开始谭露还愿意喝几杯，到后来却是直接拉下脸，显得有些不高兴的模样，“我师父都没说什么，你们对我冷嘲热讽又是何必？”
“有吗？小谭别那么敏感啊，以后没什么机会见到你了，我们对你不舍得啊，希望你在检察院也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谭露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她看了看餐厅入口的位置，发现棠鲸居然还没有来，有些焦躁地揉了揉搭在腿上的裙子。
和她坐在一桌的人都没有再理睬谭露，各自吃着饭聊着天。
谁也没想到一场践行宴会变成这样。
“嗯，我知道了。”
棠鲸停在自助台前往自己盘子里夹了一根雪蟹腿和几个黑虎虾。
谢珠似乎挺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帮帮你徒弟呢。”
棠鲸不是很在意地笑笑，“工作上的事情我可以教她，但怎么做人该是她父母教，我好像没有这个义务？”
今早找到谭露说这些无非是不想她动摇实习生的工作热情。
说白了棠鲸是律所的老板，自然希望员工能效益最大化。
律所招人要求挺高，如果对方不符合条件哪怕不招了都不会放人进来滥竽充数，所以今年的几个实习生都很不错，棠鲸当然不希望谭露几句话就损坏了自己的利益。
谢珠了然一笑，不再提这些事，而是告诉谭露她方才吃了哪些味道还不错的东西推荐给她。
棠鲸和宁烨拿完两轮菜，坐下准备开吃，谭露红着一双眼睛端着酒杯来到棠鲸身边泫然欲泣，“师父，我敬你一杯，真的很对不起，没有提前告诉你我去考编的事情，主要是我爸那边，他总觉得我当律师不快乐，所以……”
后面的话谭露没有再说，棠鲸却放下刀叉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人生是旷野，不是赛道，能在最适合的年纪逃离你不喜欢的行业是一件很幸运也很有福气的事情，祝你前路坦荡，畅通无阻。”
棠鲸是很擅长说漂亮话的，谭露像是在她这里得到安慰了一样，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师父”。
谭露自知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找了个理由就走了。
听见方才谭露说话的律师凑上来小声问棠鲸，“棠律，她刚刚说她爸那边觉得她当律师不快乐，是什么意思？”
棠鲸慢条斯理地剥虾，“京市有挺多法官，但是姓谭的只有一个。”
“……”
把消息带到谭露先前坐的那桌之后，有几个方才对谭露发出嘲讽的人不太坐得住，过来找到棠鲸问谭露父亲真的是谭耀威吗？
棠鲸把剥好的虾蘸了点儿酱汁，点头说，“尽快接手她手里的案子，让她顺利离职吧。”
“明白了。”
律所里这点儿人情世故再平常不过，棠鲸没怎么放在心里。
一直在她旁边看着的宁烨找服务员要了手套，又取了一盘虾耐心细致地剥着，“以前还没见过你的时候就总听别人说你很厉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人找到你，你不仅接下了我的案子，还安慰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在狱中我总是会想起你在法庭上为我据理力争的模样，那个画面好像印刻在了我心里，挥之不去。现在我发现，你有一种超出我预料之外的智慧。”
棠鲸觉得挺好笑，“我接受你的夸赞，但这么夸可能有些过分了，我可受不起啊？”
宁烨把剥好的虾端到棠鲸面前，“我从小性格就比较孤僻，喜欢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画画，那时候就特别羡慕能把很多人际关系都处理得非常好的同学，因为我也交过一些朋友，大多是刚开始玩儿得好，后来却会因为一些说不上来的事儿渐行渐远，我也知道对朋友要求不能那么高，不是所有人都能走进你的心，但即使如此还是会失望。”
棠鲸用餐巾点了点嘴，安慰宁烨说，“我也不是那种善于交朋友的人，不过很多事情在逼迫自己做了之后，才明白原来我还有这样的潜力，我一直都羡慕能够自主选择理想生活的人，很幸运。更何况人总是会有缺憾的，老天爷可能……只是把你的天赋都点在了你的绘画能力上，别的弱一点儿也无伤大雅。”
可宁烨却苦笑着说，“可是自从我出狱后，我没能画成过一幅画。”
“心结是需要时间消除的，放过自己，慢慢来。”
宁烨和棠鲸聊了一晚上的天。
他差点痛哭流涕说希望棠鲸能帮帮他，但棠鲸始终和他保持着社交距离，从来就没有要再进一步的意思，冷静又克制，和当年接下他的案子在看守所里与他见面时好像没什么分别。
可她明明说了喜欢耶耶，还说可以把耶耶暂时寄养在他那里。
真的是他多想了吗？还是说棠鲸只是客气而已。
最开始谢珠还以为棠鲸和这个宁烨有戏，但简思媛却摇摇头说，“不至于，她只是暂时把自己当成了心理医生，更何况宁烨才出狱，之前律所还收了那么多委托费用，这也算……售后服务了吧。”
谢珠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坐到棠鲸身边静静玩儿着手机。
至少有她在旁边，宁烨不会说出太过私密的话让棠鲸尴尬。
聚餐结束后，棠鲸委托律所里的男同事把宁烨送回家，她则是要送谢珠和其他两位女同事回家。
这样的安排没有半点儿错处，宁烨却有些遗憾。
和棠鲸说了再见后，他坐上了男同事的车。
等把谢珠和其他几位女同事送回家，棠鲸有些疲累地倒在车后座打了个哈欠。
真是困啊。
这一天下来居然这么累。
她是真的感觉自己苍老了。
明明以前连轴转也不会觉得怎样，今天不过才处理了这么一点事情就受不了了。
看来以后还真是不能再为难和勉强自己的身体，否则她能不能干到退休都是个大问题。
额头的伤口不知从何时开始隐隐作痛，棠鲸把纱布撕下来检查了一下，见没有灌脓只是有些红肿，稍微放心了一点儿。
这会儿她才想起医生叮嘱过不要吃海鲜，还好今晚她没有拿太多。
轿车准备驶进小区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对棠鲸的司机说，“昨天被棠小姐特意吩咐过不允许对方再来的薄先生过来希望能进小区，我们拦住了，看您回来了我们特意和您说一声。”
听到薄这个字的时候棠鲸撩起眼皮，司机刚准备把窗户合上，棠鲸对她说，“你先把车开回停车场吧，我吃多了走一会儿。”
“好。”
棠鲸没有往家里走，而是在小区外的街道上慢悠悠地闲逛。
她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也在想要不要去趟药店再买点处理伤口的药。
前往便利店的路上，她看见了某个可怜巴巴地在花坛旁边的瓷砖围墙上坐着的男人。
对方正含着背有些颓丧地吞吐着香烟，像极了无家可归的落魄小狗。
律所上下三四十个人，这还是年后大家第一次聚会，知道要去什么餐厅之后都有些兴奋，实习生们更是上软件查都有些什么菜品，跃跃欲试地说今晚一定要大饱口福！
京市下班高峰期往往能堵两个小时的车，棠鲸见他们这么兴奋，干脆直接提前一小时下班，自己则是留在律所处理了一些律所这段时间堆积的事。
今晚聚餐过后谭露就要离开了，有不少男律师对她不舍，所以下班的时候都纷纷凑在她身边，问她之后打算去哪儿高就，谭露笑笑却没有直接回答，直到对方追问才说没什么计划。
这期间袁卓的助理又打电话给棠鲸，问能不能给袁岫申请取保候审。
袁岫已经被移送至看守所，检方届时将会对他提起公诉。
她不敢听袁卓的话给袁岫申请取保候审，毕竟现在袁卓快被逼至末路，如果在袁岫取保候审期间这对父子突然来个出人意料的偷渡等行为，遭殃的就是棠鲸。
委婉拒绝后，助理语气似乎有些怨怪，态度都颐指气使了起来，“棠律，袁总请你来当少爷的刑事律师不是让你一次次推卸责任的。”
棠鲸不甚在意地笑笑，“的确，但我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取保候审有具体要求的，袁岫显然还未达到，如果袁总觉得我办事不力，可以另请高明。”
没等那边的助理再说什么，棠鲸直接挂断了电话。
如果不是当初袁卓通过各种办法找到棠鲸，棠鲸也懒得碰这烂摊子。
她不是正义感那么强的人，别人怎样和她有什么关系？不该管的事情就别管，何必让自己背上那么大的负担。
这助理应该也是感受到了袁卓带给他的压力，所以妄图把这种压力施加到棠鲸身上。
棠鲸才不会接收这些破烂情绪。
她让司机开车过来送她去自助餐厅的时候在律所楼下遇见了个熟人。
宁烨牵着一条白色萨摩耶在路旁的灯杆下望着棠鲸律所的招牌出神，看见棠鲸走下来的时候他眼睛立马亮起来，他身边那只耶耶也吐出舌头露出笑容。
棠鲸来到他面前，“你应该去年就出来了，最近还好吗？”
宁烨笑得很是惊喜，“你居然还记得我出狱的时间。”
“当然记得。”
三年前宁烨因为助理将他画廊里的画偷走私卖，找到助理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
可谁能想到助理直接就搬起画架朝宁烨砸了过去。
宁烨很愤怒，他觉得自己明明是想给助理一个机会，却被这样对待，拿起手边的美工刀就向助理挥了过去。
当时他实在是太激动，美工刀划到了大动脉，助理因为失血过多当场毙命。
后来棠鲸帮他辩护，他在监狱又表现良好，就提前释放了，依旧是京市那个令人望尘莫及的天才画家。
宁烨出狱后不久原本想去棠鲸律所送一面感谢的锦旗，可是他从朋友那里听说棠鲸最近在闹离婚，他丈夫出轨了，小三还怀了孩子，就不敢去打扰，想着还是等棠鲸把那些事都处理完，他应该是可以名正言顺出现在她身边的。
他把以前的绘画工作室搬在离棠鲸律所不远的地方，虽然租金略贵，但至少他心中还希冀着能偶遇棠鲸。
可棠鲸自从离婚后就没有再接案子，也鲜少来到律所上班，宁烨的主意落了空。
这段时间棠鲸又重新恢复工作，他每天就在下班的时间牵着他新买了半年的小狗在附近闲逛。
还好这次他等到了，所以宁烨笑得很开心，“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你身体还好吗？额头怎么了？”
“撞到了，一点儿小事。”
“今天你有安排吗？想请你吃顿饭。”
棠鲸像是没听出对方话中的隐晦含义，“那正好今晚我们律所有聚餐，要一起去吗？”
宁烨唇角笑容微微一滞，这和他预想的显然不太一样。
可话都说到这里，如果拒绝岂不是辜负了这场遇见。
于是他揉了揉萨摩耶的脑袋，“餐厅应该不能带宠物，能先让我送它回工作室吗？”
棠鲸莞尔一笑，“上车，我送你。”
两人一起坐上了后座，中间还隔了一只耶耶。
因为这条雪白小狗的存在，棠鲸和宁烨之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棠鲸揉着萨摩耶软绵的小脑袋和Q弹的粉嫩耳朵，一边感叹手感真好，一边问宁烨是在哪里接的狗，“我也有养狗的计划，但目前不知道该怎么选择，耶耶就很可爱，油光水滑的，你养它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如果平时工作很忙的话，还是不要养宠物了吧，不仅要每天遛狗，如果它变得灰扑扑的还得花时间给它洗澡，每次洗澡大概要花一个小时左右，我听人说等它再长大一些洗一次澡得两三个小时，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麻烦的。”
这些都是宁烨站在棠鲸的立场上给出的建议，棠鲸点头笑笑，弯腰捂住耶耶的耳朵悄悄说，“怎么办啊耶耶，你爸爸说你麻烦诶？”
棠鲸开的玩笑让宁烨不自觉红了脸。
冷艳傲慢的冰山美人对着他露出如此明艳动人的笑容，宁烨觉得他的心跳都在加速。
这一瞬间他脑海里甚至划过了不少和棠鲸婚后一起遛狗的场景。
连求婚戒指该选什么样式的他都想好了。
宁烨抬手挠了挠头，有些结巴地说，“不……不是它麻烦，是怕你觉得麻烦，如果你喜欢耶耶的话，我以后经常带它来见你，它也很喜欢你。”
“行，如果平时你忙的话也可以把耶耶带过来暂时寄养在我这儿。”
棠鲸是真的很喜欢小狗，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也很被小动物喜欢，虽然平日里表情挺冷，气质却是温柔偏多。
虽然耶耶还是只未成年小狗，还有很多规矩需要教，但它现在已经非常乖了。
宁烨没想到他的小狗战术能这么成功，笑得无比开怀。
把耶耶送回工作室前往餐厅的路上，棠鲸接到谢珠的电话，问她是不是还在律所忙，“你可是老板啊，聚餐迟到可是要罚酒的哦！再过半小时路上就该堵起来了，实在没办法你跑过来得了！”
“遇见了前几年的委托人，我把他一起带过来吃个饭。”
“行。”
抵达餐厅已经是二十分钟后，黄昏将至，天色明显暗了下来。
律所里有人认识宁烨，和他打完招呼后就继续热火朝天地吃饭了。
作为老板，棠鲸显然是大气爽快的，她开的这个律所不过五年而已就聚集了许多优秀律师，除了她自己的名气，还有就是她律所的案源和待遇都非常好，新人在这里有足够的发展空间，不会被过分打压。
像谭露这种她教了很长时间的学生都是说放人就放人，让律所里新来的几位实习生都觉得棠鲸的律师事务所很有人情味。
棠鲸这边刚坐下，敏锐发觉谭露坐的那一桌气氛有些不太对，要不就是拿着手机刷视频默默吃饭，要不就是两三个人凑在一起小声交谈，有种把谭露孤立的感觉。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宁烨过来问她想吃什么，他去帮她取。
她站起来说，“我先去扫一眼吧，你随意就好了，不用太照顾我的。”
两人一起去看自助台的时候谢珠悄悄凑了上来，她一边拿取台上的吃食，一边小声在棠鲸耳边说，“你那个小徒弟深藏不露啊，如果不是她们说我还不知道她那么有本事。”
棠鲸疑惑地问，“发生了什么？”
谢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棠鲸。
律所里有几位女律师一直就看谭露不太顺眼，明明做着律师的工作却总是喜欢自砸招牌，成天把觉得律师这个行业不好的话挂在嘴边，听着就让人心烦。
有些话说一两次就好了，总是说就会让人觉得消极负能量。
除去这些，谭露还特别喜欢那些男同事围着她的虚荣感，总是不知边界地说一些刻意暧昧的话语，然后一脸无辜地表示可能是对方想多了，她没有这个意思。
可即使是这样，那些男律师也不觉得谭露有多虚伪，而是更加觉得对方真性情，一个才出社会不久的小女孩儿哪有什么坏心眼呢？钓着他们又怎样，就当免费福利了。
这次聚会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简思媛笑着对那些才进律所不久的实习生说，“你们以后如果能和小谭一样厉害，考上检察院顺利入职，我们律所说出去脸上也有光，来，这次就祝小谭往后工作一切顺利，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能有机会遇上对接工作，祝福你职场道路顺遂通畅，前途一片光明！”
简思媛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谭露。
不明所以的人眼里是羡慕，知道谭露德行的人则是露出微微的嘲讽，至于被谭露搪塞说对未来没什么计划的人，更是脸色有些难看。
这一杯酒喝完，律所里某位做民事诉讼的女律师笑着开口，“棠律就是不一样啊，倾囊相授结果把人送进了检察院，我记得考上公务员是不是不用赔在职合同的违约金？诶小谭，恭喜你啊，总算不用做律师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职业了，来，我敬你。”
谭露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什么话都没说。
那几个原本和谭露坐在一起的实习生得知谭露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也知道这段时间谭露说话都是在放屁，约着一起去拿东西吃了。
和谭露坐在一桌的几个男律师是负责各企业咨询的商务律师，他们像是觉得挺好笑，开始以恭喜谭露为由疯狂灌她酒。
最开始谭露还愿意喝几杯，到后来却是直接拉下脸，显得有些不高兴的模样，“我师父都没说什么，你们对我冷嘲热讽又是何必？”
“有吗？小谭别那么敏感啊，以后没什么机会见到你了，我们对你不舍得啊，希望你在检察院也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谭露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她看了看餐厅入口的位置，发现棠鲸居然还没有来，有些焦躁地揉了揉搭在腿上的裙子。
和她坐在一桌的人都没有再理睬谭露，各自吃着饭聊着天。
谁也没想到一场践行宴会变成这样。
“嗯，我知道了。”
棠鲸停在自助台前往自己盘子里夹了一根雪蟹腿和几个黑虎虾。
谢珠似乎挺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帮帮你徒弟呢。”
棠鲸不是很在意地笑笑，“工作上的事情我可以教她，但怎么做人该是她父母教，我好像没有这个义务？”
今早找到谭露说这些无非是不想她动摇实习生的工作热情。
说白了棠鲸是律所的老板，自然希望员工能效益最大化。
律所招人要求挺高，如果对方不符合条件哪怕不招了都不会放人进来滥竽充数，所以今年的几个实习生都很不错，棠鲸当然不希望谭露几句话就损坏了自己的利益。
谢珠了然一笑，不再提这些事，而是告诉谭露她方才吃了哪些味道还不错的东西推荐给她。
棠鲸和宁烨拿完两轮菜，坐下准备开吃，谭露红着一双眼睛端着酒杯来到棠鲸身边泫然欲泣，“师父，我敬你一杯，真的很对不起，没有提前告诉你我去考编的事情，主要是我爸那边，他总觉得我当律师不快乐，所以……”
后面的话谭露没有再说，棠鲸却放下刀叉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人生是旷野，不是赛道，能在最适合的年纪逃离你不喜欢的行业是一件很幸运也很有福气的事情，祝你前路坦荡，畅通无阻。”
棠鲸是很擅长说漂亮话的，谭露像是在她这里得到安慰了一样，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师父”。
谭露自知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找了个理由就走了。
听见方才谭露说话的律师凑上来小声问棠鲸，“棠律，她刚刚说她爸那边觉得她当律师不快乐，是什么意思？”
棠鲸慢条斯理地剥虾，“京市有挺多法官，但是姓谭的只有一个。”
“……”
把消息带到谭露先前坐的那桌之后，有几个方才对谭露发出嘲讽的人不太坐得住，过来找到棠鲸问谭露父亲真的是谭耀威吗？
棠鲸把剥好的虾蘸了点儿酱汁，点头说，“尽快接手她手里的案子，让她顺利离职吧。”
“明白了。”
律所里这点儿人情世故再平常不过，棠鲸没怎么放在心里。
一直在她旁边看着的宁烨找服务员要了手套，又取了一盘虾耐心细致地剥着，“以前还没见过你的时候就总听别人说你很厉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人找到你，你不仅接下了我的案子，还安慰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在狱中我总是会想起你在法庭上为我据理力争的模样，那个画面好像印刻在了我心里，挥之不去。现在我发现，你有一种超出我预料之外的智慧。”
棠鲸觉得挺好笑，“我接受你的夸赞，但这么夸可能有些过分了，我可受不起啊？”
宁烨把剥好的虾端到棠鲸面前，“我从小性格就比较孤僻，喜欢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画画，那时候就特别羡慕能把很多人际关系都处理得非常好的同学，因为我也交过一些朋友，大多是刚开始玩儿得好，后来却会因为一些说不上来的事儿渐行渐远，我也知道对朋友要求不能那么高，不是所有人都能走进你的心，但即使如此还是会失望。”
棠鲸用餐巾点了点嘴，安慰宁烨说，“我也不是那种善于交朋友的人，不过很多事情在逼迫自己做了之后，才明白原来我还有这样的潜力，我一直都羡慕能够自主选择理想生活的人，很幸运。更何况人总是会有缺憾的，老天爷可能……只是把你的天赋都点在了你的绘画能力上，别的弱一点儿也无伤大雅。”
可宁烨却苦笑着说，“可是自从我出狱后，我没能画成过一幅画。”
“心结是需要时间消除的，放过自己，慢慢来。”
宁烨和棠鲸聊了一晚上的天。
他差点痛哭流涕说希望棠鲸能帮帮他，但棠鲸始终和他保持着社交距离，从来就没有要再进一步的意思，冷静又克制，和当年接下他的案子在看守所里与他见面时好像没什么分别。
可她明明说了喜欢耶耶，还说可以把耶耶暂时寄养在他那里。
真的是他多想了吗？还是说棠鲸只是客气而已。
最开始谢珠还以为棠鲸和这个宁烨有戏，但简思媛却摇摇头说，“不至于，她只是暂时把自己当成了心理医生，更何况宁烨才出狱，之前律所还收了那么多委托费用，这也算……售后服务了吧。”
谢珠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坐到棠鲸身边静静玩儿着手机。
至少有她在旁边，宁烨不会说出太过私密的话让棠鲸尴尬。
聚餐结束后，棠鲸委托律所里的男同事把宁烨送回家，她则是要送谢珠和其他两位女同事回家。
这样的安排没有半点儿错处，宁烨却有些遗憾。
和棠鲸说了再见后，他坐上了男同事的车。
等把谢珠和其他几位女同事送回家，棠鲸有些疲累地倒在车后座打了个哈欠。
真是困啊。
这一天下来居然这么累。
她是真的感觉自己苍老了。
明明以前连轴转也不会觉得怎样，今天不过才处理了这么一点事情就受不了了。
看来以后还真是不能再为难和勉强自己的身体，否则她能不能干到退休都是个大问题。
额头的伤口不知从何时开始隐隐作痛，棠鲸把纱布撕下来检查了一下，见没有灌脓只是有些红肿，稍微放心了一点儿。
这会儿她才想起医生叮嘱过不要吃海鲜，还好今晚她没有拿太多。
轿车准备驶进小区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对棠鲸的司机说，“昨天被棠小姐特意吩咐过不允许对方再来的薄先生过来希望能进小区，我们拦住了，看您回来了我们特意和您说一声。”
听到薄这个字的时候棠鲸撩起眼皮，司机刚准备把窗户合上，棠鲸对她说，“你先把车开回停车场吧，我吃多了走一会儿。”
“好。”
棠鲸没有往家里走，而是在小区外的街道上慢悠悠地闲逛。
她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也在想要不要去趟药店再买点处理伤口的药。
前往便利店的路上，她看见了某个可怜巴巴地在花坛旁边的瓷砖围墙上坐着的男人。
对方正含着背有些颓丧地吞吐着香烟，像极了无家可归的落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