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鲸站在玄关通过猫眼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人。
薄京易安安静静待着，眉头轻皱，像是在思考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陪棠鲸奔波了整整一天，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落在额间一两缕，显得颓废潦倒，却仍然不失俊朗风度。
听房间里没动静，他垂下头耐心等待，大约等了五分钟才又摁下门铃。
这回棠鲸把门打开了，还看见了薄京易握在手里的文件。
由于马上就要入睡，棠鲸穿了一条丝质的吊带睡裙，胸口的位置有些低，露出她饱满姣好的胸型。
薄京易眼睛只是不自觉瞟过那里，略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说，“我刚才找了一下，文件就在车里，所以赶紧过来了。”
棠鲸不信薄京易不知道让他把文件带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往后退了一步，让薄京易进来，还把薄京易手里的文件抽走，动作快准狠。
薄京易的手在半空中停留片刻，随后颇为无奈地放下手，她走在棠鲸身侧，“你是不是要睡了？不然我明天再过来吧。”
棠鲸低头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确定不是复印件才开口，“既然你想在今天把事情解决，那就不要拖到明天。”
她给薄京易倒了一杯水，又从茶几拿了支笔，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说，“你说你对我是真心，但我不需要真心，我制定的规则你不仅没有遵守，还愈发过分，所以……”
薄京易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打断棠鲸，“棠鲸，如果没有这份协议，我就更不用遵守规则了。”
男人敢这么肆无忌惮是有原因的。
被棠鲸当成牛郎本来就是误会，如果按照他的追人手段肯定会比现在这暗戳戳的还要猛烈。
能和棠鲸签下这份协议无非是因为他想顺着棠鲸。
棠鲸想要什么，他都能给。
棠鲸看了眼略有些嚣张放肆的薄京易，也没再说什么，把笔放下后将文件放进了一旁小桌上摆着的碎纸机里。
由于职业的特殊性，棠鲸手里需要处理不少文件，碎纸机搬过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用。
碎纸机把文件绞成了只有米粒大的小纸片，她靠在沙发里，气场也没有多尖锐，只是平静叙述事实，“薄京易，如果那晚不是你，也有可能是别人，你这样做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太黏人的。”
薄京易眼里的光仿佛破碎，他垂下头吸了一口气，藏住唇边那抹苦笑。
这就是摊牌了，不想再装什么，直接宣告薄京易出局的意思。
“不好意思，第一次喜欢人没有什么经验，除了不喜欢黏人的，还有什么喜好吗？”
薄京易脑子转得很快，瞬间就将形势转换过来，像是在希望能够得到棠鲸的怜悯心。
棠鲸最开始是觉得这人没脸没皮，但随之而来更多的却是佩服。
真是厉害啊，总是能把话题转移到男女情爱上，把自己做的那些事撇得干干净净。
棠鲸觉得和他无法继续沟通下去，朝男人笑了笑，“喜欢你现在就离开我家，希望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见面。”
“……”
很少有人能让棠鲸陷入的语言陷阱之中。
她的反逻辑能力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所以薄京易说喜欢她又怎样，她连结婚多年的丈夫都能爽快利落地一脚踹掉，更别提只是“萍水相逢”的N夜情了。
薄京易又委屈起来了，那双含情眼充斥着受伤的神态，“你什么都不问我，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棠鲸别开视线，“有些事情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怎么还怪我不问？”
她早就过了对事情都要刨根问底的年龄。
更何况许多时候她心里早就有了结果，给对方机会无非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太死，做人需要留有余地。
但人的失望是会一次次累积堆叠的，所以当对方抓不住机会之后，棠鲸的转身离开当然比任何人都要洒脱。
薄京易眸光深沉，右手紧紧握拳。
以前他总觉得棠鲸善良心软，现在他好像才真的认识棠鲸一样。
其实薄京易并不意外，还觉得这样非常好。
可他多怕棠鲸生命中会出现那个值得她心软的例外。
男人把背挺直，倒有了几分正襟危坐的感觉，他认真解释说，“我不是故意接近你的，那一夜的确是意外，我没想到会被你误会，但是因为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所以觉得用那样的方式留在你身边好像也不错。我不想和你之间只是一夜情的关系，所以忍不住想和你拉近距离，我知道你不满意，却克制不住自己，是我的错，对不起。”
棠鲸用手撑着头，将目光移向窗外，没有要理睬薄京易的意思。
薄京易自顾自继续说下去，“至于袁卓，我不仅要他的公司，我还要他身败名裂。袁岫这些年放荡形骸，不把女孩儿的真心放眼里，更是喜欢征服那种嘴硬貌美的女人。你应该知道今天有人去警局报案指控袁岫强/奸，她们原本是被袁岫的律师拿钱处理掉的，如果不是吴芬案她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为自己寻求一个公平。我没有想要给你接下的案子增加难度的意思，但这起案子你确实不应该接，袁卓的软肋的确是袁岫，可他心思很多，也只有这次才有破绽，否则再脱离傅承光父母后他手下的企业也不可能做得这么风生水起。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是商业的一些小手段，难道我做这些事做错了吗？”
“你知道吴芬案的幕后真正主使是谁，甚至利用他们的计划从中牟利，在我身边得知杀人案找到了真正的凶手，在最恰当的时机把那五位受害者送去警局，薄老板，你做得很漂亮。”
棠鲸语气没什么情绪，像是真的在欣赏薄京易做的这些事。
可薄京易的确违背了很多棠鲸最开始定下来的规则，他不仅刻意制造和棠鲸的邂逅，还与棠鲸接手的案子有关。
任何在工作上有交集的人都不能发展太多的私下关系，棠鲸这些年听过不少八卦，所以不想让那种扯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垂下眼睫，显然有些困倦了。
按理来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应该感到紧张，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薄京易不敢伤害她。
所以棠鲸的逐客令下得很痛快，“对于普通人来说，法律是已存在的现有规则，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来说，那几张纸就是我们之间的规则，我不可能为了你一再降低底线，你要做的事情与我本来就无关，所以也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昨天你把我从早折腾到晚，所以我醒得很早，现在我累了，能请你离开我家，让我好好睡一觉吗？”
薄京易深深看着棠鲸，有种被喜欢的人甩了的即视感。
棠鲸已经把话说得很客气了，可薄京易依旧伤心。
他多么希望棠鲸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如果我乖，你是不是就会愿意教我应该怎么爱你。”
棠鲸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颇有些无奈，“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更何况爱这种东西，我早就没有了。”
又或者说，她失去了爱的能力。
所以不奢求，只希望生活平淡顺遂。
薄京易这样的男人，她没心思去把控。
走出棠鲸家的时候薄京易在她家门口的走廊站了很久。
棠鲸的心狠算是让他感受了个彻底，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甘心。
他不肯相信这是他和棠鲸的结局。
如果他不那么着急，等一切结束再来到棠鲸面前，是不是就不会闹得这么不愉快。
可这世间偏偏没有如果。
棠鲸刚离婚他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去了，明明手里的事情还没做完，却那么急不可耐。
他分明是不希望有人先他一步得到棠鲸的心，可谁又料到他弄巧成拙了。
薄京易深吸一口气，拭去眼尾那抹水光，失魂落魄地走了。
原本棠鲸是很困倦的，她刚做完护肤那会儿简直倒头就能睡着。
但是薄京易的到来打乱了她的入睡节奏，现在躺在床上倒是半点儿都不困了。
外面的夜色很深，已经开始泛起雾气，像是积蓄着一场狂风暴雨。
她干脆起身走到书房把她这里和薄京易的那份文件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当初提出让这男人当她的情人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让他知难而退，但薄京易不仅不觉得这是侮辱，还非常高兴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时棠鲸就觉得薄京易傻得可爱。
直到方才薄京易展露出那样游刃有余的说辞，棠鲸才明白傻的不是薄京易，而是她自己。
她制定的规则无法束缚住薄京易蓬勃的爱，从两人遇见的那一夜，薄京易就已经给棠鲸设好了圈套，等着用甜言蜜语和亲昵的靠近让棠鲸自投罗网。
如果棠鲸没有接下这起案子，两人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她说不定还是会继续纵容薄京易在她生活的各处缝隙中出现。
然而他们都不是愿意为了利益让步的人。
棠鲸把这份文件也扔进了碎纸机里，表情从始至终都冷静淡漠，任谁也想不到昨天她和薄京易还在这里亲密纠缠。
薄京易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男人，棠鲸没想过要把控他到什么地步，只觉得双方你情我愿解决生理需要即可。
可是在薄京易靠近的那些细枝末节中，她难道就真的没有动心一点点吗？
棠鲸觉得她是有的。
但也不过是因为寂寞罢了。
饮食男女，看对眼了就往床上拉，觉得对方让自己不满意了就爽快找下一家。
这在棠鲸以前接触的那个圈子里好像也并不稀奇。
棠鲸深深吸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她居然在用曾经嗤之以鼻的规则安慰自己。
太好笑了。
-
次日。
谢珠原本希望棠鲸能好好休息，袁岫的案子她会跟进，而且袁岫对谢珠似乎也很信任的样子，挺多事情都很好办。
但棠鲸还是准时来到了警局。
受害者昨天已经做完笔录离开警局，棠鲸看见她们的证词之后表情平静。
她们的证词很统一，几乎都是袁岫对她们先进行言语上的骚扰，她们回击后被袁岫□□报复，还让律师甩给她们所谓的补偿金彻底羞辱她们。
怪不得慕达会所的人一定要把吴芬留着，因为他们知道袁岫就是喜欢那一款。
袁岫已经被移交至看守所，检察院会根据吴芬案的现有情况对他进行上诉，但现在受害者突然变多，而且造成了恶劣影响，如果最开始棠鲸估计他只用蹲个一年两年，现在可能得五年起步了。
了解完情况的棠鲸点头，“行，我知道了，多谢你。”
送棠鲸离开警局时龚瀚眼里满是关心，“我听谢珠说你昨天遭遇车祸，额头上的伤还没好，这段时间还是好好休息吧。”
棠鲸抬头对他笑笑，“你知道我的性子，凡是我接下的案子都是要亲力亲为的，你的活儿忙完了，不就得轮到我了吗？”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和我客气，如果累了要多消息，别勉强自己的身体。”
“知道啦。”
由于昨天没睡好，棠鲸今天穿了双平底鞋，不想脚跟太疲累。
她走到律所办公室门口之后，听到谭露在那里和才招进律所不久的实习生闲谈唠嗑。
“反正……这个律师是做得我越来越不喜欢了，每天都得和那些撒谎成性的当事人沟通，还得判断对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开庭的时候也完全不知道对方会带给你怎样的惊喜，他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能语出惊人，每天都觉得自己的心想事再坐过山车。”
旁边的实习生脸上露出个担忧疑惑的神色，“真的有那么恐怖吗？我以前看那些电视剧里总是把律师描述得好像很高大上的样子，所以我总是很期待未来的职业生活。”
“如果你们能做到棠律那样的级别，当然高大上啦，不过情绪不稳定的是真的做不了这一行，所以你们还是慎重哦。”
谭露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她眼前的实习生突然缩了缩脖子，还冲着她后方露出了一个有些讨好礼貌的笑容。
她转身看去，就见到了额头贴了一块纱布的棠鲸。
“师父！我还以为你要休息几天呢。”
“你和我来一趟办公室。”
谭露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来到了棠鲸办公室。
两人坐下后，棠鲸对谭露语重心长说，“小谭，对很多人来说，律师只是一份职业，是养家糊口的手段，在与客户交流的时候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不管是什么职业都有要会面对的困难和无法向上的瓶颈，你不该以自己的主观想法去干涉别人的职业选择。”
“我，我们只是聊天而已，没想那么多，而且师父，我……考上了检察院，下个月就入职了，这是我的离职信。”
“……”
棠鲸接过谭露的离职信，粗略扫了一眼之后点头，“行，既然你有了新的职业选择，我当然会祝福你，把你手里的案子和律所其他律师交接好之后我会通知人事给你办离职手续。”
可能是棠鲸的反应太过冷淡平静，谭露撇了撇嘴说，“师父，对不起，辜负了你。”
棠鲸朝谭露笑了笑，“今晚律所聚个餐吧，算是践行宴。”
谭露咬了咬唇，最后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师父”就离开了棠鲸的办公室。
简思媛挑着眉敲了敲棠鲸的办公室门，棠鲸原本还准备再整合一下卷宗，看见简思媛后继续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怎么，被真心实意带的小徒弟伤了心吗？化悲愤为力量，这是要好好工作转移注意力？”
棠鲸有些好笑地把手里的卷宗放下，“当年我一股脑要去做刑事律师，我师父把我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但我没有不做的理由，而且我也不后悔，希望小谭也是。”
简思媛无所谓地笑笑，“过刚易折，理想主义者在现实社会中总是会活得很痛苦，只看他们内心是否能合理自洽。”
“你把谭露想得太脆弱了，更何况她的家世背景做个律师太屈才。”
“也是。”
简思媛过来可不是为了挖苦棠鲸，她表情严肃了些，“袁卓手底下有两家公司最近形势不好，先是被税务局调查，又是被证监会约谈，一个袁岫而已显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所以他背后是有人在捣鬼，你为他儿子辩护，说不定要沾一身腥。”
棠鲸点头，“嗯，我知道。”
简思媛皱起眉头，“你在接下这个案子的时候就知道啦？”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在调查真相的时候这个慕达会所实在是很特别，我在想能不能和它的老板认识认识，拓宽一下人脉关系。”
“徐曜不是真正的老板？”
“明面上的老板是他，可出资人未必，对了，你帮我调查一个人，薄京易。”
简思媛眼神突然复杂了起来，“薄氏集团的掌权人，你看上他啦？”
棠鲸无奈地深吸一口气，“能不能不要做什么事都扯上情爱？”
简思媛小声嘟囔，“我担心你憋坏身体啦。”
如狼似虎的年纪没个可口的小奶狗陪在身边多无聊啊。
简思媛离开后，棠鲸靠在老板椅上走神。
她这辈子除了傅承光，也只碰过薄京易了。
和薄京易的身体契合度超出棠鲸想象，倒也算不上日思夜想，但总归是值得回味的。
棠鲸扶额轻叹一声。
怎么在工作时间也能想到薄京易。
真是没救了。
薄京易安安静静待着，眉头轻皱，像是在思考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陪棠鲸奔波了整整一天，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落在额间一两缕，显得颓废潦倒，却仍然不失俊朗风度。
听房间里没动静，他垂下头耐心等待，大约等了五分钟才又摁下门铃。
这回棠鲸把门打开了，还看见了薄京易握在手里的文件。
由于马上就要入睡，棠鲸穿了一条丝质的吊带睡裙，胸口的位置有些低，露出她饱满姣好的胸型。
薄京易眼睛只是不自觉瞟过那里，略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说，“我刚才找了一下，文件就在车里，所以赶紧过来了。”
棠鲸不信薄京易不知道让他把文件带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往后退了一步，让薄京易进来，还把薄京易手里的文件抽走，动作快准狠。
薄京易的手在半空中停留片刻，随后颇为无奈地放下手，她走在棠鲸身侧，“你是不是要睡了？不然我明天再过来吧。”
棠鲸低头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确定不是复印件才开口，“既然你想在今天把事情解决，那就不要拖到明天。”
她给薄京易倒了一杯水，又从茶几拿了支笔，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说，“你说你对我是真心，但我不需要真心，我制定的规则你不仅没有遵守，还愈发过分，所以……”
薄京易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打断棠鲸，“棠鲸，如果没有这份协议，我就更不用遵守规则了。”
男人敢这么肆无忌惮是有原因的。
被棠鲸当成牛郎本来就是误会，如果按照他的追人手段肯定会比现在这暗戳戳的还要猛烈。
能和棠鲸签下这份协议无非是因为他想顺着棠鲸。
棠鲸想要什么，他都能给。
棠鲸看了眼略有些嚣张放肆的薄京易，也没再说什么，把笔放下后将文件放进了一旁小桌上摆着的碎纸机里。
由于职业的特殊性，棠鲸手里需要处理不少文件，碎纸机搬过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用。
碎纸机把文件绞成了只有米粒大的小纸片，她靠在沙发里，气场也没有多尖锐，只是平静叙述事实，“薄京易，如果那晚不是你，也有可能是别人，你这样做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太黏人的。”
薄京易眼里的光仿佛破碎，他垂下头吸了一口气，藏住唇边那抹苦笑。
这就是摊牌了，不想再装什么，直接宣告薄京易出局的意思。
“不好意思，第一次喜欢人没有什么经验，除了不喜欢黏人的，还有什么喜好吗？”
薄京易脑子转得很快，瞬间就将形势转换过来，像是在希望能够得到棠鲸的怜悯心。
棠鲸最开始是觉得这人没脸没皮，但随之而来更多的却是佩服。
真是厉害啊，总是能把话题转移到男女情爱上，把自己做的那些事撇得干干净净。
棠鲸觉得和他无法继续沟通下去，朝男人笑了笑，“喜欢你现在就离开我家，希望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见面。”
“……”
很少有人能让棠鲸陷入的语言陷阱之中。
她的反逻辑能力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所以薄京易说喜欢她又怎样，她连结婚多年的丈夫都能爽快利落地一脚踹掉，更别提只是“萍水相逢”的N夜情了。
薄京易又委屈起来了，那双含情眼充斥着受伤的神态，“你什么都不问我，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棠鲸别开视线，“有些事情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怎么还怪我不问？”
她早就过了对事情都要刨根问底的年龄。
更何况许多时候她心里早就有了结果，给对方机会无非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太死，做人需要留有余地。
但人的失望是会一次次累积堆叠的，所以当对方抓不住机会之后，棠鲸的转身离开当然比任何人都要洒脱。
薄京易眸光深沉，右手紧紧握拳。
以前他总觉得棠鲸善良心软，现在他好像才真的认识棠鲸一样。
其实薄京易并不意外，还觉得这样非常好。
可他多怕棠鲸生命中会出现那个值得她心软的例外。
男人把背挺直，倒有了几分正襟危坐的感觉，他认真解释说，“我不是故意接近你的，那一夜的确是意外，我没想到会被你误会，但是因为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所以觉得用那样的方式留在你身边好像也不错。我不想和你之间只是一夜情的关系，所以忍不住想和你拉近距离，我知道你不满意，却克制不住自己，是我的错，对不起。”
棠鲸用手撑着头，将目光移向窗外，没有要理睬薄京易的意思。
薄京易自顾自继续说下去，“至于袁卓，我不仅要他的公司，我还要他身败名裂。袁岫这些年放荡形骸，不把女孩儿的真心放眼里，更是喜欢征服那种嘴硬貌美的女人。你应该知道今天有人去警局报案指控袁岫强/奸，她们原本是被袁岫的律师拿钱处理掉的，如果不是吴芬案她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为自己寻求一个公平。我没有想要给你接下的案子增加难度的意思，但这起案子你确实不应该接，袁卓的软肋的确是袁岫，可他心思很多，也只有这次才有破绽，否则再脱离傅承光父母后他手下的企业也不可能做得这么风生水起。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是商业的一些小手段，难道我做这些事做错了吗？”
“你知道吴芬案的幕后真正主使是谁，甚至利用他们的计划从中牟利，在我身边得知杀人案找到了真正的凶手，在最恰当的时机把那五位受害者送去警局，薄老板，你做得很漂亮。”
棠鲸语气没什么情绪，像是真的在欣赏薄京易做的这些事。
可薄京易的确违背了很多棠鲸最开始定下来的规则，他不仅刻意制造和棠鲸的邂逅，还与棠鲸接手的案子有关。
任何在工作上有交集的人都不能发展太多的私下关系，棠鲸这些年听过不少八卦，所以不想让那种扯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垂下眼睫，显然有些困倦了。
按理来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应该感到紧张，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薄京易不敢伤害她。
所以棠鲸的逐客令下得很痛快，“对于普通人来说，法律是已存在的现有规则，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来说，那几张纸就是我们之间的规则，我不可能为了你一再降低底线，你要做的事情与我本来就无关，所以也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昨天你把我从早折腾到晚，所以我醒得很早，现在我累了，能请你离开我家，让我好好睡一觉吗？”
薄京易深深看着棠鲸，有种被喜欢的人甩了的即视感。
棠鲸已经把话说得很客气了，可薄京易依旧伤心。
他多么希望棠鲸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如果我乖，你是不是就会愿意教我应该怎么爱你。”
棠鲸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颇有些无奈，“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更何况爱这种东西，我早就没有了。”
又或者说，她失去了爱的能力。
所以不奢求，只希望生活平淡顺遂。
薄京易这样的男人，她没心思去把控。
走出棠鲸家的时候薄京易在她家门口的走廊站了很久。
棠鲸的心狠算是让他感受了个彻底，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甘心。
他不肯相信这是他和棠鲸的结局。
如果他不那么着急，等一切结束再来到棠鲸面前，是不是就不会闹得这么不愉快。
可这世间偏偏没有如果。
棠鲸刚离婚他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去了，明明手里的事情还没做完，却那么急不可耐。
他分明是不希望有人先他一步得到棠鲸的心，可谁又料到他弄巧成拙了。
薄京易深吸一口气，拭去眼尾那抹水光，失魂落魄地走了。
原本棠鲸是很困倦的，她刚做完护肤那会儿简直倒头就能睡着。
但是薄京易的到来打乱了她的入睡节奏，现在躺在床上倒是半点儿都不困了。
外面的夜色很深，已经开始泛起雾气，像是积蓄着一场狂风暴雨。
她干脆起身走到书房把她这里和薄京易的那份文件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当初提出让这男人当她的情人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让他知难而退，但薄京易不仅不觉得这是侮辱，还非常高兴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时棠鲸就觉得薄京易傻得可爱。
直到方才薄京易展露出那样游刃有余的说辞，棠鲸才明白傻的不是薄京易，而是她自己。
她制定的规则无法束缚住薄京易蓬勃的爱，从两人遇见的那一夜，薄京易就已经给棠鲸设好了圈套，等着用甜言蜜语和亲昵的靠近让棠鲸自投罗网。
如果棠鲸没有接下这起案子，两人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她说不定还是会继续纵容薄京易在她生活的各处缝隙中出现。
然而他们都不是愿意为了利益让步的人。
棠鲸把这份文件也扔进了碎纸机里，表情从始至终都冷静淡漠，任谁也想不到昨天她和薄京易还在这里亲密纠缠。
薄京易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男人，棠鲸没想过要把控他到什么地步，只觉得双方你情我愿解决生理需要即可。
可是在薄京易靠近的那些细枝末节中，她难道就真的没有动心一点点吗？
棠鲸觉得她是有的。
但也不过是因为寂寞罢了。
饮食男女，看对眼了就往床上拉，觉得对方让自己不满意了就爽快找下一家。
这在棠鲸以前接触的那个圈子里好像也并不稀奇。
棠鲸深深吸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她居然在用曾经嗤之以鼻的规则安慰自己。
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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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谢珠原本希望棠鲸能好好休息，袁岫的案子她会跟进，而且袁岫对谢珠似乎也很信任的样子，挺多事情都很好办。
但棠鲸还是准时来到了警局。
受害者昨天已经做完笔录离开警局，棠鲸看见她们的证词之后表情平静。
她们的证词很统一，几乎都是袁岫对她们先进行言语上的骚扰，她们回击后被袁岫□□报复，还让律师甩给她们所谓的补偿金彻底羞辱她们。
怪不得慕达会所的人一定要把吴芬留着，因为他们知道袁岫就是喜欢那一款。
袁岫已经被移交至看守所，检察院会根据吴芬案的现有情况对他进行上诉，但现在受害者突然变多，而且造成了恶劣影响，如果最开始棠鲸估计他只用蹲个一年两年，现在可能得五年起步了。
了解完情况的棠鲸点头，“行，我知道了，多谢你。”
送棠鲸离开警局时龚瀚眼里满是关心，“我听谢珠说你昨天遭遇车祸，额头上的伤还没好，这段时间还是好好休息吧。”
棠鲸抬头对他笑笑，“你知道我的性子，凡是我接下的案子都是要亲力亲为的，你的活儿忙完了，不就得轮到我了吗？”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和我客气，如果累了要多消息，别勉强自己的身体。”
“知道啦。”
由于昨天没睡好，棠鲸今天穿了双平底鞋，不想脚跟太疲累。
她走到律所办公室门口之后，听到谭露在那里和才招进律所不久的实习生闲谈唠嗑。
“反正……这个律师是做得我越来越不喜欢了，每天都得和那些撒谎成性的当事人沟通，还得判断对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开庭的时候也完全不知道对方会带给你怎样的惊喜，他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能语出惊人，每天都觉得自己的心想事再坐过山车。”
旁边的实习生脸上露出个担忧疑惑的神色，“真的有那么恐怖吗？我以前看那些电视剧里总是把律师描述得好像很高大上的样子，所以我总是很期待未来的职业生活。”
“如果你们能做到棠律那样的级别，当然高大上啦，不过情绪不稳定的是真的做不了这一行，所以你们还是慎重哦。”
谭露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她眼前的实习生突然缩了缩脖子，还冲着她后方露出了一个有些讨好礼貌的笑容。
她转身看去，就见到了额头贴了一块纱布的棠鲸。
“师父！我还以为你要休息几天呢。”
“你和我来一趟办公室。”
谭露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来到了棠鲸办公室。
两人坐下后，棠鲸对谭露语重心长说，“小谭，对很多人来说，律师只是一份职业，是养家糊口的手段，在与客户交流的时候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不管是什么职业都有要会面对的困难和无法向上的瓶颈，你不该以自己的主观想法去干涉别人的职业选择。”
“我，我们只是聊天而已，没想那么多，而且师父，我……考上了检察院，下个月就入职了，这是我的离职信。”
“……”
棠鲸接过谭露的离职信，粗略扫了一眼之后点头，“行，既然你有了新的职业选择，我当然会祝福你，把你手里的案子和律所其他律师交接好之后我会通知人事给你办离职手续。”
可能是棠鲸的反应太过冷淡平静，谭露撇了撇嘴说，“师父，对不起，辜负了你。”
棠鲸朝谭露笑了笑，“今晚律所聚个餐吧，算是践行宴。”
谭露咬了咬唇，最后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师父”就离开了棠鲸的办公室。
简思媛挑着眉敲了敲棠鲸的办公室门，棠鲸原本还准备再整合一下卷宗，看见简思媛后继续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怎么，被真心实意带的小徒弟伤了心吗？化悲愤为力量，这是要好好工作转移注意力？”
棠鲸有些好笑地把手里的卷宗放下，“当年我一股脑要去做刑事律师，我师父把我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但我没有不做的理由，而且我也不后悔，希望小谭也是。”
简思媛无所谓地笑笑，“过刚易折，理想主义者在现实社会中总是会活得很痛苦，只看他们内心是否能合理自洽。”
“你把谭露想得太脆弱了，更何况她的家世背景做个律师太屈才。”
“也是。”
简思媛过来可不是为了挖苦棠鲸，她表情严肃了些，“袁卓手底下有两家公司最近形势不好，先是被税务局调查，又是被证监会约谈，一个袁岫而已显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所以他背后是有人在捣鬼，你为他儿子辩护，说不定要沾一身腥。”
棠鲸点头，“嗯，我知道。”
简思媛皱起眉头，“你在接下这个案子的时候就知道啦？”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在调查真相的时候这个慕达会所实在是很特别，我在想能不能和它的老板认识认识，拓宽一下人脉关系。”
“徐曜不是真正的老板？”
“明面上的老板是他，可出资人未必，对了，你帮我调查一个人，薄京易。”
简思媛眼神突然复杂了起来，“薄氏集团的掌权人，你看上他啦？”
棠鲸无奈地深吸一口气，“能不能不要做什么事都扯上情爱？”
简思媛小声嘟囔，“我担心你憋坏身体啦。”
如狼似虎的年纪没个可口的小奶狗陪在身边多无聊啊。
简思媛离开后，棠鲸靠在老板椅上走神。
她这辈子除了傅承光，也只碰过薄京易了。
和薄京易的身体契合度超出棠鲸想象，倒也算不上日思夜想，但总归是值得回味的。
棠鲸扶额轻叹一声。
怎么在工作时间也能想到薄京易。
真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