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了人类
姜舍将兰时埋在了洞窟外面，一个能长久被太阳照射的地方。
她还立了个简单的碑，上面刻着两行字，第一行是“兰时”，第二行是“人类自卫军037小队科学官”。
碑面朝东方，晒着太阳，微微歪倒在坟头，看起来暖洋洋又懒洋洋。
姜舍在坟前拜了两拜，随后就出发了。
她拿上了兰时的GPS导航器，穿着兰时的防护服，虽然她并不需要防护，但她需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类。
而那装满了二十四枚军徽的软皮布袋，则被她放回了兰时的小背包，郑重地背在胸前。
一番乔装打扮后，姜舍用兰时背包里的小镜子看了看。
姜舍的这具躯体的外貌，取了所有人类女性相貌的中间值，显得清秀端正，而不过分昳丽，站在人群里，也许会让人短暂地眼前一亮，随后就隐没人群。
一言以蔽之：人模人样。
姜舍遂十分满意地收起了镜子，朝东方出发了。
洞窟位于一处山谷内，整座山谷都覆有防护程序，因此这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兰时说她为了躲避一只变异白熊而躲进洞窟，大概就是因为这。
姜舍爬出山谷，站在谷顶，往下望去。
此时日出灿烂，将厚重的辐射云都驱开几分。但云仍在，辐射尘汇成的辐射雪仍源源不断地飘落，将山谷外的原野染成一片雪白。
那原野一望无际，是与数据空间截然不同的壮阔。
原野上，百米高的六翼蜻蜓在天空中一闪而过，透明的翅膀犹如垂地之云，琉璃似的折射着光。足有两个成年男性粗壮的蜘蛛敏捷地踏雪而过，复眼里闪着红光。生有六头的雪豹甩着三条尾巴，活像是从冥府神话里走出的怪物。
——南方的核污染过于严重，变异体横行，已成为无人之地。
姜舍想起兰时的话。
她说的没错，这是一片野兽的世界，人类那脆弱的身体无法存活，就算幸免于核污染和核辐射，也会成为变异体口中的粮食。
但037小队依然凭借人类之躯抵达了此地。
姜舍正感慨万分时，一只白熊眼露凶光，冲山谷上的她冲了过来。
单用肉眼观察，这只白熊身上没有过度的变异痕迹，看起来是只普普通通的六百斤的大白熊。
但它的智力似乎发育得不错，姜舍怎么琢磨怎么感觉那张熊脸正冲自己不屑地冷笑。
几个呼吸间，大白熊就冲到了眼前，张开血盆巨口。
智力不错，可惜脑子有病，挑错了对象。
姜舍冷静地抬起手，重重地扇了大白熊一巴掌。
这一巴掌扇的很重，大白熊在空中转体三圈半，然后捂着脸滚下了山坡。
大概是全没料到被个身形普通的脆弱人类欺压成这样，滚到平原上后还懵懵地捂着脸，愣了两秒后，它突然缓过神来，怒吼着挥了挥肉爪，又朝姜舍冲了过去。
看来是不信邪，想再试一次。
大白熊冲到了姜舍身前，她扬起了巴掌。
大白熊却突然一个滑跪，笨拙地给她行了个跪拜大礼，两只肉爪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条辐射冻鱼，讨好似的递到了她脚边。
姜舍无语，“跟谁学的？怎么一点节操和原则都没有？”
大白熊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姜舍叹了口气，收下了冻鱼。
大白熊依旧小心翼翼地拿眼瞅她。
姜舍勉强地咬了一口，嘎嘣脆，没啥味。这是她吃的第一口食物，没对比，也不知这算不算好吃。
但吃人嘴短，姜舍大方道：“行了，挺好吃，原谅你了，走吧走吧，我不欺负你。”
她抬腿就走，走出三米，一转身，大白熊依旧跟在她身后。走出五百米，一转身，大白熊还在她后面。
姜舍躲躲藏藏地走了一千多米，本以为能远远甩开大白熊，没想到一转身，对方还不远不近地跟着，为了不让姜舍发现自己，还举了一把树枝挡住了自己的脸。
脸是挡住了，那六百斤的身体是半点没遮住。它还美滋滋地晃着尾巴，颇有点掩耳盗铃的风范。
姜舍没好气地道：“别藏了，一点儿没藏住。你跟着我，到底是想干嘛？”
大白熊放下树枝，在地上划拉了一个字：药。
姜舍缓缓明白过来，在这一片废土之上，变异体们虽然强大，但没有文明，像是药物之类的发明，只有人类才有。
“这就是你袭击我的理由？”姜舍问。
大白熊点了点头。
姜舍翻了翻兰时的背包，里面只有些抗生素、抗辐射药，她道：“我的药不多，这个行吗？你要治谁？”
看到抗辐射药，大白熊登时兴奋地嗷了两声。
这就是能治的意思了。姜舍道：“去哪？治谁？”
大白熊爬到姜舍身前，伏低身子，吼了一声。
姜舍会意，爬上大白熊的背，温暖的白色长毛缠绕住姜舍的手指，安心的暖意传递过来，略微驱散了核冬天的寒冷。
“你身上可真暖。”姜舍道：“就叫你阿暖吧。”
阿暖面朝东方，狂奔起来，比一只猎豹还要敏捷，身旁的景色急退。
它足足跑了三天，期间，除了饮水和进食外，它从未停过，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奔跑着。
他们穿过旷野，进入一片丛林。终于，在深夜里，他们抵达了丛林的尽头。
姜舍翻身下熊，仔细打量。
这里有一棵枯死的大树，树底烂出了一个大洞，洞里蜷缩着一只母熊。和阿暖这只大白熊比起来，她的身体小了一圈，且十分老弱枯瘦。
母熊的身体旁散落着一堆药瓶，全是抗辐射药，上面的“药”字已经被摩挲得模糊了，或许阿暖就是从这儿学会了写这个“药”字。
见到母熊，阿暖眷恋地低鸣一声，凑过去蹭了蹭母熊的身体。
而母熊一动不动。
姜舍半跪在地，为母熊检查身体。
“这是你的妈妈吗？”姜舍问。
阿暖点点脑袋，发声器官模拟着姜舍的发音，发出了一道近似于“妈”、又近似于单纯鸣叫的声音。
它用肉爪急切地推了推姜舍，示意她拿出药来。
姜舍摸了摸大白熊的头，冷静地道：“阿暖，我救不了她，因为她已经死去很久了。”
或许是因为变异，或许是阿暖照顾得太好，这只母熊的身体并未腐化，只是安静地蜷缩在树洞里，像是只是睡了过去。
阿暖粗暴地吼了一声，用肉爪猛地一推姜舍，它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出“药”字。
“她已经死了。”姜舍道：“她的心脏中了枪伤，呼吸和心跳早就停止了。或许是几天前，或许是几月前，甚至或许是数年之前。”
阿暖低吼着，在地上继续写着“药”字。
“就算她还活着。”姜舍道：“我的药也不能治疗枪伤。”
阿暖还在写字，地上已经写出了十几个歪歪扭扭的药字。
姜舍一把扯掉了阿暖手里的树枝。
阿暖怔愣地站在原地，眼泪从熊眼里滚落出来。它突然一甩头，冲出了丛林。
姜舍紧随其后，但大白熊此刻的速度比猎豹更快，让她难以企及，将她远远甩在身后。
丛林外两千米，居然是一处人类军队驻扎地。
等姜舍抵达驻地时，阿暖早已不见了踪影。
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军人在驻地外巡逻着，看到姜舍时明显一怔，一个士兵严肃地拦住了她，“你是什么人？军队驻地，不得擅闯。”
“我是来找一只大白熊的。”姜舍急切地问道：“它不久前刚刚跑过来，有人看到了吗？”
士兵恍然道：“你是说那只变异体吗？它刚刚试图攻击士兵，被我们击毙了。”
“那只熊体型不算太大，但确实很凶。”另一个士兵心有戚戚地道：“它把老林撕烂了，还有十来个人受了伤。”
姜舍脑子里嗡嗡地乱成一团，她勉强定了定神，问道：“那个老林有没有伤害过一只母白熊？”
几个士兵琢磨了片刻，一人道：“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不过那是一年多前了，一只母熊突然攻击人类驻地，抢走了我们一些抗辐射药，你知道，那可是救命的药啊，除了三大基地是安全的，外面的辐射指数都远远超标。在外面生活，每人每天都得至少服用两粒。没了这些药，我们就得死。”
“老林一开始是个基地里的药剂师，生活挺滋润，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成年后自愿加入了人类自卫军，因为辐射死在外头了。老林受了刺激，就也离开了基地，加入了自卫军。他很在意辐射病，所以拼尽全力和母熊抢药，但没成功。”
士兵沉默了会儿，才道：“因为缺药，那个核冬天，我们的人死了。”他又笑了起来，这笑容在他坚毅的脸上一闪而逝，“不过，母熊逃跑之前，老林的枪也击中了它的心脏，我们都估计这熊活不了多久，也算是报仇了。”
大白熊阿暖的身上确实没有太多因辐射而变异的迹象，或许便是因为它对变异不耐受，发生了有害于身体的变异，险些死去。
母熊拼尽全力闯进基地，拿了药来救它，自己却死在了树洞之中。
被药所救的阿暖不知道这只能治疗辐射病，它以为这是能医治百病、救死扶伤的神药，于是学会了写“药”这个字，拼尽全力地靠近人类，试图拿走他们的抗辐射药。
但它不知道，母亲早已死去，而就算她还活着，这药对于心脏受到枪伤的母亲也毫无作用。说到底，这只是一场水中捞月似的徒劳罢了。
母熊想儿子活着，于是抢走了药，间接害死了人。老林受女儿的死所困，于是枪击了母熊。阿暖想要母亲活着，于是愤怒地杀害了老林，又被复仇的人类士兵击毙。
环环相扣，无从苛责。
“你该不会是同情那个变异体吧？”一个高个儿士兵笑了起来，嘲笑道：“这一对熊好像确实有神智，比起其他变异体要更通人性。但他们始终还是变异体。换句话说，你同情白熊，你也会同情没有脑子，只懂吃人的怪物蜻蜓吗？如果你只是同情白熊，不同情蜻蜓，这不就跟动物保护主义者依旧吃肉一样伪善吗？”
姜舍只有沉默。
她能反驳这些，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一阵深深的疲惫击中了她。
毕竟，她只是个BUG，连人类都算不上，又谈何同情什么物种呢？
“我们今晚要煮了那只大白熊吃肉。”另一个矮个儿士兵问道：“算是给老林祭奠，也是庆祝我们又活过了一天。你要来吗？”
姜舍摇了摇头。
“行吧，那就，再见了。”矮个士兵道：“你来这里，是要去哪吗？”
“东方基地。”姜舍道。
“就在前面，继续往东走吧，搭车的话，一周就能到。”矮个士兵道。
姜舍说：“谢谢，再见。”
“祝你好运，我的人类同胞。”高个士兵懒洋洋地抬起两根指头，冲姜舍行了个简化的军礼，说出了那句著名的口号：“一切为了人类。”
她还立了个简单的碑，上面刻着两行字，第一行是“兰时”，第二行是“人类自卫军037小队科学官”。
碑面朝东方，晒着太阳，微微歪倒在坟头，看起来暖洋洋又懒洋洋。
姜舍在坟前拜了两拜，随后就出发了。
她拿上了兰时的GPS导航器，穿着兰时的防护服，虽然她并不需要防护，但她需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类。
而那装满了二十四枚军徽的软皮布袋，则被她放回了兰时的小背包，郑重地背在胸前。
一番乔装打扮后，姜舍用兰时背包里的小镜子看了看。
姜舍的这具躯体的外貌，取了所有人类女性相貌的中间值，显得清秀端正，而不过分昳丽，站在人群里，也许会让人短暂地眼前一亮，随后就隐没人群。
一言以蔽之：人模人样。
姜舍遂十分满意地收起了镜子，朝东方出发了。
洞窟位于一处山谷内，整座山谷都覆有防护程序，因此这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兰时说她为了躲避一只变异白熊而躲进洞窟，大概就是因为这。
姜舍爬出山谷，站在谷顶，往下望去。
此时日出灿烂，将厚重的辐射云都驱开几分。但云仍在，辐射尘汇成的辐射雪仍源源不断地飘落，将山谷外的原野染成一片雪白。
那原野一望无际，是与数据空间截然不同的壮阔。
原野上，百米高的六翼蜻蜓在天空中一闪而过，透明的翅膀犹如垂地之云，琉璃似的折射着光。足有两个成年男性粗壮的蜘蛛敏捷地踏雪而过，复眼里闪着红光。生有六头的雪豹甩着三条尾巴，活像是从冥府神话里走出的怪物。
——南方的核污染过于严重，变异体横行，已成为无人之地。
姜舍想起兰时的话。
她说的没错，这是一片野兽的世界，人类那脆弱的身体无法存活，就算幸免于核污染和核辐射，也会成为变异体口中的粮食。
但037小队依然凭借人类之躯抵达了此地。
姜舍正感慨万分时，一只白熊眼露凶光，冲山谷上的她冲了过来。
单用肉眼观察，这只白熊身上没有过度的变异痕迹，看起来是只普普通通的六百斤的大白熊。
但它的智力似乎发育得不错，姜舍怎么琢磨怎么感觉那张熊脸正冲自己不屑地冷笑。
几个呼吸间，大白熊就冲到了眼前，张开血盆巨口。
智力不错，可惜脑子有病，挑错了对象。
姜舍冷静地抬起手，重重地扇了大白熊一巴掌。
这一巴掌扇的很重，大白熊在空中转体三圈半，然后捂着脸滚下了山坡。
大概是全没料到被个身形普通的脆弱人类欺压成这样，滚到平原上后还懵懵地捂着脸，愣了两秒后，它突然缓过神来，怒吼着挥了挥肉爪，又朝姜舍冲了过去。
看来是不信邪，想再试一次。
大白熊冲到了姜舍身前，她扬起了巴掌。
大白熊却突然一个滑跪，笨拙地给她行了个跪拜大礼，两只肉爪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条辐射冻鱼，讨好似的递到了她脚边。
姜舍无语，“跟谁学的？怎么一点节操和原则都没有？”
大白熊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姜舍叹了口气，收下了冻鱼。
大白熊依旧小心翼翼地拿眼瞅她。
姜舍勉强地咬了一口，嘎嘣脆，没啥味。这是她吃的第一口食物，没对比，也不知这算不算好吃。
但吃人嘴短，姜舍大方道：“行了，挺好吃，原谅你了，走吧走吧，我不欺负你。”
她抬腿就走，走出三米，一转身，大白熊依旧跟在她身后。走出五百米，一转身，大白熊还在她后面。
姜舍躲躲藏藏地走了一千多米，本以为能远远甩开大白熊，没想到一转身，对方还不远不近地跟着，为了不让姜舍发现自己，还举了一把树枝挡住了自己的脸。
脸是挡住了，那六百斤的身体是半点没遮住。它还美滋滋地晃着尾巴，颇有点掩耳盗铃的风范。
姜舍没好气地道：“别藏了，一点儿没藏住。你跟着我，到底是想干嘛？”
大白熊放下树枝，在地上划拉了一个字：药。
姜舍缓缓明白过来，在这一片废土之上，变异体们虽然强大，但没有文明，像是药物之类的发明，只有人类才有。
“这就是你袭击我的理由？”姜舍问。
大白熊点了点头。
姜舍翻了翻兰时的背包，里面只有些抗生素、抗辐射药，她道：“我的药不多，这个行吗？你要治谁？”
看到抗辐射药，大白熊登时兴奋地嗷了两声。
这就是能治的意思了。姜舍道：“去哪？治谁？”
大白熊爬到姜舍身前，伏低身子，吼了一声。
姜舍会意，爬上大白熊的背，温暖的白色长毛缠绕住姜舍的手指，安心的暖意传递过来，略微驱散了核冬天的寒冷。
“你身上可真暖。”姜舍道：“就叫你阿暖吧。”
阿暖面朝东方，狂奔起来，比一只猎豹还要敏捷，身旁的景色急退。
它足足跑了三天，期间，除了饮水和进食外，它从未停过，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奔跑着。
他们穿过旷野，进入一片丛林。终于，在深夜里，他们抵达了丛林的尽头。
姜舍翻身下熊，仔细打量。
这里有一棵枯死的大树，树底烂出了一个大洞，洞里蜷缩着一只母熊。和阿暖这只大白熊比起来，她的身体小了一圈，且十分老弱枯瘦。
母熊的身体旁散落着一堆药瓶，全是抗辐射药，上面的“药”字已经被摩挲得模糊了，或许阿暖就是从这儿学会了写这个“药”字。
见到母熊，阿暖眷恋地低鸣一声，凑过去蹭了蹭母熊的身体。
而母熊一动不动。
姜舍半跪在地，为母熊检查身体。
“这是你的妈妈吗？”姜舍问。
阿暖点点脑袋，发声器官模拟着姜舍的发音，发出了一道近似于“妈”、又近似于单纯鸣叫的声音。
它用肉爪急切地推了推姜舍，示意她拿出药来。
姜舍摸了摸大白熊的头，冷静地道：“阿暖，我救不了她，因为她已经死去很久了。”
或许是因为变异，或许是阿暖照顾得太好，这只母熊的身体并未腐化，只是安静地蜷缩在树洞里，像是只是睡了过去。
阿暖粗暴地吼了一声，用肉爪猛地一推姜舍，它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出“药”字。
“她已经死了。”姜舍道：“她的心脏中了枪伤，呼吸和心跳早就停止了。或许是几天前，或许是几月前，甚至或许是数年之前。”
阿暖低吼着，在地上继续写着“药”字。
“就算她还活着。”姜舍道：“我的药也不能治疗枪伤。”
阿暖还在写字，地上已经写出了十几个歪歪扭扭的药字。
姜舍一把扯掉了阿暖手里的树枝。
阿暖怔愣地站在原地，眼泪从熊眼里滚落出来。它突然一甩头，冲出了丛林。
姜舍紧随其后，但大白熊此刻的速度比猎豹更快，让她难以企及，将她远远甩在身后。
丛林外两千米，居然是一处人类军队驻扎地。
等姜舍抵达驻地时，阿暖早已不见了踪影。
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军人在驻地外巡逻着，看到姜舍时明显一怔，一个士兵严肃地拦住了她，“你是什么人？军队驻地，不得擅闯。”
“我是来找一只大白熊的。”姜舍急切地问道：“它不久前刚刚跑过来，有人看到了吗？”
士兵恍然道：“你是说那只变异体吗？它刚刚试图攻击士兵，被我们击毙了。”
“那只熊体型不算太大，但确实很凶。”另一个士兵心有戚戚地道：“它把老林撕烂了，还有十来个人受了伤。”
姜舍脑子里嗡嗡地乱成一团，她勉强定了定神，问道：“那个老林有没有伤害过一只母白熊？”
几个士兵琢磨了片刻，一人道：“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不过那是一年多前了，一只母熊突然攻击人类驻地，抢走了我们一些抗辐射药，你知道，那可是救命的药啊，除了三大基地是安全的，外面的辐射指数都远远超标。在外面生活，每人每天都得至少服用两粒。没了这些药，我们就得死。”
“老林一开始是个基地里的药剂师，生活挺滋润，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成年后自愿加入了人类自卫军，因为辐射死在外头了。老林受了刺激，就也离开了基地，加入了自卫军。他很在意辐射病，所以拼尽全力和母熊抢药，但没成功。”
士兵沉默了会儿，才道：“因为缺药，那个核冬天，我们的人死了。”他又笑了起来，这笑容在他坚毅的脸上一闪而逝，“不过，母熊逃跑之前，老林的枪也击中了它的心脏，我们都估计这熊活不了多久，也算是报仇了。”
大白熊阿暖的身上确实没有太多因辐射而变异的迹象，或许便是因为它对变异不耐受，发生了有害于身体的变异，险些死去。
母熊拼尽全力闯进基地，拿了药来救它，自己却死在了树洞之中。
被药所救的阿暖不知道这只能治疗辐射病，它以为这是能医治百病、救死扶伤的神药，于是学会了写“药”这个字，拼尽全力地靠近人类，试图拿走他们的抗辐射药。
但它不知道，母亲早已死去，而就算她还活着，这药对于心脏受到枪伤的母亲也毫无作用。说到底，这只是一场水中捞月似的徒劳罢了。
母熊想儿子活着，于是抢走了药，间接害死了人。老林受女儿的死所困，于是枪击了母熊。阿暖想要母亲活着，于是愤怒地杀害了老林，又被复仇的人类士兵击毙。
环环相扣，无从苛责。
“你该不会是同情那个变异体吧？”一个高个儿士兵笑了起来，嘲笑道：“这一对熊好像确实有神智，比起其他变异体要更通人性。但他们始终还是变异体。换句话说，你同情白熊，你也会同情没有脑子，只懂吃人的怪物蜻蜓吗？如果你只是同情白熊，不同情蜻蜓，这不就跟动物保护主义者依旧吃肉一样伪善吗？”
姜舍只有沉默。
她能反驳这些，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一阵深深的疲惫击中了她。
毕竟，她只是个BUG，连人类都算不上，又谈何同情什么物种呢？
“我们今晚要煮了那只大白熊吃肉。”另一个矮个儿士兵问道：“算是给老林祭奠，也是庆祝我们又活过了一天。你要来吗？”
姜舍摇了摇头。
“行吧，那就，再见了。”矮个士兵道：“你来这里，是要去哪吗？”
“东方基地。”姜舍道。
“就在前面，继续往东走吧，搭车的话，一周就能到。”矮个士兵道。
姜舍说：“谢谢，再见。”
“祝你好运，我的人类同胞。”高个士兵懒洋洋地抬起两根指头，冲姜舍行了个简化的军礼，说出了那句著名的口号：“一切为了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