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昭想了想安慰道:“有时未必只有科考一条路啊,林大哥如今在山上不是大当家的得力干将吗?若要论起为大家做的事,并不比山下衙门里的府吏少。”

    黄芪不知有么有听进去,垂眼沉默着。

    越昭余光里瞥到她的模样,伸手覆上她的手,直视前方星星灯火:“黄芪,你有想过自己的打算吗?”

    黄芪疑惑地看向她:“自己?”

    “嗯。”越昭点头,“比如,将来你有什么打算?继续在山上做事吗?”

    黄芪愣了愣,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大约是这样吧,我们这样的人除了安安分分地劳作还能有其他打算吗,正巧我家前头的地近期也要开垦好了,将来山上的事少了,我就托人从山下买只牛,在家中犁地。”

    越昭低头,一只手无所事事地摆弄自己的衣角,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喃喃说:“这样也挺好的。”

    “林姑娘呢?不回到家中吗?”黄芪问,“我听我娘说你是京中来的,你还识那么多字,姑娘家中定是非富即贵的。”

    越昭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说:“家中大概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故而先出门散散心。”

    “姑娘是家中的顶梁柱,大概无法理解我的忧愁。”越昭落寞道。

    黄芪说:“可姑娘不愁吃穿啊。若是这样想大概可以少些其他的烦恼。”

    越昭低声应道:“嗯,我近日也在想,我从前像是过于囿于那块四方之地,世界这样大,我考虑和忧愁的事在外面的世界或许能得到更多的解法。”

    她抬起头看向黑漆漆的天空:“天也黑了,我们回去吧。”

    时间如水一样流淌,带走旧的时刻,迎来新的一天。

    越昭迎着鸡鸣声起,同昨日一样去上值,谁知昨日的领头却是在等她。

    领头见到她咧开了嘴:“林姑娘你来了。”

    越昭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砸得晕头转向,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领头走到她身侧,略带些不好意思地说:“林姑娘,我昨日思考了许久,觉得让你做我们山上体力的活计总是埋没了你,我也早已有了在山上办个供孩儿们学习的学堂,只是一直苦于寻不到合适的先生而作罢,如今你来了,我觉得也该办起来了,你意下如何?”

    越昭昨日听黄芪讲过这事,但落到自己的身上还是十分诧异:“山上办个学堂自然是好事,孩子们多识些字于遥山或是他们自己都是好的,只是我怕是不堪重任。”

    越昭怕他觉得自己是在敷衍,又解释道:“我只是识得几个字,若是要当先生我是万万不够资格的,届时也怕会误人子弟。”

    领头连连摆手:“只需教他们认识些字便足够了,什么四书五经就罢了,又不是要做个科考书生,我们也只求他们莫要做个睁眼瞎,至于其他的是万万不敢想,将来他们若是有自己的机缘便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领头想起什么事,和气地与她笑笑说:“我姓林,以后你同黄芪一样叫我林大哥就行,有什么需要莫要客气,大家都在山上,能帮衬的都是互项帮衬的。”

    越昭见他说到这里,想着自己大约在这儿也干不了其他种类的活,反而像是拖后腿的,索性就答应了下来,作了个揖:“既如此,却之不恭了。”

    林大哥见她答应,也高兴:“多谢林姑娘,今日就不安排事情给姑娘了,姑娘不妨先准备准备,我今日也向大家说一说这个好消息。”

    “林大哥莫要客气。”越昭说,“只是举手之劳,要说其他的,我四体不勤的样子也帮不上你们其他的忙,能有我力所能及的事我已然高兴。”

    “不过。”越昭话锋一转,试探道,“在山上办学堂的事是大当家提起的吗?”

    领头笑着摇头:“大当家鲜少在山上,除了事关一些大事要劳烦大当家,其他的几乎都是我们自己决定的,只需届时知会他便可。大当家待我们极好的,你莫要有负担。”

    越昭夸赞道:“这么说山里的大事不少都是林大哥打理的吗?林大哥可真厉害,黄芪也与我说过,他们认的字可都是您教的。”

    “我也不知过识得几个常用的字,在姑娘面前算得了什么。”他摸着脑袋羞愧说,“虽说大部分的事是我代为处理,但都仰赖山上所有人,否则单我一人也难以维系。”

    越昭没再推脱,也没再话题里推拉:“这事儿我接下了,我一定好好准备,争取不辜负林大哥的期望,也争取不让孩子们失望。”

    “欸。”领头像松了口气,“我先谢过林姑娘了。”

    越昭摆手,忽然意有所指道:“林大哥太过客气了,若是您在文书方面还需要我,一定请和我说,我也就认得几个字,能在这方面帮上些忙了。”

    领头没注意道她刻意的话,连连应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睁大眼睛,然后愧疚道:“我倒是想到件事,只是姑娘还要备课……”

    越昭听到这儿笑得真心实意:“林大哥请尽管说。”

    “我那儿还有些帐册还未理完,就是关于你们近日发放的那些个粮食的帐册,内容有些杂,若是你懂帐册就再好不过了……”

    越昭产生了一种专业对口的兴奋感,她死死压抑着心中的跃跃欲试,只是略带些热情道:“这不正巧吗,从前在酒楼里打下手的时候和老师傅学过些帐册的东西。”

    “那真是太好了。”领头道,“不过……会不会太麻烦姑娘了?”

    他甚是惭愧:“姑娘也才来山上不过几日,我们还未好好招待姑娘,反倒让你干起本该我们干的杂事了。”

    “林大哥莫要再同我讲这些套话了。”越昭笑道,“黄芪可从没和我说过您这样顾虑的。”

    “行。”领头见她如此,也爽快点头,“随我一起去吧,都在你上回来时去的竹楼里。”

    越昭跟在他身侧问:“竹楼是大当家修吗?”

    领头应道:“是的,本来山上也不适合修这样的楼的,只是似乎大当家偏好高一些的楼,左右他也是自己招了人手修的。”

    越昭说:“原来如此,前日来这儿时我还奇怪这样的楼,与东边大家住的小平楼都不同,大当家的爱好真独特,他平时常回来吗?”

    “大当家不常来,你前日里正好遇上算是运气好了,所以你今日不用紧张,他前日才来,今日肯定不会在。”

    “大当家是在外头有其他的事情忙吗?”越昭奇怪道,“我以为这样大的遥山,要搁在我身上我光是这里的事都要操心上不少天呢。”

    这位林大哥倒也不嫌她话多,见她初来乍到,心中不少疑问倾泻也是能理解的,耐心解释道:“大当家向来行踪莫测。不过这些话你此时问问我便罢了,往后记得少问大当家的事。”

    他提醒越昭时神色严肃,越昭也及时止住了话头,时间走得正正好,越昭一抬头就是那栋格格不入的竹楼。

    门前依旧站着与那日一样奇怪的守卫,林大哥上前好声好气地同他们解释了一番后,他回首朝四处打量的越昭招了招手,越昭收到信号,跟着林大哥进了楼中。

    这次那位神神秘秘的大当家真的不在,楼里什么人也没有,清清凉凉的十分舒适。越昭更加胆大地左右张望。

    林大哥的脚步比在外头轻上了不少,他领着越昭拐进右侧小道,走了一小段路后是个四方小庭院,院子中铺上了满地的鹅卵石。他们沿着鹅卵石的小道推开了最里头的小门。

    林大哥站在门前为越昭拉着门,越昭朝他笑笑进了小间里,小房间十分昏暗,书册的朽味十分呛鼻,越昭忍着鼻尖的不适问:“林大哥,我们一会儿看哪些帐册?”

    男人拉开了张木椅:“你先等等,我将它们搬出来。”

    越昭就着椅子坐下,静静地等待。

    小屋内空气不太好,有些闷,一栏栏木架上摆放了不少书册,堆叠在一起有些凌乱。

    越昭探头问:“林大哥,可以开会儿窗通通风吗?”

    林大哥从书架后走出,抱着一大摞册子:“开吧,一会儿还要算账呢,里头味怪呛人的。”

    越昭听到能开窗,抢先一跃而起,快步到了窗前,左右扳了扳窗扣,废了些劲才推开窗,在外头的阳光映衬下,灰尘刷刷下落。

    越昭站在窗前无奈地问:“林大哥,这个屋子多久没来过人了啊?”

    林大哥显然也看见了灰扑扑的窗,汗颜道:“这些帐册倒是常记,只是前不久才搬来这间屋子,还未来得及洒扫过。”

    越昭趁着说话的功夫,在窗外吸了好几口清新空气,同时不经意地打量四周。

    转过身看向林大哥时,越昭叹道:“干活!”

    林大哥笑道:“干活。”

    看账本对现在的越昭来说不是难事,更何况山上的帐册更是简单,她很快就理清了内容,不过都只单纯记录了进项和出项,与上期核对起来也快。

    有越昭协助,林大哥很快就完成了这项事务。

    他很是惊叹:“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对帐册也这样熟稔。”

    “小事。”越昭笑得端庄,“若是大哥还用得上我尽管说。”

    收拾好帐册,越昭跟着林大哥原路返回出了竹楼,门外的守卫依旧恪尽职守地站在那,一样的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越昭跟着林大哥远离了竹楼,最后悄悄回头几次打量了几番守卫后低声问:“大当家对竹楼怎的看管这样严苛?”

    今早算是亲眼见证了越昭的能力,林大哥更是佩服,此刻也是好声好气与她说:“大当家的许多事我也不甚清楚,大概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头吧,大当家向来神秘,姑娘还是不要太过好奇了。”

    越昭乖巧点头。

    不乖巧的越昭在夜深时刻才出现。

    她一身黑衣,站在墙后,眼神询问同样一身黑衣的无名。

    无名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此刻也是,四周转了一圈后才回到越昭身后,低声说:“守卫不多,没有暗卫,不过公主还请小心,楼里情况不明。”

    越昭向他点头表示了解,轻轻扒开早上自己亲自推开的窗,走时她并未将窗锁死,窗子开得少,推拉时滞涩感明显,为了防止它发出年久失修的嘎吱声,从外头扒开倒也费了些力。

    一个翻身,越昭轻轻落在了早上待过的那间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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