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姑娘,奴可是找到您了。”

    西苑的圆形拱门外,是安可欣喜的声音。方才她拿着包袱来找陶颜霄,可怎么也是瞧不见人。

    安可这里又惊又喜,肚子里还有一团子对范行之的怨诉,然见着那个穿着黑色宽袖氅衣的朱祁玄,一下便慌了神。

    “大……人,您怎么也在这里?”安可进西苑的时候,只看到两人相依偎的场面,然而在这府内,对于大人这样冷面冷血的人物来讲,那便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事。而对她这小丫头来说,那更是极大的场面了。

    “本大人的地盘,本大人是来不得吗?”朱祁玄眼底藏了些愠怒,话是对着安可说的,眼睛却看向怀里的人。

    陶颜霄心里恍然一虚,大人分明是针对她。

    她低头,细细回想,她是哪里得罪了大人?

    正想着,朱祁玄拉了她的手,十指相扣,生怕她溜了似的。

    “听闻你做了一桌子好菜,正好报答方才的救命之恩。”他道。

    陶颜霄点头,这不是顺水人情的事?!

    只是回头想到刚刚主动亲的吻,便又羞得抬不起头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安可撞见。

    低头瞥了一眼安可,那姑娘也低低地埋着头。

    两人擦肩而过,便是心照不宣,方才的事就纯当是没有的事。

    “怎么了?不舒服吗?”朱祁玄俯身侧脸,至陶颜霄的耳边轻声问道。

    酥麻的感觉,猝不及防激起万层浪。

    好不容易抚平的心绪,又拉出千丝万缕。

    “没有。”她侧眼瞪了他一眼,提醒道,“有旁人呢。”

    他笑笑,眸子里溢着无尽的柔情。五指轻盈一扣,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无妨。”

    陶颜霄又瞪了他一眼,拧巴着指尖,欲逃,他却用力一拉,直接将她的手,乃至她的半个身子都揽到了他的怀里。

    她自觉自己虎背熊腰,然在他身边却显得异常得娇小无比,甚至有了几分小鸟依人之感。

    “等大人正儿八经娶了我,再……”陶颜霄红着脸,原意是为自己开脱。

    却听那头一本正经道,“阿宵已经等不及了吗?”

    陶颜霄忍不住朝他呸了一声。

    假不正经,倒打一耙!

    这厚脸皮、不知羞的功夫,和当时的小陶陶真是无异!

    不过小陶陶多可爱呀,他现在可是贱嗖嗖得令人讨打。

    *

    厨房饭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好菜。

    烧饭的老妈子,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候着。

    见朱祁玄挽着陶颜霄进屋,赶紧上前作揖行礼。

    “大人,是陶姑娘非要动手烧菜的,奴家是拦也拦不住。”

    老妈子叫李一,人唤李一婆。

    她是怕大人治她的罪,罚了她。

    这谁知道大人这么宠爱陶姑娘,看那小手挽的,甚比新进的新婚燕尔。

    若是大人见姑娘受了苦,或是陶姑娘告她一嘴,那她不说是丢了饭碗,可能这老命都得丢了。

    “还多亏了李一婆烧柴管炉子,我才这么快做出这么多菜来。”陶颜霄上前扶起半蹲作礼的李一婆,眼神略带嫌弃,指了指朱祁玄。

    瞧瞧大人您,平时该是怎么样的形象,才叫这些人怕您成这样?

    朱祁玄皱了皱眉,面色冷沉,默了半晌,说得却是让人半头摸不着边的话,“烧柴这事本大人做得不比李一婆差,你只管叫我便是。”

    哦吼吼!

    这是哪里跟哪里?

    李一婆原本已经抬起的脑袋,听到这话,不免又缩了回去,“那是那是,大人是人中龙凤,自然做什么都是一等一的,老奴怎么比得上大人您。只不过这脏活粗活,大人和陶姑娘只管交给奴婢们即好。”

    她一下等人,何德何能跟大人比?

    爱情真叫人冲昏头脑,她李一婆的醋大人也吃得?

    “今日不分贵贱。”朱祁玄将陶颜霄拉拢至桌边,待陶颜霄坐落至凳上时,眼神示意李一婆,“你也一起坐下吃吧。”

    李一婆受宠若惊,“这可怎么使得?”

    “李一婆你陪我忙了半天了,一起吧。”陶颜霄拾起筷子,夹了一块白煮肉放至李一婆的碗中,又夹了一块放到朱祁玄的碗里,“这是大人爱吃的。”

    厨房内,升起炭火炉子。

    窗户留的细缝,携着炭火的热气,化成丝丝舒服的温柔暖风,拂得人未饮先醉。

    陶颜霄嚼着嘴里的肉,思绪万千。

    想起在庆和村,也是这样阳光明媚的中午,也是这样的白煮肉,她、王婆还有小陶陶,幸福得像过年。

    可惜王婆已经不在了。

    要是她知道小陶陶这么有出息,该有多高兴。

    忽而,一只温暖的大掌抚上她的手背。

    耳边声音温和,“再几日,待我休沐告假,阿宵随我回庆和村如何?”

    陶颜霄的眼里盈泪,用力点点头。

    “陶姑娘是想家啦?”李一婆夹起碗里的肉,放了一半的拘谨,“呵呵”扯着笑道,“改日,不若将二老接到府中,奴李一婆准将他们伺候得好好的。”

    “谢谢李一婆。”陶颜霄吸了吸鼻子,眼眶却是更红了些。

    说起来,她是个可怜之人,无父无母,无处可去,无处可依。

    她看了一眼朱祁玄,嘴角牵起一丝笑,食指蠕了蠕,握住他的指节。

    “谢谢大人。”陶颜霄的眸子因洇着一汪泪,眼神变得更加透彻清亮,然而眼底却是暗淡和落寞,“不过,庆和村再没有我能找的人了,阿婆已经走了……”

    朱祁玄一只手抚上她的手背,薄薄的茧子轻轻摩挲。待她情绪平静些,才缓缓道,“阿宵,你可曾想寻过,这世上或许还有一个你爹爹?”

    “我从来不敢想。”陶颜霄苦笑,摇了摇头,“从前阿娘都不准让我提‘阿爹’二字。或许我阿爹早就不在人世,也或许他从未想要认我和阿娘,不然为何阿娘会如此反感我问阿爹的事?准是被我阿爹伤透了心。”

    “不说啦。”一颗莹莹的泪珠差点从眼眶滚落,陶颜霄仰了仰头,舒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大人您可不会向我阿爹一样,伤了我的心吧?”

    他伸手抚至她的脸上,轻轻为她擦去眼角的泪丝,“怎么舍得?我朱祁玄的命都是阿宵给的,自然不会。”

    李一婆低了低头,将头埋在了手中的碗里,只觉嘴里的白肉是越吃越腻。

    不知是情话腻,还是陶姑娘的手艺不行。

    这感觉实在有一种让人发呕想吐的冲动。

    李一婆最后还是忍着没吐出来,猛得咽了一口茶冲了冲嘴。然后又闭着眼睛,夹了碗里还剩的半块肉吞了下去。

    心道,就咬咬牙吃着吧。

    “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抬头间,看到陶颜霄又夹了一块肉送到朱祁玄的碗里,并道,“这是大人您最爱吃的,多吃些。”

    李一婆紧闭着嘴,默默嚼着嘴里的肉,实在受不了那腻味,便又大筷子夹了一坨菜,往嘴里送。咽了嘴里的吃食,“呵呵”应和道,“大人您平日忙,是得多吃点,补补。”

    朱祁玄默不作声,拾起筷箸往嘴里送了一块白肉。

    眼皮子底下,是陶颜霄紧盯的泛着紫气的透亮眸子,“大人,好吃吧?”

    朱祁玄只是点头,依然不作声。

    放下碗筷,凸出的喉结上下吞咽,仿佛轻松愉快,不过那大腿上被左手掐起的乌青,已然说明了一切。

    她看着他,笑着又夹了些鱼肉放到他的碗里,“从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厨艺不行,不过是水煮的鱼、水煮的肉,任谁都是会的。后来,小陶陶说原汁原味的才是真材实料的好手艺。”

    陶颜霄回忆起那时的时光,还是甜的,说到兴奋处,便又夹了一块肉放置朱祁玄的碗里,自然也忘不了夸奖朱祁玄一番,“那个时候的小陶陶,真得给了我很大的信心。不过,要说做饭这一样,我还是比不上小陶陶,他还会捕鱼、种地,打猎……”

    李一婆听陶颜霄这话是吓得一动不敢动。

    她琢磨这味怎么有些不对劲?

    小陶陶是男的?

    陶姑娘是被大人强取豪夺的?

    大人深爱姑娘,可姑娘却心有所属?

    李一婆的头埋得更低了些,想着隐形了才好。这老话说的,知道的越多,就死得越快。她可怎么那么衰,赶上这“断头”一样的饭呢。

    嘴里的腻味,突然间也变成了苦味,说不上来的难受。

    正此时,猛听筷子摔落地上的声响。

    “大人,怎么了?”陶颜霄唤道。

    李一婆抬头,皱着老脸,表情凝重,却也没有惊讶之色。

    这可不是,出事了吧?

    只见朱祁玄已经大步朝门外走去,只落了一个身影,然后消失在视线之中。

    陶颜霄起身,楞在原地。

    “陶姑娘,不是我说你,你怕不是故意在大人面前提别的男人,活生生想将大人气走的?”李一婆道,“赶紧去哄哄,这男人也是要哄的。”

    陶颜霄懵懵地应了声,心道,大人果真是自己的醋也要吃吗?

    这脾气可比小陶陶的差了许多。

    “快去。”李一婆催促,“这里我会收拾的。”

    望着一桌子的菜,李一婆竟有个不可思议的念想。

    心道,大人指不定是咽不下这许多菜,顺了势,找机会离了开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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