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叶子的体温一点点漫过来，孟宴臣似在满地的玻璃渣中捡到了糖，这种心痛夹杂着甜蜜的感觉让他上瘾。
他以为自己击碎了那堵墙，但很快叶子推开了他，她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心生妄念。”
他心中那丝甜蜜散去，只剩疼痛。
一切又回到了原位。
叶子迅速把脸收拾干净，几个深呼吸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站起身，抿着唇对他浅浅笑了下，满是客气疏离， “那...我先出去了。”
他抬手，她的裙摆擦过指尖，他突然有种感觉，她要就此离开他的世界了，是诀别。
他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唇边带着苦笑，“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妄念...”
这样站在一处，他才惊觉她如此纤细，但他看错了一点，她不脆弱，她是野草，在狂风来的时候无力抵抗，匍匐在地，但风停了，她又可以快速的向上生长。
沉溺于过往，悔不当初的人，是他。
他从身后抱住了她，声音有些颤抖，“叶子，我喜欢你。”
现在并不是讲这句话的好时机，上天给过他很多好时机，她的眼睛曾闪亮着盛满笑意，但他都肆意的掀翻在地...
现在不说他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讲。
她的背贴在他的胸膛上，身体僵硬。
他微微垂眸就能看到她雪白纤细的脖颈，上面有一层绒毛，像开了柔光。
她的身体逐渐软下来，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拥有的怀抱，他第一次主动抱她。
心如擂鼓，没有甜蜜，又酸又涩。
太晚了，一切都来的太晚了...
她知不该留恋，却忍不住仔细体会其中的感觉，她努力记住这一切，然后冷冷开口，“你凭什么？”
凭什么抱她？凭什么喜欢她？
凭什么当初死不承认，撇的一干二净，如今时过境迁，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却又来戳她的心窝子！
她转过身，看到他红了眼眶。她心里抽痛了一下，又有些想笑，原来他也会因为她痛啊...
作为叶子无法得到的，无论是抱歉还是喜欢，作为傅舒却可以。
因为有了富裕的家庭做后盾，她终于有资格和他谈喜欢了么？
“孟宴臣，你没有资格。”
她在一片鲜血淋漓上再插上一刀，刺向他的刀锋同样刺穿了她，但在痛苦之上升起一阵快意。
践踏过她的人没有资格和她谈喜欢。
他无力的垂下了手。
宴会很快迎来高潮，在十二个哥哥的护送下，叶子施施然登台，主持人连珠炮似的介绍和夸赞，然后以傅家幺女的身份代表傅家捐出巨款。
无数媒体的镜头对着她，她有提前练习过，丝毫不慌，优雅自如的笑着，无数闪光灯齐下，她眼睛一眨不眨。
捐款流程结束，之后是舞会。原定是吴煜来邀请叶子跳第一支舞，为舞会开场。但吴煜今天迟迟没到。
大哥傅源做她的舞伴，两人刚走到中央，就听到有人说，“不是说好第一支舞和我一起跳吗？”
吴煜来了，脸上带着擦伤，笑意盈盈。
孟宴臣几乎要把酒杯捏碎，为了不让吴煜出现，他邀请了国际著名摄影师汉娜过来办展。
汉娜是吴煜的偶像，他曾在采访上说过，毕生最大的愿望是和汉娜合作。现在机会来了，汉娜主动邀请他一起拍摄，没想到，他竟拒绝了。
吴煜来的路上还出了小小的事故，事故丢给秘书处理，他拒绝就医，直奔会场。
即便被明确拒绝了，孟宴臣还是不舍得离去，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叶子和吴煜翩翩起舞，有股近乎自虐的酸爽。
酒不自觉的一杯杯下肚，他很快就有些醉了，直到宴会散了他还坐在原地，叶子装作没看见和吴煜还有哥哥们一起走出会场。
坐上车她望向门口，迟迟不见他出来，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偷偷拜托大哥，把人送回去。
收到大哥安全送达的消息时，她坐在窗口对着月亮难以入睡，怅然若失，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孟宴臣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家的餐桌上，他作为父亲忘年交来的，顺便感谢昨晚大哥送他回家。
除了最开始两人如初次见面般打过招呼，一顿饭的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反倒是孟宴臣和父亲、哥哥们相谈甚欢。
傅有年很高兴，一顿饭的时间显然没尽兴，还邀孟宴臣去书房继续畅谈，两个哥哥作陪。
这样看似乎倒不是为她而来，她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们谈到深夜，母亲见她还没睡，特意叫她下去相送。
她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换衣服梳头发，心里嘀嘀咕咕，他好大的面子，一家子都要去送他！
下楼后才发先只有他和她，他笑盈盈的站在那，见她出现眸光一亮，她被他脸上的温柔晃了一下，避开目光。
气氛莫名暧昧，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两人并肩走到院中，夜空无星，月光如瀑，孟宴臣故意放慢脚步，“听伯父说你要回去上学了，我很开心。”
“嗯。”叶子礼节性的笑了一下。
“国坤和燕大有不少合作项目，有几个项目伯父也很看好，要入股。”
“哦，你们一晚上就在说这个？”
“大部分是，如果成了，欢迎你到自家公司上班。”
所谓入股是他白送的股份，届时会落在她的名下，他摆出诚意许以利益，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傅有年帮他争取两年的时间。
两年内，不许她和吴煜结婚，这才是今晚的重点。
如果伤害太深，那就只能交给时间，时间会抚平伤口，让疼痛淡去。
“好啊。”她随口应着，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步伐再慢也走到了尽头，她完成了任务，客气道，“那你路上小心。”
说完她就要往家跑。
“叶子。”
她停下回身去看他，月光在他身上投下清凌凌的影子。
“叶子。”他又叫了一声。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问，“什么事？”
“没事，就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她大无语。
“叶子，晚安。”
“嗯，晚安。”
她越走越快逃似的离开现场，不过一声晚安而已，她心里一头小鹿撞死在原地，没出息。
之后的日子孟宴臣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傅家，和她交集不多，但俨然已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父亲傅有年对孟宴臣的喜爱溢于言表。
吴煜也不甘示弱，频频登门，带她去打球，看电影，看展，喝咖啡...再送她回家。
母亲谢天韵总会邀请他进门坐坐，他也毫不客气。
他们俩像说好了似的，来的日子都岔开。
但今日不巧竟撞上了，吴煜听闻孟宴臣正和傅有年在书房，一屁股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开始‘说书’。
天上地下奇闻异事，这些年经历的各种趣闻，说起来滔滔不绝，哄的她和母亲笑的飙泪，母亲常感叹他不去登台说段子可惜了。
如此这般生生喝干好几壶茶水，直耗到孟宴臣出来。
叶子送孟宴臣出门已成惯例，她刚站起，吴煜就拦下她，“你早点休息吧，我来替你送客。”
她点点头，脚就没再挪动。
孟宴臣系西装扣子的手一顿，笑道，“你我都是客，不必麻烦。”
吴煜嬉皮笑脸，“不麻烦，能帮叶子做点小事，我很愿意。”
孟宴臣眸光一寒，气氛剑拔弩张，傅源上来打圆场，“宴臣，我车送去保养了，你顺我一程吧。”
吴煜不甘示弱，“大哥，我送你。”
孟宴臣向他身后一瞥，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在这场无聊的对话中，叶子早已悄悄上了楼。
叶子没有站他，但看起来和吴煜也没有亲近到哪里去。他现在心态好到爆炸，和叶子的关系不退步就是进步，别人不进步就是退步。
毕竟吴煜不可能一直留在国内，她也快开学了，很快就是他的主场。
他心情不错去肖亦饶的酒吧喝两杯，进门就看见许沁一手撑着头明显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肖亦饶坐在她对面不知说什么说的眉飞色舞。
他太阳穴狠狠跳了一跳。
他走近，听见肖亦饶说，“那女的真有点本事，没攀上你哥转头就傍上了吴家的独子，你没看见，她一身名牌，那一脸清纯，嫩的能掐出水来，怪不得吴煜会着她的道...”
他喝了一口酒，自信满满，“叶子一脸老实相，一开始我们都觉得她和你有点像，但我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出来她心术不正，给她赶走了，没想到后来你哥还是差点着了她的道...”
孟宴臣捏着拳头，后槽牙紧咬，一时不知该先收拾哪个。
许沁两眼虚焦，脸上飘着两坨红云，笑着举杯。
肖亦饶见了他很高兴，“你来的正好...”
孟宴臣夺下许沁的酒杯，把剩下的酒尽数泼在肖亦饶脸上。
“卧槽，你发什么疯？！”肖亦然跳起来，拿纸巾擦脸。
孟宴臣只是看着许沁，目光森冷，“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孕妇。 ”
肖亦然立马心虚起来，以为孟宴臣是因为许沁跟他急，忙解释，“我不知道沁沁怀孕了，是她说心情不好让我陪她喝两杯的，我要知道我指定拦着啊！”
他抱起许沁黑着脸往外走，许沁的手臂环住她的脖子，“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管我了呢。”
“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么？”她的眼泪滑进他的衬衫，他下意识避开，侧了下头，但这个姿势并无法避开。
“哥哥，我知错了，你别生气。”她伸手去摸孟宴臣的脸，试图让他看向自己。
他强力忍耐，加快速度把许沁塞进了车里。
许沁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撒手，声音哽咽，满是委屈，“哥，宋焰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我都同意不要这个孩子了，他还是签字了，他不要孩子也不要我...我和他在一起受了那么多委屈，可他身边所有的人都说我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我...”
“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我以为他是爱我的，对我好，一心一意，一辈子对我好...我也会用一辈子去爱他...我真的竭尽全力了，去爱，去忍耐，体谅，包容...”
“可为什么他总是指责我，嫌我这嫌我那，我做什么都不对，我好伤心啊，可他只会说我作，问我闹够了没有...为什么啊...我这么努力，只换来他一句‘分开吧’，他说和我在一起好累...”
“我们原本那么相爱的，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为什么啊？！哥哥我是不是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孟宴臣深深叹息，咽下所有难听的话，掰开她的手。
她立马又抱紧，“哥，我现在只有你了，爸爸妈妈嘴上不说，但待我和之前都不一样了，他们都不爱我了...哥，我的人生只有你了...”
“你冷静一点，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带你去医院。”他再次用力分开她的手。
许沁忽然全身都脱了力，像一根软踏踏的面条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她绝望的闭上眼睛。
看到她这幅样子，他一句安慰都没有，哥哥也不要她了，他的怀抱不再属于她了，她再没有依仗没有退路了...
她原本有万分光明的人生，舒适惬意的生活，她不顾一切的奔向的人抛弃了她。她以为永远站在她身后的人也离开了。
活成这副鬼样子还活着干什么？！
她去拉车门，只想跳下去被车撞死来个痛快。
可惜车门锁着，她并没有拉开。
孟宴臣眉头微皱，以为她想吐，缓缓降下车窗，又想起叶子曾和他说，喝了酒的人最怕吹冷风了，又赶紧把车窗升起来。
他说，“忍一下，马上就到了。”
许沁在输液室输液，趁她睡着他出来透口气。
月光姣姣，他满脑子都是叶子。
叶子家境不好，却从没放弃为自己争取，她考上了燕大，亏了钱也一力承担，出来各种打工，自强不息。
不过在酒吧做个兼职，明明自身难保，同事被客人骚扰，她还要为别人出头...
即便那件事之后，她被退学，也没有不自怜自伤，自暴自弃...
他想到暴雨中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就觉得胸口滚烫。
她开心时的笑容，拼命吸引他注意时的狡黠，听音乐会时掉下的眼泪...
她望着他的目光里总是盛满切的期盼...
重逢以来，那种目光他再也没见到过了，他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吴煜天天像苍蝇似的围着叶子飞，他为什么如此淡定，说到根本，他知道叶子并没有爱上吴煜。
他见过她爱一个人的目光，是怎样的模样。
如一汪清泉映照月光，若是掬起一捧，就拥有了月亮。
可他是个傻子...
他点开她的头像，在输入框里打下密密麻麻的文字，又逐一删除，最后只分享了一首歌，我好想你。
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眼乌云遮天蔽日，大雨倾盆。
从停车场到画廊不过百米，孟宴臣一路小跑仍然被淋湿了，他心急如焚，根本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
听说吴煜包了画廊，精心布置，他就猜他八成是要和叶子告白，他心中紧张，必须亲自来现场看。
这家画廊正是当年他介绍叶子来工作的那家，老板是他的朋友，也不知该说是缘分呢，还是孽缘。
他手里握着秘书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挖到了吴煜的黑料，吴煜在大学期间交往的女友也是个亚裔女孩，和叶子长的有几分像，重要的是那女孩和他分手后就自杀了。
这其间真真假假可做的文章就大了，无论说吴煜拿叶子当替身，还是他PUA前女友害她自杀，都是合理怀疑。
他们相识尚短根基不牢，这些足以让叶子动摇，也让他心里多了几分把握。
一进门巨大的立牌上是当前参展的艺术家介绍，上边的蝴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墨西哥艺术家克里斯蒂安，擅长在蝴蝶身上作画...
蝴蝶...真巧...
他骤然安定，心脏沉闷的跳着，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苦笑，吴煜绝对没戏，他的黑料可以留在下次...或许压根就用不上了...
叶子从进门开始整个人就不好了，满墙的蝴蝶她欣赏不来，只觉得是昆虫的尸体，蝴蝶翅膀上的画很精美，但也使氛围更加诡异。
展馆空旷，从入口到餐桌都摆满血红的玫瑰，带着精美雕花的银色烛台还有根根跳动的白色蜡烛，都让她觉得自己走进了某个法阵当中。
吴煜穿的华丽又隆重，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黑执事。
他的嘴在对面一张一合，她什么都听不见，满脑子都是孟宴臣那个蝴蝶和飞蛾的比喻。
小提琴师在不远处演奏，激昂的乐曲淌进她耳朵，都变成扑棱蛾子呼扇着翅膀撞击灯泡的声音...
这让她很烦躁，抄起杯子一饮而尽。
吴煜杯子都举起来了，她却没有和他碰杯，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我没看见...”叶子解释，重新举起自己的空杯子和他的碰了一下。
水晶杯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吴煜被她的举动可爱到了，笑着“哼”了一声，不再和她计较。
他轻啜了一口红酒，要主动帮她切牛排。
“不必了。”
这一年她并没有荒废，餐桌礼仪，英文法文，艺术鉴赏，钢琴绘画，马术高尔夫...还有许许多多她以前没有机会接触的东西，她都学了。
谢天韵并不逼她学，但她都很感兴趣，傅有年还教她商务谈判，傅源带着她谈了两个项目。
她熟练的切开牛排，血水渗出来，她顿时没了胃口。
她知道这块牛排三分熟是最好，和这款珍藏百年的红酒是绝配，但这份知道说服不了她的胃口。
她放下刀叉，又喝了半杯。
“你不要喝那么急，会醉的。”
“你有什么话，不如直说吧。”她笑的勉强，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吴煜一愣，叶子向来是温柔委婉，因格外顾及他人感受，说话做事总是带着点小心翼翼，少有这么爽直的时候。
他有点高兴，她一定是把他当做足够亲近安全的人了。
他放下刀叉，正襟危坐，“那我就直说了...我喜欢你。”
叶子一怔，她以为他大抵会说有些好感之类的，没想到他真的这么直接。
吴煜说完站起来，单膝就往下跪，叶子脚趾抠地，忙把他扶住，“正常点...求你...”
她目光往周边扫了扫，几个工作人员正在远处探头探脑。
告个白搞的跟求婚似的，至不至于。
吴煜挣脱了她的手，坚持跪了下去，叶子扶额，直到他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戒指盒，对着它打开，粉钻的亮光闪着她的眼。
“你...你起来...”她心里一慌再次去扶他。
“你让我说完，好吗？”
他眼中满是诚恳，她只能站直身子，不安的啃着指甲。
“叶子，我喜欢你，比你感受到的百倍千倍的喜欢你，我心里已经认定你就是我的妻子，我要携手一生的人，你可能并不相信，但我可以接受审视、考验，我会用余生证明，我喜欢你...”
叶子大脑一片空白。
“我明天就要走了，去墨西哥，这次工作要在外面三个多月，我很担心，我想要个名分。”
她还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他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这话本来是打算我们新婚之夜再告诉你...其实我们以前就见过，只是你不记得我了...一年前，有一场超大的暴雨，你拦住了我的车，让我避开...”
叶子捂着嘴巴有点不敢相信，竟是在遇见孟宴臣的那个雨天遇见的他，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这个城市几千万人，我一年回国呆不了几天，我们居然能再见面，你说这是不是天赐良缘...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认识，这辈子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
他笑的温柔，眼里隐隐有了泪光，“我知道你对我目前可能只是好感，还不到喜欢，但我希望我们可以先结婚，再慢慢培养感情，我可以等，我有足够的耐心。”
叶子眼中有了泪意，她没什么感情经历，高中的时候暗恋校草，校草还给她写过情书，她没有回。
一则她要好好学习，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这是唯一可能改变她命运的机会，只有成绩足够优异才可以减免学费。
二是喜欢校草的姑娘很多，其中有许多小太妹，她不能惹事，无论是让父母担心还是老师眼里的坏名声她都承担不起。
校草也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头就和别的姑娘在一起，女朋友换的很勤。
她默默喜欢了两年，突然有一天就不再喜欢了。这样很好，谁也没有损失什么。
上大学她时不时会接到异性的示好，她都拒绝了，她没空，她要上课，要打工，要活。
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吃饭喝咖啡压马路试着了解彼此，她没有这种时间。
孟宴臣的出现是个偶然，毫无预兆的闯进她心里，所有的理智防备已摧枯拉朽之势倒塌。
她告诉自己，她满十八岁了，她自己养活自己，一切的后果她都担的起，可结果呢...
他是她唯一一次勇敢，却像极了那该死的飞蛾...
吴煜很好，性格样貌人品家庭，都很好。他们之间所有的记忆都是美好温暖的，没有任何不堪。
他们在一起对两家来说是强强联合，他喜欢她但她并没有爱上他这一点尤其让她感到安全。
他愿意给她承诺，也愿意耐心等待，她可以在完全安全可控的环境里，一点一点打开自己，学着慢慢爱上他...
这样也很好，对于她的人生而言这已经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完美的结局。
一滴泪滑落腮边，她缓缓向他伸出了手，指尖微颤。
吴煜笑着流泪，他有点不敢相信，居然这么顺利，他已经做好求个十次八次婚的准备了，此刻实在是太幸福了！
戒指即将套上她指尖时被一只手无情的打落在地。
孟宴臣将她拉入怀中，“我不同意。”
他的怀抱带着雨水有些潮意，唇贴在她的唇上，触感微凉...
吴煜是早班机，叶子也一早就到了国际机场，只是藏在柱子后面不敢露面，远远的看着他走到安检排队，沉着脸，浑身上下写满颓丧。
她连走出来叫他的名字，当面说一声抱歉的勇气都没有。犹豫再三，她发了消息给他。
对不起。
一路顺风。
吴煜看过信息似有感应，握着手机四处张望，她忙缩回脑袋，好一会儿再探出头，发现他人已经进了安检。
刚刚一瞬间，她看清他脸上带着淤青，眼角和嘴角都贴着创可贴。
她和吴煜以前没有难堪的回忆，但现在有了。
他们之间完了，大好的姻缘完了。
她长长叹息。
手机屏幕亮起。
吴煜：不关你的事，我早就想揍他了。
确实不关她的事啊，她没想到吴煜会求婚，也没想到孟宴臣会来，更没想到他会发疯吻她...
实话说那也算不得一个真正意义的吻吧，顶多是唇碰了碰...
可她心里就是很难受。
她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吴煜就抡着拳头冲上来了，两个人就你来我往的打在一起，她落荒而逃...
她狠狠掐自己的胳膊，暗恨自己窝囊。
真是的，跑什么？！
她就该厚着脸皮站在吴煜身边，看看孟宴臣的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不，不是...她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趴在柱子上，气到捶墙。
拳头却没有如预想的砸上坚硬冰冷的墙面，反而抵在一片厚实温暖之中。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生气可以打我，不要拿自己出气。”
她抬头刚好对上他锋利的下颌，呼吸一窒，直到他喉头跳了跳，她才惊觉，他们站的太近了。
她往后退，孟宴臣却不许。
他收拢掌心，包住她小小的拳头，微微用力，她就撞进他怀中。
脸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像投怀送抱似的。
她抬头怒瞪，在他脸上捉到一抹促狭笑意，她被他略带孩子气的模样晃了一下。
随后恼羞成怒，一个头锤顶在他胸口。
‘咚’的一声闷响，孟宴臣捂着胸口后退一步。
“孟宴臣，你别欺人太甚！”
她的声音又在发抖了，他的心也跟着一哆嗦。
刚刚那个头锤振的他肋骨的伤处隐隐作痛，他索性捂着胸口顺势往下滑。
“孟、孟宴臣！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叶子慌了，过来扶他。
“没事...”孟宴臣声音虚弱，捂在胸口的手不着痕迹的下滑，停在了肚子上，“皮外伤。”
叶子全力揽着他的腰，他的手臂搭在她瘦削的肩上，把身体大半的重量放在叶子身上，依靠着她站起来。
“机场肯定有医生，我去找工作人员...”叶子有点着急，他痛苦的样子压根不像没事。
“不用，就是撞到昨天的伤处了...”他捂着肚子把装出的疼痛神情减轻了几分。
他指引着叶子找到他的车，叶子把他扶上副驾，自己坐上驾驶位。
叶子看他神色，仍然不放心，“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我没事，你送我回家吧。”
叶子冷了脸看他，奶凶奶凶的。
“我真的没事。”
“唉，那你给我看下伤口。”
“在这？”
叶子皱眉，不知他在扭捏个什么，“不然呢？！”
孟宴臣犹豫了一下，扯下领带，他盯着叶子的眸子，她只是专注的看着他的手。
纤长玉白的手指缓缓解开两粒衬衫扣子，露出一小块雪白的肌肤，叶子忽然感受到些什么，觉得嗓子很干，扭过头看向窗外。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涩气...
看个伤而已，还是肚子上的伤，衣服直接掀起来不就好了，有必要这么认真的从上到下解下去么...
“好了。”
他声音低沉，响起时她忽然有点心虚，做贼似的，不敢回头。
“叶子...”
她悄悄提了口气，转头去看，他胸前大敞，肋骨下侧有一块青紫。
她本能的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的刹那，指尖被他握住。
“别。”他的肌肤微颤，现出壁垒分明的肌肉。
叶子醒过神，脸腾的红起来，空气仿佛凝固。
“我...”她只是想按一按，看看她伤的重不重而已，但这个理由实在是牵强，她又不是医生，凭什么按两下就能判定。
她急速搜索着适当的词汇，目光不经意顿在某一处，脑子轰的炸开，只剩下茫然一片。
孟宴臣也看到了她的目光，他尴尬的望向窗外，只留给叶子一只红透的耳朵和一截粉红的脖颈。
好一会儿，叶子终于找回了语言，“那个...那个...我送你回家...”
“嗯。”孟宴臣回神，也不装了，坐的端正，麻利的把扣子扣好。
叶子自诩车技不错，却不知为啥始终开不走，她手忙脚乱了一通，只觉得邪门。
孟宴臣微微侧身帮她放下手刹，叶子先是诧异，然后是窘迫，神色几经变幻，他倒是神色如常。
她的目光和他的在空中短暂交汇，电光火石，彼此又默契避开。
他扭过头轻咳了一声，她也觉空气沉闷，放下车窗，风吹进来却并没有缓解。
沉默震耳欲聋。
“开、开下导航。”她知道他家在哪，也认识路，只是现在急需点声响。
孟宴臣应了声，默默操作。系统内置的机械化语音响起时，她暗暗松了口气。
车子停进他家的地下车库，谁都没有下车。
往事历历在目，那个喝醉的孟宴臣曾在这对她说，不想回家，只要不回家去哪都行...
他看起来倔强又无助，像受伤的兽急需一个安全的洞穴舔舐伤口...
她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她的心狠狠一痛，软成了一片...
叶子忽然有点伤感。
孟宴臣也想到了，他对那晚的记忆只来自于她的叙述，他还记得第二天在她家醒来时的紧张...
他还有机会在她家醒来吗...
他忽然觉得心头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成一句，“叶子...要上去坐坐吗？”
像一间黑屋子突然开了一个门缝，昏黄柔和的灯光照进来，叶子心头一酸。
曾几何时她多么想靠近他，她鼓起勇气提议，让他带她去他家看看。她还记得他当时冷着脸和她强调，‘那是我家’...
仿佛那是什么神殿禁区...
他曾用这种方式在他们之间亲自划下一条楚河汉界，现在又亲自发出邀请...
孟宴臣看她迟迟不说话，补充了一句，“我很希望你能来...”
叶子注视着他眸中的期盼，忽然释怀，“好啊。”
“谢谢。”孟宴臣松了一口气，笑的灿烂。
谢谢你肯来，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叶子眸光一颤，也笑了。指了指他衬衫，他低头，这才发现衬衫扣子全部错位。
他像恶作剧被逮个正着的小孩，两个人相视而笑，起先还各自抿着唇角，不知谁先笑出声来，一发不可收拾。
气氛正好，车前突然冒出一张惨白的脸，虚弱的唤了一声，“哥...”
他以为自己击碎了那堵墙，但很快叶子推开了他，她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心生妄念。”
他心中那丝甜蜜散去，只剩疼痛。
一切又回到了原位。
叶子迅速把脸收拾干净，几个深呼吸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站起身，抿着唇对他浅浅笑了下，满是客气疏离， “那...我先出去了。”
他抬手，她的裙摆擦过指尖，他突然有种感觉，她要就此离开他的世界了，是诀别。
他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唇边带着苦笑，“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妄念...”
这样站在一处，他才惊觉她如此纤细，但他看错了一点，她不脆弱，她是野草，在狂风来的时候无力抵抗，匍匐在地，但风停了，她又可以快速的向上生长。
沉溺于过往，悔不当初的人，是他。
他从身后抱住了她，声音有些颤抖，“叶子，我喜欢你。”
现在并不是讲这句话的好时机，上天给过他很多好时机，她的眼睛曾闪亮着盛满笑意，但他都肆意的掀翻在地...
现在不说他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讲。
她的背贴在他的胸膛上，身体僵硬。
他微微垂眸就能看到她雪白纤细的脖颈，上面有一层绒毛，像开了柔光。
她的身体逐渐软下来，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拥有的怀抱，他第一次主动抱她。
心如擂鼓，没有甜蜜，又酸又涩。
太晚了，一切都来的太晚了...
她知不该留恋，却忍不住仔细体会其中的感觉，她努力记住这一切，然后冷冷开口，“你凭什么？”
凭什么抱她？凭什么喜欢她？
凭什么当初死不承认，撇的一干二净，如今时过境迁，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却又来戳她的心窝子！
她转过身，看到他红了眼眶。她心里抽痛了一下，又有些想笑，原来他也会因为她痛啊...
作为叶子无法得到的，无论是抱歉还是喜欢，作为傅舒却可以。
因为有了富裕的家庭做后盾，她终于有资格和他谈喜欢了么？
“孟宴臣，你没有资格。”
她在一片鲜血淋漓上再插上一刀，刺向他的刀锋同样刺穿了她，但在痛苦之上升起一阵快意。
践踏过她的人没有资格和她谈喜欢。
他无力的垂下了手。
宴会很快迎来高潮，在十二个哥哥的护送下，叶子施施然登台，主持人连珠炮似的介绍和夸赞，然后以傅家幺女的身份代表傅家捐出巨款。
无数媒体的镜头对着她，她有提前练习过，丝毫不慌，优雅自如的笑着，无数闪光灯齐下，她眼睛一眨不眨。
捐款流程结束，之后是舞会。原定是吴煜来邀请叶子跳第一支舞，为舞会开场。但吴煜今天迟迟没到。
大哥傅源做她的舞伴，两人刚走到中央，就听到有人说，“不是说好第一支舞和我一起跳吗？”
吴煜来了，脸上带着擦伤，笑意盈盈。
孟宴臣几乎要把酒杯捏碎，为了不让吴煜出现，他邀请了国际著名摄影师汉娜过来办展。
汉娜是吴煜的偶像，他曾在采访上说过，毕生最大的愿望是和汉娜合作。现在机会来了，汉娜主动邀请他一起拍摄，没想到，他竟拒绝了。
吴煜来的路上还出了小小的事故，事故丢给秘书处理，他拒绝就医，直奔会场。
即便被明确拒绝了，孟宴臣还是不舍得离去，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叶子和吴煜翩翩起舞，有股近乎自虐的酸爽。
酒不自觉的一杯杯下肚，他很快就有些醉了，直到宴会散了他还坐在原地，叶子装作没看见和吴煜还有哥哥们一起走出会场。
坐上车她望向门口，迟迟不见他出来，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偷偷拜托大哥，把人送回去。
收到大哥安全送达的消息时，她坐在窗口对着月亮难以入睡，怅然若失，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孟宴臣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家的餐桌上，他作为父亲忘年交来的，顺便感谢昨晚大哥送他回家。
除了最开始两人如初次见面般打过招呼，一顿饭的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反倒是孟宴臣和父亲、哥哥们相谈甚欢。
傅有年很高兴，一顿饭的时间显然没尽兴，还邀孟宴臣去书房继续畅谈，两个哥哥作陪。
这样看似乎倒不是为她而来，她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们谈到深夜，母亲见她还没睡，特意叫她下去相送。
她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换衣服梳头发，心里嘀嘀咕咕，他好大的面子，一家子都要去送他！
下楼后才发先只有他和她，他笑盈盈的站在那，见她出现眸光一亮，她被他脸上的温柔晃了一下，避开目光。
气氛莫名暧昧，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两人并肩走到院中，夜空无星，月光如瀑，孟宴臣故意放慢脚步，“听伯父说你要回去上学了，我很开心。”
“嗯。”叶子礼节性的笑了一下。
“国坤和燕大有不少合作项目，有几个项目伯父也很看好，要入股。”
“哦，你们一晚上就在说这个？”
“大部分是，如果成了，欢迎你到自家公司上班。”
所谓入股是他白送的股份，届时会落在她的名下，他摆出诚意许以利益，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傅有年帮他争取两年的时间。
两年内，不许她和吴煜结婚，这才是今晚的重点。
如果伤害太深，那就只能交给时间，时间会抚平伤口，让疼痛淡去。
“好啊。”她随口应着，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步伐再慢也走到了尽头，她完成了任务，客气道，“那你路上小心。”
说完她就要往家跑。
“叶子。”
她停下回身去看他，月光在他身上投下清凌凌的影子。
“叶子。”他又叫了一声。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问，“什么事？”
“没事，就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她大无语。
“叶子，晚安。”
“嗯，晚安。”
她越走越快逃似的离开现场，不过一声晚安而已，她心里一头小鹿撞死在原地，没出息。
之后的日子孟宴臣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傅家，和她交集不多，但俨然已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父亲傅有年对孟宴臣的喜爱溢于言表。
吴煜也不甘示弱，频频登门，带她去打球，看电影，看展，喝咖啡...再送她回家。
母亲谢天韵总会邀请他进门坐坐，他也毫不客气。
他们俩像说好了似的，来的日子都岔开。
但今日不巧竟撞上了，吴煜听闻孟宴臣正和傅有年在书房，一屁股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开始‘说书’。
天上地下奇闻异事，这些年经历的各种趣闻，说起来滔滔不绝，哄的她和母亲笑的飙泪，母亲常感叹他不去登台说段子可惜了。
如此这般生生喝干好几壶茶水，直耗到孟宴臣出来。
叶子送孟宴臣出门已成惯例，她刚站起，吴煜就拦下她，“你早点休息吧，我来替你送客。”
她点点头，脚就没再挪动。
孟宴臣系西装扣子的手一顿，笑道，“你我都是客，不必麻烦。”
吴煜嬉皮笑脸，“不麻烦，能帮叶子做点小事，我很愿意。”
孟宴臣眸光一寒，气氛剑拔弩张，傅源上来打圆场，“宴臣，我车送去保养了，你顺我一程吧。”
吴煜不甘示弱，“大哥，我送你。”
孟宴臣向他身后一瞥，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在这场无聊的对话中，叶子早已悄悄上了楼。
叶子没有站他，但看起来和吴煜也没有亲近到哪里去。他现在心态好到爆炸，和叶子的关系不退步就是进步，别人不进步就是退步。
毕竟吴煜不可能一直留在国内，她也快开学了，很快就是他的主场。
他心情不错去肖亦饶的酒吧喝两杯，进门就看见许沁一手撑着头明显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肖亦饶坐在她对面不知说什么说的眉飞色舞。
他太阳穴狠狠跳了一跳。
他走近，听见肖亦饶说，“那女的真有点本事，没攀上你哥转头就傍上了吴家的独子，你没看见，她一身名牌，那一脸清纯，嫩的能掐出水来，怪不得吴煜会着她的道...”
他喝了一口酒，自信满满，“叶子一脸老实相，一开始我们都觉得她和你有点像，但我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出来她心术不正，给她赶走了，没想到后来你哥还是差点着了她的道...”
孟宴臣捏着拳头，后槽牙紧咬，一时不知该先收拾哪个。
许沁两眼虚焦，脸上飘着两坨红云，笑着举杯。
肖亦饶见了他很高兴，“你来的正好...”
孟宴臣夺下许沁的酒杯，把剩下的酒尽数泼在肖亦饶脸上。
“卧槽，你发什么疯？！”肖亦然跳起来，拿纸巾擦脸。
孟宴臣只是看着许沁，目光森冷，“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孕妇。 ”
肖亦然立马心虚起来，以为孟宴臣是因为许沁跟他急，忙解释，“我不知道沁沁怀孕了，是她说心情不好让我陪她喝两杯的，我要知道我指定拦着啊！”
他抱起许沁黑着脸往外走，许沁的手臂环住她的脖子，“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管我了呢。”
“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么？”她的眼泪滑进他的衬衫，他下意识避开，侧了下头，但这个姿势并无法避开。
“哥哥，我知错了，你别生气。”她伸手去摸孟宴臣的脸，试图让他看向自己。
他强力忍耐，加快速度把许沁塞进了车里。
许沁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撒手，声音哽咽，满是委屈，“哥，宋焰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我都同意不要这个孩子了，他还是签字了，他不要孩子也不要我...我和他在一起受了那么多委屈，可他身边所有的人都说我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我...”
“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我以为他是爱我的，对我好，一心一意，一辈子对我好...我也会用一辈子去爱他...我真的竭尽全力了，去爱，去忍耐，体谅，包容...”
“可为什么他总是指责我，嫌我这嫌我那，我做什么都不对，我好伤心啊，可他只会说我作，问我闹够了没有...为什么啊...我这么努力，只换来他一句‘分开吧’，他说和我在一起好累...”
“我们原本那么相爱的，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为什么啊？！哥哥我是不是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孟宴臣深深叹息，咽下所有难听的话，掰开她的手。
她立马又抱紧，“哥，我现在只有你了，爸爸妈妈嘴上不说，但待我和之前都不一样了，他们都不爱我了...哥，我的人生只有你了...”
“你冷静一点，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带你去医院。”他再次用力分开她的手。
许沁忽然全身都脱了力，像一根软踏踏的面条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她绝望的闭上眼睛。
看到她这幅样子，他一句安慰都没有，哥哥也不要她了，他的怀抱不再属于她了，她再没有依仗没有退路了...
她原本有万分光明的人生，舒适惬意的生活，她不顾一切的奔向的人抛弃了她。她以为永远站在她身后的人也离开了。
活成这副鬼样子还活着干什么？！
她去拉车门，只想跳下去被车撞死来个痛快。
可惜车门锁着，她并没有拉开。
孟宴臣眉头微皱，以为她想吐，缓缓降下车窗，又想起叶子曾和他说，喝了酒的人最怕吹冷风了，又赶紧把车窗升起来。
他说，“忍一下，马上就到了。”
许沁在输液室输液，趁她睡着他出来透口气。
月光姣姣，他满脑子都是叶子。
叶子家境不好，却从没放弃为自己争取，她考上了燕大，亏了钱也一力承担，出来各种打工，自强不息。
不过在酒吧做个兼职，明明自身难保，同事被客人骚扰，她还要为别人出头...
即便那件事之后，她被退学，也没有不自怜自伤，自暴自弃...
他想到暴雨中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就觉得胸口滚烫。
她开心时的笑容，拼命吸引他注意时的狡黠，听音乐会时掉下的眼泪...
她望着他的目光里总是盛满切的期盼...
重逢以来，那种目光他再也没见到过了，他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吴煜天天像苍蝇似的围着叶子飞，他为什么如此淡定，说到根本，他知道叶子并没有爱上吴煜。
他见过她爱一个人的目光，是怎样的模样。
如一汪清泉映照月光，若是掬起一捧，就拥有了月亮。
可他是个傻子...
他点开她的头像，在输入框里打下密密麻麻的文字，又逐一删除，最后只分享了一首歌，我好想你。
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眼乌云遮天蔽日，大雨倾盆。
从停车场到画廊不过百米，孟宴臣一路小跑仍然被淋湿了，他心急如焚，根本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
听说吴煜包了画廊，精心布置，他就猜他八成是要和叶子告白，他心中紧张，必须亲自来现场看。
这家画廊正是当年他介绍叶子来工作的那家，老板是他的朋友，也不知该说是缘分呢，还是孽缘。
他手里握着秘书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挖到了吴煜的黑料，吴煜在大学期间交往的女友也是个亚裔女孩，和叶子长的有几分像，重要的是那女孩和他分手后就自杀了。
这其间真真假假可做的文章就大了，无论说吴煜拿叶子当替身，还是他PUA前女友害她自杀，都是合理怀疑。
他们相识尚短根基不牢，这些足以让叶子动摇，也让他心里多了几分把握。
一进门巨大的立牌上是当前参展的艺术家介绍，上边的蝴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墨西哥艺术家克里斯蒂安，擅长在蝴蝶身上作画...
蝴蝶...真巧...
他骤然安定，心脏沉闷的跳着，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苦笑，吴煜绝对没戏，他的黑料可以留在下次...或许压根就用不上了...
叶子从进门开始整个人就不好了，满墙的蝴蝶她欣赏不来，只觉得是昆虫的尸体，蝴蝶翅膀上的画很精美，但也使氛围更加诡异。
展馆空旷，从入口到餐桌都摆满血红的玫瑰，带着精美雕花的银色烛台还有根根跳动的白色蜡烛，都让她觉得自己走进了某个法阵当中。
吴煜穿的华丽又隆重，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黑执事。
他的嘴在对面一张一合，她什么都听不见，满脑子都是孟宴臣那个蝴蝶和飞蛾的比喻。
小提琴师在不远处演奏，激昂的乐曲淌进她耳朵，都变成扑棱蛾子呼扇着翅膀撞击灯泡的声音...
这让她很烦躁，抄起杯子一饮而尽。
吴煜杯子都举起来了，她却没有和他碰杯，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我没看见...”叶子解释，重新举起自己的空杯子和他的碰了一下。
水晶杯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吴煜被她的举动可爱到了，笑着“哼”了一声，不再和她计较。
他轻啜了一口红酒，要主动帮她切牛排。
“不必了。”
这一年她并没有荒废，餐桌礼仪，英文法文，艺术鉴赏，钢琴绘画，马术高尔夫...还有许许多多她以前没有机会接触的东西，她都学了。
谢天韵并不逼她学，但她都很感兴趣，傅有年还教她商务谈判，傅源带着她谈了两个项目。
她熟练的切开牛排，血水渗出来，她顿时没了胃口。
她知道这块牛排三分熟是最好，和这款珍藏百年的红酒是绝配，但这份知道说服不了她的胃口。
她放下刀叉，又喝了半杯。
“你不要喝那么急，会醉的。”
“你有什么话，不如直说吧。”她笑的勉强，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吴煜一愣，叶子向来是温柔委婉，因格外顾及他人感受，说话做事总是带着点小心翼翼，少有这么爽直的时候。
他有点高兴，她一定是把他当做足够亲近安全的人了。
他放下刀叉，正襟危坐，“那我就直说了...我喜欢你。”
叶子一怔，她以为他大抵会说有些好感之类的，没想到他真的这么直接。
吴煜说完站起来，单膝就往下跪，叶子脚趾抠地，忙把他扶住，“正常点...求你...”
她目光往周边扫了扫，几个工作人员正在远处探头探脑。
告个白搞的跟求婚似的，至不至于。
吴煜挣脱了她的手，坚持跪了下去，叶子扶额，直到他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戒指盒，对着它打开，粉钻的亮光闪着她的眼。
“你...你起来...”她心里一慌再次去扶他。
“你让我说完，好吗？”
他眼中满是诚恳，她只能站直身子，不安的啃着指甲。
“叶子，我喜欢你，比你感受到的百倍千倍的喜欢你，我心里已经认定你就是我的妻子，我要携手一生的人，你可能并不相信，但我可以接受审视、考验，我会用余生证明，我喜欢你...”
叶子大脑一片空白。
“我明天就要走了，去墨西哥，这次工作要在外面三个多月，我很担心，我想要个名分。”
她还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他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这话本来是打算我们新婚之夜再告诉你...其实我们以前就见过，只是你不记得我了...一年前，有一场超大的暴雨，你拦住了我的车，让我避开...”
叶子捂着嘴巴有点不敢相信，竟是在遇见孟宴臣的那个雨天遇见的他，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这个城市几千万人，我一年回国呆不了几天，我们居然能再见面，你说这是不是天赐良缘...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认识，这辈子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
他笑的温柔，眼里隐隐有了泪光，“我知道你对我目前可能只是好感，还不到喜欢，但我希望我们可以先结婚，再慢慢培养感情，我可以等，我有足够的耐心。”
叶子眼中有了泪意，她没什么感情经历，高中的时候暗恋校草，校草还给她写过情书，她没有回。
一则她要好好学习，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这是唯一可能改变她命运的机会，只有成绩足够优异才可以减免学费。
二是喜欢校草的姑娘很多，其中有许多小太妹，她不能惹事，无论是让父母担心还是老师眼里的坏名声她都承担不起。
校草也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头就和别的姑娘在一起，女朋友换的很勤。
她默默喜欢了两年，突然有一天就不再喜欢了。这样很好，谁也没有损失什么。
上大学她时不时会接到异性的示好，她都拒绝了，她没空，她要上课，要打工，要活。
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吃饭喝咖啡压马路试着了解彼此，她没有这种时间。
孟宴臣的出现是个偶然，毫无预兆的闯进她心里，所有的理智防备已摧枯拉朽之势倒塌。
她告诉自己，她满十八岁了，她自己养活自己，一切的后果她都担的起，可结果呢...
他是她唯一一次勇敢，却像极了那该死的飞蛾...
吴煜很好，性格样貌人品家庭，都很好。他们之间所有的记忆都是美好温暖的，没有任何不堪。
他们在一起对两家来说是强强联合，他喜欢她但她并没有爱上他这一点尤其让她感到安全。
他愿意给她承诺，也愿意耐心等待，她可以在完全安全可控的环境里，一点一点打开自己，学着慢慢爱上他...
这样也很好，对于她的人生而言这已经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完美的结局。
一滴泪滑落腮边，她缓缓向他伸出了手，指尖微颤。
吴煜笑着流泪，他有点不敢相信，居然这么顺利，他已经做好求个十次八次婚的准备了，此刻实在是太幸福了！
戒指即将套上她指尖时被一只手无情的打落在地。
孟宴臣将她拉入怀中，“我不同意。”
他的怀抱带着雨水有些潮意，唇贴在她的唇上，触感微凉...
吴煜是早班机，叶子也一早就到了国际机场，只是藏在柱子后面不敢露面，远远的看着他走到安检排队，沉着脸，浑身上下写满颓丧。
她连走出来叫他的名字，当面说一声抱歉的勇气都没有。犹豫再三，她发了消息给他。
对不起。
一路顺风。
吴煜看过信息似有感应，握着手机四处张望，她忙缩回脑袋，好一会儿再探出头，发现他人已经进了安检。
刚刚一瞬间，她看清他脸上带着淤青，眼角和嘴角都贴着创可贴。
她和吴煜以前没有难堪的回忆，但现在有了。
他们之间完了，大好的姻缘完了。
她长长叹息。
手机屏幕亮起。
吴煜：不关你的事，我早就想揍他了。
确实不关她的事啊，她没想到吴煜会求婚，也没想到孟宴臣会来，更没想到他会发疯吻她...
实话说那也算不得一个真正意义的吻吧，顶多是唇碰了碰...
可她心里就是很难受。
她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吴煜就抡着拳头冲上来了，两个人就你来我往的打在一起，她落荒而逃...
她狠狠掐自己的胳膊，暗恨自己窝囊。
真是的，跑什么？！
她就该厚着脸皮站在吴煜身边，看看孟宴臣的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不，不是...她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趴在柱子上，气到捶墙。
拳头却没有如预想的砸上坚硬冰冷的墙面，反而抵在一片厚实温暖之中。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生气可以打我，不要拿自己出气。”
她抬头刚好对上他锋利的下颌，呼吸一窒，直到他喉头跳了跳，她才惊觉，他们站的太近了。
她往后退，孟宴臣却不许。
他收拢掌心，包住她小小的拳头，微微用力，她就撞进他怀中。
脸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像投怀送抱似的。
她抬头怒瞪，在他脸上捉到一抹促狭笑意，她被他略带孩子气的模样晃了一下。
随后恼羞成怒，一个头锤顶在他胸口。
‘咚’的一声闷响，孟宴臣捂着胸口后退一步。
“孟宴臣，你别欺人太甚！”
她的声音又在发抖了，他的心也跟着一哆嗦。
刚刚那个头锤振的他肋骨的伤处隐隐作痛，他索性捂着胸口顺势往下滑。
“孟、孟宴臣！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叶子慌了，过来扶他。
“没事...”孟宴臣声音虚弱，捂在胸口的手不着痕迹的下滑，停在了肚子上，“皮外伤。”
叶子全力揽着他的腰，他的手臂搭在她瘦削的肩上，把身体大半的重量放在叶子身上，依靠着她站起来。
“机场肯定有医生，我去找工作人员...”叶子有点着急，他痛苦的样子压根不像没事。
“不用，就是撞到昨天的伤处了...”他捂着肚子把装出的疼痛神情减轻了几分。
他指引着叶子找到他的车，叶子把他扶上副驾，自己坐上驾驶位。
叶子看他神色，仍然不放心，“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我没事，你送我回家吧。”
叶子冷了脸看他，奶凶奶凶的。
“我真的没事。”
“唉，那你给我看下伤口。”
“在这？”
叶子皱眉，不知他在扭捏个什么，“不然呢？！”
孟宴臣犹豫了一下，扯下领带，他盯着叶子的眸子，她只是专注的看着他的手。
纤长玉白的手指缓缓解开两粒衬衫扣子，露出一小块雪白的肌肤，叶子忽然感受到些什么，觉得嗓子很干，扭过头看向窗外。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涩气...
看个伤而已，还是肚子上的伤，衣服直接掀起来不就好了，有必要这么认真的从上到下解下去么...
“好了。”
他声音低沉，响起时她忽然有点心虚，做贼似的，不敢回头。
“叶子...”
她悄悄提了口气，转头去看，他胸前大敞，肋骨下侧有一块青紫。
她本能的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的刹那，指尖被他握住。
“别。”他的肌肤微颤，现出壁垒分明的肌肉。
叶子醒过神，脸腾的红起来，空气仿佛凝固。
“我...”她只是想按一按，看看她伤的重不重而已，但这个理由实在是牵强，她又不是医生，凭什么按两下就能判定。
她急速搜索着适当的词汇，目光不经意顿在某一处，脑子轰的炸开，只剩下茫然一片。
孟宴臣也看到了她的目光，他尴尬的望向窗外，只留给叶子一只红透的耳朵和一截粉红的脖颈。
好一会儿，叶子终于找回了语言，“那个...那个...我送你回家...”
“嗯。”孟宴臣回神，也不装了，坐的端正，麻利的把扣子扣好。
叶子自诩车技不错，却不知为啥始终开不走，她手忙脚乱了一通，只觉得邪门。
孟宴臣微微侧身帮她放下手刹，叶子先是诧异，然后是窘迫，神色几经变幻，他倒是神色如常。
她的目光和他的在空中短暂交汇，电光火石，彼此又默契避开。
他扭过头轻咳了一声，她也觉空气沉闷，放下车窗，风吹进来却并没有缓解。
沉默震耳欲聋。
“开、开下导航。”她知道他家在哪，也认识路，只是现在急需点声响。
孟宴臣应了声，默默操作。系统内置的机械化语音响起时，她暗暗松了口气。
车子停进他家的地下车库，谁都没有下车。
往事历历在目，那个喝醉的孟宴臣曾在这对她说，不想回家，只要不回家去哪都行...
他看起来倔强又无助，像受伤的兽急需一个安全的洞穴舔舐伤口...
她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她的心狠狠一痛，软成了一片...
叶子忽然有点伤感。
孟宴臣也想到了，他对那晚的记忆只来自于她的叙述，他还记得第二天在她家醒来时的紧张...
他还有机会在她家醒来吗...
他忽然觉得心头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成一句，“叶子...要上去坐坐吗？”
像一间黑屋子突然开了一个门缝，昏黄柔和的灯光照进来，叶子心头一酸。
曾几何时她多么想靠近他，她鼓起勇气提议，让他带她去他家看看。她还记得他当时冷着脸和她强调，‘那是我家’...
仿佛那是什么神殿禁区...
他曾用这种方式在他们之间亲自划下一条楚河汉界，现在又亲自发出邀请...
孟宴臣看她迟迟不说话，补充了一句，“我很希望你能来...”
叶子注视着他眸中的期盼，忽然释怀，“好啊。”
“谢谢。”孟宴臣松了一口气，笑的灿烂。
谢谢你肯来，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叶子眸光一颤，也笑了。指了指他衬衫，他低头，这才发现衬衫扣子全部错位。
他像恶作剧被逮个正着的小孩，两个人相视而笑，起先还各自抿着唇角，不知谁先笑出声来，一发不可收拾。
气氛正好，车前突然冒出一张惨白的脸，虚弱的唤了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