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孟宴臣暗叹许沁实在是来的不巧，但看她这副样子还是立马下车扶住了她，关切道，“你怎么了？”
“我...”许沁看着叶子欲言又止。
孟宴臣主动介绍，“叶子，这是我妹妹，许沁。”
叶子朝许沁点头，露出一个客气礼貌的笑，其实她知道的，他在肖亦饶的酒吧见过她几次。
“这是叶子。”
他念‘叶子’两个字带着别样的亲昵，近乎缠绵的尾音让许沁向叶子投来狐疑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个笑。
许沁总觉得这个叫叶子的女孩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看向孟宴臣，示意他赶紧把人打发走。
孟宴臣似乎会错了意，趁机试探，“我女朋友...”
叶子眼睛倏的睁的滚圆，心头一晃，竟漾出一丝甜蜜，她不想让他下不来台，没有吭声。
孟宴臣见她没有反驳，胸腔鼓起，被甜蜜灌满，笑的像个憨憨。
许沁是真的震惊，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片刻，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装作没站稳的样子，顺势倒在孟宴臣怀里，“哥哥，我很不舒服...”
这倒也不是假话，昨天早上查房被家属的小孩撞了肚子，吃了药，本以为没事了，半夜就流产了，她亲眼看着那个指甲盖大小的孕囊排除体外...
这个还未成形的生命彻底离开了她，一定是她心中各种犹豫不决让这个孩子感知到了，所以它选择离开她，另选一个人做妈妈...
她是一个医生，她知道这个想法荒谬，完全是无稽之谈，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痛苦让她不堪一击，就站在崩溃的边缘。
她需要一点温暖，她给孟宴臣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她就自己过来了。
许沁身子一晃，孟宴臣扶住了她。
她紧紧抱着孟宴臣，心里眼里满是依恋，他们是写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家人，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但也没有人可以抢走他，无论何时，他永远都是她的哥哥。
叶子见状直接说，“那我先回去了。”
孟宴臣依依不舍，“我送你回去，你等我，我先送她上去。”
“不用这么麻烦...”
他不由分说，目光热切，“你等我，我很快就下来。”
他当然要下来，她刚刚都默认是他女朋友了，他必须要盖章确认，把这事儿敲的死死的，绝不容许她反悔。
可当他安置好许沁回来时，叶子已经不在了。他打电话起初是无人接听，再打就是被挂断。
他发消息，问她在哪，无人无回复，再发，对话框前出现一个红色的叹号。
他居然被拉黑了！
他有点懵，他极其有限的情感体验不足以支撑他识别当前的情况。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她脸上还挂着乖巧的笑，明明她已经动摇了，肯再给她一次机会，明明感受到她的情动...
从巅峰跌入谷底不过转瞬之间，来的比过山车还快。
经历短暂的混乱之后，他杀到了叶子家，给他开门的是管家，管家待他客气有礼，但往日的亲近已然不再。
她告诉他‘大小姐不在’，‘太太也不在’，‘先生在公司’，至于其他，就无可奉告。他想在傅家等她回来，被拒绝了。
他联系傅源，傅源说他人在国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联系傅桓，他人在外地看项目，也不清楚。
他打电话给傅有年，是他秘书接的，说他会议中...
他颓丧的靠在座椅上，痛苦的闭上眼睛，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以在一夕之间让她连同她的家人都改变了想法。
到底是什么呢...
许沁来电，他深深叹息，他都忘了她还在他家，等着他照顾...
几天之后，他在一次商务宴会上终于见到了傅有年，傅有年身边始终围绕着不少人，终于等到只剩他们俩，他还没开口，傅有年便直言这里只谈生意，不谈私事。
他提前离场，等在傅有年车前，宴会结束终他终于和傅有年说上了话。
傅有年有没想到孟宴臣会这么执着，心中更觉得惋惜，可叶子没能从小养在身边，他不能也不想勉强她做任何事。
他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清楚，但是叶子已经做了决定，我只能尊重她的意愿。”
孟宴臣希望能有一个和叶子当面说清楚的机会，傅有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宴臣啊，我是她父亲，可是我没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我也不能要求她什么。我很珍惜我们现在的融洽，很抱歉，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他拍了拍孟宴臣的肩以示安慰，然后就头也不回的上了车，汽车的尾灯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下。
他觉得自己像飘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开始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不停的做梦，梦里全都是叶子。
起初他会在梦里不停的追问她怎么了，去哪了，为什么...
后来他的梦境变的无言，她在他身下备受煎熬.
像一块金子被熔成不同的形状，通红滚烫，被捶打，放进冷水，热气升腾，吱吱作响...
每一次午夜醒来，看到狼狈的自己，他都觉得他疯了。
他瘦了很多，眼下发青，两颊凹陷。父母和朋友都不断问他怎么了，他只觉得苦涩难言。
怎么了...也没怎么，不过是一片小小的叶子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可那是一片独一无二的叶子...是他心中价值连城的璞玉...
再见面的时候是个午后，肖亦饶约了他去she击，他会议拖延，迟到了两个小时。他到的时候肖亦饶正和一个女孩子比赛，怪不得没有发消息催他。
qiang响冲击着他的耳膜，女孩肩背挺直，下盘很稳，端起的姿势十分标准，开qiang也很果决，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一束阳光投在她身上，灰尘跳跃，他放慢了脚步，攥紧拳头，心如擂鼓。
会是她吗？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吗？
工作人员看靶子，叶子八发命中，肖亦饶只中了五发。
肖亦饶亲自把靶子检查了两遍，才不情不愿的嘟囔了声，“对不起。”
叶子摘下护具，不屑的勾了勾唇角。
就在这偏头的一瞬，孟宴臣看到她眸中闪动的自信和狡黠，他内心涌动，眼眶发酸。
是她，真的是她！
她很好，他一直都知道她很好，看到她不再委曲求全而是锋芒毕露，他觉得更好。
叶子伸手，保镖恭敬的递上水和纸巾。她心中畅快，大口喝水，一转身，便对上孟宴臣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又有点可怜巴巴。
让她想到小时候家里那只小土狗，她带着它去赶集，它走丢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半个月之后它自己找回家来了。
见到它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她扑上去抱住它，它就开始嗷呜嗷呜的叫...
她胡乱想着，孟宴臣朝她走过来了，她一口水走岔了道，立时呛到了...
孟宴臣想去帮她拍背，还没近身就被保镖推开了，那表情看起来就更加委委屈屈。
可是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那天他和许沁走后，她才发现吴煜给她发了好多消息，更确切的说是好多张长图。图片截取的是某人的□□空间的日志。
日志的主人是高中时期的孟宴臣，每一篇都细致的描述了他对沁沁的爱意，隐忍又热烈。他痛苦挣扎，却深陷沼泽无法自拔...
所有的记忆开始串联起来，她在酒吧打工时，肖亦饶戏说她长的像沁沁，孟宴臣还多看了他两眼...
他坐在许沁身边，无微不至...
他醉酒，掉眼泪，说他再也不会快乐了...
她浑身冰凉，颤抖着手点开下一张图片，是许沁的工作照，再下一张是她的结婚照...
原来她就是那只蝴蝶啊...
那一晚，他喝醉了，刚用蝴蝶和飞蛾的比喻狠狠羞辱过她，可她过来拉他时，他为什么还会跟她走，是把她当成许沁了吗...
想到刚刚许沁歪在他怀里的样子，她忍不住猜测，他会不会很享受呢，或者说，他们会不会很享受呢...
她胃里一阵抽搐，几欲作呕，然后就真的跪在地上把眼泪都呕出来了...
吴煜最后还说：
叶子，你值得更好的人，比如我。
开玩笑的，不过既然你觉得抱歉，那等我回来的时候记得请我吃饭。
叶子是被保镖抱上车的，她两个哥哥人不在本地就安排了保镖照看她，她为此还很不痛快，和傅源傅恒在微信上发了一通脾气。
早上出门时言辞激烈拒绝了保镖送她，但她知道他肯定还会跟着来，但她也没办法。
眼下却要感谢两位哥哥的安排，多亏有这么个人，才不至于狼狈致死...
若是此刻见到孟宴臣，她连杀人的心都有。
有钱真好，有哥哥疼爱真好...
让她的心被粉碎，也可以体面退场，免于崩坏。
这些日子叶子郁郁寡欢，傅桓怕她整日闷在屋子里头憋坏了，拖着她去跑马，she击，打拳...
最近她爱上了射击，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巨爽，傅恒的三板斧很快就不够用了，于是让俱乐部专业的教练教她。
教练说她很有天赋，她便整日泡在这，从早练到晚。
肖亦饶来时她看到了，也发现对方在看见了自己，她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全当没看见。也不知道肖亦饶哪跟神经搭错了上来和她搭话，她直接无视。
他不依不饶，开始恭喜她，傍上了吴家的公子，从此麻雀变凤凰。
吴煜？他怎么知道吴煜？她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有次和吴煜看了场Livehouse他也在，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提出比试。
他眼角眉梢都写着——你可真是不自量力，他乐于先赢了她再好好教她做人。
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
此时叶子有些后悔，如果她知道肖亦饶约了孟宴臣，她绝对不会逞一时之快。
从看见孟宴臣的那刻开始，她胸口就像堵了一座大山，随着他的靠近，层层叠叠。在这压抑的缝隙中，又滋生了一丝心疼。
叶子知道自己不该心疼孟宴臣，但看他憔悴的模样她心里就是一抖。她在脑中努力的自我教育——不要心疼男人，会变的不幸。
她捏了捏矿泉水瓶，径直往前走，目光像跨越障碍一般从他身上越了过去。
有保镖在他近不了她的身，但也没想到他会不顾体面追了出来。
肖亦饶满脑子问号也跟了出来，不断在后面拉扯孟宴臣，“哎，哎，你追着她干啥，当初你不追究，现在你又来劲了...”
他脑子里还停留在两人有仇的状态。
孟宴臣甩开他的手，双手抵着车身拦在叶子车前，“叶子，你就算判了我死刑也该让我死个明白！”
肖亦饶看他眼圈都红了，又来扯他，“宴臣，你没事儿吧！”
孟宴臣吼他，“滚开！”
肖亦饶立马高举双手后退，怎么这么暴躁，要不是看他年纪还不到，他真要怀疑他更年期。
叶子在车里望着孟宴臣，原来他也会抓狂啊。
似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驱使，叶子下了车，她双手抱胸，站在原地，然后孟宴臣就如她预想的那样走了过来，抱住了她，毫不迟疑。
眼前的画面冲击着肖亦饶的神经，他面部表情扭曲，捂着心脏，差点心梗。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追的是一部家庭伦理剧，之后变成了法治剧，现在居然变成了狗血言情剧...仇人见面...搂搂抱抱...
叶子感觉周身有一个冰罩子，她感受不到任何。头埋在孟宴臣的怀抱她看不到肖亦饶的表情，想来一定很精彩，她发出一声轻笑。
孟宴臣被她的反应搞的发懵，只能更用力的抱紧她，声音喑哑，“叶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叶子的冰罩被他的话击出了一丝裂痕，倔强道，“你没错，是我错了。”
从始至终都是她错了，是她自不量力，自以为是，竟真的以为他会爱她，才会沦落到如此可笑的地步，屡次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叶子，你一定要这么折磨我吗？”
“折磨？你觉得自己受到折磨了吗？”她仰着头看她，眼里满是嘲讽的笑意。
他心里一痛，口气也软了下来，“对不起，无论因为什么我都先道歉，告诉我原因，好不好？”
他几乎在哄她了...
叶子终于不再笑了，像在看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她扁扁嘴，“孟宴臣，我想看你哭。”
她瞪着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似乎真的在等着他哭给她看。
孟宴臣脑子从来没像此刻这么混乱过，里面似乎全是短路的电线，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语言如此难以理解。
她的话钻进他的耳朵，像无数羽毛，他只能把她抱的再紧一些，沮丧的坦言，“叶子，我听不懂。”
“你当然不懂，孟宴臣，你躲在厕所哭过吗？跪在停车场哭过吗？”
他恨的牙痒，她为什么一直在说他听不懂的话！
他低头在她雪白的颈|上咬了一口，这一口也把叶子的冰罩咬碎了。
疼痛，温热，濡|湿|的感觉包裹着她，像有人剖开了她的身体，在吮吸着她的心脏...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一颤一颤的哭泣，停了下来，头脑有一瞬的空白，面对那个赤果的红|痕他开始慌乱，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语言，“弄疼你了吗...对不起...”
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像一张绵密的大网，她身处其中，却不想逃，她恨自己的软弱。
孟宴臣见她哭的更厉害了，愈发无措，“对不起，我...”
他微微松开了她一些，想看着她的眼睛说话，可当他对上她通红的眸子，泪珠簌簌滚落，他再一次失去了理智。
他微微伸抬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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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叶子在觉得自己即将溺毙的瞬间终于吸进一口空气。
她软倒在他怀里，贪婪的喘息，孟宴臣胸腔起伏比她的还厉害，她能清晰的听到他剧烈的心跳。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缠绵悱恻，“叶子，我爱你。”
她猛的一抖，还是挣扎着从梦境醒来，他的脸上有孩子气的笑，露出可爱的梨涡。
她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蝴蝶飞走了，所以飞蛾也可以了，是吗？”
许沁看到肖亦饶发来的视频，认出了叶子，淡定的回他，知道，我哥的女朋友。
肖亦饶炸了，疯狂给她补充信息，她这才明白过来，叶子就是那个曾在肖亦饶酒吧打工，后来又诬陷孟宴臣的女孩。
她电话立马打到孟宴臣那，口气极冲，“哥，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和那种人搅合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
他一个人在车里已经坐了很久了，本没有说话的力气，听到她的话皱眉，冷声打断，“她是哪种人？”
许沁心口一顶，一时说不出话。
“无论她是哪种人，我们都是一类人。”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不容置疑。
“哥...”许沁不解焦急，声音里自然带上了撒娇的意味，以往她这样说话，孟宴臣有再大的火气，再不情愿也会妥协退让。
可这次他没有，回复她的只有一串盲音，他居然直接挂断了。
孟宴臣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发动车子回家，在充满蝴蝶标本的储物间里呆坐，标本上已积了厚厚一层灰...
他拿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把所有的蝴蝶标本丢进去，连同许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只塞浦路斯闪蝶。
他早已无法欣赏这些标本的美丽，它们只会令他想到自己曾经那个关于蝴蝶与飞蛾的该死的比喻，和她赤红的眼睛...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疼痛和深深的无力，他告诉自己——这是你应得的，这就是你为那句蠢话付出的代价...
或许叶子听到那句话时比他此刻更痛...
这个想法无疑加剧了他的痛苦。
它把垃圾袋扔进后备箱，开车一路往偏僻处走，不知开了多久，直到看到一片河滩，他拖着袋子下了车。
中元节刚过不久，河滩上还残留着许多烧纸的痕迹。
他找了块干净的空地，垃圾袋随便一丢，明明没有喝酒，却似乎已经醉了。
他从怀里掏出香烟和火机，这是他开到死路上，在村里的小商店问路时顺便买的。
或许是没抽过烟的缘故，又或是劣质的香烟太呛，他吸的第一口就狠狠的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胡乱擦去眼泪，把香烟扔进垃圾袋，又掏出一根香烟，重新点上。
一阵风吹过，火烧了起来，发出哔啵声响，掺杂着绷断碎裂的声音，带来莫名的痛快。
他很快适应了鼻腔里的辛辣，愈发熟练的吞云吐雾。
烟雾中他回顾自己不算长的人生，他少有手足无措，无能为力的感觉，哪怕在喜欢许沁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是个天生的商人，对风险与收益敏感，注重投资回报率，从不做没有结果的事，他很早就明白他和许沁不会有结果。
所以当许沁爱上他人时，连同他所有痛苦发泄都不曾失控过，他知道只是预料到的那一天到来了而已，他只是需要一个过程，他终究会好起来。
叶子才是他人生中的意外，自从认识她之后，他就一次次的脱轨。
如果今天的他穿越到过去，哪怕只是两年前的自己，告诉他自己如今的一言一行，他都绝不可能相信，只会给出一个‘你没事吧’的眼神。
理智告诉他，该离开了，他和叶子现在就是两败俱伤，他们之间是他亲手打下的死结，是时候放手彼此去追求新的开始了...
可感情不容许他放手，他只想固执的扎根在她的生活之中，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扮演怎样的角色...
不计得失，不计后果。
他粗暴的揉去眼中的泪意，摇着头笑出声来：孟宴臣，你真他妈的疯了！
第二日他带着子公司的股权转让合同去了傅家，这次很顺利，谢天韵亲自接待了他。
他进门，两人简单寒暄过后，谢天韵直言相告，“你傅叔叔出差去了，叶子去学校报道了，她哥哥们陪着她一块去了，都不在。”
他笑笑，“我知道，知道叶子不在我才来的。”
谢天韵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孟宴臣把文件拿出来，她仔细看过，说，“你有心了。”
又把文件原封不动的退还给他，他不解。
“你们之间的事叶子和我说过了。”谢天韵喝着茶轻描淡写的带过。
孟宴臣眼神一黯，心中五味杂陈。
“既然是孽缘就该及时斩断，对你对她都好。”
她忘不了女儿问她，妈妈，你不怕有一天有心之人把我的事挖出来，成为你们永远摆脱不掉的污点吗？
她心疼的不行，告诉她，孩子，妈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算什么。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那个人是孟宴臣。
孟宴臣重新把文件推了过去，“阿姨，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歉意，我也希望叶子她永远不知道...”
谢天韵笑了，纵然这股份价值不菲，傅家也并不看在眼里。她重新把文件退回去，“孩子，没有必要。”
见孟宴臣咬着唇不说话，她微微叹息，又补充了一句，“你傅叔叔也是这个意思，也是我们全家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就没有再留的必要。
难道一个默默为她做点什么的位置他都不配吗...
从这以后他就有了一个新习惯，他每天早起绕道十几公里去她学校的食堂吃早餐，下了班不管多晚也要绕路到她学校附近走一走...
饶是如此，他们一次也没有遇到过。他有时候忍不住想，或许这就是缘分尽了。
但他还是执着的赞助了她们系好几个奖学金，还提出亲自去给优秀学生颁奖，他相信以叶子的优秀一定可以拿到，但眼下离期末还早着呢。
他想办法混进了她们系的大群，这样就掌握了她的课表和各种活动时间。
得知他们要和商学院、法学院举办联谊舞会，年度首次也是最后一次舞会，要求全员参加，他激动坏了。
舞会那天他早早的到来，门口有学生会的人在发面具，他随便报了系和名字，混过签到，进了会场。
灯光昏暗，他在人群中极力搜寻她的身影，很快就看到躲在角落玩手机的叶子。
叶子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礼服，比平日里看着更加温柔，眼线画的狭长，给她添了一分妩媚。
屏幕的光照在她脸色，让她看起来格外沉静，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绕到她身后，小心靠近，发现她看的竟然是药理学的考题...
叶子啊叶子，他忍不住弯起嘴角，可爱的叶子。
毕竟间隔了一年，叶子最近在疯狂补课，那些以前明明学过的专业课再见面只剩下眼熟，这怎么行！
她真是使出了高考的劲儿，要不是勒令全员参加，她根本不会来参加舞会，每天这个时候她本该在安静宽敞又明亮的图书馆。
她故意躲在角落，可还是不断有不识相的男生来跟她搭话，邀她跳舞，她的拒绝口径很统一：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
但对方总是热情的表示可以教她，她便改成了，不好意思，我脚崴了。
没想到遇到脸皮厚的，说可以抱着她跳。
她几次三番被打断，已经烦躁到了极点，简直想脱下高跟鞋把这人的头打掉，但也只是颅内自嗨，她依旧礼貌回复，不必了，谢谢。
她觉得这个座位可能是风水不好，提着裙子站起身，就是这么一转身，她目光飞快从孟宴臣身上掠过，她心里咯噔一下，装作没看见，又重新坐下，手心里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虽然光线昏暗，他穿了一身黑西装，还戴着一个劣质的孔雀毛面具，但她还是越过人海一眼就认出了他。
自从开学以来他见到孟宴臣好几次了，第一次是她大早上迷迷糊糊蓬头垢面的去食堂，长长的打饭队伍里看到他的背影就在不远处。
她登时清醒，躬着身子跑远，一口气跑到宿舍楼下才觉得自己发神经，大早上的他来这干嘛，难不成来吃早饭吗？
她觉得不可能，又不太敢重返食堂，跑到校门口的停车位去确认，果然就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口，她看着车牌，反复确认了两遍，确实是他的车。
她抱着头一溜烟跑回宿舍，室友看着她见了鬼似的气喘吁吁，问她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早饭呢。
宿舍都是懒人，于是每天派出一人去买全宿舍的早饭，大家轮班，这样其他人还能多睡十分钟。
她愣了，含糊着说她自己的饭卡忘拿了，又说肚子疼，急着上厕所，和别人换一天。
还有一次晚上，她学的头昏脑胀，出来透口气，绕着图书馆大楼跑圈，远远的看着路灯下站着一个人，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好长，看起来无比孤单，是孟宴臣。
她心脏狂跳，再一次绕路去了门口，他的车还停在老位置。
她不懂，他为什么频频出现，如果是为了她来的，为什么不找她呢...
她抚着自己唇，或许他和她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吧，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清楚的明白两人之间的难以为继。
为了避免和他正面碰上，还特意网购了一个迷你望远镜，她从宿舍阳台上能看到大门口的停车位，她早晚出门都要先望一望。
室友都戏谑她要么变态，要么就是有仇家追杀。
其实不可否认，见到他她心里是欢喜的，但只限于远远的望着。距离让她感到安全，让她的情感就像对纸片人的喜爱一样纯粹。
她可以坦然承认，他只是站在那什么都不做，再看一万次也仍然让她心动。
可眼下不行，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而且的她余光看到他还在不停的向她靠近。
她腾的站起来，打算逃跑，却被一个不长眼的男生拦了路，男生不顾她慌张的神色开始自我介绍，他叫周灿，是他同系研一的师兄。
她敷衍了几句‘师兄好’，却没能如愿先走一步，因为师兄直愣愣的开始告白。
“叶子，我喜欢你，你可能不记得了，新生报道时是我接的你，我约过你好多次你都拒绝了，再后来就把我拉黑了。我...”
“别说了。”
叶子眼睛眨的像开启的双闪，但周灿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求救信号，倔强道，“不，我要说，这次不说我就再没有勇气了...”
孟宴臣握住叶子的手腕直接把人拉到自己的身边，用行动打断了周灿的施法。
他冷冷凝着周灿，一言不发，什么都没说，但已宣誓主权，警告意味明显。
空气凝固，周遭的人频频侧目。
叶子突然来了火气，用力甩开孟宴臣的手，对周灿说，“可以一起跳支舞吗？”
形势陡然逆转，周灿受宠若惊。
她瞥到孟宴臣攥紧拳头，越发有兴致，上前主动拉起周灿的手，滑入舞池...
叶子舞步轻盈，但架不住舞伴的笨拙，周灿疯狂踩她的脚，两人舞动的画面有点滑稽，但叶子仍然一脸认真，带着对方旋转。
每一次她背向孟宴臣，都能够感觉他的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带着热度，如有实质。她面向他时，他的目光也毫不躲闪，追随着她。
像一束追光，烤的她滚烫。
孟宴臣弯起一侧的嘴角，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和别的男人跳舞了...
大概是昏暗的灯光欢乐的乐曲给了她胆量，她看他的眼神直白赤果。
倔强，挑衅，着迷，抵制...
每一眼都在声名立场——想要，但可以不要...
胸|口被反复插刀，他很痛，又有点上瘾...
那个感觉就像...就像他们已经做过了一样...
他推了推眼睛，阻断了自己的想象，喉咙很干，他仰头猛灌了几口矿泉水，果断离开。
叶子看着他的背影，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观众走了，表演也失去了意义。
他看起来那么落寞，和那日在路灯下的身影无限重合，让她甚至有追上去拉住他的冲动。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似乎此刻，她才敢去想他那天的回答。
他说，我爱的只是叶子。
可信吗？
她晃晃脑袋试图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
转眼中秋，她给妈妈打了电话，确切的说是她的养母。
自从她被认回傅家妈妈就再也没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妈妈虽没明说她也知道傅家给了她不少钱，但肯定也有一些条件。
人都有私心，她能理解，她和妈妈都是务实的人，只要知道彼此都过的好就好，联络与否并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这样的日子，她突然很想她。
电话迟迟无人接听，傅源已经来接她回家吃饭了，今天不光是中秋，还是谢天韵的生日。
傅源见她情绪不高，问她怎么了，她笑笑说没事。
因为是她回来后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谢天韵很是看重，傅谢两边的亲戚今晚齐聚一堂。
晚宴还未开始，叶子坐在谢天韵身边，被各路亲戚围观，她笑的脸都酸了，好在傅恒寻了个由头把她换了出来，她得以去花园里透口气。
她接着给妈妈打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又打给弟弟，也无人接，打给邻居，邻居说正要给她打电话呢！
村里小孩在河边玩溺水了，她弟弟去救人，那河里有暗流，人没救上来搭了条命进去。
人刚捞上来，她妈妈立马昏死过去，送医院了，大夫怀疑是脑出血，让赶紧送市医院...
叶子一下慌了，努力压抑着哽咽和谢天韵说明情况，谢天韵拍拍她的背说，“没事。”
之后打了几个电话安排下去，她已经让临近市的行政经理立刻赶过去，就诊缴费以及后续转院就医，包括她弟弟的后事，他都会妥当处置的。
叶子咬着唇，有些难以启齿，“妈，我想现在就过去...”
谢天韵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和她商量，“你又不是大夫，你赶过去也没用的，不如安心在家等消息，而且现在家里这么多客人，一走了之也不合适，你说是不是...等明天，明天一早妈妈和你一起过去，好吗？”
“妈妈，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你好好过生日吧，对不起...”叶子说着就要往外走。
谢天韵看着她执拗的样子也动了气，“站住！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就往外跑？我才是你妈！”
“可她毕竟养了我将近二十年，要不是她当初救了我，我早就死了...”
叶子情绪激动，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谢天韵冷冷道，“救你养你的恩情，妈妈已经帮你付过了，那笔钱够她家花一辈子了，现在她于你不过是小时候照顾过你的阿姨...”
叶子猛的抬眸，满是不可思议，身子微微发抖。
钱能让一切一笔勾销吗？怎么可以如此傲慢！
“虽然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仍然是我妈妈。”
谢天韵气的把五斗橱上的一套陶瓷兔子玩偶狠狠扫落在地，玩偶摔的四分五裂。
这是傅有年出差时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礼物，是个新锐艺术家的作品，她很喜欢，宝贝的不行。
傅恒和傅源听到声音跑上来做和事佬，看到谢天韵眼圈红红，都惊了，冲她挤眉弄眼，“今天妈过生日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就是，今天寿星最大，妈，别生气了，叶子还小呢...”
叶子吸了吸鼻子，脖子一梗，“我妈住院了，现在我要回趟老家...”
她说着就往外走，傅源拦着她，眼神里都是恳求，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闹成这样。
谢天韵这回真的伤心了，“让她走！”
叶子知道希望不大，她从傅源的眼睛里就看懂了他们都是一样的想法，‘外人’的生死怎么会有妈妈过生日重要，可她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央求道，“哥，你能送我回家吗？”
从燕城到炉城只有一趟绿皮火车，她每次回家都要坐上一天一夜，就算不计成本，坐飞机再倒客车也要五个多小时，还不一定有航班。
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开车。
没等傅源回答，谢天韵冷冷道，“谁敢送她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傅恒疯狂捏谢天韵的手，谢天韵才把后面更决绝的话咽了回去。
叶子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出租车肯拉她，路程太远了，超过了网约车跨城的范围，她跑到火车附近想冒险打个黑车回去，没人肯去。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她走投无路，蹲在路边呜呜哭起来，她对自己说，叶子，别哭，一定会有办法的...冷静，冷静，你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打给孟宴臣。
孟宴臣正一家举杯庆祝，看到叶子的来电他有些惊喜，他接起，那边却迟迟没有说话，他有些着急，“叶子，你怎么了？”
叶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孟宴臣，你能送我回趟老家吗...”
...
“爸妈，你们吃，我有急事出去一趟。”
付闻樱把筷子放在桌上，不满道，“大过节的，你去哪？”
回应她的只有巨大的关门声。
她把严厉的目光转而投向埋头吃饭的许沁，“你哥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许沁看着叶子欲言又止。
孟宴臣主动介绍，“叶子，这是我妹妹，许沁。”
叶子朝许沁点头，露出一个客气礼貌的笑，其实她知道的，他在肖亦饶的酒吧见过她几次。
“这是叶子。”
他念‘叶子’两个字带着别样的亲昵，近乎缠绵的尾音让许沁向叶子投来狐疑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个笑。
许沁总觉得这个叫叶子的女孩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看向孟宴臣，示意他赶紧把人打发走。
孟宴臣似乎会错了意，趁机试探，“我女朋友...”
叶子眼睛倏的睁的滚圆，心头一晃，竟漾出一丝甜蜜，她不想让他下不来台，没有吭声。
孟宴臣见她没有反驳，胸腔鼓起，被甜蜜灌满，笑的像个憨憨。
许沁是真的震惊，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片刻，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装作没站稳的样子，顺势倒在孟宴臣怀里，“哥哥，我很不舒服...”
这倒也不是假话，昨天早上查房被家属的小孩撞了肚子，吃了药，本以为没事了，半夜就流产了，她亲眼看着那个指甲盖大小的孕囊排除体外...
这个还未成形的生命彻底离开了她，一定是她心中各种犹豫不决让这个孩子感知到了，所以它选择离开她，另选一个人做妈妈...
她是一个医生，她知道这个想法荒谬，完全是无稽之谈，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痛苦让她不堪一击，就站在崩溃的边缘。
她需要一点温暖，她给孟宴臣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她就自己过来了。
许沁身子一晃，孟宴臣扶住了她。
她紧紧抱着孟宴臣，心里眼里满是依恋，他们是写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家人，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但也没有人可以抢走他，无论何时，他永远都是她的哥哥。
叶子见状直接说，“那我先回去了。”
孟宴臣依依不舍，“我送你回去，你等我，我先送她上去。”
“不用这么麻烦...”
他不由分说，目光热切，“你等我，我很快就下来。”
他当然要下来，她刚刚都默认是他女朋友了，他必须要盖章确认，把这事儿敲的死死的，绝不容许她反悔。
可当他安置好许沁回来时，叶子已经不在了。他打电话起初是无人接听，再打就是被挂断。
他发消息，问她在哪，无人无回复，再发，对话框前出现一个红色的叹号。
他居然被拉黑了！
他有点懵，他极其有限的情感体验不足以支撑他识别当前的情况。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她脸上还挂着乖巧的笑，明明她已经动摇了，肯再给她一次机会，明明感受到她的情动...
从巅峰跌入谷底不过转瞬之间，来的比过山车还快。
经历短暂的混乱之后，他杀到了叶子家，给他开门的是管家，管家待他客气有礼，但往日的亲近已然不再。
她告诉他‘大小姐不在’，‘太太也不在’，‘先生在公司’，至于其他，就无可奉告。他想在傅家等她回来，被拒绝了。
他联系傅源，傅源说他人在国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联系傅桓，他人在外地看项目，也不清楚。
他打电话给傅有年，是他秘书接的，说他会议中...
他颓丧的靠在座椅上，痛苦的闭上眼睛，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以在一夕之间让她连同她的家人都改变了想法。
到底是什么呢...
许沁来电，他深深叹息，他都忘了她还在他家，等着他照顾...
几天之后，他在一次商务宴会上终于见到了傅有年，傅有年身边始终围绕着不少人，终于等到只剩他们俩，他还没开口，傅有年便直言这里只谈生意，不谈私事。
他提前离场，等在傅有年车前，宴会结束终他终于和傅有年说上了话。
傅有年有没想到孟宴臣会这么执着，心中更觉得惋惜，可叶子没能从小养在身边，他不能也不想勉强她做任何事。
他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清楚，但是叶子已经做了决定，我只能尊重她的意愿。”
孟宴臣希望能有一个和叶子当面说清楚的机会，傅有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宴臣啊，我是她父亲，可是我没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我也不能要求她什么。我很珍惜我们现在的融洽，很抱歉，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他拍了拍孟宴臣的肩以示安慰，然后就头也不回的上了车，汽车的尾灯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下。
他觉得自己像飘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他开始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不停的做梦，梦里全都是叶子。
起初他会在梦里不停的追问她怎么了，去哪了，为什么...
后来他的梦境变的无言，她在他身下备受煎熬.
像一块金子被熔成不同的形状，通红滚烫，被捶打，放进冷水，热气升腾，吱吱作响...
每一次午夜醒来，看到狼狈的自己，他都觉得他疯了。
他瘦了很多，眼下发青，两颊凹陷。父母和朋友都不断问他怎么了，他只觉得苦涩难言。
怎么了...也没怎么，不过是一片小小的叶子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可那是一片独一无二的叶子...是他心中价值连城的璞玉...
再见面的时候是个午后，肖亦饶约了他去she击，他会议拖延，迟到了两个小时。他到的时候肖亦饶正和一个女孩子比赛，怪不得没有发消息催他。
qiang响冲击着他的耳膜，女孩肩背挺直，下盘很稳，端起的姿势十分标准，开qiang也很果决，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一束阳光投在她身上，灰尘跳跃，他放慢了脚步，攥紧拳头，心如擂鼓。
会是她吗？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吗？
工作人员看靶子，叶子八发命中，肖亦饶只中了五发。
肖亦饶亲自把靶子检查了两遍，才不情不愿的嘟囔了声，“对不起。”
叶子摘下护具，不屑的勾了勾唇角。
就在这偏头的一瞬，孟宴臣看到她眸中闪动的自信和狡黠，他内心涌动，眼眶发酸。
是她，真的是她！
她很好，他一直都知道她很好，看到她不再委曲求全而是锋芒毕露，他觉得更好。
叶子伸手，保镖恭敬的递上水和纸巾。她心中畅快，大口喝水，一转身，便对上孟宴臣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又有点可怜巴巴。
让她想到小时候家里那只小土狗，她带着它去赶集，它走丢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半个月之后它自己找回家来了。
见到它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她扑上去抱住它，它就开始嗷呜嗷呜的叫...
她胡乱想着，孟宴臣朝她走过来了，她一口水走岔了道，立时呛到了...
孟宴臣想去帮她拍背，还没近身就被保镖推开了，那表情看起来就更加委委屈屈。
可是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那天他和许沁走后，她才发现吴煜给她发了好多消息，更确切的说是好多张长图。图片截取的是某人的□□空间的日志。
日志的主人是高中时期的孟宴臣，每一篇都细致的描述了他对沁沁的爱意，隐忍又热烈。他痛苦挣扎，却深陷沼泽无法自拔...
所有的记忆开始串联起来，她在酒吧打工时，肖亦饶戏说她长的像沁沁，孟宴臣还多看了他两眼...
他坐在许沁身边，无微不至...
他醉酒，掉眼泪，说他再也不会快乐了...
她浑身冰凉，颤抖着手点开下一张图片，是许沁的工作照，再下一张是她的结婚照...
原来她就是那只蝴蝶啊...
那一晚，他喝醉了，刚用蝴蝶和飞蛾的比喻狠狠羞辱过她，可她过来拉他时，他为什么还会跟她走，是把她当成许沁了吗...
想到刚刚许沁歪在他怀里的样子，她忍不住猜测，他会不会很享受呢，或者说，他们会不会很享受呢...
她胃里一阵抽搐，几欲作呕，然后就真的跪在地上把眼泪都呕出来了...
吴煜最后还说：
叶子，你值得更好的人，比如我。
开玩笑的，不过既然你觉得抱歉，那等我回来的时候记得请我吃饭。
叶子是被保镖抱上车的，她两个哥哥人不在本地就安排了保镖照看她，她为此还很不痛快，和傅源傅恒在微信上发了一通脾气。
早上出门时言辞激烈拒绝了保镖送她，但她知道他肯定还会跟着来，但她也没办法。
眼下却要感谢两位哥哥的安排，多亏有这么个人，才不至于狼狈致死...
若是此刻见到孟宴臣，她连杀人的心都有。
有钱真好，有哥哥疼爱真好...
让她的心被粉碎，也可以体面退场，免于崩坏。
这些日子叶子郁郁寡欢，傅桓怕她整日闷在屋子里头憋坏了，拖着她去跑马，she击，打拳...
最近她爱上了射击，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巨爽，傅恒的三板斧很快就不够用了，于是让俱乐部专业的教练教她。
教练说她很有天赋，她便整日泡在这，从早练到晚。
肖亦饶来时她看到了，也发现对方在看见了自己，她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全当没看见。也不知道肖亦饶哪跟神经搭错了上来和她搭话，她直接无视。
他不依不饶，开始恭喜她，傍上了吴家的公子，从此麻雀变凤凰。
吴煜？他怎么知道吴煜？她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有次和吴煜看了场Livehouse他也在，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提出比试。
他眼角眉梢都写着——你可真是不自量力，他乐于先赢了她再好好教她做人。
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
此时叶子有些后悔，如果她知道肖亦饶约了孟宴臣，她绝对不会逞一时之快。
从看见孟宴臣的那刻开始，她胸口就像堵了一座大山，随着他的靠近，层层叠叠。在这压抑的缝隙中，又滋生了一丝心疼。
叶子知道自己不该心疼孟宴臣，但看他憔悴的模样她心里就是一抖。她在脑中努力的自我教育——不要心疼男人，会变的不幸。
她捏了捏矿泉水瓶，径直往前走，目光像跨越障碍一般从他身上越了过去。
有保镖在他近不了她的身，但也没想到他会不顾体面追了出来。
肖亦饶满脑子问号也跟了出来，不断在后面拉扯孟宴臣，“哎，哎，你追着她干啥，当初你不追究，现在你又来劲了...”
他脑子里还停留在两人有仇的状态。
孟宴臣甩开他的手，双手抵着车身拦在叶子车前，“叶子，你就算判了我死刑也该让我死个明白！”
肖亦饶看他眼圈都红了，又来扯他，“宴臣，你没事儿吧！”
孟宴臣吼他，“滚开！”
肖亦饶立马高举双手后退，怎么这么暴躁，要不是看他年纪还不到，他真要怀疑他更年期。
叶子在车里望着孟宴臣，原来他也会抓狂啊。
似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驱使，叶子下了车，她双手抱胸，站在原地，然后孟宴臣就如她预想的那样走了过来，抱住了她，毫不迟疑。
眼前的画面冲击着肖亦饶的神经，他面部表情扭曲，捂着心脏，差点心梗。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追的是一部家庭伦理剧，之后变成了法治剧，现在居然变成了狗血言情剧...仇人见面...搂搂抱抱...
叶子感觉周身有一个冰罩子，她感受不到任何。头埋在孟宴臣的怀抱她看不到肖亦饶的表情，想来一定很精彩，她发出一声轻笑。
孟宴臣被她的反应搞的发懵，只能更用力的抱紧她，声音喑哑，“叶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叶子的冰罩被他的话击出了一丝裂痕，倔强道，“你没错，是我错了。”
从始至终都是她错了，是她自不量力，自以为是，竟真的以为他会爱她，才会沦落到如此可笑的地步，屡次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叶子，你一定要这么折磨我吗？”
“折磨？你觉得自己受到折磨了吗？”她仰着头看她，眼里满是嘲讽的笑意。
他心里一痛，口气也软了下来，“对不起，无论因为什么我都先道歉，告诉我原因，好不好？”
他几乎在哄她了...
叶子终于不再笑了，像在看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她扁扁嘴，“孟宴臣，我想看你哭。”
她瞪着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似乎真的在等着他哭给她看。
孟宴臣脑子从来没像此刻这么混乱过，里面似乎全是短路的电线，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语言如此难以理解。
她的话钻进他的耳朵，像无数羽毛，他只能把她抱的再紧一些，沮丧的坦言，“叶子，我听不懂。”
“你当然不懂，孟宴臣，你躲在厕所哭过吗？跪在停车场哭过吗？”
他恨的牙痒，她为什么一直在说他听不懂的话！
他低头在她雪白的颈|上咬了一口，这一口也把叶子的冰罩咬碎了。
疼痛，温热，濡|湿|的感觉包裹着她，像有人剖开了她的身体，在吮吸着她的心脏...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一颤一颤的哭泣，停了下来，头脑有一瞬的空白，面对那个赤果的红|痕他开始慌乱，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语言，“弄疼你了吗...对不起...”
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像一张绵密的大网，她身处其中，却不想逃，她恨自己的软弱。
孟宴臣见她哭的更厉害了，愈发无措，“对不起，我...”
他微微松开了她一些，想看着她的眼睛说话，可当他对上她通红的眸子，泪珠簌簌滚落，他再一次失去了理智。
他微微伸抬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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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叶子在觉得自己即将溺毙的瞬间终于吸进一口空气。
她软倒在他怀里，贪婪的喘息，孟宴臣胸腔起伏比她的还厉害，她能清晰的听到他剧烈的心跳。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缠绵悱恻，“叶子，我爱你。”
她猛的一抖，还是挣扎着从梦境醒来，他的脸上有孩子气的笑，露出可爱的梨涡。
她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蝴蝶飞走了，所以飞蛾也可以了，是吗？”
许沁看到肖亦饶发来的视频，认出了叶子，淡定的回他，知道，我哥的女朋友。
肖亦饶炸了，疯狂给她补充信息，她这才明白过来，叶子就是那个曾在肖亦饶酒吧打工，后来又诬陷孟宴臣的女孩。
她电话立马打到孟宴臣那，口气极冲，“哥，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和那种人搅合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
他一个人在车里已经坐了很久了，本没有说话的力气，听到她的话皱眉，冷声打断，“她是哪种人？”
许沁心口一顶，一时说不出话。
“无论她是哪种人，我们都是一类人。”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不容置疑。
“哥...”许沁不解焦急，声音里自然带上了撒娇的意味，以往她这样说话，孟宴臣有再大的火气，再不情愿也会妥协退让。
可这次他没有，回复她的只有一串盲音，他居然直接挂断了。
孟宴臣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发动车子回家，在充满蝴蝶标本的储物间里呆坐，标本上已积了厚厚一层灰...
他拿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把所有的蝴蝶标本丢进去，连同许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只塞浦路斯闪蝶。
他早已无法欣赏这些标本的美丽，它们只会令他想到自己曾经那个关于蝴蝶与飞蛾的该死的比喻，和她赤红的眼睛...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疼痛和深深的无力，他告诉自己——这是你应得的，这就是你为那句蠢话付出的代价...
或许叶子听到那句话时比他此刻更痛...
这个想法无疑加剧了他的痛苦。
它把垃圾袋扔进后备箱，开车一路往偏僻处走，不知开了多久，直到看到一片河滩，他拖着袋子下了车。
中元节刚过不久，河滩上还残留着许多烧纸的痕迹。
他找了块干净的空地，垃圾袋随便一丢，明明没有喝酒，却似乎已经醉了。
他从怀里掏出香烟和火机，这是他开到死路上，在村里的小商店问路时顺便买的。
或许是没抽过烟的缘故，又或是劣质的香烟太呛，他吸的第一口就狠狠的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胡乱擦去眼泪，把香烟扔进垃圾袋，又掏出一根香烟，重新点上。
一阵风吹过，火烧了起来，发出哔啵声响，掺杂着绷断碎裂的声音，带来莫名的痛快。
他很快适应了鼻腔里的辛辣，愈发熟练的吞云吐雾。
烟雾中他回顾自己不算长的人生，他少有手足无措，无能为力的感觉，哪怕在喜欢许沁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是个天生的商人，对风险与收益敏感，注重投资回报率，从不做没有结果的事，他很早就明白他和许沁不会有结果。
所以当许沁爱上他人时，连同他所有痛苦发泄都不曾失控过，他知道只是预料到的那一天到来了而已，他只是需要一个过程，他终究会好起来。
叶子才是他人生中的意外，自从认识她之后，他就一次次的脱轨。
如果今天的他穿越到过去，哪怕只是两年前的自己，告诉他自己如今的一言一行，他都绝不可能相信，只会给出一个‘你没事吧’的眼神。
理智告诉他，该离开了，他和叶子现在就是两败俱伤，他们之间是他亲手打下的死结，是时候放手彼此去追求新的开始了...
可感情不容许他放手，他只想固执的扎根在她的生活之中，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扮演怎样的角色...
不计得失，不计后果。
他粗暴的揉去眼中的泪意，摇着头笑出声来：孟宴臣，你真他妈的疯了！
第二日他带着子公司的股权转让合同去了傅家，这次很顺利，谢天韵亲自接待了他。
他进门，两人简单寒暄过后，谢天韵直言相告，“你傅叔叔出差去了，叶子去学校报道了，她哥哥们陪着她一块去了，都不在。”
他笑笑，“我知道，知道叶子不在我才来的。”
谢天韵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孟宴臣把文件拿出来，她仔细看过，说，“你有心了。”
又把文件原封不动的退还给他，他不解。
“你们之间的事叶子和我说过了。”谢天韵喝着茶轻描淡写的带过。
孟宴臣眼神一黯，心中五味杂陈。
“既然是孽缘就该及时斩断，对你对她都好。”
她忘不了女儿问她，妈妈，你不怕有一天有心之人把我的事挖出来，成为你们永远摆脱不掉的污点吗？
她心疼的不行，告诉她，孩子，妈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算什么。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那个人是孟宴臣。
孟宴臣重新把文件推了过去，“阿姨，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歉意，我也希望叶子她永远不知道...”
谢天韵笑了，纵然这股份价值不菲，傅家也并不看在眼里。她重新把文件退回去，“孩子，没有必要。”
见孟宴臣咬着唇不说话，她微微叹息，又补充了一句，“你傅叔叔也是这个意思，也是我们全家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就没有再留的必要。
难道一个默默为她做点什么的位置他都不配吗...
从这以后他就有了一个新习惯，他每天早起绕道十几公里去她学校的食堂吃早餐，下了班不管多晚也要绕路到她学校附近走一走...
饶是如此，他们一次也没有遇到过。他有时候忍不住想，或许这就是缘分尽了。
但他还是执着的赞助了她们系好几个奖学金，还提出亲自去给优秀学生颁奖，他相信以叶子的优秀一定可以拿到，但眼下离期末还早着呢。
他想办法混进了她们系的大群，这样就掌握了她的课表和各种活动时间。
得知他们要和商学院、法学院举办联谊舞会，年度首次也是最后一次舞会，要求全员参加，他激动坏了。
舞会那天他早早的到来，门口有学生会的人在发面具，他随便报了系和名字，混过签到，进了会场。
灯光昏暗，他在人群中极力搜寻她的身影，很快就看到躲在角落玩手机的叶子。
叶子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礼服，比平日里看着更加温柔，眼线画的狭长，给她添了一分妩媚。
屏幕的光照在她脸色，让她看起来格外沉静，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绕到她身后，小心靠近，发现她看的竟然是药理学的考题...
叶子啊叶子，他忍不住弯起嘴角，可爱的叶子。
毕竟间隔了一年，叶子最近在疯狂补课，那些以前明明学过的专业课再见面只剩下眼熟，这怎么行！
她真是使出了高考的劲儿，要不是勒令全员参加，她根本不会来参加舞会，每天这个时候她本该在安静宽敞又明亮的图书馆。
她故意躲在角落，可还是不断有不识相的男生来跟她搭话，邀她跳舞，她的拒绝口径很统一：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
但对方总是热情的表示可以教她，她便改成了，不好意思，我脚崴了。
没想到遇到脸皮厚的，说可以抱着她跳。
她几次三番被打断，已经烦躁到了极点，简直想脱下高跟鞋把这人的头打掉，但也只是颅内自嗨，她依旧礼貌回复，不必了，谢谢。
她觉得这个座位可能是风水不好，提着裙子站起身，就是这么一转身，她目光飞快从孟宴臣身上掠过，她心里咯噔一下，装作没看见，又重新坐下，手心里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虽然光线昏暗，他穿了一身黑西装，还戴着一个劣质的孔雀毛面具，但她还是越过人海一眼就认出了他。
自从开学以来他见到孟宴臣好几次了，第一次是她大早上迷迷糊糊蓬头垢面的去食堂，长长的打饭队伍里看到他的背影就在不远处。
她登时清醒，躬着身子跑远，一口气跑到宿舍楼下才觉得自己发神经，大早上的他来这干嘛，难不成来吃早饭吗？
她觉得不可能，又不太敢重返食堂，跑到校门口的停车位去确认，果然就看到他的车停在门口，她看着车牌，反复确认了两遍，确实是他的车。
她抱着头一溜烟跑回宿舍，室友看着她见了鬼似的气喘吁吁，问她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早饭呢。
宿舍都是懒人，于是每天派出一人去买全宿舍的早饭，大家轮班，这样其他人还能多睡十分钟。
她愣了，含糊着说她自己的饭卡忘拿了，又说肚子疼，急着上厕所，和别人换一天。
还有一次晚上，她学的头昏脑胀，出来透口气，绕着图书馆大楼跑圈，远远的看着路灯下站着一个人，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好长，看起来无比孤单，是孟宴臣。
她心脏狂跳，再一次绕路去了门口，他的车还停在老位置。
她不懂，他为什么频频出现，如果是为了她来的，为什么不找她呢...
她抚着自己唇，或许他和她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吧，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清楚的明白两人之间的难以为继。
为了避免和他正面碰上，还特意网购了一个迷你望远镜，她从宿舍阳台上能看到大门口的停车位，她早晚出门都要先望一望。
室友都戏谑她要么变态，要么就是有仇家追杀。
其实不可否认，见到他她心里是欢喜的，但只限于远远的望着。距离让她感到安全，让她的情感就像对纸片人的喜爱一样纯粹。
她可以坦然承认，他只是站在那什么都不做，再看一万次也仍然让她心动。
可眼下不行，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而且的她余光看到他还在不停的向她靠近。
她腾的站起来，打算逃跑，却被一个不长眼的男生拦了路，男生不顾她慌张的神色开始自我介绍，他叫周灿，是他同系研一的师兄。
她敷衍了几句‘师兄好’，却没能如愿先走一步，因为师兄直愣愣的开始告白。
“叶子，我喜欢你，你可能不记得了，新生报道时是我接的你，我约过你好多次你都拒绝了，再后来就把我拉黑了。我...”
“别说了。”
叶子眼睛眨的像开启的双闪，但周灿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求救信号，倔强道，“不，我要说，这次不说我就再没有勇气了...”
孟宴臣握住叶子的手腕直接把人拉到自己的身边，用行动打断了周灿的施法。
他冷冷凝着周灿，一言不发，什么都没说，但已宣誓主权，警告意味明显。
空气凝固，周遭的人频频侧目。
叶子突然来了火气，用力甩开孟宴臣的手，对周灿说，“可以一起跳支舞吗？”
形势陡然逆转，周灿受宠若惊。
她瞥到孟宴臣攥紧拳头，越发有兴致，上前主动拉起周灿的手，滑入舞池...
叶子舞步轻盈，但架不住舞伴的笨拙，周灿疯狂踩她的脚，两人舞动的画面有点滑稽，但叶子仍然一脸认真，带着对方旋转。
每一次她背向孟宴臣，都能够感觉他的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带着热度，如有实质。她面向他时，他的目光也毫不躲闪，追随着她。
像一束追光，烤的她滚烫。
孟宴臣弯起一侧的嘴角，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和别的男人跳舞了...
大概是昏暗的灯光欢乐的乐曲给了她胆量，她看他的眼神直白赤果。
倔强，挑衅，着迷，抵制...
每一眼都在声名立场——想要，但可以不要...
胸|口被反复插刀，他很痛，又有点上瘾...
那个感觉就像...就像他们已经做过了一样...
他推了推眼睛，阻断了自己的想象，喉咙很干，他仰头猛灌了几口矿泉水，果断离开。
叶子看着他的背影，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观众走了，表演也失去了意义。
他看起来那么落寞，和那日在路灯下的身影无限重合，让她甚至有追上去拉住他的冲动。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似乎此刻，她才敢去想他那天的回答。
他说，我爱的只是叶子。
可信吗？
她晃晃脑袋试图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
转眼中秋，她给妈妈打了电话，确切的说是她的养母。
自从她被认回傅家妈妈就再也没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妈妈虽没明说她也知道傅家给了她不少钱，但肯定也有一些条件。
人都有私心，她能理解，她和妈妈都是务实的人，只要知道彼此都过的好就好，联络与否并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这样的日子，她突然很想她。
电话迟迟无人接听，傅源已经来接她回家吃饭了，今天不光是中秋，还是谢天韵的生日。
傅源见她情绪不高，问她怎么了，她笑笑说没事。
因为是她回来后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谢天韵很是看重，傅谢两边的亲戚今晚齐聚一堂。
晚宴还未开始，叶子坐在谢天韵身边，被各路亲戚围观，她笑的脸都酸了，好在傅恒寻了个由头把她换了出来，她得以去花园里透口气。
她接着给妈妈打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又打给弟弟，也无人接，打给邻居，邻居说正要给她打电话呢！
村里小孩在河边玩溺水了，她弟弟去救人，那河里有暗流，人没救上来搭了条命进去。
人刚捞上来，她妈妈立马昏死过去，送医院了，大夫怀疑是脑出血，让赶紧送市医院...
叶子一下慌了，努力压抑着哽咽和谢天韵说明情况，谢天韵拍拍她的背说，“没事。”
之后打了几个电话安排下去，她已经让临近市的行政经理立刻赶过去，就诊缴费以及后续转院就医，包括她弟弟的后事，他都会妥当处置的。
叶子咬着唇，有些难以启齿，“妈，我想现在就过去...”
谢天韵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和她商量，“你又不是大夫，你赶过去也没用的，不如安心在家等消息，而且现在家里这么多客人，一走了之也不合适，你说是不是...等明天，明天一早妈妈和你一起过去，好吗？”
“妈妈，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你好好过生日吧，对不起...”叶子说着就要往外走。
谢天韵看着她执拗的样子也动了气，“站住！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就往外跑？我才是你妈！”
“可她毕竟养了我将近二十年，要不是她当初救了我，我早就死了...”
叶子情绪激动，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谢天韵冷冷道，“救你养你的恩情，妈妈已经帮你付过了，那笔钱够她家花一辈子了，现在她于你不过是小时候照顾过你的阿姨...”
叶子猛的抬眸，满是不可思议，身子微微发抖。
钱能让一切一笔勾销吗？怎么可以如此傲慢！
“虽然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仍然是我妈妈。”
谢天韵气的把五斗橱上的一套陶瓷兔子玩偶狠狠扫落在地，玩偶摔的四分五裂。
这是傅有年出差时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礼物，是个新锐艺术家的作品，她很喜欢，宝贝的不行。
傅恒和傅源听到声音跑上来做和事佬，看到谢天韵眼圈红红，都惊了，冲她挤眉弄眼，“今天妈过生日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就是，今天寿星最大，妈，别生气了，叶子还小呢...”
叶子吸了吸鼻子，脖子一梗，“我妈住院了，现在我要回趟老家...”
她说着就往外走，傅源拦着她，眼神里都是恳求，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闹成这样。
谢天韵这回真的伤心了，“让她走！”
叶子知道希望不大，她从傅源的眼睛里就看懂了他们都是一样的想法，‘外人’的生死怎么会有妈妈过生日重要，可她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央求道，“哥，你能送我回家吗？”
从燕城到炉城只有一趟绿皮火车，她每次回家都要坐上一天一夜，就算不计成本，坐飞机再倒客车也要五个多小时，还不一定有航班。
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开车。
没等傅源回答，谢天韵冷冷道，“谁敢送她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傅恒疯狂捏谢天韵的手，谢天韵才把后面更决绝的话咽了回去。
叶子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出租车肯拉她，路程太远了，超过了网约车跨城的范围，她跑到火车附近想冒险打个黑车回去，没人肯去。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她走投无路，蹲在路边呜呜哭起来，她对自己说，叶子，别哭，一定会有办法的...冷静，冷静，你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打给孟宴臣。
孟宴臣正一家举杯庆祝，看到叶子的来电他有些惊喜，他接起，那边却迟迟没有说话，他有些着急，“叶子，你怎么了？”
叶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孟宴臣，你能送我回趟老家吗...”
...
“爸妈，你们吃，我有急事出去一趟。”
付闻樱把筷子放在桌上，不满道，“大过节的，你去哪？”
回应她的只有巨大的关门声。
她把严厉的目光转而投向埋头吃饭的许沁，“你哥是不是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