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陈昔年正在快餐店里打包一份青椒炒肉盖饭。
戴着围裙的男店员手上动作利索，没过二十秒就把装在塑料袋里的盒饭递了过来。此时陈昔年一只手拿着手机接听电话，另外一只手抱着文件袋，对着悬在空中的白色塑料袋反应慢了一拍，眼看男店员戴着口罩的上半张脸露出些许不耐烦，她立刻将抱着文件袋的那只手向外分出了两根手指，塑料袋顺势挂在了这两根细长的指节上，盒饭有些重，手指跟着往下滑了一截。
幸亏她反应快，才避免了那袋盒饭掉在地下的命运。
现在正值午饭时间，在周围工作的上班族将这间不大的快餐店挤得水泄不通，嘈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手机对面的声音听得不太清晰。
陈昔年费力地从拥挤人潮中穿出去，从店里到大门，短短十来步路，她却走了足足两分钟。
等她周围的声音骤然减小，便听到了对面的年轻女声，“陈小姐，麻烦您尽快来一下医院。”声音急切，音色对陈昔年来说很熟悉。
“好。”陈昔年应声答道，过了两秒，她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了。”但对面已经将电话挂断。
抱着文件袋，拎着盒饭，陈昔年在手机上叫了辆车，目的地是第六医院。
等待车来的时间里，她站在路边，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街对面来来往往的人群，目光放空没有焦点。
对面大厦的电子广告屏从房地产广告忽然变成了一张俊朗的面孔，以于北鱼为首的新锐建筑师们，年轻、富有才华，他们将携带着自己的新作闪耀登场。
广告只有十秒，陈昔年却感觉自己加速的心跳，跳动了一个世纪。
胸膛有些空，饿了一早上的胃突然充实到有些堵塞，文件袋因为她的紧攥出现了几个明显的指甲印，塑料袋的提手也被食指和中指捏紧。
司机在陈昔年上车时就看见她手上拎着的白色塑料袋，提醒她，“不能在我车上吃饭。”
陈昔年对他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轻声说：“我不吃，我不饿。”
车子一路从繁华热闹的市中心开到偏僻到有些荒凉的郊区，陈昔年靠在一侧车窗，看着不远处显著的红十字标志，目光发怔。
不论看见多少次，她始终都不能习惯。驾驶座上的司机也看到了那间医院，眼神里不动声色地露出了些许异样，陈昔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下了车，陈昔年轻车熟路地往住院部走。走进住院部大楼，在第二个通道右转，继续往前，走到了一道被锁链锁住的大门。
值班的中年保安认出了她，没说什么就把大门打开，她小声说了声“谢谢。”
一长串的锁链被拆卸下来，撞击在铁门上，发出金属特有的响声，在寂静如海的走廊里，无端让人心慌。
从大门进去后是一条不到五米的通道，通道尽头的墙壁被染上了银灰，里面一片空旷，悄无声息。身后的那道门又被保安从外面合上，叮叮当当的锁链原封不同的悬挂其上，将那道铁门从外面锁上。
此刻，陈昔年觉得自己犹如被禁锢在一方牢笼里的野兽，即使用尽全部的力气，也无法在此逃脱。
但她毕竟不是野兽，她仍有理智。
她踏入一台家属及工作人员专用电梯，按下五楼，感受着电梯一级一级往上升，她的呼吸随着越来越近的数字屏住。
十五秒后，电梯打开，她还没走出去就听到一阵令正常人烦躁的、不正常的吵闹尖叫哭泣嘶吼声，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
她尽量以一种极度平静的心情朝那些声音靠近。
值班护士看见了她，连忙把最外面的一层铁门打开，急声道：“陈小姐，你可算来了，你妈妈现在的情绪很不好，我们控制不住她，她不停地喊着说要见你……”
陈昔年跟着护士的脚步往前走，一路经过的病房门大开，里面的人要么平静到近乎麻木，要么被好几个护士用力禁锢在病床上，防止伤人又伤己。
但陈昔年没有朝旁边投去半分眼神，她问护士，“你们没有打镇定剂吗？”
“打了。”护士说：“一开始你妈妈情绪不太好的时候，我们就给她打了镇定剂，但是打了两针都没有效果，我们也不敢继续再打了，要不然会出事。”
陈昔年沉默。
连护士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她又能怎样？
离那间病房越走越近，一道熟悉的叫喊声便隐隐传了出来，“年年，年年，你看看妈，你怎么不来看我……”
声音嘶哑干涩略带无力，没有刚开始发病时的尖锐高亢，大概是喊得时间太长了。
陈昔年心里这样猜测着，便听见护士说：“她这样喊了快半个小时了，再喊下去，嗓子都要出问题了。”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两人到了病房门口，房门大敞，陈昔年只一眼就看到了被用医用绷带固定在床上的女人。
双手双脚均被牢牢地束缚着，因为住院剪掉的短发，夹杂着明显的一层白色。
干枯，没有任何光泽，就像脸上的皮肤一样，苍老而斑驳。
吴雪霞看见了门外站着的陈昔年，那双麻木呆滞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一丝难言的光亮。在绷带的禁锢下，她尽力将身体往前倾，虽然并不能向外探出半分。
“年年……年年……你怎么都不来看妈妈，妈妈好想你啊……”吴雪霞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喜悦和激动，听在耳里却是一种奇异的癫狂。
护士看到这一幕，说：“你去跟她说说话，绷带不要解下来，我就在门口，有事就叫人。”
陈昔年侧头对她轻笑了下，“谢谢。”接着走到病床边，俯视床上的女人，眼神无波，声音清冷，“我来看你了。”
吴雪霞因为她这句话，整个人情绪瞬间平缓了下来，她不再扯着嗓子说话，安静下来的脸颊透出年轻时的美丽神韵，“你最近在忙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
“在找房子搬家，准备明天就过来看你。”说到这里，陈昔年顿了顿，继续说：“没想到今天提前过来了。”
“怎么要搬家，为什么不住在咱们家里？”
“我换了工作，公司离家太远了，所以我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陈昔年淡声道。
吴雪霞布满皱纹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温柔笑意，陈昔年看在眼里，心脏却微微发紧。
“那你工作不要太辛苦，自己照顾好自己。”
陈昔年朝她轻点头，“嗯，我会的。”
“妈妈要是能在你身边就好了！”吴雪霞感叹一声，“你下班回来，妈妈给你做一大桌子好吃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糖醋鱼了，如果哪天做了糖醋鱼，你那天一定要吃两碗饭。妈妈不在你跟前，你要记得好好吃饭，别饿坏了肚子，你小时候特别不爱吃饭……”
陈昔年听她说着小时候的事情，眼眶用力睁大，不让眼泪落在地上。
吴雪霞说了好一阵，陈昔年却始终没有给她一点回应，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睛里看不出其他情绪，平静的瞳孔里有着一种和这里的病人近乎相同的麻木。
“年年，让妈妈出去好不好，妈妈想跟你一起生活，以后世界上就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了，我想多看看你……”吴雪霞的脸上浮现出恳求，语气近乎哀泣。
陈昔年对她摇头，拒绝道：“你的病还没好，需要继续住院。”
“好了好了，真的，你相信我。”吴雪霞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一迭声道：“好了，妈妈的病真的好了，不信你问医生，医生……医生……”
护士听到她的喊声，连忙跑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医生，你告诉年年，我的病是不是好了，我想回家，我不想住在这里……”
这样的情况护士见得多了，看了陈昔年一眼，没有任何犹豫便顺着她的话说：“嗯，你的病好了。”
“那让我回家，我要回家……年年，你跟她说，带妈妈回家……”吴雪霞的声音渐渐又开始高亢。
陈昔年沉默。
“明天就让你回。”护士劝她。
吴雪霞并没有像护士想象中的那样，因为这句允诺而安静下来。相反，她的脸上重新出现了近乎疯狂的神色，尖锐嘶吼道：“你骗我，我要回家，年年，你跟她说，带妈妈回家，你说啊，说啊……”
陈昔年往后退了一步，平静的瞳孔里倒映出吴雪霞疯癫的样子。
没有人答应她的要求，吴雪霞狂呼了一阵，然后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盯着陈昔年，阴恻恻道：“你是个魔鬼，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这样，你简直跟你爸一样，一样恶毒，一样狠心，你看我这样痛苦，你才高兴是不是……”
陈昔年与她怨愤的眼神对上，心脏像是一张脆弱的白纸被人狠狠攥住，想要呼吸，却无法在空气里获得一丝氧气。
她没有转开视线，承受着吴雪霞的责怪与诅咒。
“早知道你跟你爸一样，你一生下来，我就应该把你掐死，你长得这么像我，心怎么跟他一样狠毒。陈宇天，你女儿跟你一样恶毒，你高兴了，你们陈家的人，非得把我逼死在这里才算完是吧，我告诉你，不可能，没门，我吴雪霞肯定会好好活下去，活得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陈宇天，你死得早，死得好，怎么不把你女儿也一起带走，留她在这世上拖累我，你们陈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赶紧去死……”
她又哭又笑，脑袋摇晃，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走不出来。
护士有些听不下去，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陈昔年，对她说：“陈小姐，你先出去，我现在就去找医生过来。”
护士走了，陈昔年却没有挪动一步，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
她们的视线对上了，她听见那个她称之为妈妈的女人说：“陈昔年，你赶紧去死，死得越快越好，我这辈子就是被你给拖累的，我活得这么惨，都怪你，你怎么还不去死，你这个贱人，毒妇，都怪你，都是因为你，你不得好死，你就这么欺负我，我迟早要把你杀了……”
陈昔年听着她的辱骂，平静到近乎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嘴角扯起一丝轻笑，说出了那句她说过无数次的话，“等你死了，我就死，绝对不会多活一分钟。”
戴着围裙的男店员手上动作利索，没过二十秒就把装在塑料袋里的盒饭递了过来。此时陈昔年一只手拿着手机接听电话，另外一只手抱着文件袋，对着悬在空中的白色塑料袋反应慢了一拍，眼看男店员戴着口罩的上半张脸露出些许不耐烦，她立刻将抱着文件袋的那只手向外分出了两根手指，塑料袋顺势挂在了这两根细长的指节上，盒饭有些重，手指跟着往下滑了一截。
幸亏她反应快，才避免了那袋盒饭掉在地下的命运。
现在正值午饭时间，在周围工作的上班族将这间不大的快餐店挤得水泄不通，嘈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手机对面的声音听得不太清晰。
陈昔年费力地从拥挤人潮中穿出去，从店里到大门，短短十来步路，她却走了足足两分钟。
等她周围的声音骤然减小，便听到了对面的年轻女声，“陈小姐，麻烦您尽快来一下医院。”声音急切，音色对陈昔年来说很熟悉。
“好。”陈昔年应声答道，过了两秒，她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了。”但对面已经将电话挂断。
抱着文件袋，拎着盒饭，陈昔年在手机上叫了辆车，目的地是第六医院。
等待车来的时间里，她站在路边，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街对面来来往往的人群，目光放空没有焦点。
对面大厦的电子广告屏从房地产广告忽然变成了一张俊朗的面孔，以于北鱼为首的新锐建筑师们，年轻、富有才华，他们将携带着自己的新作闪耀登场。
广告只有十秒，陈昔年却感觉自己加速的心跳，跳动了一个世纪。
胸膛有些空，饿了一早上的胃突然充实到有些堵塞，文件袋因为她的紧攥出现了几个明显的指甲印，塑料袋的提手也被食指和中指捏紧。
司机在陈昔年上车时就看见她手上拎着的白色塑料袋，提醒她，“不能在我车上吃饭。”
陈昔年对他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轻声说：“我不吃，我不饿。”
车子一路从繁华热闹的市中心开到偏僻到有些荒凉的郊区，陈昔年靠在一侧车窗，看着不远处显著的红十字标志，目光发怔。
不论看见多少次，她始终都不能习惯。驾驶座上的司机也看到了那间医院，眼神里不动声色地露出了些许异样，陈昔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下了车，陈昔年轻车熟路地往住院部走。走进住院部大楼，在第二个通道右转，继续往前，走到了一道被锁链锁住的大门。
值班的中年保安认出了她，没说什么就把大门打开，她小声说了声“谢谢。”
一长串的锁链被拆卸下来，撞击在铁门上，发出金属特有的响声，在寂静如海的走廊里，无端让人心慌。
从大门进去后是一条不到五米的通道，通道尽头的墙壁被染上了银灰，里面一片空旷，悄无声息。身后的那道门又被保安从外面合上，叮叮当当的锁链原封不同的悬挂其上，将那道铁门从外面锁上。
此刻，陈昔年觉得自己犹如被禁锢在一方牢笼里的野兽，即使用尽全部的力气，也无法在此逃脱。
但她毕竟不是野兽，她仍有理智。
她踏入一台家属及工作人员专用电梯，按下五楼，感受着电梯一级一级往上升，她的呼吸随着越来越近的数字屏住。
十五秒后，电梯打开，她还没走出去就听到一阵令正常人烦躁的、不正常的吵闹尖叫哭泣嘶吼声，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
她尽量以一种极度平静的心情朝那些声音靠近。
值班护士看见了她，连忙把最外面的一层铁门打开，急声道：“陈小姐，你可算来了，你妈妈现在的情绪很不好，我们控制不住她，她不停地喊着说要见你……”
陈昔年跟着护士的脚步往前走，一路经过的病房门大开，里面的人要么平静到近乎麻木，要么被好几个护士用力禁锢在病床上，防止伤人又伤己。
但陈昔年没有朝旁边投去半分眼神，她问护士，“你们没有打镇定剂吗？”
“打了。”护士说：“一开始你妈妈情绪不太好的时候，我们就给她打了镇定剂，但是打了两针都没有效果，我们也不敢继续再打了，要不然会出事。”
陈昔年沉默。
连护士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她又能怎样？
离那间病房越走越近，一道熟悉的叫喊声便隐隐传了出来，“年年，年年，你看看妈，你怎么不来看我……”
声音嘶哑干涩略带无力，没有刚开始发病时的尖锐高亢，大概是喊得时间太长了。
陈昔年心里这样猜测着，便听见护士说：“她这样喊了快半个小时了，再喊下去，嗓子都要出问题了。”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两人到了病房门口，房门大敞，陈昔年只一眼就看到了被用医用绷带固定在床上的女人。
双手双脚均被牢牢地束缚着，因为住院剪掉的短发，夹杂着明显的一层白色。
干枯，没有任何光泽，就像脸上的皮肤一样，苍老而斑驳。
吴雪霞看见了门外站着的陈昔年，那双麻木呆滞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一丝难言的光亮。在绷带的禁锢下，她尽力将身体往前倾，虽然并不能向外探出半分。
“年年……年年……你怎么都不来看妈妈，妈妈好想你啊……”吴雪霞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喜悦和激动，听在耳里却是一种奇异的癫狂。
护士看到这一幕，说：“你去跟她说说话，绷带不要解下来，我就在门口，有事就叫人。”
陈昔年侧头对她轻笑了下，“谢谢。”接着走到病床边，俯视床上的女人，眼神无波，声音清冷，“我来看你了。”
吴雪霞因为她这句话，整个人情绪瞬间平缓了下来，她不再扯着嗓子说话，安静下来的脸颊透出年轻时的美丽神韵，“你最近在忙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
“在找房子搬家，准备明天就过来看你。”说到这里，陈昔年顿了顿，继续说：“没想到今天提前过来了。”
“怎么要搬家，为什么不住在咱们家里？”
“我换了工作，公司离家太远了，所以我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陈昔年淡声道。
吴雪霞布满皱纹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温柔笑意，陈昔年看在眼里，心脏却微微发紧。
“那你工作不要太辛苦，自己照顾好自己。”
陈昔年朝她轻点头，“嗯，我会的。”
“妈妈要是能在你身边就好了！”吴雪霞感叹一声，“你下班回来，妈妈给你做一大桌子好吃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糖醋鱼了，如果哪天做了糖醋鱼，你那天一定要吃两碗饭。妈妈不在你跟前，你要记得好好吃饭，别饿坏了肚子，你小时候特别不爱吃饭……”
陈昔年听她说着小时候的事情，眼眶用力睁大，不让眼泪落在地上。
吴雪霞说了好一阵，陈昔年却始终没有给她一点回应，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睛里看不出其他情绪，平静的瞳孔里有着一种和这里的病人近乎相同的麻木。
“年年，让妈妈出去好不好，妈妈想跟你一起生活，以后世界上就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了，我想多看看你……”吴雪霞的脸上浮现出恳求，语气近乎哀泣。
陈昔年对她摇头，拒绝道：“你的病还没好，需要继续住院。”
“好了好了，真的，你相信我。”吴雪霞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一迭声道：“好了，妈妈的病真的好了，不信你问医生，医生……医生……”
护士听到她的喊声，连忙跑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医生，你告诉年年，我的病是不是好了，我想回家，我不想住在这里……”
这样的情况护士见得多了，看了陈昔年一眼，没有任何犹豫便顺着她的话说：“嗯，你的病好了。”
“那让我回家，我要回家……年年，你跟她说，带妈妈回家……”吴雪霞的声音渐渐又开始高亢。
陈昔年沉默。
“明天就让你回。”护士劝她。
吴雪霞并没有像护士想象中的那样，因为这句允诺而安静下来。相反，她的脸上重新出现了近乎疯狂的神色，尖锐嘶吼道：“你骗我，我要回家，年年，你跟她说，带妈妈回家，你说啊，说啊……”
陈昔年往后退了一步，平静的瞳孔里倒映出吴雪霞疯癫的样子。
没有人答应她的要求，吴雪霞狂呼了一阵，然后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盯着陈昔年，阴恻恻道：“你是个魔鬼，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这样，你简直跟你爸一样，一样恶毒，一样狠心，你看我这样痛苦，你才高兴是不是……”
陈昔年与她怨愤的眼神对上，心脏像是一张脆弱的白纸被人狠狠攥住，想要呼吸，却无法在空气里获得一丝氧气。
她没有转开视线，承受着吴雪霞的责怪与诅咒。
“早知道你跟你爸一样，你一生下来，我就应该把你掐死，你长得这么像我，心怎么跟他一样狠毒。陈宇天，你女儿跟你一样恶毒，你高兴了，你们陈家的人，非得把我逼死在这里才算完是吧，我告诉你，不可能，没门，我吴雪霞肯定会好好活下去，活得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陈宇天，你死得早，死得好，怎么不把你女儿也一起带走，留她在这世上拖累我，你们陈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赶紧去死……”
她又哭又笑，脑袋摇晃，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走不出来。
护士有些听不下去，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陈昔年，对她说：“陈小姐，你先出去，我现在就去找医生过来。”
护士走了，陈昔年却没有挪动一步，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
她们的视线对上了，她听见那个她称之为妈妈的女人说：“陈昔年，你赶紧去死，死得越快越好，我这辈子就是被你给拖累的，我活得这么惨，都怪你，你怎么还不去死，你这个贱人，毒妇，都怪你，都是因为你，你不得好死，你就这么欺负我，我迟早要把你杀了……”
陈昔年听着她的辱骂，平静到近乎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嘴角扯起一丝轻笑，说出了那句她说过无数次的话，“等你死了，我就死，绝对不会多活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