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太守在一个和风微曦的日子请临溪云在望月阁小叙,派来的人说叶太守开了一坛子百年老酒,那是叶太守的曾祖在成亲之日派人埋在杏花地里的。

    临溪云一听便知道这或许能比的上鸿门宴了,他整装梳洗换上了一套利落又不失身份的衣服准备前往,刚出门却看见央金站在柏树下,直直望着这边,发现临溪云看见自己之后,行色匆匆走上前来。

    “少主,属下打探到消息,叶上霜在七约村遇险!”。

    临溪云心下一惊,有些责怪,“为什么不早说?”。

    央金降低声音,“少主您身边那个叫朝云的侍卫可是个厉害角色,我昨夜前来急报,差点被他发现,他身手十分厉害,若不是其他人帮我做掩护,我只怕已经没命了”。

    临溪云着急问,“叶上霜人呢?”。

    “不知!我们的人正在打探”。

    “不知?那你们是如何发现她遇险了?”,临溪云追问。

    央金察觉到临溪云的情绪,赶紧跪在地上请罪,“是奴婢办事不力,我们的人无法进入七约村,七约村外有大量来自长生花组织的人在巡逻,也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东西”。

    “叶上霜是如何遇险的?”,临溪云见状,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次问央金。

    “我们的人只是猜测,因为七约村外围的人往村里赶去,大概是村子里面发生了什么变故,后来我们往村子内安排的人也失踪了,他失踪之前只传出来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七约村是个蛊盅,叶上霜被骗去了地下河,他跟了上去,后来再也没有音讯”。

    “蛊盅?有意思!”。

    央金听到临溪云这句话,有些意外,“少主您不担心叶上霜吗?”。

    临溪云脸色微变,厉声道,“派人去找!”。

    临溪云来到望月阁时,叶太守已经端坐在主位,二人一阵你来我往的寒暄之后双双落座。

    “望月阁真是个好名字,我们不应月圆之夜来此喝酒赏吗?”。临溪云对此安排有些好奇,毕竟此时微风正好,阳光撒在酒杯之中金光荡漾。

    “哈哈哈!在望月阁赏不了桂月,但是能看到奇景,大人您看!”。叶太守安排下人拉开身后的珠帘,一场繁华盛世映入临溪云的眼帘。沧州最繁华的西市此时喧闹嘈杂,人群熙熙攘攘,远处碧蓝海天融为一色,教习坊的乐声丝丝缕缕从杨柳河上传来,远处停港靠岸的船只升起白旗在随风飘扬,孩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临安城的雨太久了,久到临溪云已经忘了快临近清明。

    “望月阁是我的高祖所建,其实根本看不见明月,只是他当时站在此处,就在这里,看着喧嚣尘世,内心所想的是明月映三秋,望断人归魂,故而取名为望月阁”。

    “不知太守大人今日叫我前来所为何事?”,临溪云听到那句,明月映三秋,望断人归魂,心里觉得难受,只好转移话题。

    “上次大人提到过,能否将叶思语一家人重归我叶家族谱,这两日来,我与叶家其他老长辈商讨了许久,我们觉得可以!可以将叶思语一家重归我叶家族谱”。

    临溪云有些欣喜,“也包括叶上霜她母亲?”。

    叶太守点点头。

    临溪云站起身来惊喜万分,对叶太守行礼,“多谢太守您的恩德,我且在此处替我未婚妻感谢太守的慈心恩意”。

    “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叶太守忙将临溪云扶起来。

    “而且,我也有条件”,叶太守满脸为难地补充一句。

    临溪云一愣,随即作揖说,“太守只管吩咐,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不违背道德,我愿赴汤蹈火!”。

    叶太守哈哈笑开,他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用不上赴汤蹈火”,随即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对临溪云说,“圣上最近想要给明王殿下和文王殿下赐婚,我叶家的女儿要许配给明王殿下做正妻”。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世人皆知,明王殿下独得圣上的喜爱,太子之位也非他莫属,日后他也必将成为一位不输于圣上的千古明君,若是叶新珠大小姐成为明王殿下的正妻,将来也必定是太子妃,最终也将成为万人敬仰的皇后,对于你们叶家来说,岂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美事?”。

    叶太守听完此话苦笑,他伸手捋了捋自己发白的长须,感叹,“御史大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临溪云一愣,随即想明白了,“太守大人是在担心皇后?”。

    “皇后与圣上不合乃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文王殿下乃是皇后所出,难不成御史大人觉得皇后会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明王殿下登上太子之位?”。

    “那又如何!明王殿下倚仗的是圣上,难不成太守大人信不过圣上?”,临溪云明白叶太守的心中所思,只能尽力开解。

    “这太子之位无论最后谁坐上去,都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流血牺牲,我不想让我家珠儿卷入这场斗争!”。

    临溪云想起长生花组织的人前不久进了叶府,不知道叶太守是否知道此事,不过现在还不便讨论此事。

    “叶家除了叶新珠大小姐便没有别的未出阁的姑娘了?圣上只说将叶家女儿许配给明王殿下,并未指名道姓,非得叶新珠大小姐不可”。

    叶太守苦笑,“叶家从我父辈开始,出生的都是男子,唯有我珠儿一位女儿家,这和指名道姓有什么区别!”。

    “不过!”叶太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叶上霜进了我叶家族谱,那叶家可就不止我珠儿一位女儿了”。

    “你在胡说什么!”临溪云大怒,“叶上霜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你们拿去做牺牲的筹码!”。

    “御史大人何出此言呐!”叶太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老夫斗胆问一句,御史大人娶叶上霜是因为对她爱之入骨,此生非她不可,是想要与她执手到老,还是因为她父母因为救你而死,你心怀愧疚所以想娶她来弥补她?”。

    临溪云一愣,“当然是因为爱她!”。

    “是吗?御史大人再好好想想,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老夫以我叶家百年来的声誉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之间的谈话”。

    叶太守见临溪云不说话,便接着说,“御史大人你不过是为了能给她一个好去处,能给她父母一个交代,如今她们一家人回叶家族谱,那么叶思语夫妻俩就不是孤魂野鬼,每年叶家都能祭祀他们,叶上霜也不是一个乡野村夫的孩子,她就是我们叶家的孙大小姐!”。

    “纵使如此,她根本就不爱明王殿下,让她嫁过去只会让她生不如死!”。

    “御史大人,恕老夫斗胆多说几句,御史大人你是西芜王朝留下来的遗腹子,流的是西芜王朝的血脉,若不是当年那个天下第一美人替你求情,陛下怎么心软放过你,现在若不是西芜王朝气数已尽,陛下又怎么会委你重任”。

    叶太守咳了几声,接着说,“你与明王殿下情同手足,明王殿下的母亲是你的姑姑,若是明王殿下当上了这九五至尊,你想要回西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难道也想带着叶上霜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让她和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度过此生!御史大人倒不如大发善心,让她赌一把,赌明王殿下能赢得太子之位,赌明王殿下能够对她用情至深,就算最后明王殿下对她并无感情,至少这里还是她的故土,至少我们还和她一脉同源,至少她还是我叶家的女儿”。

    眼看见临溪云有些犹豫,叶太守趁此追及,“御史大人并不喜欢叶上霜,你只不过想要给她一个好的前程,你只不过想要对得起她九泉之下的父母”。

    “那倘若我今天不答呢?”,临溪云抬头,阳光照进他黑色的眼睛之中,亮起来的眼睛像两颗黑色宝石。

    “这也是家中长辈的意思,如果不答应,那我们也没有办法,毕竟叶思语作出此等叛逆不孝的事情”。

    叶太守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我一直觉得御史大人是一个聪明的人”。

    “此事我做不了主,不如这样,我将叶上霜接过来,我们再议!”,临溪云心中一转有了主意。

    “好好好!有御史大人这句话就够了!”,叶太守眉开眼笑,“我家珠儿对御史大人你的情意大人是知道的,还望你不要辜负她,若是不爱她,不要像对叶上霜那样对她!”。

    临溪云端起酒杯的手一顿,随即露出苦笑,这是在嘲笑他是一个薄情之人吗?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真的是一个薄情之人。

    “太守大人,既然我们现在达成了同盟,不知道太守大人能否告诉我,叶新珠大小姐体内的狐奢珠是怎么回事?”,临溪云似笑非笑地看向叶太守,非常突兀地问出这个问题。

    叶太守先是一惊,随后笑着点头,“御史大人比我想的要聪明许多,不过好多事情我不便多说,毕竟我叶家一族几百人的性命都在那个人手上”。

    “无妨,叶太守能说多少就说多少”。

    “前些日子,主人派人来到我叶府,以我的性命为要挟,强迫珠儿吃下了一颗毒药,渐渐的,我发现了珠儿变得不对劲,不仅相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连同性格都变了,后来我派人查遍医书才发现那颗毒药名为狐奢珠”。

    叶太守痛心疾首地接着说,“她一个清清白白女儿家,还没嫁人呢,就为了活下去而自毁清白!狐奢珠的药力发作时,她生不如死,日夜的痛哭哀嚎剜进老夫的心中。她哭着求我杀了她,可我不忍心。她刚出生的时候不过巴掌大,是我在天佛的神像下跪了整整一年,我日夜诵经只求她能平安健康长大。她两个月大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整个沧州城的名医都让我节哀,可我不信,我历经千幸万苦,只差把我的老命都交代了,才找到江州的名医玉柏然救了珠儿一命。我怎么舍得让她死,所以我同意了主人的提议,那个男人救了珠儿,也毁了珠儿”。情到深处,叶太守眼泪纵横。

    “可叶上霜不也是你的孙女吗?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又怎么舍得让她卷入朝廷纷争之中?”,临溪云听到叶太守对叶新珠的疼爱,不禁想到了历经千辛万科的叶上霜。

    “手心的肉总是比手背的肉多,我与叶上霜没见过几面,谈不上什么骨肉亲情,你同情她,怜悯她,唯独不爱她,可她偏偏不要你同情,不要你怜悯,她只要你的爱,你说这事情荒谬不荒谬?”,叶太守一语中的。

    既然话说到此处,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临溪云直接询问关于长生花组织的人进太守府的事情,叶太守的反应却平静地可怕。

    “我知道,这都是主人的安排”。

    “你的主人是长生花组织的首领?”,临溪云有些惊讶,叶太守点点头,默认了这件事情。

    “那他们为何要来太守府?为何要逼迫叶新珠大小姐服下狐奢珠?你身为堂堂沧州太守,效忠的是陛下,你为何不上报陛下而是任由你的主人摆布?”。

    临溪云一连串的发问让叶太守眉头紧皱,老人揉揉眉心,“他们为何来太守府,为何逼迫珠儿服下狐奢珠,这些我都不能告诉你,沧州叶家世世代代都效忠大临皇朝的天子,可叶家好几百口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手上,我不敢轻举妄动”。

    “好了,今日到此为吧!”,叶太守看着远处将沉入海面的夕阳,金色的光将海面染成一块深黄的绸缎,熙熙攘攘的街市不知何时归于平静,华灯初上,点点烛光如同洒落人间的星河,另一场盛世繁华即将开幕。

    “把叶上霜接过来吧,说不定和她相处几日,老夫就心软了”,叶太守在下人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地回房休息去了。

    临溪云望向远方,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若不是因为自己,叶上霜的父母就不会死,至少这世间还有人会真心实意的为叶上霜好。

    “大人在想什么呢?”身后传来女子悦耳的声音,临溪云回头看见叶新珠扭着腰肢步履生花地走过来。

    “沧州的景色真好,不似长临城,总是下不完的雨”。

    “我祖父都跟你说了?”,叶新珠试探的问。

    “说了”,临溪云实话实话。

    “那你是怎么想的?”,叶新珠更加小心翼翼,魅惑的脸上出现了女孩子家的娇羞。

    “等叶上霜过来了再吧!”,临溪云思考片刻之后,给出了答案。

    但这明显不是叶新珠想要的答案,后者脸上的娇羞褪去,叶新珠恼羞成怒地问,“为什么?你嫌弃我?”。

    “并没有,我不过是想给她一个交代”。

    “真的?”,叶新珠将信将疑地问。

    “真的!”。

    叶新珠喜笑颜开,扑上去抱住临溪云。

    临溪云猝不及防,他想推开叶新珠,奈何对方抱的太紧,他也不敢太用力,怕万一伤到叶新珠,那么他和叶太守之间的交易就没得谈了。

    临溪云闻着叶新珠身上独有的香味,脸都红了一片,只能不停地说,“快松开,这成何体统!”。

    就在临溪云手足无措之时,朝云突然从远处的房顶飞了下来,把叶新珠吓到,又往临溪云怀里进了几分。

    “哎呀!不好意思,打扰到大人的良辰美景了!”。

    临溪云接机推开叶新珠,清了清嗓子,“何事?”。

    “大人您吩咐我采买的沧州特产我已经买好了,请大人回房过目!”。

    “啊?啊!好,我一会儿就来”,临溪云有几分慌张。

    “你要买沧州特产?给谁?不会是给叶上霜吧?”,叶新珠在一旁吃醋。

    “我,不是,那个”,临溪云试图解释,他什么时候让朝云买沧州特产了!这个家伙净胡说,现在可好,生出事端来了。

    “对呀!叶上霜是我家大人的未婚妻,我家大人给她买东西不是很正常吗?”,临溪云还未回答,朝云却抢先替他回答。

    原以为叶新珠会很生气,结果只是噗嗤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是很喜欢她的嘛?我还以为你对她没什么感情呢?”。

    叶新珠俏皮地指了指天,“天黑了,孤男寡女的,怕别人说闲话,我先回去了”。

    临溪云听到此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现在说什么孤男寡女的,那刚刚是谁往他怀里钻,推都推不开,说的好像他临溪云占了多少便宜一样。

    “怎么样?我这个借口不错吧?这不就替大人解围了?”朝云笑呵呵地上前邀功。

    临溪云直直往前走,头也不回,“不怎么样”。

    临溪云回到房间,看到满桌子的特产,只觉得头脑发蒙。

    “朝云!这是什么?”。

    朝云从房顶上跳下来,走进屋,“特产呀!”。

    “怎么这么多?”,临溪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朝云走上前去,拿了上面油纸包的五件放到一边,然后把剩下的包起来,“这些是我给我们家七七的”,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那五件特产,说“这是给大人你的,反正大人瞧不上,我就意思意思了”。

    临溪云直直笑出声,语气温柔地问,“七七就是那个你心爱的姑娘?”。

    朝云开心地点点头。

    “是哪家的官家小姐?为何还没有成婚?”,临溪云今日突然就对朝云生出来一些好感。

    “不是哪家的官家小姐,就是普普通通小家小户的闺女,年纪还小呢!等她大了些,我就请陛下赐婚,到时候大人若是肯赏脸,定要请大人来喝上两杯喜酒!”。

    朝云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的温柔,笑的真情实意,和他平时的假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定来!”,临溪云笑着回答,此时他仿佛认识了一个新的朝云。

    朝云抱着一堆东西,开开心心哼着小曲往外走,“我明天请个跑马将这些给七七送回去”。

    临溪云打趣他,“就这些东西还要请个跑马?请跑马的银子都比买这些东西的银子还多吧”。

    临溪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叫住朝云,“你不用请跑马,你回一趟临安城,帮我把叶上霜接过来,顺带把东西送给七七姑娘”。

    朝云收起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犹豫。

    “你放心,我就在太守府,等叶上霜过来”。

    朝云仍然站在原地。

    “这是命令!”。

    临溪云知道朝云在顾忌什么,但好多话现在还不方便说开,再怎么说,朝云也是圣上派来的人,于是只好态度强硬地命令他。

    朝云没法,只好答应。

    但走了没几步,朝云突然回头对临溪云说,“大人的事情,小人没有资格过问,也没有资格插手,但是我家七七说过,不能辜负了女子的真心,若是做不到就不能给承诺,若是不能给姑娘任何承诺,那么就一定要远离那个姑娘。叶上霜小姐对大人您的情意旁人看的一清二楚,如今叶新珠姑娘对大人的情意也是如此,大人总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吧!”。

    临溪云有些震惊,朝云见状,连忙说“如今是小人多言了,还请大人惩罚”。

    临溪云摆摆手,“快去吧,把叶上霜安全地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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