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成局（下）
“唉！明王是那个贱人所出，那个贱人也是他们西芜王朝的长公主，无论如何，他们必然是会支持明王夺取这太子之位”，皇后也忍不住叹息。
“所以，母后，我们要留下小月的性命，我们要将小月变成我们手中保护自己的盾，我们要将小月变成出其不意刺向对方的剑。只要溪云大哥不在这人世，那么嗤鞑王的血脉，就只剩下小月！那些游荡在草原上的嗤鞑王的部下，尤其是苏驰乐，他对嗤鞑王的忠心世人皆知，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嗤鞑王这唯一的血脉消失？”。
“抒禾，你在说什么！”，小月不可置信地抬头质问临抒禾，眼前人仿佛变得陌生，“你要杀了我哥哥？”，见临抒禾没有回答，小月挣扎着想从他的怀中挣脱，却被死死束缚动弹不得。
“是个不错的想法！”，教书先生微微点头，“不过我看这位小月姑娘，可不是什么乖乖听话的主，也不是个识趣的人，她肯配合我们？”
“就在今晚，她已经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无论哪一件被她传出去，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教书先生眼中闪过一抹狠决，那根银针再次在他的手中翻动。
“不如，让她变成傻子！毕竟傻子说的话，疯言疯语，谁又会信？不不不，这样也不保险，不如让她变成哑巴？让她口不能言，再废了她的双手，让她手不能书，最后再废了她的双眼，让她目不能视！”，教书先生往前走了一步。
“你杀了我便是，何必如此煞费苦心，就算你不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同意配合你们，我也绝不会成为杀害我哥哥的凶手！”，小月恶狠狠地说道，满脸赴死的决绝。
“你瞧瞧，这可是她自己说的，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教书先生扬起手中的银针。
临抒禾挡在小月身前，“给我一个机会，我能说服她！”。
几人沉默片刻，教书先生妥协了。
“那好吧，我与你母后先去偏殿，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若是她依旧如此冥顽不灵，顽固不化，那谁也护不住她！”，教书先生扶着皇后走了出去。
“我提醒你一句，她不愿成为害死她哥哥的帮凶，并不是对她哥哥有什么感情，她是为了她姐姐，那个叫叶上霜的女子，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却千辛万苦将她抚养长大的蠢女人”，教书先生最后这一句，似乎是说给小月听的。
语罢，他扶着皇后缓缓离去，空荡荡的房间之中，只剩下临抒禾和小月二人。昏黄的烛光摇曳，二人的影子似是一滩融化的死水，在地上来回滚动。
“你不必再说了，我绝不会答应他的要求”，小月放弃挣扎，她倒在临抒禾的怀中，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和灵魂。
临抒禾没有说话，他将小月抱起来，走到软塌处，然后将她放下。他跪在地上，跪在小月的眼前，缓缓地慢慢地轻轻地，揉着小月的膝盖，小月流下来眼泪。
“你知道的，我姐姐对我而言多么的重要，她是我再生父母。为了她，我愿意去死！她很爱我的哥哥，如果有一天她知道，她的心爱之人是被自己一手带大，视为掌上明珠，亲如骨肉的妹妹害死的！她怎么面对我？我又如何面对她！我不如现在一死百了！”。
临抒禾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你的腰疼不疼？我帮你揉揉？”，他抬头笑开，露出一口白色的牙齿，显得俏皮可爱，眉眼是化不开的温柔。
小月开始抽泣，“你杀了我吧！能死在你手里，我死而无憾，只求你能在我死后，告诉我姐姐，我此生对不起她的抚养之恩，来世必定报答”。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我跟母后说过了，我要娶你，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怎么会伤害你！”，临抒禾的清朗英俊的脸在烛光之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宁静又安详，温柔又悲伤。
“抒禾，外面下雨了。你听到了吗？好大的一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小月伸出双手，捧上临抒禾的脸，直直看着他的双眸。
“你得活下去，你要是死了，你姐姐多伤心，你可是她辛苦养大的掌上明珠！你的命，有一半是可是她的，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不是吗？今天死在这里多委屈呀！”，临抒禾握住小月捧住他脸庞的手，手心温暖又潮湿，手背柔软且冰冷，“腰疼不疼？我帮你揉揉好不好？”。
“那我哥哥？我真的要帮你们杀了他？我做不到，就算没有姐姐，他也是我的亲哥哥，他也是当年把我从反贼手下拼死带出来的哥哥，我绝不会帮助别人伤害他”。
“首先，你哥哥现在并没有被我们五花大绑在这里，不是你答应了我母后他们的要求，你哥哥就会立刻死在你眼前，毫无反抗之力。你和我眼下最着急的事情，就是需要过了眼前这道难关，那就是保住你的性命。至于以后，你和我有的是时间，可操作的方法太多，不一定就是真的要你亲手害死你哥哥的性命，我们只需要达成我母后他们的目的就是”。
“其次，我个人觉得，那个把你从反贼手中救出的人，是楼溪云！不是临溪云！楼溪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你的性命，而临溪云，他不会，在他心中，比你重要的东西太多太多”。
最后这句话，听的小月心中一阵颤抖，这也是她想要告诉姐姐却无法开口的话。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知道一会儿该怎么说。但是，不管他是楼溪云还是临溪云，他都是我的哥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一阵冷风从寒夜之中吹进小窗，烛光闪烁了几下，又默默地燃烧着。
小月想要放下的手被临抒禾紧紧握住，“抒禾，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你，我觉着，只有问清楚了，我才能放下心来，俩人若是想要长长久久，就不该存在谎言”。
临抒禾点头，“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绝不说谎！”。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觉得我的身份对于你坐上太子之位有帮助，所以才来故意接近我是吗？”。
临抒禾看着眼前这个惊世骇俗的女人，美的一点也不真实，像是随时会在风中消失的雨点，最终会落入时代的洪流之中，变成男人们争权逐利的牺牲品，就和当年的槿妃一样，活着是天下人爱慕嫉妒的美人，死后是地里的一抔黄土，人踩马踏。
“是的，我自从在父皇的养心殿见到你以后，我便派百灵鸟查明了你的身份。我的百灵鸟，很厉害的，他们散落在这天下的各处”。
“他们有的就在这皇宫之中，有的在长临城之中，有的在大临皇朝的各处，有的在西疆，有的在北寒国，有的在南荒”。
“他们可以是宫女太监，他们可以是贩夫走卒，他们可以是文人墨客，他们也可以是将士剑客”。
“母后和教书先生一时半会查不出来的东西，我都能很快的知道。在我第一次知道你的身份时，我只思考了一刹那的时间，雨水从清翠的叶子上流淌而过，最后砸落在水池里，就这么短的时间，只是这一瞬间，我已经想好了如何接近你，如何利用你”。
“所以，你从来没有真心爱过我？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所以我愿意陪你做那些傻事，我明知道可能会死，但还是会去做，因为我想随心，不愿考虑太多的是非对错。我这个人，其实看人很准的。但是在你这里，我应该是头一回失误”，小月自嘲地笑了笑。
临抒禾笑着摇头，“你才没有失误，你看人一向很准的。一开始是因为你稀世罕见的美貌，后来是因为你的身份对我而言，很有利用的价值，不过到后来，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很在乎你。一心只想娶你，想要和你白头到老，什么富贵权利，什么权倾天下，好像也没有那么吸引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比权利，比富贵更重要的？”，小月侧着头问临抒禾，。
“你是从什么时候感受到我很爱你的？”，临抒禾抬着头，看着明艳动人的小月，反问她。
小月思考一下，“嗯。。。大概是我喂你吃炸油糕的时候！”。
临抒禾笑开，“你可真厉害，一猜就对！”，他像在哄小孩子一样，但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烛光之下，小月也跟着傻笑。
“那你以后是叫叶小月呢？还是叫楼心月？”，临抒禾突然问起来这个问题，小月一时回答不出。
“那你叫临心月吧！我觉得临心月好听！”，临抒禾有些小声地喃喃自语。
“什么？”，小月没有听的很清楚，外面雨声太大，她想问问临抒禾刚刚说了什么。
还未开口，房门被推开，皇后步履摇曳地走了进来，她看到跪在小月面前，替小月揉腿的临抒禾，愣了一下，跟在皇后身边的教书先生也愣了一下。
小月想起身行礼，却因为膝盖的疼痛而差点摔倒在地，临抒禾眼疾手快接住小月，将她了抱起来，小月身体柔软，又纤细柔弱，临抒禾只怕一个松手，怀中的人儿就香消玉殒了。
“文王殿下，，你要想好了，现在天色已晚，若是她还不识趣，再接着和我们耗下去，明王殿下那边的人就会发现异常，到时对我们来说更加不利”，教书先生看到眼前场景，心里自然明了小月选择了他们，不过该说的话也要说，更需要小月表明态度。
临抒禾还未开口，小月抢先回答，“皇后娘娘，还有这位。。。这位先生，小月懂了你们的意思，如今为了姐姐，我也要活下去。文王殿下说的对，我这条命，不是我说了算，好死不如赖活着”，小月有气无力地对着眼前自信满满掌握全局的皇后和教书先生表明态度。
皇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明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这样最好，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既然禾儿如此这般在乎你，那么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棒打鸳鸯。明日我就去找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让你和禾儿有情人终成眷属”。
皇后往前走了几步，她握住小月冰冷的手，像是一个慈祥和蔼的主母，给自己未过门的儿媳说一些体己话，“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要和和气气，你只要答应本宫，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和禾儿同生共死。那么你姐姐那边，我自然是不会为难她的，毕竟也算是一家人”。
“皇后娘娘，小月不过是降国后裔，贱民一个，承蒙文王殿下高看一眼，有心抬爱，实在是不敢僭越，妄自称自己与皇后娘娘是一家人。不过，既然此生能得文王殿下一颗真心，小月自然是掏心掏肺，与文王殿下生死与共”，小月低垂着眼眸，她说话间看向临抒禾，却未曾给皇后一个眼神。
“禾儿，外面雨势较大，寒风萧瑟，天也黑的厉害，小月姑娘一人回去恐怕不太安全，你将小月姑娘送回房去吧！”，皇后的脸上写满疲惫，却依旧保持着一国之母的端庄姿态。
临抒禾抱着小月准备离开，教书先生突然伸出手拦住他们，“小月姑娘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不过！发个誓让皇后娘娘宽心，也废不了多少时间”。
临抒禾咬牙切齿，“你想要小月发什么誓？她都已经承诺你们了！何必为难她！”。
“既然小月姑娘真心承诺，那么让她发个誓怎么算为难呢？”。
临抒禾忍无可忍，正准备发作，小月及时拦住他，“文王殿下，天太晚了，若是我还不回，黛云师姐肯定会担心我的，我们不要浪费时间”。
小月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屡次想要她性命的男人，眼神坚定，铿锵有力地说，“好，你说，你想让我发什么誓？”。
“我要你以嗤鞑王的荣誉发誓，绝不会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人，一个字都不可以！包括你姐姐叶上霜”。
“我，楼心月！以西芜王朝嗤鞑王的名誉起誓，绝不会将今晚所听所见之事说与其他人，包括我姐姐叶上霜，若是有违此誓言，我不得好死，死无全尸，嗤鞑王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我要你起誓，接下来无论我们需要你做什么，你都会遵守”。
“我，楼心月！在此起誓，今后无论文王殿下需要我做什么，绝对遵从，若是有违此誓言，我不得好死”。
“我要你起誓，今后无论我与皇后胜败如何，你都要保文王殿下安然无恙，都要与文王殿下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听到此话，临抒禾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包括小月，他们觉得这个一直以来都阴险狡诈，在面具之后阴诡算计的男人，说出来这样的话，属实让人意外。
“我，楼心月！以西芜王朝嗤鞑王的名誉起誓，今后与文王殿下生死与共，直至我骨埋黄土，若是有违此誓言，我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日后堕入十八层地狱，嗤鞑王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好了，这个结局多好，皆大欢喜，你们离开吧！明王殿下在外面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恐怕再过一会儿，他就会率领自己的府兵闯这文王殿”，教书先生嘶哑难听的声音之中有着难得的松弛。
雨随着黑夜之中的冷风倾斜而来，洒在文王殿前的石板路面，湿滑又粘人。文王殿的大门被打开，小月看到明王站在殿外，身后跟着一群举着火把的士兵，他们手持刀剑，张黛云冲了过来，“小月！小月！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临抒禾将小月抱出去，“黛云姐姐，我没事儿，不过是雨天路滑，摔了一跤”。
临望安走上前去，身后跟着柳澈源。“小月夜深了也没有回房，张姑娘寻遍药圃，也没能发现小月。她着急坏了，去求柳御医长。柳御医长派人去找，最后从一个值班的宫女那里得知，小月被两个人带去了文王殿”。
柳澈源站在临望安身后，能看得出来他也是满脸的担忧。“文王殿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能随便进入的，我只能叨扰明王殿下”。
临望安看着临抒禾，“文王殿即便是本王，也不能随便闯入”。
“既然小月无性命之忧，那本王就先离开了，我对溪云大哥也好交代。否则让有心人看见我在文王殿前带着府兵，必定会去父皇那里参我一本”。
“小月多谢明王殿下出手相助！”，小月是第二次见临望安，她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亲近的感觉。
“哈哈哈，小月你就见外了，我生母是你的姑姑，这么算起来，我们也是堂兄妹，都是我应该做的”。
临望安打了一个手势，文王殿前的宫墙之上，跳下一排弓箭手，他们护送明王殿下离开，夜雨之中，临望安登上远处的轿撵，他回头望了一眼，眼神闪烁不明。
“小月，我带你回去”，张黛云伸出手准备抱住小月，临抒禾却抱着小月往后退了一步，“本王送小月姑娘回去就是”。
柳澈源在身后咳嗽一声，“黛云师妹，有文王殿下的护送，小月师妹肯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小月的膝盖受伤了，我想为她。。。”，张黛云有些着急，她何尝不明白文王殿下的意思，只是她明白，小月与文王殿下走的太近，终归不会是个好事。
“黛云师妹，我有一些东西要给你，我刚好有空，我们先回去吧！”，柳澈源适时拉着张黛云将她带走，雨伞之下，二人靠的很近，似乎是一对热恋的爱人。
“如果当时我不答应你和皇后的要求，是不是就再也没法活着走出文王殿”，小月往临抒禾的怀中缩了缩，雨水打在伞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小月的声音很轻，在嘈杂的雨声之中被淹没，不过小月的呼吸就在他耳边，他听清楚了小月的问题。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带你闯出去，黄豆在偏殿，只要我发出信号。她就会带着我的人过来，到时皇兄也会收到信号，他和他的府兵以救我为由直接闯进来救走你”。
“万一发生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你怎么办？明王殿下闯宫的罪名他又如何担待？”，小月没想到临抒禾有如此破釜沉舟的打算。
“母后无法将事情真相说出，她必须要保护云氏一族。那个教书先生，我父亲，身份不能暴露，他更加无法出面指控什么，到时我说什么，真相就是什么！”。
“那他们一定会对你失望的吧！”，小月担心地问。
临抒禾露出苦笑，“世上哪有什么两全之策，谁都要做出取舍，哪怕他们对我失望，我也要抱住自己在乎之人的性命，有你的性命，也有我母亲的性命，更有云氏一族的性命”。
回忆在此结束，小月感慨，那夜的雨下的真大，就和今天的雨一样，看不见一丝天光，二人一路无言，俩人一前一后，缓缓行走在宫墙深处。
爱意在无声的雨水之中蔓延，说着潮气悄然飘散。墙角一朵小白花在滔滔雨水之中挣扎，就在它的旁边，曾经站过一位失意的女子，她历经千辛万苦只为寻找自己年少时梦中的夫君，可惜被一叶障目，到头来只落得活该二字。
二人来到小月房前，临抒禾拉住小月的手，“别想那么多，换身干净的衣裳，好好休息，你放心，有我在呢！”。
来路苦人，前路漫漫，雨夜长长，多少人的一生就如同这水中浮萍，漂泊无依。可是，谁的一生不是来的干干净净，走的干干净净吗？
“所以，母后，我们要留下小月的性命，我们要将小月变成我们手中保护自己的盾，我们要将小月变成出其不意刺向对方的剑。只要溪云大哥不在这人世，那么嗤鞑王的血脉，就只剩下小月！那些游荡在草原上的嗤鞑王的部下，尤其是苏驰乐，他对嗤鞑王的忠心世人皆知，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嗤鞑王这唯一的血脉消失？”。
“抒禾，你在说什么！”，小月不可置信地抬头质问临抒禾，眼前人仿佛变得陌生，“你要杀了我哥哥？”，见临抒禾没有回答，小月挣扎着想从他的怀中挣脱，却被死死束缚动弹不得。
“是个不错的想法！”，教书先生微微点头，“不过我看这位小月姑娘，可不是什么乖乖听话的主，也不是个识趣的人，她肯配合我们？”
“就在今晚，她已经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无论哪一件被她传出去，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教书先生眼中闪过一抹狠决，那根银针再次在他的手中翻动。
“不如，让她变成傻子！毕竟傻子说的话，疯言疯语，谁又会信？不不不，这样也不保险，不如让她变成哑巴？让她口不能言，再废了她的双手，让她手不能书，最后再废了她的双眼，让她目不能视！”，教书先生往前走了一步。
“你杀了我便是，何必如此煞费苦心，就算你不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同意配合你们，我也绝不会成为杀害我哥哥的凶手！”，小月恶狠狠地说道，满脸赴死的决绝。
“你瞧瞧，这可是她自己说的，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教书先生扬起手中的银针。
临抒禾挡在小月身前，“给我一个机会，我能说服她！”。
几人沉默片刻，教书先生妥协了。
“那好吧，我与你母后先去偏殿，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若是她依旧如此冥顽不灵，顽固不化，那谁也护不住她！”，教书先生扶着皇后走了出去。
“我提醒你一句，她不愿成为害死她哥哥的帮凶，并不是对她哥哥有什么感情，她是为了她姐姐，那个叫叶上霜的女子，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却千辛万苦将她抚养长大的蠢女人”，教书先生最后这一句，似乎是说给小月听的。
语罢，他扶着皇后缓缓离去，空荡荡的房间之中，只剩下临抒禾和小月二人。昏黄的烛光摇曳，二人的影子似是一滩融化的死水，在地上来回滚动。
“你不必再说了，我绝不会答应他的要求”，小月放弃挣扎，她倒在临抒禾的怀中，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和灵魂。
临抒禾没有说话，他将小月抱起来，走到软塌处，然后将她放下。他跪在地上，跪在小月的眼前，缓缓地慢慢地轻轻地，揉着小月的膝盖，小月流下来眼泪。
“你知道的，我姐姐对我而言多么的重要，她是我再生父母。为了她，我愿意去死！她很爱我的哥哥，如果有一天她知道，她的心爱之人是被自己一手带大，视为掌上明珠，亲如骨肉的妹妹害死的！她怎么面对我？我又如何面对她！我不如现在一死百了！”。
临抒禾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你的腰疼不疼？我帮你揉揉？”，他抬头笑开，露出一口白色的牙齿，显得俏皮可爱，眉眼是化不开的温柔。
小月开始抽泣，“你杀了我吧！能死在你手里，我死而无憾，只求你能在我死后，告诉我姐姐，我此生对不起她的抚养之恩，来世必定报答”。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我跟母后说过了，我要娶你，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怎么会伤害你！”，临抒禾的清朗英俊的脸在烛光之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宁静又安详，温柔又悲伤。
“抒禾，外面下雨了。你听到了吗？好大的一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小月伸出双手，捧上临抒禾的脸，直直看着他的双眸。
“你得活下去，你要是死了，你姐姐多伤心，你可是她辛苦养大的掌上明珠！你的命，有一半是可是她的，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不是吗？今天死在这里多委屈呀！”，临抒禾握住小月捧住他脸庞的手，手心温暖又潮湿，手背柔软且冰冷，“腰疼不疼？我帮你揉揉好不好？”。
“那我哥哥？我真的要帮你们杀了他？我做不到，就算没有姐姐，他也是我的亲哥哥，他也是当年把我从反贼手下拼死带出来的哥哥，我绝不会帮助别人伤害他”。
“首先，你哥哥现在并没有被我们五花大绑在这里，不是你答应了我母后他们的要求，你哥哥就会立刻死在你眼前，毫无反抗之力。你和我眼下最着急的事情，就是需要过了眼前这道难关，那就是保住你的性命。至于以后，你和我有的是时间，可操作的方法太多，不一定就是真的要你亲手害死你哥哥的性命，我们只需要达成我母后他们的目的就是”。
“其次，我个人觉得，那个把你从反贼手中救出的人，是楼溪云！不是临溪云！楼溪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你的性命，而临溪云，他不会，在他心中，比你重要的东西太多太多”。
最后这句话，听的小月心中一阵颤抖，这也是她想要告诉姐姐却无法开口的话。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知道一会儿该怎么说。但是，不管他是楼溪云还是临溪云，他都是我的哥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一阵冷风从寒夜之中吹进小窗，烛光闪烁了几下，又默默地燃烧着。
小月想要放下的手被临抒禾紧紧握住，“抒禾，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你，我觉着，只有问清楚了，我才能放下心来，俩人若是想要长长久久，就不该存在谎言”。
临抒禾点头，“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绝不说谎！”。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觉得我的身份对于你坐上太子之位有帮助，所以才来故意接近我是吗？”。
临抒禾看着眼前这个惊世骇俗的女人，美的一点也不真实，像是随时会在风中消失的雨点，最终会落入时代的洪流之中，变成男人们争权逐利的牺牲品，就和当年的槿妃一样，活着是天下人爱慕嫉妒的美人，死后是地里的一抔黄土，人踩马踏。
“是的，我自从在父皇的养心殿见到你以后，我便派百灵鸟查明了你的身份。我的百灵鸟，很厉害的，他们散落在这天下的各处”。
“他们有的就在这皇宫之中，有的在长临城之中，有的在大临皇朝的各处，有的在西疆，有的在北寒国，有的在南荒”。
“他们可以是宫女太监，他们可以是贩夫走卒，他们可以是文人墨客，他们也可以是将士剑客”。
“母后和教书先生一时半会查不出来的东西，我都能很快的知道。在我第一次知道你的身份时，我只思考了一刹那的时间，雨水从清翠的叶子上流淌而过，最后砸落在水池里，就这么短的时间，只是这一瞬间，我已经想好了如何接近你，如何利用你”。
“所以，你从来没有真心爱过我？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所以我愿意陪你做那些傻事，我明知道可能会死，但还是会去做，因为我想随心，不愿考虑太多的是非对错。我这个人，其实看人很准的。但是在你这里，我应该是头一回失误”，小月自嘲地笑了笑。
临抒禾笑着摇头，“你才没有失误，你看人一向很准的。一开始是因为你稀世罕见的美貌，后来是因为你的身份对我而言，很有利用的价值，不过到后来，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很在乎你。一心只想娶你，想要和你白头到老，什么富贵权利，什么权倾天下，好像也没有那么吸引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比权利，比富贵更重要的？”，小月侧着头问临抒禾，。
“你是从什么时候感受到我很爱你的？”，临抒禾抬着头，看着明艳动人的小月，反问她。
小月思考一下，“嗯。。。大概是我喂你吃炸油糕的时候！”。
临抒禾笑开，“你可真厉害，一猜就对！”，他像在哄小孩子一样，但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烛光之下，小月也跟着傻笑。
“那你以后是叫叶小月呢？还是叫楼心月？”，临抒禾突然问起来这个问题，小月一时回答不出。
“那你叫临心月吧！我觉得临心月好听！”，临抒禾有些小声地喃喃自语。
“什么？”，小月没有听的很清楚，外面雨声太大，她想问问临抒禾刚刚说了什么。
还未开口，房门被推开，皇后步履摇曳地走了进来，她看到跪在小月面前，替小月揉腿的临抒禾，愣了一下，跟在皇后身边的教书先生也愣了一下。
小月想起身行礼，却因为膝盖的疼痛而差点摔倒在地，临抒禾眼疾手快接住小月，将她了抱起来，小月身体柔软，又纤细柔弱，临抒禾只怕一个松手，怀中的人儿就香消玉殒了。
“文王殿下，，你要想好了，现在天色已晚，若是她还不识趣，再接着和我们耗下去，明王殿下那边的人就会发现异常，到时对我们来说更加不利”，教书先生看到眼前场景，心里自然明了小月选择了他们，不过该说的话也要说，更需要小月表明态度。
临抒禾还未开口，小月抢先回答，“皇后娘娘，还有这位。。。这位先生，小月懂了你们的意思，如今为了姐姐，我也要活下去。文王殿下说的对，我这条命，不是我说了算，好死不如赖活着”，小月有气无力地对着眼前自信满满掌握全局的皇后和教书先生表明态度。
皇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明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这样最好，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既然禾儿如此这般在乎你，那么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棒打鸳鸯。明日我就去找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让你和禾儿有情人终成眷属”。
皇后往前走了几步，她握住小月冰冷的手，像是一个慈祥和蔼的主母，给自己未过门的儿媳说一些体己话，“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要和和气气，你只要答应本宫，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和禾儿同生共死。那么你姐姐那边，我自然是不会为难她的，毕竟也算是一家人”。
“皇后娘娘，小月不过是降国后裔，贱民一个，承蒙文王殿下高看一眼，有心抬爱，实在是不敢僭越，妄自称自己与皇后娘娘是一家人。不过，既然此生能得文王殿下一颗真心，小月自然是掏心掏肺，与文王殿下生死与共”，小月低垂着眼眸，她说话间看向临抒禾，却未曾给皇后一个眼神。
“禾儿，外面雨势较大，寒风萧瑟，天也黑的厉害，小月姑娘一人回去恐怕不太安全，你将小月姑娘送回房去吧！”，皇后的脸上写满疲惫，却依旧保持着一国之母的端庄姿态。
临抒禾抱着小月准备离开，教书先生突然伸出手拦住他们，“小月姑娘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不过！发个誓让皇后娘娘宽心，也废不了多少时间”。
临抒禾咬牙切齿，“你想要小月发什么誓？她都已经承诺你们了！何必为难她！”。
“既然小月姑娘真心承诺，那么让她发个誓怎么算为难呢？”。
临抒禾忍无可忍，正准备发作，小月及时拦住他，“文王殿下，天太晚了，若是我还不回，黛云师姐肯定会担心我的，我们不要浪费时间”。
小月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屡次想要她性命的男人，眼神坚定，铿锵有力地说，“好，你说，你想让我发什么誓？”。
“我要你以嗤鞑王的荣誉发誓，绝不会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人，一个字都不可以！包括你姐姐叶上霜”。
“我，楼心月！以西芜王朝嗤鞑王的名誉起誓，绝不会将今晚所听所见之事说与其他人，包括我姐姐叶上霜，若是有违此誓言，我不得好死，死无全尸，嗤鞑王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我要你起誓，接下来无论我们需要你做什么，你都会遵守”。
“我，楼心月！在此起誓，今后无论文王殿下需要我做什么，绝对遵从，若是有违此誓言，我不得好死”。
“我要你起誓，今后无论我与皇后胜败如何，你都要保文王殿下安然无恙，都要与文王殿下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听到此话，临抒禾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包括小月，他们觉得这个一直以来都阴险狡诈，在面具之后阴诡算计的男人，说出来这样的话，属实让人意外。
“我，楼心月！以西芜王朝嗤鞑王的名誉起誓，今后与文王殿下生死与共，直至我骨埋黄土，若是有违此誓言，我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日后堕入十八层地狱，嗤鞑王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好了，这个结局多好，皆大欢喜，你们离开吧！明王殿下在外面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恐怕再过一会儿，他就会率领自己的府兵闯这文王殿”，教书先生嘶哑难听的声音之中有着难得的松弛。
雨随着黑夜之中的冷风倾斜而来，洒在文王殿前的石板路面，湿滑又粘人。文王殿的大门被打开，小月看到明王站在殿外，身后跟着一群举着火把的士兵，他们手持刀剑，张黛云冲了过来，“小月！小月！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临抒禾将小月抱出去，“黛云姐姐，我没事儿，不过是雨天路滑，摔了一跤”。
临望安走上前去，身后跟着柳澈源。“小月夜深了也没有回房，张姑娘寻遍药圃，也没能发现小月。她着急坏了，去求柳御医长。柳御医长派人去找，最后从一个值班的宫女那里得知，小月被两个人带去了文王殿”。
柳澈源站在临望安身后，能看得出来他也是满脸的担忧。“文王殿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能随便进入的，我只能叨扰明王殿下”。
临望安看着临抒禾，“文王殿即便是本王，也不能随便闯入”。
“既然小月无性命之忧，那本王就先离开了，我对溪云大哥也好交代。否则让有心人看见我在文王殿前带着府兵，必定会去父皇那里参我一本”。
“小月多谢明王殿下出手相助！”，小月是第二次见临望安，她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亲近的感觉。
“哈哈哈，小月你就见外了，我生母是你的姑姑，这么算起来，我们也是堂兄妹，都是我应该做的”。
临望安打了一个手势，文王殿前的宫墙之上，跳下一排弓箭手，他们护送明王殿下离开，夜雨之中，临望安登上远处的轿撵，他回头望了一眼，眼神闪烁不明。
“小月，我带你回去”，张黛云伸出手准备抱住小月，临抒禾却抱着小月往后退了一步，“本王送小月姑娘回去就是”。
柳澈源在身后咳嗽一声，“黛云师妹，有文王殿下的护送，小月师妹肯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小月的膝盖受伤了，我想为她。。。”，张黛云有些着急，她何尝不明白文王殿下的意思，只是她明白，小月与文王殿下走的太近，终归不会是个好事。
“黛云师妹，我有一些东西要给你，我刚好有空，我们先回去吧！”，柳澈源适时拉着张黛云将她带走，雨伞之下，二人靠的很近，似乎是一对热恋的爱人。
“如果当时我不答应你和皇后的要求，是不是就再也没法活着走出文王殿”，小月往临抒禾的怀中缩了缩，雨水打在伞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小月的声音很轻，在嘈杂的雨声之中被淹没，不过小月的呼吸就在他耳边，他听清楚了小月的问题。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带你闯出去，黄豆在偏殿，只要我发出信号。她就会带着我的人过来，到时皇兄也会收到信号，他和他的府兵以救我为由直接闯进来救走你”。
“万一发生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你怎么办？明王殿下闯宫的罪名他又如何担待？”，小月没想到临抒禾有如此破釜沉舟的打算。
“母后无法将事情真相说出，她必须要保护云氏一族。那个教书先生，我父亲，身份不能暴露，他更加无法出面指控什么，到时我说什么，真相就是什么！”。
“那他们一定会对你失望的吧！”，小月担心地问。
临抒禾露出苦笑，“世上哪有什么两全之策，谁都要做出取舍，哪怕他们对我失望，我也要抱住自己在乎之人的性命，有你的性命，也有我母亲的性命，更有云氏一族的性命”。
回忆在此结束，小月感慨，那夜的雨下的真大，就和今天的雨一样，看不见一丝天光，二人一路无言，俩人一前一后，缓缓行走在宫墙深处。
爱意在无声的雨水之中蔓延，说着潮气悄然飘散。墙角一朵小白花在滔滔雨水之中挣扎，就在它的旁边，曾经站过一位失意的女子，她历经千辛万苦只为寻找自己年少时梦中的夫君，可惜被一叶障目，到头来只落得活该二字。
二人来到小月房前，临抒禾拉住小月的手，“别想那么多，换身干净的衣裳，好好休息，你放心，有我在呢！”。
来路苦人，前路漫漫，雨夜长长，多少人的一生就如同这水中浮萍，漂泊无依。可是，谁的一生不是来的干干净净，走的干干净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