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陌童正沉浸在自己的美好世界里时,门外忽然来了一排宫中宦官,侍卫,领头的御史大夫带着太后诏书,“庶人刘陌童接旨。”林炜大惊,踉踉跄跄地想出门问个究竟,幼清忙拦住他,“让陌童去,您别着急,让他看看是什么事。”陌童出门跪接了圣旨,竟是要让他进宫,接任这天下之主的位置?陌童愣了一下,又恢复镇定,“庶人接旨。”一边接了旨一边在脑中飞速旋转今日朝中发生了何事,“刘汜病逝,卫援扶持了昌邑王刘滨继位,不过这才过了一个月——”来不及细想,御史大夫已开始不耐烦地催他上车,“请允许我安顿好妻子。”说完转身回了屋内,幼清已听见外面人说的话,两眼含泪,双膝跪地,陌童忙拉她起身,在耳边细语道:“你先等等,过会儿我派人接你过去。”说着望向孩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去吧。”陌童又对着外祖父郑重一拜,林炜十分不舍,“陌童……”外面的侍卫又进屋催促:“太后有命,勿再耽搁,否则这里的人全都格杀勿论。”陌童一把抓住侍卫的衣领:“谁说格杀勿论?太后谕旨上找的人是我,你若敢动他们,今日还能将我带回宫中?是将你格杀勿论吧?”侍卫自觉语塞,只好退下。御史大夫上前以礼相请,陌童带上了自己出生时废太子妃为自己悬在臂上的宝镜,出门上了御辇。

    幼清不忍别离,撇过头偷偷拭泪,又恐林炜更伤心,忍着泪安慰他。沈季中夫妇得了消息赶来,见女儿孤零零一个人,沈母也放声大哭,幼清笑着安慰父母:“他人还活着,也说了不久之后要来接我,他并未背信弃义,我们反在这伤心,不是辜负了他一片真心吗?”沈母擦干眼泪,接过乐新,乐新似是知道些什么,咧开了嘴朝外婆笑,沈母亲亲他的额头,“乐新真会安慰外婆。”

    沈季中面对如此巨变,不得又开始忧心忡忡,自己一人受罪也就罢了,这次的不幸偏偏又发生在了女儿身上。林炜呆坐着,忽想到聂通,“我去找聂通问问,这到底是什么事,不明不白地就将陌童接走了。”说着欲出门,沈季中道:“您别急,过会我到掖庭,我问他就是了,有的宫中机密,他不一定会这么快就知晓。”林炜停下脚步,自觉有愧于沈家,双腿一弯欲对他们跪下道歉,沈季中忙拉起他,沈母道:“这不是您的错,儿女各有天命,怎么也轮不到您来道歉啊?老人家快别多心了。”“我送您回去。”

    沈季中送了林炜,又赶到掖庭,一进去聂通果然也在着急等他。“我说是怎么回事,那卫援昨日下午废了刘滨,今日一早就去请示了太后,以太后的名义立陌童为皇帝,宫中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是从长孙康那里得知的。”“长孙康?就是那个废太子出事时保下陌童的宦官?”“对,正是他,如今在朝中为官。卫援问众臣有谁可堪大任,长孙康向他推荐了陌童。此事我兄长定早就知道,可恨一直不告诉我。”原来卫援见刘汜一死,皇帝一脉无人可承,便从诸王中选了个朝中无凭无依的昌邑王刘滨,谁知刘滨荒淫无度,不知礼法,且不把他卫援放在眼里,众朝臣便数了罪名逼迫太后下旨废了他。卫援见朝中无主,怕诸侯王生事,见长孙康推举的刘陌童为庶人,卫援与废太子也有亲缘关系,觉得此人再合适不过,当日又逼太后另起一旨,接刘陌童入宫为帝。聂通与沈季中商量一阵,对往后怎么安顿幼清也有些无计可施,沈季中只得回了家,与妻子一同照顾幼孙,安慰女儿。

    幼清心中虽十分慌乱,但饮食起居,家务耕种一如往常,只有夜里偷偷思念着陌童,不禁黯然落泪。陌童进宫几日,以最快速度把握了内朝后宫的局势,前朝自不必多说,陌童在民间早多有耳闻,宫中禁军,握有兵权的将军都是卫家的人,只有宦官和宫女,因有聂通在掖庭,陌童才稍微放了点心。这日掖庭按例为皇帝安排服侍的宫人,陌童与聂通递了眼色,聂通知其意,待宫人散去后留下,陌童确认宫人皆退后,悄声向聂通道:“我明日一早将诏书交给你,你在殿外等着,切忌让尚书令知道。”聂通领命而去,也不敢回家,只在掖庭搭了铺,一夜未曾阖眼,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就等候在殿外,待天边日光微亮时,果然有小宦官将诏书送来,聂通打开一看,与他猜测的一样,让他将沈氏母子接进宫,聂通计算着上朝的时间,见众大臣陆续进宫,自己赶紧让人备好车马,奔至沈家,宣读了诏书,沈季中夫妇亲自将女儿,外孙送上车,聂通一路护送到宫中,安排了离皇帝最近的宫殿,又在宫外候着,直到陌童下朝回来,聂通躬身道:“陛下所要的人,奴才已将他们送来了。”陌童颔首致意,聂通见他身后跟着卫援,不敢再多说话,默退至一旁,陌童与卫援进了殿,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却什么也不能表达。

    陌童对卫援道:“大将军,此乃朕微时所结之姻,糟糠之妻与朕同甘苦共患难,岂有无端抛弃之理?”卫援摸了摸胡子,轻点下头,环顾了宫殿四周道:“宫殿空旷,需多派些人手过来照顾。”陌童笑道:“大将军不必多费心了,我们乃贫贱夫妻,她平时过惯了清贫日子,洗衣做饭,一俱亲劳,太多的人来只怕她也不适应,多谢大将军一番好意。”卫援道:“如此也好,国库空虚,后宫过些时日应再裁剪些宫人出去。你同我一起去东门外视察。”陌童快步随卫援出门,回头望了一眼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语的幼清,握紧了拳,复又松开。

    幼清在宫中枯坐到天黑,乐新十分乖巧,到了新环境里不哭不闹,他眉眼逐渐长开了,与母亲更相似些,幼清低声唱着歌谣,一会儿就睡熟了。正当幼清呆望着漆黑的夜空胡思乱想时,陌童终于回来了,他紧走到幼清身旁,悄声问:“几时睡着的?”“方才哄了一会,才睡下呢。”陌童令宫女将乐新抱到摇篮中去,陌童牵着幼清的手在唇边轻吻了下,幼清低头偷笑,“怎么样,我承诺的事定会做到。”幼清拼命点头,强忍多日的泪水潸然落下,陌童揽她入怀,轻抚她的背,幼清伏在他的肩头,泪水浇湿了衣裳,陌童亲吻她的发迹,幼清止了哭,双手轻抚陌童的脸颊,眉头,“累吗?”陌童道:“看见你就不累了。”幼清苦笑着摇摇头:“还是这样胡说,如今当了皇帝,可不能再像从前了。”陌童道:“是皇帝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如今你不顺着我可不行。”幼清无奈地撇撇嘴,陌童许久不曾碰她,这一下可谓是压抑了许久的欲念一下爆发了,二人一夜未眠。

    第二日陌童自是心满意足地上朝去,幼清躲在被里似睡似醒,乐新的哭声让她一下子惊醒,她快速起身穿好衣服照看儿子,将小小的他抱于怀内,心中又开始不安起来,宫中早为乐新安排好了奶母,幼清却总不习惯,要亲眼看见儿子吃饱喝足,自己哄他入睡才好。陌童在权臣的把控下为帝,日子也并不好过,与卫援同辇视察,总感到卫援目光锋利,背后发凉。朝中大事总要经卫援之手,才可通行,陌童只有收起棱角,再暗中观察各个臣子的心思,或许并非所有人都真心服从于卫援,事实上早已有许多人对卫家心怀怨恨,只是屈服于形势不得反抗。

    未过一月卫援以为皇室开枝散叶为由,安排了一批女子入宫为嫔妃,其中就有卫援的亲生女儿卫婧,此番操作其心何居众人心知肚明,陌童如是,他不动声色地封了卫家女儿为婕妤,卫援对此未作反应,群臣也就作罢了。谁知卫援之妻不依不饶,见丈夫不为所动,便撺掇了自己的女婿们联名其他大臣上表皇帝,请封卫婕妤为后,陌童不想在此事上让步,他下诏群臣:“朕为布衣时,所佩腰带皆为沈婕妤亲手所作,其他的再没有更合适的。”众人一听,有平日怨恨卫家者忙跪请皇帝:“陛下念及旧情,臣等十分感佩,臣愿请封沈婕妤为后。”

    说完附和者众多,都纷纷跪下请奏,卫家人一看傻了眼,自己家虽有权势,但也比不过众臣一齐请愿啊,只好也一同跪下。

    卫援当日不在朝中,事后得知消息大怒,他找到皇帝,说皇后之父必封侯,可沈季中是阉人不配封侯,沈幼清不可为后。谁知陌童在其他事上处处让步,唯独对此事寸步不让,几番与卫援争辩,大臣长孙康,聂默等劝说卫援,好一番折腾后,卫援才松了口,只把沈季中封了关内侯,沈幼清这才可册立为后。

    封后大典很快举行,幼清跨过重重台阶,恍惚间与从前的影像交错,好像这个地方不是第一次来过,却实在想不起来是何时来过,也不敢多想,陌童亲自将凤印递给她,幼清跪在地上,仰望着他,他的目光灼灼,就像当年那个得知自己已有婚约,却还满怀期待的少年,却还像……还像一个……幼清的笑容有些僵硬,陌童以为她累了,伸手拉起她,聂通在台阶下温和地注视着他们,仿佛成亲那日,他也是这样见证了一段自以为天作之合的良缘。

    封后大典后,幼清移居了殊华殿,离陌童更远了,陌童亲自为她挑选了卫队,再三嘱咐他们,又让聂通安排了心腹照顾幼清,才自觉万无一失。

    再过不久,聂通染疾病重,陌童亲去聂府上探望,聂通临终前对陌童说:“我这一生最牵挂的人就是你啊,看着你和幼清,还有乐新如今能圆满地在一起,我也算……算是了无遗憾了。你要好好做皇帝,若有不懂之处,要虚心求教啊,孩子……”话毕撒手人寰。

    聂通去世不久,外祖父林炜也与世长辞,短短时间内,两个至亲至爱的人相继离世,陌童和幼清心中备受打击,无法对人言的悲痛,总令二人在夜深人静时紧紧相拥,互相化解着白日里隐忍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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