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令赔笑道:“想必是传言有误,您的确是清白的。”说着准备收拾东西走人,皇帝忽至,问道:“这一下午搜出什么来?”掖庭令上前回道:“奴才将各处细细搜了几遍,确实没有官婕妤所说的木头小人。”“朕在这里看着,你们再搜一遍。”“遵旨。”

    单绢见皇帝来了也不着急,自坐在房中品茗喝茶,皇帝见她悠闲自在,心中来了气,进房质问她:“单婕妤心肠怎会如此冰冷?宫人皆被搜查,你却不言不动?”单绢这才起身行了礼,“陛下请坐。臣妾自知人各有天命,臣妾福薄,不配享有的东西从不去争取,巫蛊之术不过是迷信之人自欺欺人的邪门歪术,臣妾从不信,更不会去做。陛下也知道这几年臣妾全心全力侍奉太后,若真的想与官婕妤争宠,为何不假借太后之意,让陛下对臣妾回心转意?何必做徒劳无功的事呢?陛下是聪明人,想必一想就能明白。”皇帝被她这么一说,心中反倒歉疚起来,又问:“朕近来听闻他人说,你同皇后有信物相托?”单绢遂将绣像取出递交皇帝,刘博见此画,心中悲恸,“这是她为朕所绣,可惜朕当时年少,未能珍惜。”又转头对掖庭令道:“不必再搜查。”令众人退下后,单绢道:“这幅像陛下将它拿去吧,既为皇后对陛下之爱,陛下好好留存,也不枉她待陛下一片真情。”“不必了。”

    皇帝欲离去时,单绢忽下跪:“臣妾有一事相求。”皇帝本自感心中有愧,此时有何事定是尽力满足:“你说。”“臣妾请求到太后宫中侍奉。太后年纪大了,臣妾与她相伴,也好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以解陛下之忧。”皇帝道:“朕岂有不应之理。”扶单绢起来后,便将她安排到太后宫中,吕太后本就喜欢单绢,对这个安排自然甚是满意。

    单绢搬离幽竹轩后,院中无人打扫,很快变得一派荒芜,十分凄凉。院子的主人,也长日侍奉着太后,每日礼佛禅拜,日子过得清淡,却是单绢此前梦寐以求的平静。想起往日与皇帝恩爱之情,再见今日孤独苍凉之境,心中不免有感而发,遂作《秋风辞》,辞曰:

    闲庭步于枯乔兮,怅往日之离殇。

    绻柔泪于槁木兮,哀竟终往不提。

    叹明察之犯难兮,幸若贤雅有厚。

    阑秋风之肃杀兮,悲别故旧相倚。

    广谱乐以遣忧兮,劳心而未郁散。

    幽兰皋之清芳兮,荒芜错横蔓布。

    风发于宵而不停兮,枯叶往复漫落。

    离人追索于昏昧兮,岂盼日明星曜?

    微时伴莫渐离兮,独念旧而泪泛。

    未效娥皇之斑竹兮,秋风顺延伤由。

    岂哀福禄之有终兮,且足天命之莫违。

    单绢长住太后宫中,仿佛与世隔绝,朝堂后宫中发生了何事,单绢一概未知。官氏姐妹一个成了皇后,一个加封为了夫人。刘博恣意尽兴着,身体也不知不觉被掏空殆尽。可叹吕太后身为皇帝的亲生母亲,竟然丝毫不能劝导皇帝。后宫女子若有身孕,皆被官氏姐妹迫害流产。皇帝曾赐安胎药于一妃嫔,顺利产下皇子后,又被皇后毒死。后宫前朝是前所未有的昏暗无天。所有的一切归根究底,是皇帝的不受约束,还是帝国衰落的必然?也许王朝的衰败总归结于后宫女子,但其中错根盘节的,是各个势力斗争不停,人人都想为己谋私,天下是谁的或许无人关心,当下的私欲是否得到满足,才是众人明争暗斗的目的。皇帝有纵情声色的私欲,太后也有明哲保身的私欲,朝中大臣们不过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想方设法地多捞到一点好处。表面看来是皇帝一人昏庸无度,实际上有谁又不是如此呢?即便是沈皇后,单绢等表面上看起来贤淑温良的后宫女子,也未尝不在讨好皇帝,太后,为自己的家族而独善其身,保全体面。细细想来,真正为国家命运而担忧的人屈指可数。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十年过去,刘博依旧沉醉在官氏姐妹的温柔乡中,单绢依旧悉心侍奉太后,李纱如今心境如何?可曾后悔过?或许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再有万般苦楚,也只能忍耐。后宫中惨遭陷害的妃嫔不计其数,或有同单绢一般见地者,也自愿侍奉了太后。刘博昏聩至极,朝堂大权早转移到了吕太后家族手中,因迟迟没有子嗣,刘博将侄子刘新立为太子,几年后刘博死于官夫人床榻上,消息传来,朝野震动,吕太后责问官夫人,其人畏罪自杀。单绢请求为皇帝守陵,吕太后允之,从此单绢终于离开了纠缠了她半生的后宫是非,独自一人在荒凉的郊野外老去,未过几年也因病逝世。不知当年沈皇后所赠绣像可否还在?更不知单绢,李纱二人互为对方所修画像在何处?这些女子的命运且微不足道,何况那些隐于历史的交情,不过是一叶扁舟,在漫漫长河中无处可停靠,有时风雨大作,舟沉水底也无人过问。

    太子刘新继位后,调整国库开支,宫中吃穿用度一律节省,又颁布法令对地方豪强限田限奴,然而不仅朝中权贵不支持此项法令,皇帝自己也不遵从,曾一次性赏赐男宠王君两千顷土地,使法令成为一纸空文。内有宦官,外戚干政,外有地方大族,豪强不停兼收土地,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已是积重难返。

    天上少司命接了单绢魂魄归去后,笑叹道:“这刘骏当初坚决废太子,才有刘密一朝抗击匈奴奠定边疆稳定之势,怎么到刘陌童时,废立太子就如此犹豫,实在是酿成一桩大祸啊!”另一少司命道:“此话差矣。刘博乃刘胜转世,当初不传位给他,此次难道非其报复而为?况刘陌童性情中人,独爱沈氏,当年若徐皇后诞有皇子,刘骏会不立他为太子吗?且往下看,这二人尚有孽缘未了。”

    刘新登基未满十年,又因沉溺男色而死,吕太后有一侄子命吕邦,刘博在位时就获封了大司马,刘新上任后罢免了他的职位转交给自己的男宠王君,此时刘新去世,吕太后就以“王君年少,不堪大任”为由罢免了他,仍由吕邦担任大司马。刘新无嗣,吕邦为掌控大权,将幼主刘瑗迎入宫中,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吕邦为笼络人心,出台了一些改善底层民众生活的政策,为了博得读书人的好感,又增加博士名额。

    刘瑗登基未过五年就去世,吕邦又立一两岁孩童为皇帝。可怜这个曾经呼风唤雨,四方朝贺的国家,如今沦落到了事事皆被外人把持的地步。刘氏皇权从此名存实亡。朝中大臣谁也不傻,吕邦看似一系列有利于皇权,国家稳固的行为,最终都是为了自立为帝,他将国号改为“启始”,为了恢复百姓生产力,他大力推行改革,然而由于过度尚古,有些不着边际,将豪强和平民都得罪了个遍,再加上冰雹,洪水,地震,泥石流等自然灾害不断,大大小小的起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灾人祸轮番来袭,这个所谓的新朝新政,终究不是天命所归。

    话说沈幼清在民间飘荡的游魂,终于被少司命尽数找回,此时再想与单绢之魂融合在一起时,却发现她们互相排斥,无法相容。眼见投胎之时逼近,少司命却无计可施,正着急时,天帝还将他叫了过去,少司命只得吩咐了其他仙官照看魂魄,去向天帝述职。谁知这些小仙官自己一商量,均认为之所以魂魄不相合,是因为单绢比沈幼清多了一世的缘故,于是合力将新找回的沈幼清之魂投下凡去,知道少司命回来时,才发现手下们闯了大祸,可此时已无法再将魂魄收回。少司命有苦不能言,只得找了生死轮想办法重排业力表,细察表时,却发现这一世乃刘陌童报恩一世,少司命细斟沈幼清这一半魂魄之所以在民间游荡不回,也是因放不下心的缘故,这么看来投这一半下去也没有错,终是冤有头债有主,情债也得找对人。只是不知这个差错对她日后是否有影响?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吕邦所创朝代未经十几年,全国各地起义无数,生灵涂炭。此时遍布全国的豪族星罗棋布,其中南阳冷氏就位其中之一。冷氏家族近年来虽未出仕途官宦,但其家族家业庞大,田产无数,家仆无数,是王朝专权制度下的实际收益者,而与此相反的是,曾经贵为皇亲国戚的刘氏家族,地位日益卑微,地方官吏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过度的打压势必会引来反抗,刘氏宗族中一位名刘胥的少年,因其弟无端被害,发誓要为其报仇,遂揭竿起义,正遇此时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走投无路的人们纷纷选择了加入起义大军,此时天下纷争不断,民怨鼎沸,百姓与皇权之间的危机一触即发,积压多时的矛盾,进退两难的窘境,使天下人再度卷入一场浩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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