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府门前锣鼓喧天,喜气洋洋,鞭声一声接着一声,彩花一炮接着一炮,大家纷纷向连老爷连公子贺喜。

    那些都是来祝福她跟连幸喜结连理的,夏昙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头,拉开帘子想一窥热闹,秋心眼尖拦住她,把她脑袋往里推,嘴里说着:“哎哟,我的昙儿,都到这儿了,着什么急呀,公子马上就来接你下轿,还有十步,七步,五步,两步,呀,到了!”

    外面冷清得仿佛没有人,若不是我头顶还盖着一片新红,我都不知我今日为甚会来这儿。

    花轿停了很久,该来的人迟迟未来,还好我并不着急,只在心底默默盘算,新郎官若不来她自己下轿也不是不可。

    轿外守着我的秋心突然小声说:“人来了。”

    我立马坐直身子,专心等着。

    一、二、三……见还不掀帘,我倒有心跟新郎官耗着,心里数着数,看我数到几,他才会掀开我们两人之间隔的那层布。

    八十……八十一……

    轿帘终于被人掀开。来人生疏中带着一丝紧张从轿里抱起我,三步做一步,我想他大概恨不得脚踩火轮,立马冲进高堂,将她这颗烫手的山芋丢开。

    “公子,客人都等着呢,你走这么慢,不怕客人跟你急呀?”夏昙趴在连幸背上小声说。

    她刚刚跨了一个大火盆,引得周围客人齐声呼好,她既紧张又害羞。

    “现在还叫我公子?”

    夏昙突然脸红,蚊子嗡嗡喊了一声:“连幸。”

    “错,你要喊我夫君。”连幸调皮道:“快喊一个为夫听听。”羞得夏昙恨不得拿粉拳砸他。

    见连幸走的实在太慢,夏昙忍不住催促,“连幸!”

    “我娶妻,关他们什么事,让他们急呗!我就要跟我昙儿慢慢走,一生太短,跟昙儿总要慢些再慢些才好。”连幸贴着夏昙说。

    夏昙被连幸感动,心底溢满一杯名为幸福的酒,鼓鼓胀胀,她不再在意旁人的眼光,勾紧连幸的脖子,甜蜜地说:“那你快放我下来,我要跟你一起走。”

    “不要!”连幸倔强说道:“我要背着我的昙儿,永远也不放她下来。”

    “林家小门小户,礼数不足,没有排场,让新娘子受委屈了。”

    新郎当着众人掀开我的盖头。

    这是一个用篱笆搭成的小院,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前面一座两层小楼与后面房间相连的过道。小小的院子中央种了一棵海棠树,不过花期已过,但海棠树绿油油的叶子也很漂亮。院内除了一棵海棠与篱笆墙上的几盆兰花,再别无他物。

    刚才说话的是里面一群人中年级最年长的,花白的头发,新郎喊她奶奶,我朝老人施礼,“新孙媳蒲韧香,拜见奶奶。”秋心随后也朝老人施礼,“奴婢秋心,拜见老夫人。”

    “好好!”林老夫人扶起我,也向秋心点了点头,她欢喜地拉过站她左右手的两位妇人,并介绍:“这位是王嫂,这位是陈娘。”

    林老夫人称呼王婶的人,四十出头,有着勤劳朴实的五官,嘴角不笑胜笑,是一位看着就讨人喜欢的人。另一位是陈娘,比林老夫人年轻一点,五十的样子,一本正经看着我,看来平日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王婶拉出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林老夫人笑着说:“这是你王嫂的女儿,小燕儿。小燕儿,快叫韧香嫂子。”

    小燕儿十二三岁,正值豆蔻的年纪,简单的扎了一个大辫子,巴掌小脸,杏仁大的眼睛,一脸无辜看着我,怯怯地喊了一声:“韧香嫂子。”

    “欸。”我应着,同时从手上褪下一对九丝银线镯送给小燕儿。“来,韧香嫂子刚到,也来不及准备什么,这对银镯跟了我许多年,今日就送你了。”

    小燕儿仔细接过,瞧着银镯的眼睛登时亮了,王婶朝她使眼色她低着头看不见,王婶便偷偷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小燕儿这才回神,高兴地说:“谢谢韧香嫂子!”

    把大家都惹笑了。

    “这是何大郎,这是傻二牛。”林老夫人又热情地向我介绍最后两位男士,我一一点过头。

    院子前面的两层小楼,一楼林老夫人拿来做食肆了,卖些饼包子等吃食,营业到午时末未时初。林老夫人跟我介绍的都是这儿胜似亲人的长工。

    何大郎长着一双小眼睛,有个词怎么说,贼眉鼠眼,我第一次觉得这个词用在一个人身上相当合适。何大郎有一对八字须,看着十分精明,除了采购,一点也看不出来他还跟王嫂一起管理后厨,大堂是傻二牛跟小燕儿,一个跑堂一个打杂,陈娘负责算账。

    小楼二层林老夫人没有做客房,留给长工他们住了。林老夫人住在后面房间的西厢,原来陈娘是林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她跟林老夫人一起住在西厢,方便照顾林老夫人起居。

    东厢便是我跟林野的新房。

    傍晚有一个叫毛敏的小姑娘哭哭啼啼跑来,林野新郎服没来及脱就跟人家走了。

    我冷冷望着东厢,心里替他庆幸,趁还活着,赶紧快活,死了可就没得快活了。

    秋心过来问:“姐姐,要跟吗?”

    我摇头——我并不打算在林野身上花什么精力。

    我看着手里的尖刀,这并不是连幸最爱的一把,却是我最中意的一把,当初连幸就是用这把尖刀救了自己。

    王妃善妒,我不过用些手段邀王爷听了两次琴,王爷叹我身世可怜替我赎身留在王府,王妃便在暗处动手了,比我还急。她容不得我,作践我一番后把我赏给林野。其实我应该感谢林野,感谢林野让我出王府喘口气,不然我怕没有命挨到王爷死,所以我打算让林野多活些日子。

    半夜,外面下起雨,屋檐上的雨水像小溪一样哗啦哗啦流下来,打在石头上噼啪作响。雨水让我想起连幸,仿佛怕我忘记,它总要提醒我,让我永远记住连幸死的那天——

    瓢泼的大雨,打在脸上令人睁不开眼,冰凉的雨水从头顶浇到心底,寒意从五脏蔓延至骨髓。那场雨连下七日,连幸走了,带走我所有的热气,只让我寒冰永存。

    连幸……连幸……

    我握紧手里的尖刀,揣进怀中,把自己蜷成一团,只有这样,我才感觉连幸还在。

    早上,我让秋心为我梳一个普通妇人髻。等秋心帮我收拾好,两人去前面帮忙,出门正撞见一夜未归的林野。

    我仿佛没有看见他,专注走自己的,秋心朝他福了福,快步追上我。

    “蒲韧香——”

    我仍走自己的。

    林野见蒲韧香似赌气般走远,他大喊:“对不起!”

    我想说与我无关,但说出来像一个受了怨气的小媳妇,索性不理。

    林野急了,跑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别扭地说:“蒲韧香,我发誓,以后彻夜不归,我一定跟你讲。”

    林野脸色惨白,发丝被雨水湿透拧成股,身上的新郎服不知什么时候换下,灰布腿脚有溅泥,整套衣服还是湿的。

    昨夜那场急雨只下了半个时辰,如果他昨夜彻夜在毛敏处,今早他回来浑身应该干爽才是;若他刚好从毛敏那儿离开便碰上大雨,帝都四隅到这儿,以林野身手,最远两个时辰也到了,他不可能现在才出现,除非——

    我定定看着他,除非王爷派他执行任务去了。

    林野并不知我心中所想,他只是急切的看着我,好像一定要征求我的原谅。

    我嘴角微乎其微地扯了一下,怔怔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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