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的铺子多了两人帮忙后，生意一日火似一日。
之前早市兼午市好的话一天能卖二十五笼屉包子，七十张饼，一百碗豆浆，现在日日能卖到五十笼屉包子，一百多张饼，两百多碗豆浆。
今日正是我来这儿满一个月的日子，何大郎跟王嫂今晚做了一大桌子饭菜。
这里人都是一起在一张桌上吃饭，秋心刚开始并不习惯，被我硬拉几次，现在好多了。
晚上吃饭，林野不在，大家也习惯他不在家吃饭。
小燕儿没有刚开始见我那般怯生。她对我说那是她娘最拿手的红烧肉，平日只有过年才有的吃。她一口气夹了五块在碗里，被王嫂连瞪好几眼，小燕儿赶紧塞了两块红烧肉嘴里埋头咀嚼只装没看见。
我目光还锁着小燕儿，遂不防何大郎往我碗里倒酒，秋心要制止已经迟了。
“来来，我敬韧香丫头一碗……”
林老夫人本笑呵呵看着众人吃饭，见何大郎“无理”，出声喝止，“大郎，要喝酒自己喝，别拉着我乖孙媳妇。”
“老掌柜，今天可是高兴的日子，您老人家不能扫兴！”说着，他突然对我说：“你是会喝酒的吧。”
我对林老夫人微笑着说：“是啊，奶奶，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就让我们喝一点吧。”
林老夫人点头，说：“好好，我不拦着你们。”
得到林老夫人许肯，我端起酒碗，对何大郎王婶二牛说：“第一碗酒，本该由我跟林野共敬你们，但他不在，这一碗我就先代他向各位赔罪！”说完一口饮空。
何大郎放下酒碗，赞道：“好酒量！”
我自觉给自己满上，又举起碗：“这一碗呢，是我替林野敬你们的，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说完自顾自喝干净，喝完又满上一碗。“我新来，店中之事做的多有不妥之处，这一碗是感谢大家对我的包涵！”说完又将碗饮空。
王婶也给自己倒满酒，站起来豪气地说：“不知韧香丫头这般爽快，来，王婶跟你走一个。”
林老夫人看着我喝酒像喝水的，不放心地望向秋心，用眼神询问我这样没事吧？秋心表示她也不知道，而后林老夫人又嘱托陈娘，让她把我看着点，必要时挡一下。
酒桌散了，秋心扶我回东厢。
我没喝过酒，合欢酒例外。别院纪律森严，上下无论谁，均不能沾酒。我与连幸大婚那日，别院的人，除了我有幸喝得一杯，谁都没敢沾一口。其实我不喜欢连幸的这条规矩，我曾戏他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呢只会拿我不懂搪塞我。
今夜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碗，感觉自己是清醒的，又感觉不大清醒。我数着指头对秋心说：“秋心，我一个人喝趴了他们三个，是不是很厉害！你信我从没喝过酒吗？”
秋心帮我拆下发髻上唯一一支木钗，把头发放下，她要伺候我沐浴，为了让我乖顺，哄着我说：“信，我知道你最厉害。”
窗外的月亮洁白清冷，像一颗甜甜的小冰糖。我喃喃：“好想吃冰糖啊……”
秋心手里的动作一顿。
话已出口，冰糖我当然一定是要吃的，我怕她没听清，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又重复一遍：“我要吃冰糖，秋心！”
秋心问：“现在吗？”
洗澡水早放好了，因为我的不配合，迟迟没有下水，秋心担心若再不快点水就要冷了，她在犹豫是先帮我沐浴，还是先去拿冰糖。
“当然是现在！”
见我倔强的要吃冰糖，她想，还好天热，只要取得快，水温应该可以再撑撑。“那你等我啊，我马上回来！”秋心嘱咐完我，立马小跑出去，关门前，她还不放心地往里瞥了一眼。
自爹爹告老还乡我便再未踏入过帝都，即便那次，自己也只在城外。
爹爹、娘亲、连幸都不在，吹着夜风，走在陌生又熟悉的街头，孤身一人的我，心里唯一慰藉，便是头顶的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还好它一直都在。
我停下脚步，回头对月亮鞠了一躬。
今天林野告诉我他今晚不回来，我知道他是去执行任务了。今晚帝都某个角落，又将有人惨死。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帮你们报仇。借着酒兴，我欢快地哼起不着边的小调。
墙角一撒尿老汉，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穿着单衣，疯疯颠颠晃过来的影子，吓得提起裤子，大喊：“鬼啊！”而又看清是活人后，又跳起来大骂：“疯女人！发疯滚远点！别挨着你大爷！”
我拔出尖刀，故意夸张地说：“这就算发疯啊？我还有更疯的呢，大爷要不要试试！”
老汉嘴里吐了一句脏话，故装镇定说道：“疯子别过来！”
你让我别过来我就不过来，我是疯子凭什么听你的！
“老子今天招谁惹谁，撒尿都能撞到疯子！”老汉被我疯癫架势完全吓到，他还想吐我几句脏话，见我持刀走近，顾不得骂人，脚下颤颤后退。
我步步紧逼，他突然转身踱步而跑，我飞快追上去。
哈哈——连幸，你看他骂我！快出来帮我抓住他！快呀！
其实我并不想把老汉怎样，只想通过追逐释放自己思念连幸的心情，连幸从不允许有人凶我，对我无礼。
很快老汉跑不见了，而我还在继续，漫无目的奔跑。等我跑累了，酒醒得也差不多了。
该回去了，秋心回来看不见我，肯定急坏了。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心想。大致辨认了一下方位，我朝林家铺子方向走去。
路面没有了人声，静悄悄的，月亮也不知在何时爬到了正头顶。静谧的月光，把夜更衬托得更吓人了。我不害怕走夜路，因为我曾走过比这更黑的路。
不知走了有多远，还没望见东西大街上的街灯，我正想自己是不是追老汉追得太远迷路之类，忽然听到该地不远处传来利器声。我停下脚步眼帘下垂侧耳倾听，我感觉到身上每一处感官都在用力，声音是从我正前方偏右一点的位置发出来的。得到结论的我小心往后挪。
虽然不清楚前方是什么情况，但我一定要保证自己在大仇未报前先活着。等听不到声了，我扭身奋力往前跑，还没等我跑多远，忽然有剑风向我指来，我下意识回头。
月下，我看到一把血淋淋的，发着寒光的剑，剑后是一身血衣，灰蒙蒙的，看不清布料原有的颜色。我接到连幸的那天，他被鲜血浸染的衣裳，也看不清原有的颜色。
一股温热的鲜血溅到我身，他的身体被利器砍成两截。鲜血透过布料黏住我的肌肤，我怔怔睁圆眼睛忘了呼吸，对方似乎也忘了呼吸，他不可置信凸出的眼睛，低垂地望着自己被劈成两半的身体。我看着他的上半身与下半截先后倒下，我看着似有一坨一坨的脏东西从里面淌出来，我看着他嘴巴嗫嚅两下，然后再也没有合上。
“啊——”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我没有被他的样子惊吓到，我只是……我只是想到连幸的死……
呕……我再也承受不住浓厚的血腥，软倒在地上把晚上喝的酒全吐了出来。不够，还不够，它还想我跟倒在我身前的人一样，把肚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空空如也才好。
“蒲……韧……香……”
许久后，有人喊我，声音很小很小。
我强忍着反胃，僵硬地抬眼看着不远处一直没有动的黑色布靴，然后目光往上，往上，再往上。
他本是一个意气少年，此刻却像一个老练的刽子手，手持雪花刀，刀锋指向我，眼底寒光未收，高耸站在那儿，如同黑云里的月亮，让人感受不到温度。
之前早市兼午市好的话一天能卖二十五笼屉包子，七十张饼，一百碗豆浆，现在日日能卖到五十笼屉包子，一百多张饼，两百多碗豆浆。
今日正是我来这儿满一个月的日子，何大郎跟王嫂今晚做了一大桌子饭菜。
这里人都是一起在一张桌上吃饭，秋心刚开始并不习惯，被我硬拉几次，现在好多了。
晚上吃饭，林野不在，大家也习惯他不在家吃饭。
小燕儿没有刚开始见我那般怯生。她对我说那是她娘最拿手的红烧肉，平日只有过年才有的吃。她一口气夹了五块在碗里，被王嫂连瞪好几眼，小燕儿赶紧塞了两块红烧肉嘴里埋头咀嚼只装没看见。
我目光还锁着小燕儿，遂不防何大郎往我碗里倒酒，秋心要制止已经迟了。
“来来，我敬韧香丫头一碗……”
林老夫人本笑呵呵看着众人吃饭，见何大郎“无理”，出声喝止，“大郎，要喝酒自己喝，别拉着我乖孙媳妇。”
“老掌柜，今天可是高兴的日子，您老人家不能扫兴！”说着，他突然对我说：“你是会喝酒的吧。”
我对林老夫人微笑着说：“是啊，奶奶，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就让我们喝一点吧。”
林老夫人点头，说：“好好，我不拦着你们。”
得到林老夫人许肯，我端起酒碗，对何大郎王婶二牛说：“第一碗酒，本该由我跟林野共敬你们，但他不在，这一碗我就先代他向各位赔罪！”说完一口饮空。
何大郎放下酒碗，赞道：“好酒量！”
我自觉给自己满上，又举起碗：“这一碗呢，是我替林野敬你们的，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说完自顾自喝干净，喝完又满上一碗。“我新来，店中之事做的多有不妥之处，这一碗是感谢大家对我的包涵！”说完又将碗饮空。
王婶也给自己倒满酒，站起来豪气地说：“不知韧香丫头这般爽快，来，王婶跟你走一个。”
林老夫人看着我喝酒像喝水的，不放心地望向秋心，用眼神询问我这样没事吧？秋心表示她也不知道，而后林老夫人又嘱托陈娘，让她把我看着点，必要时挡一下。
酒桌散了，秋心扶我回东厢。
我没喝过酒，合欢酒例外。别院纪律森严，上下无论谁，均不能沾酒。我与连幸大婚那日，别院的人，除了我有幸喝得一杯，谁都没敢沾一口。其实我不喜欢连幸的这条规矩，我曾戏他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呢只会拿我不懂搪塞我。
今夜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碗，感觉自己是清醒的，又感觉不大清醒。我数着指头对秋心说：“秋心，我一个人喝趴了他们三个，是不是很厉害！你信我从没喝过酒吗？”
秋心帮我拆下发髻上唯一一支木钗，把头发放下，她要伺候我沐浴，为了让我乖顺，哄着我说：“信，我知道你最厉害。”
窗外的月亮洁白清冷，像一颗甜甜的小冰糖。我喃喃：“好想吃冰糖啊……”
秋心手里的动作一顿。
话已出口，冰糖我当然一定是要吃的，我怕她没听清，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又重复一遍：“我要吃冰糖，秋心！”
秋心问：“现在吗？”
洗澡水早放好了，因为我的不配合，迟迟没有下水，秋心担心若再不快点水就要冷了，她在犹豫是先帮我沐浴，还是先去拿冰糖。
“当然是现在！”
见我倔强的要吃冰糖，她想，还好天热，只要取得快，水温应该可以再撑撑。“那你等我啊，我马上回来！”秋心嘱咐完我，立马小跑出去，关门前，她还不放心地往里瞥了一眼。
自爹爹告老还乡我便再未踏入过帝都，即便那次，自己也只在城外。
爹爹、娘亲、连幸都不在，吹着夜风，走在陌生又熟悉的街头，孤身一人的我，心里唯一慰藉，便是头顶的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还好它一直都在。
我停下脚步，回头对月亮鞠了一躬。
今天林野告诉我他今晚不回来，我知道他是去执行任务了。今晚帝都某个角落，又将有人惨死。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帮你们报仇。借着酒兴，我欢快地哼起不着边的小调。
墙角一撒尿老汉，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穿着单衣，疯疯颠颠晃过来的影子，吓得提起裤子，大喊：“鬼啊！”而又看清是活人后，又跳起来大骂：“疯女人！发疯滚远点！别挨着你大爷！”
我拔出尖刀，故意夸张地说：“这就算发疯啊？我还有更疯的呢，大爷要不要试试！”
老汉嘴里吐了一句脏话，故装镇定说道：“疯子别过来！”
你让我别过来我就不过来，我是疯子凭什么听你的！
“老子今天招谁惹谁，撒尿都能撞到疯子！”老汉被我疯癫架势完全吓到，他还想吐我几句脏话，见我持刀走近，顾不得骂人，脚下颤颤后退。
我步步紧逼，他突然转身踱步而跑，我飞快追上去。
哈哈——连幸，你看他骂我！快出来帮我抓住他！快呀！
其实我并不想把老汉怎样，只想通过追逐释放自己思念连幸的心情，连幸从不允许有人凶我，对我无礼。
很快老汉跑不见了，而我还在继续，漫无目的奔跑。等我跑累了，酒醒得也差不多了。
该回去了，秋心回来看不见我，肯定急坏了。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心想。大致辨认了一下方位，我朝林家铺子方向走去。
路面没有了人声，静悄悄的，月亮也不知在何时爬到了正头顶。静谧的月光，把夜更衬托得更吓人了。我不害怕走夜路，因为我曾走过比这更黑的路。
不知走了有多远，还没望见东西大街上的街灯，我正想自己是不是追老汉追得太远迷路之类，忽然听到该地不远处传来利器声。我停下脚步眼帘下垂侧耳倾听，我感觉到身上每一处感官都在用力，声音是从我正前方偏右一点的位置发出来的。得到结论的我小心往后挪。
虽然不清楚前方是什么情况，但我一定要保证自己在大仇未报前先活着。等听不到声了，我扭身奋力往前跑，还没等我跑多远，忽然有剑风向我指来，我下意识回头。
月下，我看到一把血淋淋的，发着寒光的剑，剑后是一身血衣，灰蒙蒙的，看不清布料原有的颜色。我接到连幸的那天，他被鲜血浸染的衣裳，也看不清原有的颜色。
一股温热的鲜血溅到我身，他的身体被利器砍成两截。鲜血透过布料黏住我的肌肤，我怔怔睁圆眼睛忘了呼吸，对方似乎也忘了呼吸，他不可置信凸出的眼睛，低垂地望着自己被劈成两半的身体。我看着他的上半身与下半截先后倒下，我看着似有一坨一坨的脏东西从里面淌出来，我看着他嘴巴嗫嚅两下，然后再也没有合上。
“啊——”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我没有被他的样子惊吓到，我只是……我只是想到连幸的死……
呕……我再也承受不住浓厚的血腥，软倒在地上把晚上喝的酒全吐了出来。不够，还不够，它还想我跟倒在我身前的人一样，把肚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空空如也才好。
“蒲……韧……香……”
许久后，有人喊我，声音很小很小。
我强忍着反胃，僵硬地抬眼看着不远处一直没有动的黑色布靴，然后目光往上，往上，再往上。
他本是一个意气少年，此刻却像一个老练的刽子手，手持雪花刀，刀锋指向我，眼底寒光未收，高耸站在那儿，如同黑云里的月亮，让人感受不到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