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连下了几日大雪,今天是个难得艳阳天。

    年关将至,街上本就一天比一天热闹,卖大红灯笼、卖对联、卖桃符、卖烟花爆竹的商贩越来越多。今日是更加热闹非凡,因为大雪停后久困在屋里的人都愿意出来走走看看。

    树上、屋顶、厚厚的积雪在阳光照耀下,晶莹好看。我坐在一张豆腐小摊上,目光盯着一辆缓缓行驶的马车,林野骑马走在马车后右边,目不斜视。他今日穿一身绛色劲装,用同色缎带束发,配上黑色的软底靴,我心想:这颜色,他还挺适合。

    马车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人你侬我侬,亲密无间。另一边,春凤跟在璋王妃徐姑姑身后,他们在我对面斜前方的一家金饰店选首饰。

    我算准了时间,放下碗,把喝豆腐的勺故意不小心掉在地上。

    这是一个信号。

    卖豆腐的大姐喊:“好喝的豆腐嘞!两文钱一碗!欸!帅气的小伙儿,来一碗啊!”豆腐大姐拉住街上单行的客人问。

    林野听声回头,目光刚好锁住我,我为让自己在人群中醒目,故意穿了一套鲜红的衣裳,我朝他调皮笑笑,两手捧起豆腐碗,悠哉地一口一口咕咕喝着。

    这是上次吵完架,我第一次对他示好。

    林野动作停滞,马车行驶的速度本来就慢,这下更慢了。

    豆腐大姐看见林野在看我,松开路边随手抓的客人,对林野隔空抛了一个媚眼,喊道:“嘿!小哥儿!那儿有什么看的,看这儿!”顺势做了一个妖娆的动作。

    妖娆林野愣没瞧出来,他只看出滑稽,林野无语地扯动嘴角。

    璋王撩起帘子,问林野发生什么事?

    小姑娘腻歪地靠过来,那颗像猫儿的脑袋乖顺伏在璋王肩头,水灵地眼睛仿佛天生会放电,一会看向璋王一会儿看向林野,嘴角噙着满足的笑。

    车里放了暖炉,两人穿的衣裳相较外面的人轻便……嗯……好吧,露骨。小姑娘见林野眼神躲闪,自己低头一瞥,闷声笑了,原来是自己衣裳歪了,她给自己整理不算,也要帮璋王整整理理。璋王一把抓住她乱动的葱手,两人相视,蓦地如蜜糖甜得能拉丝般地一笑。

    帘子没有支撑顺势落了下来,紧接着里面传出令人浮想联翩的燕燕之声。林野撇头快速往前驱驾一步。

    我含笑,眼神冷漠地看着马车缓缓驶过金饰店,璋王妃定定地身影露出来,她站在金饰店门口仿佛一尊石像,徐姑姑指着马车不知道跟璋王妃说什么,满脸气愤。春凤小心跟在她们身后,然后趁她们不注意,偷偷把视线挪到对街,挪到我身上,隔着行人,不易察觉地向我点了一个头。

    时不时在璋王妃眼前来这么一出,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住这窝囊气,何况是我们尊贵且高傲的璋王妃。我转动眼珠,想到璋王接下来会面对的东西,忍俊不禁。

    我要在璋王与小姑娘最热恋,最难割舍的时候,借璋王妃的手杀了小姑娘。

    我的计划无外乎两种:惹璋王震怒引他毒发而亡,也就是所谓的气死,然后林野就简单许多,等我想杀他的时候随随便便给他制造个意外死亡;又或者让林野杀璋王被璋王反杀,结果璋王还是被气死。不过有林野的叛变,璋王想不生气都难。

    两种计划,我更期待后者,我捏紧拳头,杀了连幸的人,我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豆腐大姐走过来拾起地上的勺子,说:“这勺子结实,这样摔都没碎!”像在自言自语,她问我:“要我再给你拿一支不?”

    我摇头。

    豆腐大姐坐下,翘起二郎腿,拿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天真浪漫地仰起头,笑呵呵地对我说:“我这手艺怎么样?”

    我竖起大拇指。

    豆腐大姐又问:“你是现在走,还是等会儿走。”

    我说:“坐会吧。”

    豆腐大姐打趣:“妮子,再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我笑说:“丛姐,你这儿生意不行。”

    秋丛放下腿,靠近我,一脸疑问又认真:“有吗?我怎么觉得我这儿生意挺好的。”她正说着,突然有人前来要两碗豆腐,她示意我看。

    我停止交谈,笑着对她眼神示意,你快忙你的去吧。

    连幸手底的人,以四季为姓,以彼此第一次遇见的季节为准。我与他初夏相遇,所以我姓夏。往下推,秋是秋天相见,冬是冬日相认,春是开春相识。

    三年前幸存下来的人随我到帝都后他们对外恢复了本名,没恢复的也基本把姓改了。当初姓夏的人,有改荷、改向;姓秋则改桂、改槿;姓冬呢,改梅、改兰;而姓春就改桃、棠。荷菇就是一个例子。

    荷菇到别院那年七岁,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印象里她母亲喊她丫头、丫丫。她初到别院的时跟我讲她母亲给了她三张饼,只说了一句让她等着就走了,她也不知道母亲要去做什么,她听话的站在原地等啊等等啊等,等了三天,手里的饼早吃完了,可还不见母亲回来。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她要回去,不然她母亲回来找不到她人会担心。连幸跟我讲他捡到荷菇的时候,说一个小姑娘把自己缩成一团,蹲在墙角里,远远看着像一株大蘑菇,还把他吓一跳呢,所以他给她改命夏菇。

    夏菇来了帝都,把夏改做荷。像秋心这种不愿改的呢,只是少数,我没做强求。

    忽然,豆腐摊前有花轿经过,这么好的艳阳天有人娶嫁没什么惊奇,只是我见过花轿前的那个妈妈。

    “毛敏?”

    心里的想法被我说出声。

    花轿里的人仿佛与我心有灵犀,她猛地拨开帘子,掀开盖头伸头往外探,正被媒婆撞见,媒婆嘴里慌张喊着:“哎哟!我的姑娘耶,使不得使不得呀。”她手也没闲着,赶紧帮新娘把盖头放下。

    真是毛敏!她嫁人了?嫁给谁?她怎么嫁人了?她的林野哥哥她不要了?

    我脑海一下蹦出好多问题。顾不得多想,我在桌上放下两枚铜板,悄咪咪跟上花轿。

    花轿驶向潘府。

    潘府是吏部尚书潘大人的府邸,毛大人应该不会变态到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年过半百的潘大人吧?开个玩笑,花轿最前面那个骑红马的俊青不就是新郎官吗?我趁大家被潘府门前的热闹吸引,一个不注意很自然地溜进花轿的队伍中。得亏我今天一身鲜红,跟她们穿的衣裳颜色不逞多让。

    毛敏的贴身丫鬟见到我,微微张嘴,表明自己的吃惊,然后不动声色把嘴巴闭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前进。

    不会吧?这么顺利吗?

    眼瞅花轿将停,我赶紧取出手帕遮住口鼻。毛敏的贴身丫鬟好像明白我的意思,她也把自己的手帕取出来,学我的样子把自己遮住,我忍不住暗暗对她竖起大拇指。她向走在花轿另外一边的小丫头使了一个眼色,对面的那丫头悄悄退到队伍后。

    我暗赞:毛敏身边的丫头都挺机灵的嘛。我偷偷问我身边的这个丫头,“为什么帮我?”

    她细细说:“小姐要知道你来送她,她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好一个忠仆!

    我端着小心跟在毛敏身后,毛敏从毛府带过来两个丫头一个老妈妈,而我正扮演三人其中一位。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来潘府的客人中有璋王,有璋王自然少不了林野。不知道林野看到毛敏出嫁心里是怎么个滋味。我有点期待。

    毛敏手心发汗,是听到有人喊林野害怕了吗?我小声告诉毛敏,不要紧张。

    毛敏听到我的声音,明显激动了一下。我终于知道她身旁的丫头为何无条件配合我,我只能再次感叹:好一个忠仆!

    “礼成——送入洞房——”

    流程走完,我们被大队人马簇拥着新娘划进新房。作为新娘的陪嫁丫头,我们自然得守在新娘身边。毛敏不耐烦地扯开盖头,她呼出一口气,对她的小丫头说:“圈圈,我有话对黄脸婆讲,你先出去帮我们守着。”

    她跟黄脸婆是杠上了吗?我睁圆眼睛瞪毛敏,这小丫头片子!我开门见山问:“你怎么不等你的林野哥哥?”

    毛敏大方站起来说:“等不到了。”

    我说:“是你提前打好招呼让你两个丫头帮我的吧?”

    毛敏意外地说:“哟,不笨嘛!”

    我——我倒吸一口凉气,忍,夏昙,你得忍着。我故意忽略掉她话里的刺,专心想我想问她的话,我不能让我一趟白跑,我问:“这么多年感情,做好付诸东流的准备了?”

    她诧异地盯着我:“你知道?”

    我怔怔看着她,我不知道她说的我知道指哪个,是知道她爱慕林野多年还是做好决定放弃林野,我不能告诉两个都是我蒙的。不过她说完这句话,我倒是挺佩服她,无论是哪一个,都值得敬佩。

    可能她也注意到她爱慕林野这么多年,说放弃就放弃心底确实挺有不甘,毛敏眼圈倏地红了。

    “你知道吗?”她开口说道:“我爹跟林将军是同窗,两家关系一直要好,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二牛哥哥、林野哥哥,我们三人从小就在一起,而且每次玩游戏,我只扮演林野哥哥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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