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站在屋门前,正好不偏不正“选”中了那块铺满鹅卵石的地面上。

    这一站,眼瞅着快五个小时了,袁一诺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一双十厘米高的璀璨蓝钻镶边细跟高跟鞋歪歪斜斜丢在一旁,赤着的脚丫硌得发麻,醉意蒙松的脑袋被秋末的小风一吹,晕得更厉害了。

    袁一诺再一次蹲坐下来,恨不得把这些该死的鹅卵石一个个抠下来砸的稀巴烂,可又舍不得。

    这可是之前她一颗颗挑选铺上的,图案也是她描述着,黎靖予替她画的。每到落雨天,她便会坐在二楼卧室的飘窗上,看着淅淅沥沥或者哗啦啦的雨水敲打在这片鹅卵石上,渐起星星朵朵浪花,在白色的海水石子中间,那条蓝色的肥胖鲸鱼,似是会欢快自由地唱歌。

    然而,今日黎靖予却无情打破了这份美好。

    被袁一诺腹语的黎靖予,此时正颓然地站在客厅的沙发背后,低头揉着太阳穴,如星的墨眸此时黯淡无光,黑色的西装衬衫被解开了两个扣子,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听着手机那边的训斥,高亢的女声甚至透了出来,

    “你最不会说谎了,你告诉我,她是不是又玩失踪?一诺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让她接电话。”

    “徐老师,这事是我没处理好,我会好好教育她的,您放心。”黎靖予恭敬地回道。

    “你少替她打掩护,为什么手机一直打不通!这次一定好好抽她一顿戒尺,让她长长记性。”电话另一头的徐老师又长篇大论地教训着,仿佛犯错的不是袁一诺,而是黎靖予。

    黎靖予举着电话的手僵直发麻,忧心地朝外面看去,

    外头的袁一诺此时正一边用手揉捏着腿和脚,艰难而痛苦地微微挪动,找鹅卵石中间相对舒服点的缝隙踩着,一边嘟囔着:

    “出差说走就走,我以为你忘了今天的日子不回来了呢!”

    “我都已经上大学了,还这么罚我,难不成是徐老师附身了。”

    他们口中的“徐老师”,是袁一诺的妈妈,此时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荷兰交流学习,临走前,将她托付给黎靖予照顾。

    当初,袁一诺是有机会一同出国的,但她拒绝了,比起因为事业与父亲各奔东西的母亲,她更相信小时候孤零零一个人在家时会给她送饭、做饭、陪写作业、关心她学业的靖予哥哥。

    当年在机场送别时,黎靖予那句,“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真的很让她安心,更加坚定了她要留在国内的态度。

    况且,她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嘛!她上大学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非得有妈妈在身边。

    就在袁一诺天马行空地不知道想着什么的时候,院子西边的小门打开了,何叔匆匆走进来,袁一诺抬头一脸委屈和无奈地看着他,“何叔,您回来了。”

    实在扯不出半分高兴的表情。

    何叔看着袁一诺皱成一团可怜兮兮的小脸蛋别提多心疼了,把手中拎着的毛茸茸的厚底拖鞋递给她,

    轻叹了口气:“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要算起来,这得从昨天晚上说起。

    昨天周五下午下课后,袁一诺和舍友甜甜、苗苗、小帆还有她们的男朋友去聚餐。

    地点在柠檬草酒吧,她谈好驻唱的酒吧。

    只是驻唱这事,她没对任何人讲,尤其瞒着黎靖予,当歌手这种事,他应该不会同意吧!

    因为有次看电视聊起明星八卦,他眉头一皱,一本正经沉吟道:“很危险,容易被居心叵测之人骗色。”

    “咦?骗色?”袁一诺总觉得黎靖予担心的地方有些奇怪。

    不做歌手也就罢了,你瞧瞧徐老师给她选的学校专业,S省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左看右看,她也不是个当老师的料啊!自己没学好也就罢了,万一哪天为人师表,真不怕她带着学生逃课泡吧上课睡觉嘛!

    但当看到眼前一群和她一般不着四六的同学时,她也只能暗叹自古学生不易,难怪一代不如一代。

    饭桌上舍友甜甜举着啤酒瓶,直呼不过瘾,“太少女情怀,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只是三五成堆聊聊天,喝点小酒,没意思。”

    甜甜已喝得微醺,站在那里斜靠在男朋友身上,“玩就玩大的,晚上带着兄弟姐妹们酒吧来一波,嗨翻周末。”

    “酒吧!好!”袁一诺不等其他人回答,早已举双手赞成,她今晚刚巧要去酒吧一趟,本来想找机会提前离席,如今倒是顺势顺水,“有家酒吧听说很不错,柠檬草酒吧!”

    袁一诺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出门前她早已一个“不小心”把手机落在宿舍,手表也“不小心”坏掉了,其实是让她扔进了水杯里。

    手表里有定位,黎靖予当做18岁礼物送给她时,指着右边的表冠告诉她,

    “按动这里三下,像这样,我就会接收到你的求救信号。”

    是保护,亦是束缚。

    袁一诺踏出宿舍,回望水杯里的手表,坏坏地想:这次,定位全面解除,谅先生有通天的本领这次也找不到我了。

    “先生”这个特别的称呼,是专门为爱一本正经教育人的黎靖予起的绰号。

    也不能怪袁一诺听见喝酒、聚餐、酒吧这种事情就兴奋,这么大,袁一诺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因为黎靖予不让喝,酒吧更是没去过。

    管他呢。袁一诺心里想,这次她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反正已经偷偷跑出来了,挨罚是免不了的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玩个更大的,省得心存遗憾,如果再被罚两次,岂不是更亏。

    何况,这次她真正想做的,是与一个经纪公司的经纪人约好了见面。

    踏入酒吧的那一刻,袁一诺紧张得全身都在发抖,不仅是因为兴奋、热血沸腾,更是因为这几趴叠在一起如果被黎靖予抓住,他得把自己大卸八块吧!

    “来,为咱们宿舍第一次大聚会干杯!”甜甜高呼,舍友苗苗和小帆以及三位舍友的男朋友们也都共同举杯应和,唯独一诺慢了一拍。

    甜甜看出了一诺的局促,“小诺,第一次喝酒呀?”

    “啊?你说什么?”袁一诺思绪乱飞,猛得被diss到,眼中一片茫然。

    “我说,你第一次喝酒呀!”甜甜凑近袁一诺问她,这里说话必须靠吼。

    “我不仅是第一喝酒,还第一次来酒吧,太嗨了。”袁一诺身体跟着音乐左右扭动,学着大家的样子,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这一口犹如一条火蛇,刺溜钻进了袁一诺的肚子里,从嗓子眼火辣辣地一直延伸到胃里。

    “啊!好辣。”袁一诺抓起苗苗的果汁咕嘟咕嘟灌进了肚,还是觉得胃里火辣辣的。

    “哈哈哈哈哈,好酒量。”甜甜大喊着,对着袁一诺竖起大拇指。

    “慢点,一诺,你这样喝太急了。”苗苗拍了拍袁一诺的后背,她不赞成女孩子饮酒。

    “她再喝几杯顺顺就好了。来,第二杯,走着。”甜甜又举起了酒杯,她这任男朋友第一个响应,两人嗨得频率都一样。

    大学开学不过一个月,甜甜已经换了第三个男朋友了,之前那个都还来得及问名字,就被“辞退”了,说是酒量不行,因此这位能胜任肯定酒量了得。在袁一诺眼里,甜甜是个情场能手还是个酒局老手,人长得成熟不失妩媚,妩媚不失活泼,特别讨男生喜欢。

    跟她比起来,自己是刚入象牙塔嫩芽,差距大的离谱,显得自己幼稚得十分可以。袁一诺气鼓鼓地想,这都怪先生这不让做那不让碰的,害得她无知得一塌糊涂。

    就在袁一诺走神的时候,甜甜的声音传来,她正指着苗苗男朋友,半开玩笑“怒斥”道,“唉,唉,这是做什么,今天,在这里不准秀恩爱。”

    “苗苗酒量不好,我替她喝。”苗苗男朋友早已将酒一饮而尽,一副护定苗苗的架势。

    “这样没意思了,就像谁没男朋友一样。”甜甜挽着自己男朋友的胳膊,用更大的秀恩爱回击。

    “一诺还没男朋友呢吧。”小帆一句话把话题突然转到了袁一诺身上,袁一诺好好一个吃瓜群众,一种瞬间被曝在聚光灯下。

    甜甜立马热心肠地为袁一诺操持起来,“亲爱的,你们专业那个高高瘦瘦,很帅的那个,叫过来介绍给咱们一诺妹妹认识呗。”

    听到甜甜突然间要做红娘,被牵线搭桥的人还是自己,袁一诺立马摆手拒绝。“甜甜,不用了。”袁一诺是想说,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当场相亲太尴尬了,动物园的猴子当众亲热也不过如此。

    袁一诺轻飘飘的拒绝完全抵不过大家的起哄附和,甜甜男朋友已经打出了那通电话。

    如今,袁一诺已经没什么心思喝酒,只想着如何躲掉这一切,习惯性抬起手腕看表,才发觉手表已经被她处理掉了,问了小帆几点了,发觉快到约好的驻唱时间,袁一诺附在小帆耳朵上,“我去个洗手间。”躲了出去。

    当一枚帅哥出现酒桌上时,甜甜却找不到了袁一诺了,“一诺呢?”

    小帆连忙回道,“她去洗手间了,一会就回来了,帅哥你先坐。”还殷勤地为帅哥倒了酒。

    小帆的男朋友截过酒瓶,为帅哥倒了酒,手掌使劲攥着小帆的手,不开心地低声道,“在男朋友面前叫别的男人帅哥,不好吧!”

    “他没你帅。”小帆浅浅地回了个笑,又追问道,“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商志泽。”

    小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酒吧忽然安静下来,灯光暗淡,柔和的扫光闪过一杯杯摇摇晃晃的酒杯,泛着五彩斑斓的光影,交织在舞台上,投射到那个身穿白色纱裙的美女身上,她踩着白色帆布鞋,头扎马尾,一个黑色的蕾丝猫眼面具遮住上半边脸,

    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似青春无害,又从骨子里透出一只尖锐利爪,挠着你的心。

    歌声清脆,似一只百灵鸟儿,在酒吧上空盘旋一周,悄然飞入二楼雅间。

    单向玻璃的雅间里,黎靖予脱掉黑色西装外套,撕下领带扔在沙发靠背上,宽阔的脊背透在黑色暗纹衬衫下,如山峦高峨般惹人依靠,

    他优雅而透着粗鲁地解开领口的一个扣子,双目压得低暗,一瞬不移地望着抱着话筒唱歌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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