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深秋,桐叶尽染枯色,堪堪落地,便被环卫工人清扫进垃圾篓。

    这雾霾城市之中,高楼耸立,钢铁怪物一座连着一座,叫人感慨巍峨富丽,又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何绮多在北都酒店住了一个礼拜,还是有些不习惯。

    第八天,蔡平开车来接何绮多,要带她去一处武馆,接受为期一个半月的武术形体培训。

    “何绮多,你信誉怎么样?”上车之后,蔡平开口道。

    何绮多仔细想了想,老实回答:“不算好。”

    “哦?看来我们需要额外签订一个‘巨额赔偿条例’。”蔡平笑道。

    何绮多斜睨向蔡平,但凡这厮再多说出一个威胁她的字眼,她就让他尝尝她何大小姐的拳头有多硬。

    蔡平见着她那副蓄势待发模样,连忙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不会嫌苦嫌累,练个三天就不干了吧?”

    “那你放心,起码能坚持个十天半个月。”何绮多道。

    蔡平侧目,瞧着何绮多那笃定的表情,心下算是稳了几分。

    他们接下来就要住在武馆,不舍昼夜的武术培训与剧本围读将填满他们的时间。

    这批次去武馆的,一共二十人,皆是《奇侠传》中有重要武打戏份的演员。

    何绮多刚进武馆,就看见院中一个男生穿着白T在挥舞手中的木剑,他姿势僵硬,挥剑回身时,见到了蔡平,收了手中的木剑,走过来。

    蔡平先介绍道:“绮多,这是唐鉴开,目前是北影大二的学生。”

    又向男生介绍起了何绮多,“这是何绮多。”

    再没有更多介绍的词汇。

    何绮多看着唐鉴开,率先打招呼:“你好,我是何绮多,著名连锁餐厅‘鲜味宴’准店长之一。”

    听闻女生这么介绍自己,男生噗嗤一声笑了,“何绮多你好,我是唐鉴开,接下来请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何绮多煞有介事地点头。

    她那自负模样,本该是惹人厌烦的,可偏偏是她那张充满朝气的脸,叫人讨厌不起来,甚至觉得有些搞笑。

    后面何绮多由蔡平带着去放了行李,又去见了武馆的大师傅成冬。

    成冬今年刚过了五十岁生日,曾经是国际武英级运动员,见了蔡平,寒暄片刻,又指派了底下徒弟张之远,让张之远带着何绮多出去练。

    进武馆第一天,何绮多就跟着张之远练了起来。

    张之远是馆主成冬的小徒弟,年岁虽小,可早就是一级武士,明年将要冲刺武英级,实力不容小觑。

    何绮多跟着张之远练了一上午,发觉张之远此人不苟言笑、不近人情,下手是真狠。

    一整个上午,何绮多净劈叉去了,劈不下去的时候,张之远会按着她的肩膀,硬生生让她劈下去。

    每一次下叉,何绮多都疼得龇牙咧嘴。

    而同训练馆的唐鉴开,则是拿着木剑东比划一圈,西比划一圈,似乎根本不用练习基本功。

    何绮多龇牙咧嘴一早上,可算是等到了放饭时间,却没力站起来。

    张之远也不搭理何绮多,到了饭点,就自顾自去找师兄们吃饭了,就剩何绮多在训练场揉腿。

    还是唐鉴开路过,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你咋不用练劈叉下腰这些基本功?”何绮多一边跛着腿往前挪,一边问唐鉴开。

    唐鉴开回答:“我的角色是剑宗的,用剑的时候比较多。”

    何绮多想到他那可以算是笨拙的身姿,她啧啧称奇:“你是剑宗的阿福?”

    阿福乃是主角团之一,是整部剧沙雕搞笑之角色,虽出自剑宗,但是学艺不精,被师门中人称之为“剑宗之耻”。

    “……”唐鉴开沉默了。

    何绮多便觉得自己是猜对了,赞许地点头:“那你还挺厉害的,剑术笨拙得根本让人看不出来是演的。”

    话毕,还朝唐鉴开竖了一个大拇哥儿。

    “……”唐鉴开持续沉默。

    直到三天后,剧本围读,蔡平介绍唐鉴开的角色时,何绮多才意识到唐鉴开当时没骂她完全是他修养好。

    唐鉴开饰演的是剑宗的玉清风,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魁山掌门内定的下一代掌门人,其人正派,剑术出神入化,名动九州。

    可是一想到唐鉴开那笨拙僵硬的身姿,何绮多越发无法把他跟玉清风联系到一起,于是捂着嘴偷笑。

    唐鉴开彼时就坐在她身旁,见着她因为难掩笑意肩膀耸动,便知晓她又在嘲笑自己,遂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今晚不睡了,就在武馆练一晚剑!

    当晚的围读会,大家互相自我介绍之后,便进行了第一次围读。

    说是围读,其实男女主角并不在现场,是采用线上方式参与的。整场围读会其实是围绕男女主角进行的背景介绍及人物小传讨论,何绮多坐在一边,是半个字都听不懂。

    而唐鉴开则拿着ipad和pencil在记录些什么。

    何绮多偏头看过去,便看到iPad上是《奇侠传》的人物关系图,唐鉴开正用线将两人串起来,随后在线上画了一个问号。

    何绮多说出自己的理解:“我俩是伙伴。”

    唐鉴开侧目,“当然,不过我想挖掘更深一些的东西。”

    何绮多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唐鉴开,“你暗恋我。”

    “???”何绮多满脸问号。

    唐鉴开见何绮多直愣愣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微红了脸,解释道:“是姜莲蓉暗恋玉清风。”

    何绮多将自己的剧本从头扒拉到尾,又从尾扒拉到扉页,道:“姜莲蓉一共五十三句台词,没有一句台词表露出自己喜欢玉清风啊。”

    唐鉴开将iPad界面往上滑了一下,进入备注区域,指给何绮多看,“你看这里,主角团五人被困于悬崖之下,姜莲蓉找来了野果,率先给了玉清风,阿福贪吃,多吃了玉清风那一份,姜莲蓉便将自己那份又分给了玉清风。”

    何绮多倒觉得并非如此,“我觉得这段主要是为了表明姜莲蓉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平时冷面少语,而她作为魁山大师姐,在艰难环境之下还优先照顾师弟们,证明她爱护师弟们,再说了,分出果子也不能说明我暗恋你。”

    “那这一段,玉清风触犯门规,姜莲蓉替他受罚……”

    唐鉴开话还没说完,何绮多便翻到了相对应的那一幕戏,接过话茬道:“你看前面,玉清风与姜莲蓉同闯魔教,而玉清风是为了救姜莲蓉才被魔教重伤,后面两人脱险回到魁山之后,不仅没有得到师傅同伴们的宽慰,却还要接受掌门的惩罚,姜莲蓉作为魁山大师姐,再加上玉清风已经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她怎么可能让玉清风再去接受惩罚啊,肯定为了报恩,会自己去受罚啊!”

    “……”唐鉴开说不过何绮多,他觉得何绮多的脑袋里面应该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我们姜莲蓉身负血海深仇,立志要捣灭魔窟,怎么可能沾染那些小情小爱。”何绮多仰着头骄傲地说。

    在她眼中,姜莲蓉这个角色,因为童年时家门被灭,自小便背负血海深仇,从来不笑,又因为常年习武,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武功,因此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时间越久,越冷言少语。但说到底,骨血里面还是个单纯的人,对师傅言听计从,对师弟师妹们也很照顾,完全就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大师姐形象。

    这样一个人,毕生目标就是报灭门之仇,将魔窟踏平,哪会顾忌那些儿女私情啊!

    这样的人,酷到没边了!

    可她话音刚落,编剧季先文便拍了拍她的肩膀,“绮多,虽然你的台词很少,鲜少有展露情绪的时候,但是你有一条暗线。”

    何绮多捧着腮帮子回头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季先文,“什么暗线?”

    季先文两手合在一起,在身侧比了个心,“你暗恋玉清风呀!”

    “!”何绮多震惊。

    唐鉴开则看着何绮多笑,他早说了,何绮多偏不信,结果现在编剧来剧透了。

    “完了完了,我的姜莲蓉不是木得感情的大师姐了,她怎么也要吃爱情的苦啊!”何绮多哀嚎道。

    见何绮多那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唐鉴开笑得更开心了。

    当天晚上,剧本围读会结束之后,唐鉴开去训练场练剑,何绮多则捧着个鸡腿坐在单杠上闷闷地啃。

    已是北都十一月末,空气中早有了寒气,透过训练场的气窗,何绮多能看到窗外那轮瘦削的月亮。

    她从鸡腿上撕下一块肉来,慢慢咀嚼掉,偶尔看场中那个笨拙的身影一眼。

    唐鉴开被她看得后脊背发麻,于是收了木剑,走了过来。

    “半夜不回去睡觉?”

    何绮多咬着鸡腿摇头。

    “那你在这……”是做什么呢?

    何绮多嘴里的鸡腿肉还没咽下去,囫囵道:“我想着把你看顺眼了,到时候开拍了应该会演得投入点。”

    “你现在看我不顺眼?”唐鉴开满头黑线。

    何绮多噘嘴嘲讽:“都三天了,你还练不会那个连招,我怎么可能看得顺眼啊!”

    “……”唐鉴开沉默了。

    何绮多以为他是在用沉默掩饰自己的不服气,她将吃了一半的鸡腿塞到唐鉴开手里,又兜手夺过他手里的木剑,借着单杠一个跳跃,便落在了月光之中。

    唐鉴开练了三天、怎么都练不流畅的连招,被何绮多随随便便就完美地使了出来。

    月光下的那人,身姿轻巧,眼随剑动,侧目回身之时,剑身从她肋下挑出,直指向他。

    确实漂亮。

    不仅是她的眉眼,亦是她的这一套连招。

    也不怪她天天嘻嘻哈哈嘲讽自己,毕竟人家有那个本事。

    何绮多一面将方才塞到唐鉴开手里的鸡腿拿了回来,一面又把木剑闲闲递到他面前,待啃了一口鸡腿,才含糊道:“看清楚了吧,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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