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佳节
上元节早晨。
一大早愿竹就火急火燎的来敲沈如月的门，沈如月睡眼惺忪的推开被子坐起身来，没好气道：“大早上的，谁啊！！”
愿竹嬉皮笑脸的推开门，一脸欣喜：“小姐小姐，快起来洗漱，钱老夫人亲自下厨包了元宵！此时已经在下面煮上了。”
沈如月瞬间清醒，一边起身一边道：“外祖母也真是的，你也不拦着她一些，我那日随口说说罢了，怎可让她去厨房那油烟之地折腾。”
愿竹端水进来，嬉皮笑脸道：“老夫人这不是疼小姐您嘛。”
沈如月眯着眼擦脸，愿竹从柜子里拿出两件衣服，问她今天穿哪件，沈如月其实连眼睛都没睁开，随手一指：“就这件。”
愿竹忙不迭答应，然后帮她更衣，坐到梳妆台前沈如月才迷迷糊糊睁开眼，铜镜中的美人睡眼惺忪，有些天然呆，愿竹替她挽了个海棠髻，又从盒中掏出脂粉问：“小姐今日可要上些粉黛？”
沈如月想了想，毕竟今天是上元节，还是上些粉黛吧。
愿竹答应了一声，轻车熟路的在她脸上轻轻拍打着，沈如月舒服的眯上眼，片刻后睁眼，虽没多大改变，但也美的紧，柳叶纤眉，柔情双眸，樱桃小嘴，愿竹看着铜镜里的美人，称赞道：“小姐真是天生丽质。”
沈如月笑了笑，让她动作快些，因为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愿竹手脚麻利得很，立马从包袱里掏出一堆首饰摆在沈如月面前，一会问沈如月要戴什么簪子，一会问要什么项链什么耳饰，一会又问要不要戴手镯，沈如月深感麻烦。
最后她自暴自弃道：“随便。”
愿竹看着她，嘟嘴道：“小姐每次说随便都不能随便，指定是要挑剔的，不如您自个选吧。”
沈如月笑着点了点她额头，道：“今日这身衣裳……”
她话说一半便顿住了，看着铜镜里的衣裳发愣，这件衣裳之前似乎没有穿过的。是月牙白的，整体并不素净 全身的边角镶着金线，外面裹着一层轻纱，但里面却极为暖和，裙摆处绣着弯弯的月牙与花朵，看起仙气十足，腰间还有一排细小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响。
沈如月问：“这衣裳是何时定做的？”
她从来不记得自己曾让人做过这件衣裳，衣服料子也是滑溜溜的，但却意外很暖和，她从来没见过这料子。
愿竹看了眼衣柜，回答道：“这身似乎是旭王殿下前几日差人送来的，小姐那几日都是昏沉沉的，所以便收到衣柜里了。”
沈如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她道：“你将昨日买的那白玉簪子拿来，还有去年生辰外祖母送的琉璃步摇，随便再拿几朵珠花。”
愿竹挑挑拣拣，然后非常了解的直接簪了上去。
待一切打理好，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已经是辰时了，沈如月这才火急火燎的提裙出门，但又不敢走太快，她今日特意带了步摇就是为了维持她端庄优雅大方彬彬有礼的形象。
一桌人已经围坐在一起吃早饭了，沈如月抬眼瞥过去，外祖母和关耀，雷炎和皇甫，还有……江柏舟。
沈如月咽咽口水，突然有点不想下去了，倒不是因为江柏舟，而是他那身月牙白的衣裳，还有……白玉簪。
沈如月乍一看过去，俩人身上的衣裳如出一辙，除了腰间铃铛除外，他腰间是一条绣有白色小花的腰带。
沈如月硬着头皮下去了，充满歉意道：“对不住各位，是我来晚了。”
众人纷纷回头看她，沈如月施施然一笑，皇甫天真的问：“沈小姐可好了？”
这当然不是问中毒之事，而是因为那晚之后沈如月害羞，怕遇见江柏舟太尴尬，特意装了两天的病，硬是一步没出房门，除了见过外祖母和愿竹之外，其余人这两天都没见过她。
沈如月脸色一僵，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一句：“好多了。”
然后还假模假样的轻咳两声，非常逼真，她翩翩行了个礼，然后顺着话坐下了。
雷炎用胳膊肘捅了捅江柏舟，贱兮兮道：“不会吧？进展这么快，你俩这衣服？”
江柏舟淡定夹了一个包子塞进他嘴里，“食不言。”
雷炎默默嚼包子，心说我还寝不语呢。
钱老夫人笑着递过去一碗元宵，里面几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白嫩嫩，滑溜溜的，沈如月光是看着心里都欢喜。
钱老夫人催促道：“快些吃，是你最喜欢的花生馅儿。”
沈如月点点头，低头用调羹舀上一个递到嘴里，甜甜蜜蜜的馅儿化开，有花生的醇香和蜂蜜的香甜，沈如月吞下去，笑着问：“还加了蜂蜜？”
钱老夫人笑哈哈：“这都能吃出来，果然是小馋猫。”
关耀及时开口：“祖母可偏心！我的都没有加蜂蜜！”
钱老夫人给他夹了一大筷子的酸笋，道：“吃都堵不上你这破嘴！”
把一桌子的人逗的哈哈大笑，关耀愤愤咬着酸笋，接着提议：“一会出去逛逛吧，外面蛮热闹的。”
雷炎递给皇甫一个眼神，皇甫秒会意，立马道：“好啊！我们王爷也正有此意，是吧王爷。”
江柏舟此时正在喝豆浆，差点就岔气了，他看了眼雷炎，眼神交流了片刻，江柏舟气的不轻，雷炎笑嘻嘻的移开眼睛。
于是江柏舟不得不道：“嗯。”
关耀开心道：“那说好了，吃过晚饭后便出去逛逛。”
钱老夫人一脸嫌弃：“这还大清早的，你就想到晚饭。”
沈如月咬着调羹笑，肩头小幅度的抖动着，一顿早饭吃的很快活，大家吃过早饭后还不散，除了钱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些，和年轻人聊不到一起，于是便上楼歇着了。
大家聚在一起继续聊天，聊一些江湖上的事情，要不就是宫里的一些小闹剧。
沈如月听着都觉得蛮有意思的，所以就没走，期间茶没了，沈如月便自告奋勇去灶房倒茶，走过客栈后门时瞥到一抹白影。
她定睛看过去，江柏舟正倚在门框上听对面的黑衣人汇报着什么，看装扮似乎是王府的人，她没多想，抬脚就要走，结果却冷不丁听见一句：“娜达公主和颂扳王子已经快不行了。”
她转身一闪，闪到楼梯边上的杂事房，又听见那黑衣人说了句：“要不要给解药？”
江柏舟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会才回答：“嗯，再找几个人好生看着，别让老头子挑出不是来。”
黑衣人低头应是，江柏舟突然扭过头，耳朵微动，突然一甩衣袖，迎风射出三枚银针，针头发黑，都是淬了毒的，钉死在墙上。
沈如月扶了一把步摇，暗叹幸好闪得快，她惊魂未定，匆匆绕过杂事房离开了。
待她捧着茶水回去时，桌边只剩关耀和雷炎了。
她奇怪的问：“皇甫呢？”
雷炎往外看了一眼，道：“他与王爷出去办事了，会在午饭之前赶回来。”
关耀灌下三四杯茶水才道：“你去倒个茶怎么这么久？可真渴死我了。”
他刚刚滔滔不绝讲了一堆江湖趣事，口水都快干了。
沈如月想了想，随口道：“迷路了。”
关耀抬头，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沈如月看了眼正在低头喝茶的雷炎，在桌下给了关耀一脚，“诶，听说城南小巷里有一家芙蓉糕特别好吃，你帮我跑跑腿呗。”
关耀弯腰揉了揉腿，不忘语重心长道：“说了多少遍，女孩子家家的不能如此粗鲁，要温柔些。”
沈如月又给了他一脚，“你去不去？”
关耀认输，连忙道：“去去去，我去，就知道使唤我。”
沈如月朝他笑了笑，关耀就不喜欢走正门，直接从窗子翻了出去，见他走了，沈如月挪着凳子靠近了些，低声道：“雷公子，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雷炎笑笑，道：“是关于王爷的吧？”
沈如月一愣，随后点头，雷炎道：“沈小姐问吧，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沈如月抬眼扫了四周一下，雷炎立马会意，摆了摆手让王府暗卫先退下。
沈如月这才道：“王爷将娜达公主和颂扳王子怎么了？”
雷炎也是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还以为会问王爷喜欢吃什么之类而言的，但还是回答道：“没怎么样，给他们吃了些苦头罢了。”
沈如月试探道：“喂毒药了？”
雷炎：“……”
这也能猜？
他清清嗓子，道：“是，但王爷没让他们死，一直用灵芝吊着命呢。”
沈如月端着茶杯，不动声色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毕竟也是一国的公主和王子啊，江柏舟就算太目中无人，胆大妄为也该知道这些道理，皇帝尚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雷炎道：“因为王爷满心满眼都是沈小姐。就因为娜达公主对你下毒手王爷才对他们用了些法子，王爷的心意，我不相信沈小姐会不知晓。”
沈如月语塞，片刻后才道：“可我明明对他说了身子并无大碍，为了我真的值得如此吗？”
“还不止如此，你被掳走的当天，皇上召了王爷入宫讨论和娜达公主的婚事，”雷炎抬手倒了杯茶，“王爷不愿娶娜达公主，王爷又和皇上闹掰了不说，皇上软禁他在宫中，他只听见暗卫说你有事，便和守卫大打出手逃出宫，再到这落霞城，只为寻你。”
往常每次和皇上闹掰了皇上都会软禁他十天半个月，他也从未忤逆过，虽说有时会偷偷溜出去，皇上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也会回来。但这次却不一样，他没有偷溜，他是和守卫大打出手跑出来的，相当于是在明面上和皇帝撕破了脸皮，回去之后会怎样是无法预料到的。
沈如月再也说不出话了，雷炎还在继续道：“还有上回新年，王爷偷跑出宫就为了陪你看一场烟火……”
沈如月听着头疼欲裂，这些自己都没发现，只顾着自己开心，却没站在他的角度为他思考过一次。
沈如月抬手制止了他，“我明白了，谢谢雷公子。”
雷炎叹了口气，诚实道：“说实话，我认识王爷多年，从未见过他对一人如此上心过。王爷刚开始接触你的确有目的，可现如今王爷对你的心意是不争的事实，沈小姐若是不愿也不必为难，但也莫要出言伤他。”
沈如月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默默喝茶。
雷炎看向窗外，缓缓道：“那日你劝他娶了娜达公主，他便一直在房中思考是否是他太过于心急，一夜未眠，第二日一大早又接着去衙门审讯，帮你问到解药，没人让他这么做，但他愿意为你去做。”
就算再冷、再独当一面、再老成又如何？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委屈不能言的少年，他还没到弱冠的年纪，却已经能一手撑起旭王府，带兵打仗，沈如月闭上眼，一阵阵的心疼。
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么些年来，刀光剑影全都对着他，他却还是活出了自己的模样，他冷漠毒舌，却甘愿哄她用尽耐心，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雷炎起身离开，今日这番话并不是想让沈如月同情，怜悯江柏舟，而是让她知道，他多么不易，排除万难，只为讨她片刻欢心。
江柏舟在府衙闷闷打了两个喷嚏，苏涉从树上跳下来，明晃晃的一身锦袍。
“这是染了风寒？”苏涉问。
江柏舟抬手揉揉鼻子，一边走进去一边道：“嗯。”
苏涉连忙跟上去，走到牢房内看见那副景象，苏涉心惊肉跳道：“殿下，我可给你提个醒，这不是闹着玩的，皇上已经发怒好几天了，派来的人呢？你藏哪了？”
这几天一直是皇甫守着城门，一有皇上的人来就打晕，数量太多的就先引到静僻处再打晕，然后再关到暗室里，谁知道这次皇上派出来的人是苏涉，这可不兴打晕关暗室了，于是江柏舟收到通报便赶了过来。
江柏舟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发怒便发怒了，不必管他。”
暗卫搬来另一把椅子给苏涉，汇报道：“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喂下解药，不出片刻便会醒来。”
江柏舟淡淡点头，道：“趁着人没醒，去找几个丫鬟来替他们清理一番，最起码要体面些。”
苏涉蹲在地上看：“殿下这回真是下了狠手啊，就不怕圣上和漠北王问罪？”
江柏舟淡淡看了他一眼：“何罪之有？”
“他们欺辱本王心上人在先，何时反击竟也成了罪名？”江柏舟又道。
苏涉强词夺理道：“殿下你这我无法反驳，但他们毕竟也是一国的公主王子，你这样多少有些过激。”
江柏舟作势要踹他，苏涉往旁边缩了一下，江柏舟道：“你怎么不问问他们该当何罪？私自绑架、欺辱朝廷重臣之女，要如何判罪要本王说出来么？大理寺卿陈重华是我的人，饶他们不死便已经是最大宽恕了。”
苏涉彻底无语，说是说不过他了，只好耍无赖：“反正我不管，王爷把人给我去交差便可，但先说好啊，若是皇上问罪起来，你可记得先服软，莫要硬碰硬。”
江柏舟皱眉，飞起一脚：“你到底是谁的人？”
苏涉捂着膝盖，大丈夫能屈能伸：“王爷我错了。”
江柏舟起身，回头嘱咐道：“若是那死老头跟你问起我来，你便说我去了江南，玩够了便回去，你多保重。”
苏涉继续语重心长道：“舟儿，你这就不对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江柏舟又飞起一脚。
苏涉往后一闪，咂咂嘴，不说话了。
江柏舟微笑道：“很好，保持。”
等苏涉回过神再想语重心长的劝解时，人已经走的远远的了。
江柏舟终究还是没能在正午前回到客栈，因为之前打晕的人，数量有些出乎意料，所以江柏舟带着苏涉去放人。
苏涉惊讶道：“殿下这是如何做到的？怪不得皇上这次火急火燎的让我赶来，敢情是你藏了那么多人。”
江柏舟又给他一脚，淡淡道：“少废话，快去放人。”
苏涉回头看了他一眼，非常弱小无助可怜。
江柏舟抬头一看太阳，皱了皱眉，跟苏涉打了声招呼：“还有事，先走了。”
苏涉八婆极了：“什么事啊？”
江柏舟翻身上马，回头道：“私会。”
然后便调转马头，朝着城中方向去了。
等他回到客栈时，其余人早已吃过午饭，皇甫高兴的从里面迎出来，“王爷！您快些去院中看看！”
江柏舟将马绳递给店小二，自己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了下来，问道：“如此高兴，有什么好事？”
皇甫立马转变，木着脸回答：“王爷一看便知。”
江柏舟半信半疑的进了院子，院中有一口井，一株银杏，银杏下方有石桌供人喝茶取乐。
此时，雷炎站在树下，银杏粗壮的树干上系着一根昂贵的马绳，再一看雷炎旁边，江柏舟眯着眼，“飞鸾？”
飞鸾打了个响鼻，原地踏步起来，江柏舟走过去摸了摸它的鬃毛，问道：“怎么把他给带过来了？”
雷炎一脸难以置信：“它是自己找过来的。”
谁知道，江柏舟非常淡定的“哦”了一声，雷炎越发难以置信：“很正常吗？？？”
一匹马，居然千里迢迢来找主人，简直不可思议。
江柏舟耐心的解释道：“飞鸾是世上难得的良驹，是通人性的。”
沈如月在楼上听见动静，刚好推门出来，惊奇道：“诶？哪里来的马？好漂亮啊。”
沈如月往前走了两步，问身边的皇甫：“我能摸摸它吗？”
皇甫一脸迟疑，“这，沈小姐还是莫要尝试了。”
皇甫心说，毕竟我之前就因为骑过它一会，给他添草料时居然在我头上拉屎，真是想想都难过。
江柏舟却很大方，“来。”
沈如月兴冲冲的过去摸了摸它的鬃毛，不忘出言“嘲讽”皇甫：“哎呀，好乖哦。”
皇甫：“……”飞鸾你偏心。
江柏舟将马绳解开，问沈如月：“要不要上去坐坐。”
沈如月点头如捣蒜，江柏舟托着她的臂弯，沈如月一个翻身就上去了，江柏舟拉着马绳在下面问：“会骑马吗？”
沈如月淡定摇头，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有点吓人。
江柏舟将马绳一解，自己也翻身上马，“驾。”
飞鸾往前跑了两步，沈如月硬生生憋住了卡在喉咙里的一声尖叫，颤颤巍巍问：“这是做甚啊。”
江柏舟又驱着飞鸾往前跑，在风声招呼过耳朵时，沈如月等到了他的回答：“教你骑马。”
俩人骑着同一匹马，沈如月整个依偎在江柏舟怀里，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臂，“慢些！”
江柏舟心情非常好，速度也慢了下来，飞鸾驮着俩人默默在街上溜达。
路人纷纷感慨果真是般配啊，不愧是金玉良缘，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雷炎和皇甫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然后自讨没趣的回客栈里喝茶了，不过一会便听见了人声，这客栈里没别人，所以只能是沈如月和江柏舟回来了。
雷炎放下茶杯还在奇怪，怎么回来这么早。
然后下一秒，沈如月就满脸怒气的走了进来，雷炎立马起身，哎呀看着脸色怕是大事不妙啊，赶忙跑到了院子里。
江柏舟站在树旁栓马绳，雷炎走过去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对人家小姑娘怎么了？”
江柏舟打好死结，非常镇定道：“没什么。”
雷炎来回踱步，我才不信，他眼神乱飞，瞥到了飞鸾身侧袋子里的异样，他直接扒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手帕。
雷炎一闻到那气味就头晕眼花，捏着鼻子问：“你这帕子都哪来的啊？哎呦这味道熏死我了。”
江柏舟咬牙，“全给我拿去烧了。”
雷炎嬉皮笑脸道：“烧了多可惜啊，不如留着给您擦手吧。”
江柏舟：“……”
江柏舟道：“滚。”
刚刚在街上，本来一切都其乐融融，俩人一马游街赏风光，突然街边姑娘们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声，沈如月着实是被吓了一跳，接着就是一片香喷喷的手帕雨来了，劈头盖脸的都是香艳手帕，沈如月尚且没反应过来，闻着那浓重的胭脂味就更是头晕了，慌乱间急忙牵着江柏舟的手调转马头，江柏舟眼观鼻鼻观心的把那些香艳手帕全塞进包里，然后一路不回头的骑着飞鸾回了客栈。
沈如月整个身子没入水中，全身心都被烫的服服帖帖的，愿竹在旁边伺候着，不由得问：“小姐为何出去一趟便回来沐浴？衣服也未见脏。”
沈如月如梦初醒般从水中炸出来，激起一片水花，“你倒是提醒我了，快去将那身衣裳熏一下，熏我平时用的香。”
愿竹领命去办了，沈如月自己伸手拿了槐花香露，泡了一会便裹着浴巾出来了，愿竹拿毛巾替她细细擦拭湿润的墨发，沈如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真的太舒服了。
愿竹替她挠了挠头皮，笑道：“小姐可要小憩一会儿？”
沈如月想了想，今天确实起的有些早，晚上还要与他们一同去灯会，劳神伤身。
于是便道：“嗯，眯一会儿，申时便叫醒我。”
虽然现在已经是上元节的后半晌了，但沈如月还是招架不住困意，匆匆散了头发便上床睡了，愿竹给她点上安神香，然后轻手轻脚抱着水盆出去了。
刚一转弯就碰见了江柏舟和雷炎，愿竹屈膝行礼：“旭王殿下，雷公子。”
雷炎悄咪咪问：“你家小姐没生气吧？”
愿竹疑惑道：“我家小姐看着心情还不错呢，何来生气一说？”
江柏舟往前面看了一眼，问道：“你家小姐这会儿在做什么？”
愿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回答道：“小姐刚沐浴过，擦干了头发便上床睡了。”
雷炎匆匆说了声“多谢”便拉着江柏舟的衣袖走了，直到回到房间里，雷炎神秘兮兮关上门，啧啧道：“沈小姐这态度有些不对劲啊。”
江柏舟把玩着腰间令牌，随口问道：“那她是何态度才对劲？”
雷炎搬了把椅子凑过去，笑道：“若是一个心悦你的女子见到别的女子对你示好，那是会吃醋的，就是心里酸溜溜的，有时还会生气，口是心非，但刚刚愿竹姑娘说了，沈小姐看起来心情不错，所以你是不是失策了。”
江柏舟扶额，“你这都从哪学的？”
雷炎老实巴交道：“小话本里都这么写。”
江柏舟连人带凳子给“请”了出去，自己则是枕着手臂躺在榻上，盯着芙蓉轻纱出神，他叹了口气，还是太心急了吗？
雷炎灿灿摸了摸鼻子，溜达下楼想找皇甫说说话，却看见坐在客栈门口发呆的关耀。
他走过去拍了拍关耀的肩膀，问道：“关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刚刚吃午饭时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关耀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扯了雷炎一把，雷炎一屁股坐了下来，关耀道：“我去城南买芙蓉糕时，看见了一个人与如月生的一模一样。”
雷炎笑了两声，哎呀你肯定是看错了，准备起身去厨房找点吃的，关耀又拉他坐下了，认真道：“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一模一样。”
雷炎有些坐不住了，假模假样跟着问了一句：“当真？”
关耀认真点头：“千真万确。”
雷炎佯装认真的样子，眉头紧锁：“关兄，你先回房休息一会，我会与王爷汇报此事的。”
关耀看起来很累，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雷炎看他离开，立马溜去了厨房。
厨娘看见他进来，见怪不怪了，颇为熟稔的样子：“雷公子来啦？那里有刚蒸出来的红糖发糕，小心烫。”
雷炎一边塞发糕一边道：“谢谢大娘。”
他一边吃发糕一边找了个地方坐，思考着刚刚关耀说的那件事的可信度，看他那副神情应该是不假，况且王爷与沈小姐方才也骑马出去过一趟，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见到的，但似乎好像又哪里不对劲？哎呀不管了，说不定是看花眼了呢？
他慢悠悠吃着发糕，最后还是溜达去了江柏舟那里。
“王爷，我有事找你。”雷炎在外面敲门。
江柏舟没好气的打开门，“你又要做甚。”
雷炎挤了进去，笑嘻嘻的，吃完发糕拍了拍手道：“方才关兄同我说了件蛮诡异的事情，你要不要听。”
江柏舟倚在门框边上，挑了挑眉，非常不给面子的拆台：“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说给我听吗？”
雷炎：“……”
江柏舟了然，“哦，不是啊？那你出去吧。”
雷炎：“……”
“你这个人！果真没趣！”雷炎愤愤道。
江柏舟道：“快说。”
雷炎清了清嗓子，道：“关兄被沈小姐打发去南城买芙蓉糕，在那里看见了一个与沈小姐生的一模一样的人，因为我想着你们刚刚骑马出去过，说不定是那个时候看见的，这简直是天定的缘分啊，所以便没在意，你怎么看？”
江柏舟手中的茶杯与茶盘相碰撞，发出“哐当”一声响，声音虽不大，雷炎的心却一紧。
江柏舟起身就要往外走，皱眉道：“关耀人在哪？”
雷炎结巴道：“在……在在在房里。”
江柏舟急走两步，雷炎赶忙拦住人，问道：“喂喂，怎么了？”
江柏舟拨开他的手，回答道：“飞鸾只是驮着我们在这附近逛了一会，根本没去什么城南。”
更别说那什么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了，这不是什么诡异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天定的缘分，这是赤裸裸的大阴谋。
上元节早晨。
一大早愿竹就火急火燎的来敲沈如月的门，沈如月睡眼惺忪的推开被子坐起身来，没好气道：“大早上的，谁啊！！”
愿竹嬉皮笑脸的推开门，一脸欣喜：“小姐小姐，快起来洗漱，钱老夫人亲自下厨包了元宵！此时已经在下面煮上了。”
沈如月瞬间清醒，一边起身一边道：“外祖母也真是的，你也不拦着她一些，我那日随口说说罢了，怎可让她去厨房那油烟之地折腾。”
愿竹端水进来，嬉皮笑脸道：“老夫人这不是疼小姐您嘛。”
沈如月眯着眼擦脸，愿竹从柜子里拿出两件衣服，问她今天穿哪件，沈如月其实连眼睛都没睁开，随手一指：“就这件。”
愿竹忙不迭答应，然后帮她更衣，坐到梳妆台前沈如月才迷迷糊糊睁开眼，铜镜中的美人睡眼惺忪，有些天然呆，愿竹替她挽了个海棠髻，又从盒中掏出脂粉问：“小姐今日可要上些粉黛？”
沈如月想了想，毕竟今天是上元节，还是上些粉黛吧。
愿竹答应了一声，轻车熟路的在她脸上轻轻拍打着，沈如月舒服的眯上眼，片刻后睁眼，虽没多大改变，但也美的紧，柳叶纤眉，柔情双眸，樱桃小嘴，愿竹看着铜镜里的美人，称赞道：“小姐真是天生丽质。”
沈如月笑了笑，让她动作快些，因为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愿竹手脚麻利得很，立马从包袱里掏出一堆首饰摆在沈如月面前，一会问沈如月要戴什么簪子，一会问要什么项链什么耳饰，一会又问要不要戴手镯，沈如月深感麻烦。
最后她自暴自弃道：“随便。”
愿竹看着她，嘟嘴道：“小姐每次说随便都不能随便，指定是要挑剔的，不如您自个选吧。”
沈如月笑着点了点她额头，道：“今日这身衣裳……”
她话说一半便顿住了，看着铜镜里的衣裳发愣，这件衣裳之前似乎没有穿过的。是月牙白的，整体并不素净 全身的边角镶着金线，外面裹着一层轻纱，但里面却极为暖和，裙摆处绣着弯弯的月牙与花朵，看起仙气十足，腰间还有一排细小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响。
沈如月问：“这衣裳是何时定做的？”
她从来不记得自己曾让人做过这件衣裳，衣服料子也是滑溜溜的，但却意外很暖和，她从来没见过这料子。
愿竹看了眼衣柜，回答道：“这身似乎是旭王殿下前几日差人送来的，小姐那几日都是昏沉沉的，所以便收到衣柜里了。”
沈如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她道：“你将昨日买的那白玉簪子拿来，还有去年生辰外祖母送的琉璃步摇，随便再拿几朵珠花。”
愿竹挑挑拣拣，然后非常了解的直接簪了上去。
待一切打理好，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已经是辰时了，沈如月这才火急火燎的提裙出门，但又不敢走太快，她今日特意带了步摇就是为了维持她端庄优雅大方彬彬有礼的形象。
一桌人已经围坐在一起吃早饭了，沈如月抬眼瞥过去，外祖母和关耀，雷炎和皇甫，还有……江柏舟。
沈如月咽咽口水，突然有点不想下去了，倒不是因为江柏舟，而是他那身月牙白的衣裳，还有……白玉簪。
沈如月乍一看过去，俩人身上的衣裳如出一辙，除了腰间铃铛除外，他腰间是一条绣有白色小花的腰带。
沈如月硬着头皮下去了，充满歉意道：“对不住各位，是我来晚了。”
众人纷纷回头看她，沈如月施施然一笑，皇甫天真的问：“沈小姐可好了？”
这当然不是问中毒之事，而是因为那晚之后沈如月害羞，怕遇见江柏舟太尴尬，特意装了两天的病，硬是一步没出房门，除了见过外祖母和愿竹之外，其余人这两天都没见过她。
沈如月脸色一僵，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一句：“好多了。”
然后还假模假样的轻咳两声，非常逼真，她翩翩行了个礼，然后顺着话坐下了。
雷炎用胳膊肘捅了捅江柏舟，贱兮兮道：“不会吧？进展这么快，你俩这衣服？”
江柏舟淡定夹了一个包子塞进他嘴里，“食不言。”
雷炎默默嚼包子，心说我还寝不语呢。
钱老夫人笑着递过去一碗元宵，里面几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白嫩嫩，滑溜溜的，沈如月光是看着心里都欢喜。
钱老夫人催促道：“快些吃，是你最喜欢的花生馅儿。”
沈如月点点头，低头用调羹舀上一个递到嘴里，甜甜蜜蜜的馅儿化开，有花生的醇香和蜂蜜的香甜，沈如月吞下去，笑着问：“还加了蜂蜜？”
钱老夫人笑哈哈：“这都能吃出来，果然是小馋猫。”
关耀及时开口：“祖母可偏心！我的都没有加蜂蜜！”
钱老夫人给他夹了一大筷子的酸笋，道：“吃都堵不上你这破嘴！”
把一桌子的人逗的哈哈大笑，关耀愤愤咬着酸笋，接着提议：“一会出去逛逛吧，外面蛮热闹的。”
雷炎递给皇甫一个眼神，皇甫秒会意，立马道：“好啊！我们王爷也正有此意，是吧王爷。”
江柏舟此时正在喝豆浆，差点就岔气了，他看了眼雷炎，眼神交流了片刻，江柏舟气的不轻，雷炎笑嘻嘻的移开眼睛。
于是江柏舟不得不道：“嗯。”
关耀开心道：“那说好了，吃过晚饭后便出去逛逛。”
钱老夫人一脸嫌弃：“这还大清早的，你就想到晚饭。”
沈如月咬着调羹笑，肩头小幅度的抖动着，一顿早饭吃的很快活，大家吃过早饭后还不散，除了钱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些，和年轻人聊不到一起，于是便上楼歇着了。
大家聚在一起继续聊天，聊一些江湖上的事情，要不就是宫里的一些小闹剧。
沈如月听着都觉得蛮有意思的，所以就没走，期间茶没了，沈如月便自告奋勇去灶房倒茶，走过客栈后门时瞥到一抹白影。
她定睛看过去，江柏舟正倚在门框上听对面的黑衣人汇报着什么，看装扮似乎是王府的人，她没多想，抬脚就要走，结果却冷不丁听见一句：“娜达公主和颂扳王子已经快不行了。”
她转身一闪，闪到楼梯边上的杂事房，又听见那黑衣人说了句：“要不要给解药？”
江柏舟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会才回答：“嗯，再找几个人好生看着，别让老头子挑出不是来。”
黑衣人低头应是，江柏舟突然扭过头，耳朵微动，突然一甩衣袖，迎风射出三枚银针，针头发黑，都是淬了毒的，钉死在墙上。
沈如月扶了一把步摇，暗叹幸好闪得快，她惊魂未定，匆匆绕过杂事房离开了。
待她捧着茶水回去时，桌边只剩关耀和雷炎了。
她奇怪的问：“皇甫呢？”
雷炎往外看了一眼，道：“他与王爷出去办事了，会在午饭之前赶回来。”
关耀灌下三四杯茶水才道：“你去倒个茶怎么这么久？可真渴死我了。”
他刚刚滔滔不绝讲了一堆江湖趣事，口水都快干了。
沈如月想了想，随口道：“迷路了。”
关耀抬头，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沈如月看了眼正在低头喝茶的雷炎，在桌下给了关耀一脚，“诶，听说城南小巷里有一家芙蓉糕特别好吃，你帮我跑跑腿呗。”
关耀弯腰揉了揉腿，不忘语重心长道：“说了多少遍，女孩子家家的不能如此粗鲁，要温柔些。”
沈如月又给了他一脚，“你去不去？”
关耀认输，连忙道：“去去去，我去，就知道使唤我。”
沈如月朝他笑了笑，关耀就不喜欢走正门，直接从窗子翻了出去，见他走了，沈如月挪着凳子靠近了些，低声道：“雷公子，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雷炎笑笑，道：“是关于王爷的吧？”
沈如月一愣，随后点头，雷炎道：“沈小姐问吧，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沈如月抬眼扫了四周一下，雷炎立马会意，摆了摆手让王府暗卫先退下。
沈如月这才道：“王爷将娜达公主和颂扳王子怎么了？”
雷炎也是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还以为会问王爷喜欢吃什么之类而言的，但还是回答道：“没怎么样，给他们吃了些苦头罢了。”
沈如月试探道：“喂毒药了？”
雷炎：“……”
这也能猜？
他清清嗓子，道：“是，但王爷没让他们死，一直用灵芝吊着命呢。”
沈如月端着茶杯，不动声色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毕竟也是一国的公主和王子啊，江柏舟就算太目中无人，胆大妄为也该知道这些道理，皇帝尚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雷炎道：“因为王爷满心满眼都是沈小姐。就因为娜达公主对你下毒手王爷才对他们用了些法子，王爷的心意，我不相信沈小姐会不知晓。”
沈如月语塞，片刻后才道：“可我明明对他说了身子并无大碍，为了我真的值得如此吗？”
“还不止如此，你被掳走的当天，皇上召了王爷入宫讨论和娜达公主的婚事，”雷炎抬手倒了杯茶，“王爷不愿娶娜达公主，王爷又和皇上闹掰了不说，皇上软禁他在宫中，他只听见暗卫说你有事，便和守卫大打出手逃出宫，再到这落霞城，只为寻你。”
往常每次和皇上闹掰了皇上都会软禁他十天半个月，他也从未忤逆过，虽说有时会偷偷溜出去，皇上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也会回来。但这次却不一样，他没有偷溜，他是和守卫大打出手跑出来的，相当于是在明面上和皇帝撕破了脸皮，回去之后会怎样是无法预料到的。
沈如月再也说不出话了，雷炎还在继续道：“还有上回新年，王爷偷跑出宫就为了陪你看一场烟火……”
沈如月听着头疼欲裂，这些自己都没发现，只顾着自己开心，却没站在他的角度为他思考过一次。
沈如月抬手制止了他，“我明白了，谢谢雷公子。”
雷炎叹了口气，诚实道：“说实话，我认识王爷多年，从未见过他对一人如此上心过。王爷刚开始接触你的确有目的，可现如今王爷对你的心意是不争的事实，沈小姐若是不愿也不必为难，但也莫要出言伤他。”
沈如月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默默喝茶。
雷炎看向窗外，缓缓道：“那日你劝他娶了娜达公主，他便一直在房中思考是否是他太过于心急，一夜未眠，第二日一大早又接着去衙门审讯，帮你问到解药，没人让他这么做，但他愿意为你去做。”
就算再冷、再独当一面、再老成又如何？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委屈不能言的少年，他还没到弱冠的年纪，却已经能一手撑起旭王府，带兵打仗，沈如月闭上眼，一阵阵的心疼。
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么些年来，刀光剑影全都对着他，他却还是活出了自己的模样，他冷漠毒舌，却甘愿哄她用尽耐心，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雷炎起身离开，今日这番话并不是想让沈如月同情，怜悯江柏舟，而是让她知道，他多么不易，排除万难，只为讨她片刻欢心。
江柏舟在府衙闷闷打了两个喷嚏，苏涉从树上跳下来，明晃晃的一身锦袍。
“这是染了风寒？”苏涉问。
江柏舟抬手揉揉鼻子，一边走进去一边道：“嗯。”
苏涉连忙跟上去，走到牢房内看见那副景象，苏涉心惊肉跳道：“殿下，我可给你提个醒，这不是闹着玩的，皇上已经发怒好几天了，派来的人呢？你藏哪了？”
这几天一直是皇甫守着城门，一有皇上的人来就打晕，数量太多的就先引到静僻处再打晕，然后再关到暗室里，谁知道这次皇上派出来的人是苏涉，这可不兴打晕关暗室了，于是江柏舟收到通报便赶了过来。
江柏舟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发怒便发怒了，不必管他。”
暗卫搬来另一把椅子给苏涉，汇报道：“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喂下解药，不出片刻便会醒来。”
江柏舟淡淡点头，道：“趁着人没醒，去找几个丫鬟来替他们清理一番，最起码要体面些。”
苏涉蹲在地上看：“殿下这回真是下了狠手啊，就不怕圣上和漠北王问罪？”
江柏舟淡淡看了他一眼：“何罪之有？”
“他们欺辱本王心上人在先，何时反击竟也成了罪名？”江柏舟又道。
苏涉强词夺理道：“殿下你这我无法反驳，但他们毕竟也是一国的公主王子，你这样多少有些过激。”
江柏舟作势要踹他，苏涉往旁边缩了一下，江柏舟道：“你怎么不问问他们该当何罪？私自绑架、欺辱朝廷重臣之女，要如何判罪要本王说出来么？大理寺卿陈重华是我的人，饶他们不死便已经是最大宽恕了。”
苏涉彻底无语，说是说不过他了，只好耍无赖：“反正我不管，王爷把人给我去交差便可，但先说好啊，若是皇上问罪起来，你可记得先服软，莫要硬碰硬。”
江柏舟皱眉，飞起一脚：“你到底是谁的人？”
苏涉捂着膝盖，大丈夫能屈能伸：“王爷我错了。”
江柏舟起身，回头嘱咐道：“若是那死老头跟你问起我来，你便说我去了江南，玩够了便回去，你多保重。”
苏涉继续语重心长道：“舟儿，你这就不对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江柏舟又飞起一脚。
苏涉往后一闪，咂咂嘴，不说话了。
江柏舟微笑道：“很好，保持。”
等苏涉回过神再想语重心长的劝解时，人已经走的远远的了。
江柏舟终究还是没能在正午前回到客栈，因为之前打晕的人，数量有些出乎意料，所以江柏舟带着苏涉去放人。
苏涉惊讶道：“殿下这是如何做到的？怪不得皇上这次火急火燎的让我赶来，敢情是你藏了那么多人。”
江柏舟又给他一脚，淡淡道：“少废话，快去放人。”
苏涉回头看了他一眼，非常弱小无助可怜。
江柏舟抬头一看太阳，皱了皱眉，跟苏涉打了声招呼：“还有事，先走了。”
苏涉八婆极了：“什么事啊？”
江柏舟翻身上马，回头道：“私会。”
然后便调转马头，朝着城中方向去了。
等他回到客栈时，其余人早已吃过午饭，皇甫高兴的从里面迎出来，“王爷！您快些去院中看看！”
江柏舟将马绳递给店小二，自己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了下来，问道：“如此高兴，有什么好事？”
皇甫立马转变，木着脸回答：“王爷一看便知。”
江柏舟半信半疑的进了院子，院中有一口井，一株银杏，银杏下方有石桌供人喝茶取乐。
此时，雷炎站在树下，银杏粗壮的树干上系着一根昂贵的马绳，再一看雷炎旁边，江柏舟眯着眼，“飞鸾？”
飞鸾打了个响鼻，原地踏步起来，江柏舟走过去摸了摸它的鬃毛，问道：“怎么把他给带过来了？”
雷炎一脸难以置信：“它是自己找过来的。”
谁知道，江柏舟非常淡定的“哦”了一声，雷炎越发难以置信：“很正常吗？？？”
一匹马，居然千里迢迢来找主人，简直不可思议。
江柏舟耐心的解释道：“飞鸾是世上难得的良驹，是通人性的。”
沈如月在楼上听见动静，刚好推门出来，惊奇道：“诶？哪里来的马？好漂亮啊。”
沈如月往前走了两步，问身边的皇甫：“我能摸摸它吗？”
皇甫一脸迟疑，“这，沈小姐还是莫要尝试了。”
皇甫心说，毕竟我之前就因为骑过它一会，给他添草料时居然在我头上拉屎，真是想想都难过。
江柏舟却很大方，“来。”
沈如月兴冲冲的过去摸了摸它的鬃毛，不忘出言“嘲讽”皇甫：“哎呀，好乖哦。”
皇甫：“……”飞鸾你偏心。
江柏舟将马绳解开，问沈如月：“要不要上去坐坐。”
沈如月点头如捣蒜，江柏舟托着她的臂弯，沈如月一个翻身就上去了，江柏舟拉着马绳在下面问：“会骑马吗？”
沈如月淡定摇头，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有点吓人。
江柏舟将马绳一解，自己也翻身上马，“驾。”
飞鸾往前跑了两步，沈如月硬生生憋住了卡在喉咙里的一声尖叫，颤颤巍巍问：“这是做甚啊。”
江柏舟又驱着飞鸾往前跑，在风声招呼过耳朵时，沈如月等到了他的回答：“教你骑马。”
俩人骑着同一匹马，沈如月整个依偎在江柏舟怀里，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臂，“慢些！”
江柏舟心情非常好，速度也慢了下来，飞鸾驮着俩人默默在街上溜达。
路人纷纷感慨果真是般配啊，不愧是金玉良缘，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雷炎和皇甫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然后自讨没趣的回客栈里喝茶了，不过一会便听见了人声，这客栈里没别人，所以只能是沈如月和江柏舟回来了。
雷炎放下茶杯还在奇怪，怎么回来这么早。
然后下一秒，沈如月就满脸怒气的走了进来，雷炎立马起身，哎呀看着脸色怕是大事不妙啊，赶忙跑到了院子里。
江柏舟站在树旁栓马绳，雷炎走过去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对人家小姑娘怎么了？”
江柏舟打好死结，非常镇定道：“没什么。”
雷炎来回踱步，我才不信，他眼神乱飞，瞥到了飞鸾身侧袋子里的异样，他直接扒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手帕。
雷炎一闻到那气味就头晕眼花，捏着鼻子问：“你这帕子都哪来的啊？哎呦这味道熏死我了。”
江柏舟咬牙，“全给我拿去烧了。”
雷炎嬉皮笑脸道：“烧了多可惜啊，不如留着给您擦手吧。”
江柏舟：“……”
江柏舟道：“滚。”
刚刚在街上，本来一切都其乐融融，俩人一马游街赏风光，突然街边姑娘们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声，沈如月着实是被吓了一跳，接着就是一片香喷喷的手帕雨来了，劈头盖脸的都是香艳手帕，沈如月尚且没反应过来，闻着那浓重的胭脂味就更是头晕了，慌乱间急忙牵着江柏舟的手调转马头，江柏舟眼观鼻鼻观心的把那些香艳手帕全塞进包里，然后一路不回头的骑着飞鸾回了客栈。
沈如月整个身子没入水中，全身心都被烫的服服帖帖的，愿竹在旁边伺候着，不由得问：“小姐为何出去一趟便回来沐浴？衣服也未见脏。”
沈如月如梦初醒般从水中炸出来，激起一片水花，“你倒是提醒我了，快去将那身衣裳熏一下，熏我平时用的香。”
愿竹领命去办了，沈如月自己伸手拿了槐花香露，泡了一会便裹着浴巾出来了，愿竹拿毛巾替她细细擦拭湿润的墨发，沈如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真的太舒服了。
愿竹替她挠了挠头皮，笑道：“小姐可要小憩一会儿？”
沈如月想了想，今天确实起的有些早，晚上还要与他们一同去灯会，劳神伤身。
于是便道：“嗯，眯一会儿，申时便叫醒我。”
虽然现在已经是上元节的后半晌了，但沈如月还是招架不住困意，匆匆散了头发便上床睡了，愿竹给她点上安神香，然后轻手轻脚抱着水盆出去了。
刚一转弯就碰见了江柏舟和雷炎，愿竹屈膝行礼：“旭王殿下，雷公子。”
雷炎悄咪咪问：“你家小姐没生气吧？”
愿竹疑惑道：“我家小姐看着心情还不错呢，何来生气一说？”
江柏舟往前面看了一眼，问道：“你家小姐这会儿在做什么？”
愿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回答道：“小姐刚沐浴过，擦干了头发便上床睡了。”
雷炎匆匆说了声“多谢”便拉着江柏舟的衣袖走了，直到回到房间里，雷炎神秘兮兮关上门，啧啧道：“沈小姐这态度有些不对劲啊。”
江柏舟把玩着腰间令牌，随口问道：“那她是何态度才对劲？”
雷炎搬了把椅子凑过去，笑道：“若是一个心悦你的女子见到别的女子对你示好，那是会吃醋的，就是心里酸溜溜的，有时还会生气，口是心非，但刚刚愿竹姑娘说了，沈小姐看起来心情不错，所以你是不是失策了。”
江柏舟扶额，“你这都从哪学的？”
雷炎老实巴交道：“小话本里都这么写。”
江柏舟连人带凳子给“请”了出去，自己则是枕着手臂躺在榻上，盯着芙蓉轻纱出神，他叹了口气，还是太心急了吗？
雷炎灿灿摸了摸鼻子，溜达下楼想找皇甫说说话，却看见坐在客栈门口发呆的关耀。
他走过去拍了拍关耀的肩膀，问道：“关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刚刚吃午饭时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关耀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扯了雷炎一把，雷炎一屁股坐了下来，关耀道：“我去城南买芙蓉糕时，看见了一个人与如月生的一模一样。”
雷炎笑了两声，哎呀你肯定是看错了，准备起身去厨房找点吃的，关耀又拉他坐下了，认真道：“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一模一样。”
雷炎有些坐不住了，假模假样跟着问了一句：“当真？”
关耀认真点头：“千真万确。”
雷炎佯装认真的样子，眉头紧锁：“关兄，你先回房休息一会，我会与王爷汇报此事的。”
关耀看起来很累，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雷炎看他离开，立马溜去了厨房。
厨娘看见他进来，见怪不怪了，颇为熟稔的样子：“雷公子来啦？那里有刚蒸出来的红糖发糕，小心烫。”
雷炎一边塞发糕一边道：“谢谢大娘。”
他一边吃发糕一边找了个地方坐，思考着刚刚关耀说的那件事的可信度，看他那副神情应该是不假，况且王爷与沈小姐方才也骑马出去过一趟，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见到的，但似乎好像又哪里不对劲？哎呀不管了，说不定是看花眼了呢？
他慢悠悠吃着发糕，最后还是溜达去了江柏舟那里。
“王爷，我有事找你。”雷炎在外面敲门。
江柏舟没好气的打开门，“你又要做甚。”
雷炎挤了进去，笑嘻嘻的，吃完发糕拍了拍手道：“方才关兄同我说了件蛮诡异的事情，你要不要听。”
江柏舟倚在门框边上，挑了挑眉，非常不给面子的拆台：“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说给我听吗？”
雷炎：“……”
江柏舟了然，“哦，不是啊？那你出去吧。”
雷炎：“……”
“你这个人！果真没趣！”雷炎愤愤道。
江柏舟道：“快说。”
雷炎清了清嗓子，道：“关兄被沈小姐打发去南城买芙蓉糕，在那里看见了一个与沈小姐生的一模一样的人，因为我想着你们刚刚骑马出去过，说不定是那个时候看见的，这简直是天定的缘分啊，所以便没在意，你怎么看？”
江柏舟手中的茶杯与茶盘相碰撞，发出“哐当”一声响，声音虽不大，雷炎的心却一紧。
江柏舟起身就要往外走，皱眉道：“关耀人在哪？”
雷炎结巴道：“在……在在在房里。”
江柏舟急走两步，雷炎赶忙拦住人，问道：“喂喂，怎么了？”
江柏舟拨开他的手，回答道：“飞鸾只是驮着我们在这附近逛了一会，根本没去什么城南。”
更别说那什么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了，这不是什么诡异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天定的缘分，这是赤裸裸的大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