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少凌铁臂圈着她,头埋在她颈窝,挺秀的鼻子嗅了嗅她肌肤上淡淡体香。

    夏如晴微微脸红,在他怀里阖着双眼。

    “夏瑶,你好狠的心,这几天,一点都不思及我么?”蓦然,那人说道,声音透着几分怨念。

    夏如晴顿了顿,语气淡淡,“我为什么要想你?”

    自那天他们争吵,单方面来说是她同他吵,不欢而散之后他再也没回来过。当然他们在临行前一夜亦没有见面。

    之后,便是归程路途上,偶见他伴驾,相互零零落落瞟了几眼,却没说上几句话。

    “夫人果是心狠的。”景少凌不痛不痒盯着她瞧。

    夏如晴挪了挪眼,冷着脸,“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景少凌低低一笑,“夫人不试试,怎么知道?”

    夏如晴一愣,侧过头审视他,二人四目相对,她说:“若我说,请你大发慈悲放过我,行吗?

    “成吗?”夏如晴眉梢上翘,眼底含着一丝希冀。

    景少凌背倚着隐囊,顿了顿,微微摇头,“不行。”

    夏如晴脸色表情一滞。

    她就知道,根本就没有用。

    这个骗子。

    她狠狠闭了闭眼,心下涩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没什么可谈判的筹码,尚救不了自己。

    夏如晴垂着眸子,语气冷淡,“你把解药给我。我要回去了。”

    “不行。”景少凌启唇道。

    这下夏如晴怒了,盯着他咬牙切齿,“你又想如何?”

    “夫人还没听完我的答案,不能走。”景少凌缓缓说,“看夫人神情,明显是误会为夫了。”

    夏如晴抱着胳膊睃他一眼,心下不屑,行吧,倒看看你如何花言巧语!

    掌心抚上夏如晴稍凉的脸颊,景少凌喉结滑动,他知道她在怕什么,遂执着她的手下了榻。

    “跟我来,有一物给你。”

    景少凌牵着她的手来到了檀木书案前,他松开她手,燃了烛火,登时室内亮堂通明,视物相较之前瞧得清楚了些。

    他示意夏如晴上前,坐在文椅上。

    夏如晴抿抿唇,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如实照办。她坐下后便见景少凌从后方桌案抽屉取出一张白纸来。

    也不像是白纸,那纸上还写了字。

    夏如晴心有所感,此时心脏怦怦怦跳动,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轻轻呼吸着。

    会是和离书吗?她暗中猜测。

    她眼巴巴地等着景少凌递给她。

    景少凌微微一笑,“给夫人的,夫人日后妥善保管。”

    夏如晴急急接过,展开一看。

    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一颤,承诺书三个大字赫然映入她眼前。夏如晴低头默读。

    越往下,心越颤。

    她咬了咬下唇,抬眸瞥向景少凌,“你……你是认真的吗?”

    夏如晴眼底蕴着重重疑虑,她想过,他只要对她高抬贵手,饶过她一命,她就感恩戴德,谢天谢地了。

    从没敢奢望过其他什么。

    可这份承诺书上,清楚地写着他不会杀她,其他人亦无资格对她动手。不仅仅有她,还有她的父皇,她的兄弟姐妹,甚至金桔雪柳也在内,任何人都不能动他们。

    一份沉甸甸的承诺书。

    这……这是真的吗?

    他真的会放过那些人,不动他们一丝一毫?

    夏如晴只觉天下掉下个大馅饼,砸得她晕乎乎的,晃晃悠悠犹如做梦一般。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夏如晴半信不信,她当着景少凌面前反复读了几遍。

    感谢原作者赐了她金手指,让她读懂文言文;感谢九年义务教育,让她认字识字。

    她无法形容今日的心情,一时百感交集。

    心心念念的东西,终于得到手了,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夏如晴捧着一张纸傻乐,景少凌立在一旁静静地观察她。

    他眸色深深,心中腾起一股不可言状的情绪。眼前的女人,这般发自真心的灿烂笑靥,他有多久没看到了?

    恍惚之间,记忆中那样的笑,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初见她的时候。

    那时他们尚年少。

    她一身赤红狐裘大氅,韶颜稚齿,杏腮桃颊,巧笑倩兮,双垂髫上的铃铛叮叮作响,身后跟着小婢小奴。

    他在厢房窗牖望着她,楼下她笑吟吟同身前的小贩讨价还价,为了一个狐狸面具。

    他知道她,可她不知他,他早已摸清这里皇朝中每个人的底细。

    彼时,他初来洛安,不过一可怜落拓人。

    “景少凌,你真的会放过我,放过他们?”夏如晴攥着手中的纸张,轻轻一问。

    景少凌挑挑眉,“夫人不信?”

    夏如晴清了清嗓子,顿了顿,颇为迟疑道:“信的。”

    景少凌捏了捏眉心,无奈失笑,“不信也行。那请夫人……拭目以待。”

    话落,不知从何处取来的一玉印,夏如晴瞥见,他取走她手中的承诺书,往案上一放,轻轻一摁。

    瞬间,朱红印鉴便清晰地落在那份承诺书上。

    夏如晴眸光一动,她懂他的意思。

    他要她彻底放心。

    “如此,夫人可心安?”景少凌淡淡问道,他递给她那份纸张。

    夏如晴接过其,瞥一眼上面的印鉴,他本人名义的象征。

    一字千钧,一字不易。

    夏如晴神色端庄小心,动作细细地把它折好收进怀里。她挪眸,视线重新落在景少凌身上。

    她目光灼灼,唇边带笑,语气真挚,“谢谢你。”

    景少凌双眸一瞬不瞬盯着她,不声不响。

    夏如晴垂了垂眼,“那个,你能把解药给我吗?我该回去了,她们还在等我。”

    她微微伸出手心。

    却见那人背过身,堪堪抬步离开桌案,话语轻轻飘来,“夫人这般急,作甚?”

    夏如晴一顿,凝眸瞧他。

    “那你想做什么?”她犹豫片刻,终是跟了上去。

    他给了她保证,她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总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听身后传来脚步声,景少凌牵了牵唇角,为自己,亦为她斟了清水。

    夏如晴乖巧接过,一口气饮下。她今日心情大好,倒不如以往恼他怨他。

    想了想,她轻轻开口,“你需要我做什么?”

    为了解药,拼了。

    景少凌垂眸,夏如晴分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好耐心等待。她暗中劝慰自己,勿急勿燥勿忧。

    “我要夫人,取悦我。”陡然,景少凌淡淡说道。

    夏如晴一愣。

    景少凌黑曜石般的眼眸幽幽盯着她,一抹暗炙自他眼底掠过,一霎夏如晴从他神色中明白了什么。

    一时间,她脸红如血。

    心中凌乱,夏如晴强自稳了稳情绪,她嗓音细若蚊蚋,“我……我要如何做?”

    景少凌目光如炬,缓缓伸出手掌,“过来。”

    次日一大早,公主府一众情绪高涨,兴致勃勃。下人婢子闻到那消息,七嘴八舌说了一通。

    华阑院,内院。

    雪柳瞪着金桔,慢慢抬着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

    “啊——疼死我了,疼死了!”雪柳在原地跳了跳,而后她看向金桔,满脸的不解,“他们都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手指了指外院。

    金桔蹙眉,深深瞥外院一眼。

    接着她急着对扶风说,“扶风,麻烦你去打探情况,究竟怎么回事,探一探公主到底在哪儿。”

    扶风一只眼看了过来。他颔首,“我稍后回来。”

    见状,石燕也跟着出去。

    “金桔,我不敢相信,他们都说,”雪柳顿了顿,“他们都说公主和驸马……驸马还叫了三次水,怎么可能?驸马从来不是不愿碰公主吗?”

    金桔瞥了她一眼,略沉吟,“其实,公主回来那会,我就瞧出不对劲来。”

    “但碍于公主和驸马的情形,我并不好问。”她缓缓而道。

    雪柳吃了一惊,手指金桔,结结巴巴道:“什么,你竟……竟然看出来?你莫非成了精不成?”

    闻言,金桔重重拍了雪柳一下,雪柳抚着头哎哎一声,却顾不上疼痛,“你到底何意,别卖关子了。”

    金桔顿了顿,方说,“公主那时候眉眼,身姿步伐都不对,我到底在宫里那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公主那副样子,一看是经了人事的。”

    “后来,咱们伺候公主沐浴,我偷偷往公主臂上一瞟——”金桔说了一半,雪柳截断了她的话,大气不敢出,低声悄悄,“你是说,公主的守宫砂,没了。”

    金桔抿唇,重重点头。

    “咳咳咳。”雪柳以拳抵唇,“那敢情好,咱们公主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雪柳眼珠转了一转,“这么说来,驸马对咱们公主……”

    金桔眸色颇深,微微摇头,“我看不见得,公主对驸马那态度……驸马又是怎么想的?”

    “咱们问公主便知。”雪柳说道。

    静岳院,室内。

    架子床上,夏如晴背着身子对景少凌。她眼角渐渐漫出泪意,气死她了,这人忒可恨,她这会儿悔不当初。

    她不该去书房的,真的不该。从书房做到静岳院,她被他抱在怀里,双腿还打颤无力。

    她的腮帮子到现在还酸胀呢,口中的异味至今久久不散。一思及,她恨不得把那人大卸八块,千刀万剐。

    她抽抽噎噎地哭着,心中委屈万分。

    背后温热的身子贴了上来,他慢慢拥着她,指腹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瑶儿,别哭了。”他轻轻哄着。

    夏如晴推了他的手,哭得打了嗝,“你死开,别碰我!”

    “我讨厌你!”

    景少凌叹息,颇为歉意道:“是我不好。”

    “滚!”

    景少凌微微一笑,倒不会真的从了夏如晴,他牵过她的手,扣住她的指间,垂眸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每一个他都不放过。

    “不要你亲,滚开。”夏如晴挣扎欲脱手,却挣不开,她整个人被景少凌钳制死死的。

    “我错了。”景少凌低头赔罪。

    夏如晴顿了顿转过头,红着眼瞪着,“说的容易,事后道歉有用吗?”

    她食指戳了戳景少凌的胸/腔,“我不接受。”

    “那你要如何?”景少凌瞳孔一缩,漆黑的眸子深深锁攫她。

    夏如晴吸了吸鼻子,目光不善盯着他,见他脸上一副餍足又快意的模样,心中愈发来气。

    她不甘心,不甘心被他那样摆布,怎么她也要报回来。

    “你来一趟我的院子。”她目光淡淡看他,“你让我被人笑话了三年,怎么也得补偿一下吧?”

    闻言,景少凌低低而笑,“应当的,夫人之邀,莫敢不从。就算夫人不说,为夫也有此打算。”

    “总不好让夫人夜夜独守空房。”

    夏如晴一愣,蓦然流下眼泪来,她双眸红得如兔子的眼睛,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明明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为什么会这样?

    她才不要夜夜和这人睡在一起!

    同景少凌用过早膳后,夏如晴便回到华阑院。方踏进内院,她便看到金桔和雪柳候在那里。

    “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她皱眉看着她们。

    金桔见夏如晴无事,眉目一松,“婢子不放心公主,这一夜也没怎么睡,遂想在这等等公主。”

    夏如晴默然。

    她旋即想到方才沿途过来那些奴仆奴婢看她的眼色。没准金桔和雪柳亦有所耳闻。

    “你们随我进来,我有话要说。”

    “公主,驸马真的会过来?”屋里,雪柳再确定一次,她心情很激动,尽管已从下人那边晓得公主和驸马圆了房,但亲耳听到自家公主的答案,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三年了,她们公主委屈了三年。

    她由衷为她家公主高兴。

    反之金桔却眉头紧缩,想了想,试探一问:“公主,您和驸马多久了,您……您的月事如期吗?”

    雪柳眨眨眼,一脸茫然地看向金桔。

    夏如晴微怔,她面上如常,语气淡淡,“放心,我不会有孕的。”

    雪柳和金桔大惊,尤其金桔脸色发白,身子微微发颤,“不会有孕?这话何意?是不是驸马他……他竟敢这般做……”

    夏如晴一听,半天才反应过来金桔误会了她的意思,于是忙道:“没有,没有,我身子好得很,只是我和他都服了避子药,暂时不要孩子。”

    “为什么?”二婢异口同声。

    夏如晴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如何提。

    事关景少凌的身份,还有他后面登基为皇,她有点发愁,纠结该不该现在告诉她们。

    有些秘密,知道太多不是好事,可一无所知,着实也会耽误事情。

    这么一想,夏如晴终是下了决心,打算挑个时间把事情来龙去脉和盘而出,好让她们有所准备,对景少凌,以及他身边的人竖起警惕戒备之心。

    “这事吧,说来话长,一时半刻说不清,给我时间,届时我会一一道来。”她斟酌而道。

    “诶,险些忘了,解药我已带来了。”她递上玉色药瓶。

    雪柳和金桔微微发愣。

    雪柳率先拿起那药瓶,颇为惊奇道:“这、这就是软筋散的解药?”

    夏如晴颔首,“放心吧,真的是解药,他没道理骗我。”

    “把扶风和石燕唤来,你们四人得尽快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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