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老陈家的祖坟接连冒了两次青烟。
第一次，是一向吊儿郎当的女儿陈念，真考上了一中。第二次，是指标生陈念，还获得了尖子班考试资格。
尖子班考试资格，向来只发放给语数英物化五科排名靠前的学生，无关体育，故而陈念虽然是吊车尾的成绩进去的，也还是收到了考试邀请。
“一两千的人，就让三百个人去考——”陈爸坐在书店门口，打着风扇，一脸骄傲地拖长了声，完全忘了陈妈再三嘱咐要小心低调。
陈念悄悄从楼梯上探了个身，看见楼下的热闹还在继续，撇撇嘴，又坐回沙发上去了。
她无比坚信，即使她最后只进了普通班，她爸那股炫耀劲比起尖子班家长还是只多不少。
“事不过三，念念，咱们家祖坟下次冒青烟，就等你高考那次好了。”想起陈爸特意跟她说的那句话，陈念不禁悠悠地叹口气，捧起还未读完的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她家是开书店的，准确来说，是收租，顺带开书店的。
从人民医院到东升小学，沿着清河路过去十个门面，都是她爸的。自有书店，就是在正中。
因为资金充足，这里是一中附近最早装上空调、书籍最全面，也是第一个配上出租书架的书店。两个两米高的大书架，摆在二楼最里面，上面都是实用的字典、学习资料和几年前的小说。书架边放了三个沙发，一个长条茶几，专供学生们休息、看书。
在店看书免费，借出店就要收租金，故而放假时二楼经常坐了许多人。沙发坐不下的，就从角落里拿马扎坐，还坐不下的，只能站着，或是坐地上了。
大多是看小说的，最贵的资料书，几乎无人问津。
陈念心心念念了许久，特意赶了个大早，占了个单人沙发。
这会来的人少，陈念看了许久，才有一个男孩穿过门口围在一起的人群，静静走上二楼。
他来到出租书架旁，拿出一本厚重的牛津英汉词典，在另一头的单人沙发坐下。
一本牛津英汉词典。
陈念大吃一惊，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特意到书店来查字典的。
好奇心驱使下，她把手中的小说抬高，悄悄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眼睛，鬼鬼祟祟地观察起对面的男孩。
他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皮肤白皙，瘦高的身材，垂眸翻阅字典的神情格外认真，左手边放着一本小巧的书，似乎是英文原著，上面圈了几个圈。男孩对照着词典，一个接一个地解决那些圈，时不时点头沉思。
陈念骇然，她没想到在这个小县城里竟然有这么优秀的人物，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看英文原著了。
也许是她“偷窥”的眼神太过炽热，对面的男孩停下翻阅的动作，抬起头，礼貌地问：“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这是陈念的第一个念头。接下来，她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
“没有。我就是很好奇，你在看什么书啊？”还好陈念脸皮厚，即便如此，依旧能面不改色地寒暄。
男孩的脾气似乎很好，并未觉得冒犯，而是扬起有些破旧的封面给她看了看，解释道：“《傲慢与偏见》，我有很多词看不懂，所以来店里借词典查查。词典释义多，比手机上好。”
陈念理解地点点头，恭维了几句，心想如果要她来看，只怕一整本都是圈圈点点。
男孩略显羞涩地笑笑，不多久便将词典归还原处，起身告别。
陈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想，如果他也刚中考完，那明天的尖子班考试，两人应该能再见一面。
没想到，一语成谶。
第二天，陈念拎着文具袋挤进一中时，看见在教学楼前等待的乌泱泱一片，顿生疑惑：“这只有三百个人？”
“绝对不止，我爸说了今年送礼、拉关系、走后门参加考试的很多，起码有七百多人。”发小岑思晴突然走近，带来一线消息。
她爸是局里领导，消息灵通，从她口中得到的情报做不得假。
陈念肃然起敬。
现在教学楼大门未开，早到的考生们将大铁门围得水泄不通，陈念和岑思晴更是被挤到了最外围。
拿着一大串钥匙的门卫从保安亭中走出，矮小的个子被学生挤得举步维艰，连沙哑的声音都被抱怨声淹没。
陈念眼尖，立马跳起身，钻到门卫身后，高举起手大喊：“都让让都让让，来开门了。”
她个子高，声音又大，很快便吸引了周围一圈同学的注意。
“开门的来了。”旁边男生大喊，仿佛眼前有地雷一般大张手臂，把身后几人带得连连后退。
前面的人跟着大喊“开门的来了”，大退一步向后。
一声接一声“开门的来了”仿佛波浪一样一路传到教学楼前，人群中瞬间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门卫感激地看了陈念一眼，攥着钥匙昂首阔步。陈念朝岑思晴眨眨眼，拉上她跟在后面，一路狐假虎威，成功从最外围走到最靠近大铁门的位置。
“高，实在高。”岑思晴抱拳称叹，陈念摆摆手，一脸高深莫测。
为了尖子班考试，一中特批了一整栋教学楼用作考室，中学在一个班的大多被打乱分散，陈念和岑思晴也不例外，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
陈念在二楼最中间的考室，她到的最早。
后门被锁，她又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能将入考场的人尽收眼底。
清河中学的人最多，陈念现在已经看到了五六个认识的人，但都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过多交流。这次考试很受重视，离开考还有十分钟，座位几乎全满，只有一个例外——直到开考铃响前的一秒钟，她前面的那个位子都始终空着。
那个来书店借词典的男孩踩着铃声的最后一下，匆匆走进教室。
陈念点头示意，看见男孩坐在她前面，从书包里掏出文具袋，拿出笔摆好，有条不紊。
她想，这才叫真正的踩点。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监考老师身着旗袍，气质温婉，抱着考卷含笑走入考场。
陈念常在一中打转，知道胡老师文学素养高，格外注重课外阅读，心里暗暗祈祷不是她出的题。
“这次试卷是我出的。”下一秒，胡丽云温声开口，打破陈念最后一点幻想，“祝大家都能考个好成绩。”
质地粗糙的试卷一个接一个地传下来，陈念一脸视死如归地从男孩手中接过试卷，立马开始埋头苦做。
前面的还好，陈念底子算不上好，但好歹也是清河中学毕业的，做起高中语文题来还能应付。直到做到最后一篇阅读理解，她看见了“节选自《红楼梦》”。
陈念顿感不妙。
她往下看，看见充满墨香味的试卷上，在密密麻麻的一段文章后，跟着一道冷酷无情的阅读理解题。
用加粗小一号的字体印刷上去的，是不属于原文的一句：“宝玉，你好，你好……”
而底下朴实无华的文字，却透露出出题人“险恶”的用心。
请续写该句，并结合原文，谈谈这样续写的理由。
陈念大惊失色。
短短的一行字，竟然出了两道难题，给的原文还只是黛玉进贾府那一段。
果然丽云姐还是丽云姐，从不让人失望。
陈念现在还是个被家长逼着看《骆驼祥子》、《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都要连连哀嚎的野孩子，哪里看过《红楼梦》原著，更别说续写了。
她果断放弃，决定先写作文。
中考考记叙文偏多，但这次试卷是考议论文，不过也不难，毕竟陈念以前清河中学的时候练过议论文。
写完作文，还剩十分钟，陈念咬着笔，一脸牙疼地看着仅剩的续写题。痛苦、后悔、绝望，种种情绪交织下，陈念决定悄咪咪地扫一眼教室。
有几个男孩抓耳挠腮，有个女孩直接就地酣眠，还有的已经百般聊赖地在转笔，尽管陈念看到他的试卷上一片空白。看来大家考得都不怎么样，陈念放心一笑，气定神闲地盯着题目深思。
只要认真想，总能写出来的。
一分钟后，陈念深吸口气，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
她决定看看前桌的后背，找找灵感。
他看上去已经写完了，检查得很认真，背自始至终挺得笔直，一丝不苟。
自律如斯。
“笃笃。”正摇头叹气间，陈念看见身后突然伸过一只手，在破旧的木桌上轻敲。
陈念立马坐直身子，埋头苦思，眼睛却时不时往左手边看去。
墨绿色旗袍的身影聘聘婷婷地走远，陈念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提笔写下”你好狠的心啊……“
再胡编乱造一通理由的工夫，下考铃已经响了，陈念自觉起身，收卷的同时，飞快地扫了一眼前桌的卷子。
姓名处是工工整整的两个字——江洄。
原来他叫江洄，好耳熟的名字。
陈念一路机械般的收卷，再恭恭敬敬地呈给胡丽云。直到走到楼梯口的通风处，她才想起来江洄是谁。
乡镇中学的学生，中考考出了接近满分的恐怖成绩，却一口回绝了C市名校的邀请，选择在贫困县的清河一中就读。
前段时间，大街小巷都在传这个中考状元的传闻。陈念在家里都听到好几次陈妈发表“生子当如江洄”的言论，陈爸则为这样一个好苗子为家庭所累，不得不留在清河一中而叹息。
毕竟C市一中每年考上A大的人数，是清河一中的十倍。
陈念擦擦额间流出的汗，不由再回头看了江洄一眼。
刚下考，相熟的考生在聚在一起，不是讨论题目，就是谈天说地，只有江洄的身边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但他泰然自若，捧着昨天那本纸张泛黄的《傲慢与偏见》，读得认真，完全不受周围的吵闹影响。
他身上的白色短T被风吹起，鼓鼓的，燥热的空气似乎也在他周身沉寂下来，显出几分宁静来。
陈念心头一动，转身往楼上跑去。
不得了，她见到了传说中的江洄，还坐在他后桌，必须好好跟岑思晴说道说道。
可惜了，她没找到岑思晴。据知情人士透露，她一下考就被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拉去上厕所了。
不用问，陈念都知道一定是谢子言那个二货，能拉女生陪他去上厕所的，只有谢子言干得出来。
在心中暗暗唾弃这个愚蠢举动后，陈念又灰头土脸地下楼，发现江洄已经收了书，坐在桌子上，看走廊外的风景看得出神。
他的四周还是没有人，显得孤单寂寥。
鬼使神差的，陈念提起脚，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江洄刚好偏过头，两人视线相撞。
陈念的脚步顿了片刻，很快又笑着坐到江洄身边，向他问好：“没想到你也在这。”
江洄友善地寒暄几句，又将目光投向走廊外。
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几乎遮挡了大半视线，隐约可见操场上的红色跑道和大片人工草坪。跑道上，一个小黄点跌跌撞撞地抱着比自己头还大的篮球跑，然后在下一刻，连人带球，滚了十米远。
陈念不厚道地噗嗤一笑，江洄疑惑地看向她。
她就对着那个小黄点遥遥一指，憋着笑说：“三分球。”
这个笑话毫无逻辑，连冷笑话也算不上，但江洄竟然了然地笑了。
和之前陈念所见的礼貌一笑不同，他笑得真情实意，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惹得陈念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陈念不免自恋地想，不愧是大神，竟然能跟自己同频共振。
第一次，是一向吊儿郎当的女儿陈念，真考上了一中。第二次，是指标生陈念，还获得了尖子班考试资格。
尖子班考试资格，向来只发放给语数英物化五科排名靠前的学生，无关体育，故而陈念虽然是吊车尾的成绩进去的，也还是收到了考试邀请。
“一两千的人，就让三百个人去考——”陈爸坐在书店门口，打着风扇，一脸骄傲地拖长了声，完全忘了陈妈再三嘱咐要小心低调。
陈念悄悄从楼梯上探了个身，看见楼下的热闹还在继续，撇撇嘴，又坐回沙发上去了。
她无比坚信，即使她最后只进了普通班，她爸那股炫耀劲比起尖子班家长还是只多不少。
“事不过三，念念，咱们家祖坟下次冒青烟，就等你高考那次好了。”想起陈爸特意跟她说的那句话，陈念不禁悠悠地叹口气，捧起还未读完的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她家是开书店的，准确来说，是收租，顺带开书店的。
从人民医院到东升小学，沿着清河路过去十个门面，都是她爸的。自有书店，就是在正中。
因为资金充足，这里是一中附近最早装上空调、书籍最全面，也是第一个配上出租书架的书店。两个两米高的大书架，摆在二楼最里面，上面都是实用的字典、学习资料和几年前的小说。书架边放了三个沙发，一个长条茶几，专供学生们休息、看书。
在店看书免费，借出店就要收租金，故而放假时二楼经常坐了许多人。沙发坐不下的，就从角落里拿马扎坐，还坐不下的，只能站着，或是坐地上了。
大多是看小说的，最贵的资料书，几乎无人问津。
陈念心心念念了许久，特意赶了个大早，占了个单人沙发。
这会来的人少，陈念看了许久，才有一个男孩穿过门口围在一起的人群，静静走上二楼。
他来到出租书架旁，拿出一本厚重的牛津英汉词典，在另一头的单人沙发坐下。
一本牛津英汉词典。
陈念大吃一惊，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特意到书店来查字典的。
好奇心驱使下，她把手中的小说抬高，悄悄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眼睛，鬼鬼祟祟地观察起对面的男孩。
他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皮肤白皙，瘦高的身材，垂眸翻阅字典的神情格外认真，左手边放着一本小巧的书，似乎是英文原著，上面圈了几个圈。男孩对照着词典，一个接一个地解决那些圈，时不时点头沉思。
陈念骇然，她没想到在这个小县城里竟然有这么优秀的人物，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看英文原著了。
也许是她“偷窥”的眼神太过炽热，对面的男孩停下翻阅的动作，抬起头，礼貌地问：“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这是陈念的第一个念头。接下来，她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
“没有。我就是很好奇，你在看什么书啊？”还好陈念脸皮厚，即便如此，依旧能面不改色地寒暄。
男孩的脾气似乎很好，并未觉得冒犯，而是扬起有些破旧的封面给她看了看，解释道：“《傲慢与偏见》，我有很多词看不懂，所以来店里借词典查查。词典释义多，比手机上好。”
陈念理解地点点头，恭维了几句，心想如果要她来看，只怕一整本都是圈圈点点。
男孩略显羞涩地笑笑，不多久便将词典归还原处，起身告别。
陈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想，如果他也刚中考完，那明天的尖子班考试，两人应该能再见一面。
没想到，一语成谶。
第二天，陈念拎着文具袋挤进一中时，看见在教学楼前等待的乌泱泱一片，顿生疑惑：“这只有三百个人？”
“绝对不止，我爸说了今年送礼、拉关系、走后门参加考试的很多，起码有七百多人。”发小岑思晴突然走近，带来一线消息。
她爸是局里领导，消息灵通，从她口中得到的情报做不得假。
陈念肃然起敬。
现在教学楼大门未开，早到的考生们将大铁门围得水泄不通，陈念和岑思晴更是被挤到了最外围。
拿着一大串钥匙的门卫从保安亭中走出，矮小的个子被学生挤得举步维艰，连沙哑的声音都被抱怨声淹没。
陈念眼尖，立马跳起身，钻到门卫身后，高举起手大喊：“都让让都让让，来开门了。”
她个子高，声音又大，很快便吸引了周围一圈同学的注意。
“开门的来了。”旁边男生大喊，仿佛眼前有地雷一般大张手臂，把身后几人带得连连后退。
前面的人跟着大喊“开门的来了”，大退一步向后。
一声接一声“开门的来了”仿佛波浪一样一路传到教学楼前，人群中瞬间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门卫感激地看了陈念一眼，攥着钥匙昂首阔步。陈念朝岑思晴眨眨眼，拉上她跟在后面，一路狐假虎威，成功从最外围走到最靠近大铁门的位置。
“高，实在高。”岑思晴抱拳称叹，陈念摆摆手，一脸高深莫测。
为了尖子班考试，一中特批了一整栋教学楼用作考室，中学在一个班的大多被打乱分散，陈念和岑思晴也不例外，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
陈念在二楼最中间的考室，她到的最早。
后门被锁，她又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能将入考场的人尽收眼底。
清河中学的人最多，陈念现在已经看到了五六个认识的人，但都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过多交流。这次考试很受重视，离开考还有十分钟，座位几乎全满，只有一个例外——直到开考铃响前的一秒钟，她前面的那个位子都始终空着。
那个来书店借词典的男孩踩着铃声的最后一下，匆匆走进教室。
陈念点头示意，看见男孩坐在她前面，从书包里掏出文具袋，拿出笔摆好，有条不紊。
她想，这才叫真正的踩点。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监考老师身着旗袍，气质温婉，抱着考卷含笑走入考场。
陈念常在一中打转，知道胡老师文学素养高，格外注重课外阅读，心里暗暗祈祷不是她出的题。
“这次试卷是我出的。”下一秒，胡丽云温声开口，打破陈念最后一点幻想，“祝大家都能考个好成绩。”
质地粗糙的试卷一个接一个地传下来，陈念一脸视死如归地从男孩手中接过试卷，立马开始埋头苦做。
前面的还好，陈念底子算不上好，但好歹也是清河中学毕业的，做起高中语文题来还能应付。直到做到最后一篇阅读理解，她看见了“节选自《红楼梦》”。
陈念顿感不妙。
她往下看，看见充满墨香味的试卷上，在密密麻麻的一段文章后，跟着一道冷酷无情的阅读理解题。
用加粗小一号的字体印刷上去的，是不属于原文的一句：“宝玉，你好，你好……”
而底下朴实无华的文字，却透露出出题人“险恶”的用心。
请续写该句，并结合原文，谈谈这样续写的理由。
陈念大惊失色。
短短的一行字，竟然出了两道难题，给的原文还只是黛玉进贾府那一段。
果然丽云姐还是丽云姐，从不让人失望。
陈念现在还是个被家长逼着看《骆驼祥子》、《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都要连连哀嚎的野孩子，哪里看过《红楼梦》原著，更别说续写了。
她果断放弃，决定先写作文。
中考考记叙文偏多，但这次试卷是考议论文，不过也不难，毕竟陈念以前清河中学的时候练过议论文。
写完作文，还剩十分钟，陈念咬着笔，一脸牙疼地看着仅剩的续写题。痛苦、后悔、绝望，种种情绪交织下，陈念决定悄咪咪地扫一眼教室。
有几个男孩抓耳挠腮，有个女孩直接就地酣眠，还有的已经百般聊赖地在转笔，尽管陈念看到他的试卷上一片空白。看来大家考得都不怎么样，陈念放心一笑，气定神闲地盯着题目深思。
只要认真想，总能写出来的。
一分钟后，陈念深吸口气，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
她决定看看前桌的后背，找找灵感。
他看上去已经写完了，检查得很认真，背自始至终挺得笔直，一丝不苟。
自律如斯。
“笃笃。”正摇头叹气间，陈念看见身后突然伸过一只手，在破旧的木桌上轻敲。
陈念立马坐直身子，埋头苦思，眼睛却时不时往左手边看去。
墨绿色旗袍的身影聘聘婷婷地走远，陈念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提笔写下”你好狠的心啊……“
再胡编乱造一通理由的工夫，下考铃已经响了，陈念自觉起身，收卷的同时，飞快地扫了一眼前桌的卷子。
姓名处是工工整整的两个字——江洄。
原来他叫江洄，好耳熟的名字。
陈念一路机械般的收卷，再恭恭敬敬地呈给胡丽云。直到走到楼梯口的通风处，她才想起来江洄是谁。
乡镇中学的学生，中考考出了接近满分的恐怖成绩，却一口回绝了C市名校的邀请，选择在贫困县的清河一中就读。
前段时间，大街小巷都在传这个中考状元的传闻。陈念在家里都听到好几次陈妈发表“生子当如江洄”的言论，陈爸则为这样一个好苗子为家庭所累，不得不留在清河一中而叹息。
毕竟C市一中每年考上A大的人数，是清河一中的十倍。
陈念擦擦额间流出的汗，不由再回头看了江洄一眼。
刚下考，相熟的考生在聚在一起，不是讨论题目，就是谈天说地，只有江洄的身边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但他泰然自若，捧着昨天那本纸张泛黄的《傲慢与偏见》，读得认真，完全不受周围的吵闹影响。
他身上的白色短T被风吹起，鼓鼓的，燥热的空气似乎也在他周身沉寂下来，显出几分宁静来。
陈念心头一动，转身往楼上跑去。
不得了，她见到了传说中的江洄，还坐在他后桌，必须好好跟岑思晴说道说道。
可惜了，她没找到岑思晴。据知情人士透露，她一下考就被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拉去上厕所了。
不用问，陈念都知道一定是谢子言那个二货，能拉女生陪他去上厕所的，只有谢子言干得出来。
在心中暗暗唾弃这个愚蠢举动后，陈念又灰头土脸地下楼，发现江洄已经收了书，坐在桌子上，看走廊外的风景看得出神。
他的四周还是没有人，显得孤单寂寥。
鬼使神差的，陈念提起脚，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江洄刚好偏过头，两人视线相撞。
陈念的脚步顿了片刻，很快又笑着坐到江洄身边，向他问好：“没想到你也在这。”
江洄友善地寒暄几句，又将目光投向走廊外。
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几乎遮挡了大半视线，隐约可见操场上的红色跑道和大片人工草坪。跑道上，一个小黄点跌跌撞撞地抱着比自己头还大的篮球跑，然后在下一刻，连人带球，滚了十米远。
陈念不厚道地噗嗤一笑，江洄疑惑地看向她。
她就对着那个小黄点遥遥一指，憋着笑说：“三分球。”
这个笑话毫无逻辑，连冷笑话也算不上，但江洄竟然了然地笑了。
和之前陈念所见的礼貌一笑不同，他笑得真情实意，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惹得陈念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陈念不免自恋地想，不愧是大神，竟然能跟自己同频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