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灵魂却有着相似的默契,自帝后落座起,李贤昀似痴傻般,一头心思扎在喝酒上。

    一个闷头喝酒,一个专心侍候皇帝,二人完全不似从前的情深,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过交流。

    这也让许多看客大为失望。

    “皇兄,莫要贪杯。”见皇帝转移的视线,李朝昱总算是松了口气,起手按下了酒壶,“若是皇嫂知晓,定是要责问臣弟了。”

    家中那位闻不得酒气,李贤昀也只是过个酒瘾,还是懂分寸的。

    他仰头灌入一口清酒,放下了酒樽,明明是点到为止,偏偏就着酒意自我调侃:“三弟还是这么死板啊,行,不喝了不喝了。”

    李朝昱瞥了眼主位上恩爱有加的帝后,再看看喝得半醉的兄长,忍不住扶额:“皇兄,你一点都不担心皇嫂?”

    “担心。”不知怎么又对上了皇帝灼热的目光,李贤昀浑身发麻,强忍着不适转移了视线,“担心又有什么用。”

    李朝昱见他脸色发白,正要派侍从扶李贤昀回去歇息,嘴都没张开,不远处的皇帝却发了话:“太子可是身体不适?”

    一句话,让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汇聚在李贤昀身上。

    双手撑着桌案,李贤昀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不知怎地,今日心悸感格外强烈。

    就好像,他遗忘了什么事……

    双腿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无,李贤昀缓了几秒,坐着施了一礼:“回禀父皇,儿臣贪杯,多饮了些酒,只是这酒后劲极大,一时昏眩,暂时是无大碍的,多谢父皇关心。”

    “既然无大碍,何不借着酒意为众人献舞一曲?”宴席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李贤昀淡漠地瞥了眼发言者,握紧酒杯,有些为难道:“本王不胜酒力,恐怕扰了诸位的雅兴,就不——”

    “皇上,”话音未落,皇帝身侧的叶璇清突然起身,正襟道,“太子爷身体不适,便由臣妾代劳吧。”

    无意瞧见皇帝阴翳的脸色,李贤昀暗道不好,正要回绝,结果连嘴都来不及张开,皇帝便点头应允。

    “容臣妾去更衣。”

    叶璇清欣然施礼,便去了帷幕后。

    李贤昀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眼底阴翳,使人读不清情绪。

    若有若无的视线仍流荡在周边,“他们”的刀锋从未落下。

    李贤昀重新端起酒杯,一杯冷酒下肚,暂时打消了离开的想法。

    不多时,身着霓裳的叶璇清轻盈登台。

    霓裳以素色打底,外衬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衣随人动,似仙人游走于云雾之中,乐升舞起,衣袂飘飘,宛若凤凰涅槃而出。

    舞者媚眼如丝,舞姿曼妙,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魄。

    台下赞美不绝于耳,掌声雷动。

    李贤昀无心观赏,手中把玩着酒器,余光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准备趁皇帝松懈,李贤昀卡准时机正要起身,大殿内的音乐却戛然而止。

    李贤昀恍神,霎时间眼前寒光一闪。

    几乎同时,一道清亮的撞击声瞬间在耳边炸裂。

    再回过神,身前已经多出了一抹亮色。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暂歇的音乐再起,鼓点如疾风骤雨,节奏越发紧密。

    沉闷的鼓声瞬起,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明明身处富丽的皇城,人们却仿佛置身于无边的沙场之中,手持利刃,整装待发,只待天子一声令下,便可冲锋陷阵,血洒沙场。

    卫芸垂眸,看着琉璃酒樽上锋利的刀尖,无端生了几分寒,手上却不敢卸力。

    对上叶璇清充满杀意的眼眸,卫芸浅笑,手上不动声色地添了几分力度。

    叶璇清似有些意外,收了些力道。

    觉察到酒樽抗力稍减,卫芸松了口气。酒樽还未撤下,刀尖翻转,反而将手中的酒樽挑了起来。

    所幸卫芸的手还未完全卸力,不至于将酒樽倾倒。

    叶璇清微微一笑,就着卫芸的力度,慢慢将剑拉回身边。

    卫芸静静地看着她,在酒樽即将抵达叶璇清手边时,忽然上前握住了酒樽。

    而后,在叶璇清差异的目光下,仰头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紧张的鼓点落幕,轻缓的琴音交错着轻快的笛声,重新将人们拽回繁华的皇城。

    卫芸将空酒樽轻轻放回那刀尖上,而后拔下头上发簪,靠近叶璇清。

    长发如瀑泼落,清风荡起青丝。

    刀锋渗出寒芒,卫芸却似毫无知觉。一手附上剑柄,朝着叶璇清微笑:“皇后娘娘,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叶璇清手腕吃痛,酒樽应声坠地。众人诧异之际,手中的剑已落入了卫芸的手里。

    曲未终,舞还要继续。

    踏着轻快的节奏,葱白的手指缠绕轻纱,抚上刀尖。

    “妹妹,可准备好了?”

    卫芸打量面前人的装扮,手腕翻转,勾起了一飘“云雾”。

    和舞而已,别忘了,她前世便是学古典舞出身的。

    短短五个节拍,二人脚步交织。

    不过须臾,锋利的刀尖便已被云雾裹挟,卸了锋芒,多了几分柔情。

    剑比想象中多了些重量,但好在有叶璇清的牵引,很快便跟上舞步,体力却随着音乐一点点流失。

    这乐曲长得没有尽头。卫芸呼吸慢慢加重,趁着间隙换了口气,却不料反被叶璇清抓住了缺点。

    叶璇清牵引纱质披帛,抓住时机猛地收力;

    卫芸猝不及防,那剑瞬间脱手,对准叶璇清径直刺了过去。

    “皇后娘娘!”卫芸回过神来,却为时已晚。

    铛!

    双刃交汇,只见那原本朝着叶璇清的剑,一眨眼就朝着卫芸飞了过来。

    卫芸大脑一片空白,只来得及刹住脚步。本能驱使下,她认命闭上了双眼。

    鼻尖划过带着檀香味的风,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未降临。

    试探性睁开了一条缝,入目是一抹深色。

    卫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持剑人,愣了愣:“殿下?”

    真是有惊无险。

    李贤昀看着及时挡下的剑,松了口气,转而侧目看她,语气中带了焦急:“怎么样,可有伤到?”

    “没。”

    卫芸有些心虚,明明李贤昀好心让她出去避风头,谁知自己屁颠屁颠跑回来了。与皇后共舞不说,还险些失手伤了皇后。

    以太子爷的脾气,没准直接将她……

    “没事就好。”

    卫芸:“你也是。”

    有时候,想象力太丰富不是好事。

    也许卫芸将李贤昀想得太过复杂,又或许李贤昀的行为举止使得卫芸产生错觉。总之,李贤昀这个人,在卫芸的眼里,莫过于恋爱脑的反派。

    此时的李贤昀不知晓她的小九九,更不知自己在她心中已经被下了定义。

    李贤昀反手握剑,望向眼前的“不速之客”,本就冷峻的脸上更是染了一层寒霜:“李恢。”

    “太子殿下,冒犯了。”剑入鞘,李恢朝李贤昀作揖。

    躲在李贤昀身后的卫芸见状,不满地撇了撇嘴。

    不就是当了次坏人嘛,怎么还报复呢?

    余光无意捕捉到李恢身后的皇后,卫芸微微怔愣。

    生死关头,李恢舍命相救,抛去礼仪尊卑,仅从道德层面上讲,李恢是她的恩人。

    可叶璇清对李恢的出现似乎并不上心,不仅完全不见感激,甚至有些……嫌恶?

    卫芸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再定睛一瞧,叶璇清扭头就走,压根不给卫芸机会。

    “太子妃!”

    竹英不知从何处跑来,抓住卫芸就是一顿审视:“您怎么样,有没有身体不适?”

    她手里还拎着食盒,里面或许还有留有余温的糕点。

    想到这儿,愧疚油然而生。

    “我——咳,本宫无碍。”视线扫过其他人,卫芸莫名感到无所适从的尴尬。

    李贤昀差使竹英将卫芸带回座位歇息,继而朝皇帝方向施礼:“让皇后娘娘受惊了,还请父皇原谅太子妃的冒失。”

    闻言,皇帝收回游荡的目光,略有深意地瞥了眼旁边的叶璇清,说道:“无碍。”

    李贤昀坐回位子上,接过了李朝昱递来的酒杯。

    歌舞仍在继续。

    “你怎么回来了?”李贤昀熟练地收走了卫芸桌上的酒杯,问道。

    卫芸慢了半拍,没抢回来,以眼神要挟,道:“母后让我回来的——不许喝酒!”

    “好。”李贤昀答的干脆,手上闪避的动作没停,“母后还跟你说什么了?”

    卫芸实在抢不过他,不甘心地收了手,打消了喝酒的念头。

    “没什么,就是……”回想起李母的嘱托,卫芸抿了抿唇,换了措辞,“上次母亲邀我们午后用膳,我们没去,母亲便拿这事念叨了好久。”

    李贤昀睖睁,随后放下了酒壶:“上次是本王忘了,下次一定。”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点孝心啊。

    卫芸默默骂了他两句,不经意对上皇帝的视线,吓得后脊冒汗,赶忙低下头,假装挑菜吃。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没人性的老爹监视着,哪能那么容易见生母一面。

    显然李贤昀也觉察到了异样,眼眸稍移,习以为常地和李朝昱攀谈着,对那股灼热的视线熟视无睹。

    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糕点,李贤昀突然起身,倾身对卫芸道:“本王离开一会儿,你且好生呆着,莫要乱跑。”

    卫芸应下,茫然地望着李朝昱和李贤昀并肩出门,不多会儿,李恢也跟着出去了。

    他们不会找地方约架去了吧?

    好像罪不至此,不至于闹大。

    卫芸摇摇头,继续挑拣着盘子里不喜欢吃的菜。

    吃得半饱,卫芸忽然想起来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竹英,你怎么找到我的?”

    夹菜的手凝在半空,半晌,竹英慢慢放下了银筷。

    踌躇片刻,竹英迟疑道:“是李大人告诉奴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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