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探出地平面时,卫芸徒步走到了壅州城门下。

    城门外早已聚集了各地来的流民,或粗布麻衣,拖家带口,或衣不蔽体,骨瘦如柴。

    反观卫芸衣着素净整齐,混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城门外有官兵把守,持刀驻守门外,不苟言笑,也不阻拦任何人,反倒像一个个不会说话的木头桩子。

    起初卫芸还担心会因为衣着打扮被拒之门外,但接连看到几个书生打扮的人大摇大摆地过了关,卫芸悬着的心放心,也跟着人流进了城。

    不同于卫芸见过的壅州城,西林军接手的壅州早已恢复了元气,街道两边皆有施粥散财的官兵和富人,再往深处走几步,甚至能看到摆摊卖物的小贩,房屋林立,百姓和乐,完全看不出一丝战火的痕迹。

    最后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卫芸自嘲地想,把腰间的玉佩往外衫里藏了藏。

    她绕过几幢房屋,最后抵达了曾经的太守府。

    哦不,现在应该叫“将军府”。

    刚入城不久就迫不及待地改名易姓,如此心急,这些人真的值得合作吗?

    卫芸打量那个崭新的牌匾,头也不回地喊道:“小兄弟跟了一路,累不累,不如出来喝杯茶歇歇脚?”

    不少行人从她身侧经过,却不知她为何久久不去。

    有胆子跟踪没胆子招认,有够警惕的。

    不过真要动起手来,卫芸的胜算不大——因为她今天忘记带佩剑了。

    良久,卫芸再看了一眼将军府,毅然转身离开。

    沿着街道不紧不慢溜达了两圈,卫芸转头进了一家正在吆喝客人的酒馆。

    上了楼,寻了处靠窗位置坐下,要了两壶清酒和一壶花茶,便悠闲地品酒欣赏窗外的风景。

    那惬意的模样,像是偷跑出府体味凡尘的富家小姐,又像是在等候知己的闲人散客,好不自在。

    酒喝了半壶,一把刀横在桌案上。

    同时,一个身披戎装的人坐在了她的正对面。

    卫芸没有理会她,仍旧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神,听到玉液撞击杯壁的声响,她轻轻笑了笑:“我刚来的时候,这里尸横遍野,甚至硝烟都未散尽。那时我百思不得其解,壅州的百姓做错了什么才招致杀身之祸。”

    “后来从某些人的口中得知长眠草一案,忽然觉得很可悲。”卫芸抿酒润唇,浅声道,“从始至终,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人们往往没有选择的权力。”

    卫芸转过头,看向对面无动于衷的戎衣女子,说道:“琴安公主,您觉得呢?”

    李娴玥和李贤昀有着极为相似的面容轮廓,就连那双眼眸都如出一辙——那是一双经历过风沙磨砺的眼眸,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漠然。

    与李贤昀不同的是,卫芸能在李贤昀的眼中看到自己,而李娴玥能从卫芸的眼中看到李贤昀的影子。

    “我该称呼你为皇嫂,还是……云娘子?”李娴玥饶有兴致地问。

    若不是李贤昀主动提起,卫芸甚至不知道他有个和亲的二妹,更不知道和亲的妹妹杀了自己的丈夫,混在起义军里,一路杀到了壅州,下一个目标……

    卫芸敛眸,道:“唤我历心就好。”

    “你见过我兄长了?”李娴玥扬了扬下巴,示意卫芸腰间。

    不知何时,玉佩已从外衫中探头,现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卫芸虽没有隐瞒的意思,但也没有把玉佩解下来放到桌面上的作势,李娴玥不免有些失望。

    “见过,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在这里。”卫芸实话实说。

    话说李贤昀是事先和李娴玥通过信吗?还是他们兄妹心有灵犀?为什么能在没有新闻的古代将对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李娴玥了然:“最近大大哥怎么样?”

    “还行,能活到凉城。”

    “凉城?”李娴玥拧眉,“他又去边疆了?”

    卫芸不假思索:“邶封太乱,不如边疆清净,少些麻烦事。”

    “死了更清净。”李娴玥把空酒杯置于桌面,冷冰冰地说。

    眸光几不可察地沉了一瞬,卫芸继续倒茶喝茶,没接话。

    既然李贤昀让卫芸跟着李娴玥,这对兄妹关系应该不错。

    不过自从听说李家的旧事,卫芸也不排除他们兄妹是各怀鬼胎的合作关系。

    毕竟继承人从邶封排到了凉城,天子却只能有一个。

    狼多肉少,个个都是匹饿得发昏的疯狼。

    “兄长在信中让我护送你回邶封,不过……”李娴玥微微倾身,伸手按住她持茶杯的手,压低声音道,“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卫芸反应了一瞬,疑惑道:“我什么想法?”

    李娴玥嗤笑一声:“北周派护国将军出使大尧,我联合几个姐妹杀了北周的君主,现在北周已经下了悬赏令,邶封那边肯定得到了消息,我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卫芸捧着茶,依旧不说话。

    “看在你是我皇嫂的面子上,我可以破例护佑你回邶封。”李娴玥毫不客气地说,“我不管你回邶封是舍不得荣华富贵还是太子的暗中授意,我都劝你别轻举妄动。”

    “兄长可以为你留着后位,我可不会。”

    闻言,卫芸轻笑:“你有命活着回到邶封再议此事。”

    许是没料想卫芸会作如此厚颜无耻的回答,本能的警惕心使李娴玥不由得握紧了佩刀,目光灼灼:“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卫芸抿了口清茶,视线探出窗棂,落到酒楼外的街道上。

    不知何时,已听不到小贩的叫卖声,现在的酒楼,早已被众多持刀重兵包围。

    “你若真想取我性命,早在城门外就将我拦下便是,何必等到此时动手?”卫芸叹气,“我不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李娴玥道:“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

    “哈哈。”卫芸笑了两声。

    感受到李娴玥神经紧绷,卫芸淡定地放下了茶盏,道:“让这些人回去吧,会吓到百姓的。”

    “呵,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李娴玥道,“你的深明大义和兄长如出一辙。”

    卫芸张口欲谢,却听李娴玥话锋一转:“一样虚伪得令人作呕。”

    闻言,卫芸笑意凝了片刻。

    可是她一直都是伪善的人啊。

    良久,卫芸揉了揉眉心,苦笑:“撤军吧,我跟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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